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4.16 【温任剑】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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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24-04-16 2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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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16 【温任剑】错光

　　时间也是光阴，它会从这一片浓郁的暗影中溜过，带走了记忆和年岁。
　　剑无极踏上这片土地的时候，他的头发已经顺着手指自然垂落的方向蔓延，细软的发丝在阳光下透着一点蓝，一岔眼又是浓黑的颜色。他的手指握在了刀柄上，微微抬眼，便看见了一块牌匾。这里从来算不上是常理触及的所在，然而这牌匾，偏偏又是最能融入这凡世的。最平淡的木色里漆上了三个字，这里是还珠楼，是一个杀人买命的地方。
　　剑无极穿过长廊，看见了花园里的人。熟悉的轮廓与气息，惊鸿一现，而后又埋进了柔软的白色绒毯中。剑无极慢慢走着，他的目光落在了温皇的身上，也许是凝视的时间略长，温皇扭过头，一双微紫的眼眸正与他的瞳孔相对。
　　剑无极扯了扯嘴角，移开了视线。他没有停下，而是径直走过这个地方。但不过一个照面的时间，微妙的气息便从他的周身泄出，一丝一缕的从他的体内牵了出来，在空中流转。温皇合上了书页，眉眼浮现了一点蒙昧的笑意。
　　在短暂的交锋，又或者可以称之为碰面后，剑无极出了还珠楼。他将有些散乱的头发拆了，又重新绑上，厚重的垂到眼睫的刘海下便露出一个剑印，是无法形容的色彩，是蓝，但侧过头去，又像是一块已经干涸的血迹。
　　这是在一段不知名的时间里，这里属于他的片段又散又碎，比河底的泥沙还要陈腐，比这树上树下的草叶还要冗杂。剑无极实在记不起是什么时候，但身体却记住了疼痛的感觉，剑芒抵着他的眉心，终究没能刺下去。剑的主人先他一步倒下，夹带着紫的衣衫像一只蝴蝶，扑扇着羽翼，停驻在了泥土上，蛰伏着，死去一样，再也没有动弹。
　　那是一段陈旧的过往，藏匿着一段混乱的年岁。
　　剑无极需要将这混乱的钟表拨正，他扭动着调节的按钮，但里面生了锈，除了“咔哒咔哒”的声音迟钝的回响着，表盘里的数字与针没有挪动一点。比这更令人的绝望的是他清楚的知道自己还有多少的时间，他知道自己所有的足迹，每一步，在什么时间，在什么地方，进而又延伸出了另外的东西。
　　春天的风是没有温度的，没有暖意也没有冷意，单纯的撩动着湖波，撩动着草叶。接着，便染上了温度，因为雨来了，而后又浸入了一点湿闷，仿佛是在一个密闭的空间里，转眼又染上了一点金黄，最后化成了雪白。
　　还珠楼的后山在落雪时是白的，连建筑也隐没在了这一片苍茫中。剑无极没有撑伞，他穿着披风，浑身上下都被雪漆成了白色，他静静的站在了雪里，眺望着一个方向。
　　剑无极不知道站了多久，没有人发现他的行踪。他就像是一个雪做成的雕塑，连眼睛也见不得动几下，金色的虹膜里包裹着乌黑的瞳孔，而这瞳孔中映出的一片白，也是如雪一样温度。只有鼻翼呼出的热气升腾时，才能认出他是了活人。
　　剑无极呼了一口气，他是站在山上的人，旁人都在急匆匆的寻找日出，只有他，挑着偏僻的小道，一步三回头的向下走。无数的人同他擦肩而过，模糊成了一个光点。
　　他记忆里有所有人，而所有人的记忆里，他还未曾出现。他要做的，是将原有的一切打碎，从他推敲出的细节，一点一点的改动。他难得会做这样细致的事情，而这一次，大约也是最后一次。
　　剑无极的凭借大约是无人想到这样的布局会出自他的手中。他用一颗赤诚的心，连同着一腔热血，以漫长的时光做局，排布出了这场局，又零零散散的将它的细节填满。
　　仅仅这些，几乎豁尽了他的一切。
　　剑无极竭力避免了于温皇的接触，在他披着“剑无极”的皮囊时，在他藏在这一片的雪色时。但总有避无可避的时候，这段时间并不稳定，两个相同的人同时存在，总有一个会出现大大小小的问题，而当这个时候，他便会拿着逆刃，躲进后山。
　　温皇盯着他极力保持平淡的背影，手中书页被风吹开，劈里啪啦的书页声制造出了除风以外的噪音，他将书放在桌子上，换上了一盏热茶。
