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12.08 【凛杀/凛雪鸦X杀无生】极速堕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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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23-12-08 16: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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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8 【凛杀/凛雪鸦X杀无生】极速堕落

旧文搬运。

通篇开车（物理意义）。
PS：文中车型和赛事有部分参考《头文字D》。

—————以下正文—————

***

见色起意是一见钟情的基础，一见钟情是见色起意的升华。
人类既已生具原罪，色欲不外七罪其一。何妨拥抱罪欲，未若享受堕落。

***

凌晨一时，凤鸣山道冷清得唯有烈风偶尔刮过的呼啸声响。
山口停车场今夜只有一辆银灰Skyline R32 GT-R停放在内，堪称罕见情形。
光线暗淡的老旧路灯稀疏排列于道路两旁，零星飞蛾聚集在惨白灯泡底下不停扑棱翅膀，黑影投射到地面上，扭曲成各种不可名状的形态，滑稽之中挟带些许诡谲。昏昧的环境里，一名男人背倚水泥围墙站