　　凤蝶递上的文书里多了一封书信，枯黄的颜色摊在白纸里，格外显眼，温皇撕开了一条口子，抖出了一张信纸，端端正正的字体像是从学童课本里刻下来的一样，找不出半分破绽，自然也推不出写信人的身份。
　　温皇的视线落在了信封上，上面只“任飘渺”三个字。而白底红线的信纸上，也只写了寥寥几个字：“天允山，剑决。”剑者内敛的剑气附着在了纸上，透过这一层层薄薄的纸，将空气撕成了粉尘。温皇手中信纸落在了地上，与泥土相融，他微微笑了笑：“意外的有趣。”
　　送信的人还在后山，这里的竹子不知被他糟蹋了多少。剑无极无心练剑，挥出的每一招却稳稳当当，扫落了竹叶，也削断了竹子。翠绿的竹子向他倒来。剑无极还没有动手，一道气劲先于他，震飞了一片竹林。
　　剑无极扭头，任飘渺在不远处。灰白夹紫的衣袍和同样灰白色的长发，与记忆里那个剑者渐渐重叠。任飘渺不怎么会束发，身为剑客的他却随意得很，但也只有一部分。剑无极见过他的挑剔，比千娇万宠的闺阁小姐还要难伺候。
　　剑无极怔了一下，旋即换了另一幅表情，是最常见的那副，眉眼皮下都藏着倔强与自卑。
　　这段错乱的时间浑然已经成了散落沙地的珍珠，落下了，就将自己严严实实的藏进了沙堆里，徒留剑无极一人对着这一片措手不及的狼狈场面。剑无极像是一个过客，眼见着历史像不可预计的方向奔去，却无法挽回。
　　再看时眼前的人又成了温皇，柔软的羽毛与耀眼的宝石组成了一柄羽扇，这靓丽的色彩喧宾夺主，刺目的光线一闪一闪，迫使剑无极移开了视线，用一种已经离他很是遥远的语气道：“你做什么？”警惕、戒备，却又没有什么恶意。少年人的手指悄悄按上了刀柄，毫不畏惧的回视温皇，却见那人微微一笑，露出了一副意味深长的表情。
　　剑无极皱着眉，他的表现依旧像个小兽，但内心却犹如一滩死水一样，寂静无声。他的语调与“剑无极”一模一样，表情或许会有细微差别，他察觉不到，温皇也不会戳破。
　　地上散落着竹子的躯干，依旧青葱，它竹杆上的剑痕刻骨，剑气微微逸散。温皇静静的看了一会儿，似乎在辨别着什么。但剑无极没有破绽，他完美的复制了这个时期他该有的水平，连剑痕的优势偏差都把握的滴水不漏。
　　温皇没有说话，他只是突然兴起，又或者剑无极在什么地方戳到了他，像一只猫，永远出其不意，不可捉摸，只留下了两句似而非似的话，也留下了一个僵硬的背影。
　　剑决的日子还有很远，第一场雪后的战帖，约在了来年的暮春。明媚的阳光突破了阴云，将黑暗撕成了如丝如缕的白云，漂浮在蔚蓝的天空中。这应当是美景，但剑无极苦守着年岁，按部就班的笑与怒，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搅动他的心绪，因为在一切的最开始，心便已经经历了剧痛，便已经碎成了瓷片，七零八落，再感受不到任何波动。
　　但温皇又不同，也可以说是任飘渺，他是为他而来，因此这个人也可以轻而易举的撬开他的壳，将已经千疮百孔的肉躯挖出，然后重新捣碎。
　　天允山是照例的寸草不生，连一点绿色也没有瞧见。而再远一点的地方，春的颜色星星点点，等着风来，吹拂着草叶，带着他们将这一片土地全部占领。剑无极来的要早一些，他束起了头发，风在吹，吹起了刘海，那道剑印便显露在了风里。
　　这是最后一段时间，剑无极的时间从中年到少年，从结束到开始。这像是一个荒唐的剧本，但除了接受和与之盘旋以外，又别无他法。
　　任飘渺来的时候，太阳刚好到达了顶点，那一刻的阳光突破了山石，太阳很烫，赤裸裸的阳光透过了布料，落在了同样赤裸裸的皮肤上，通过毛孔，通过肌肉，通过青色的血管穿了过去，很烫，比火还要灼热，却不会划开哪怕针尖大的伤口。
　　剑无极平静的看着任飘渺，他所有的属于少年的柔软与激情都包裹在了体内，他也学会了不露声色，将所有情绪收敛，用最理智的状态对待一切。而任飘渺却没有丝毫改变，灰白的长发在阳光下变成了金色，而在金色的掩盖下又是烈火也无法使之融化的寒冰。
　　任飘渺持着剑，剑十三从夜幕中划落，从地底拔地而起，同剑无极的飘渺剑势同生，又同时消散在天地之间。泥沙拍在了剑无极的脸上，冰冷温度，硬的像是石子。
　　他恐惧，不安，乃至最后的平和。
　　从死亡到新生，从枯至荣，也不过如此而已。
　　血液滴进了土里，变成了泥水。那时间背后的齿轮终于有了松动，似乎是因为这血水，透过了土地滴在了生锈的齿轮上，为它重新增添了动力。
　　任飘渺的脑中轰然一响，记忆的长河倒灌而来，他将无双拔出，剑无极的血溅在了他的衣摆。短暂的沉默后，任飘渺问：“你如何断定这是最好的结局？”
　　剑无极：“因为你还活着，而我，也将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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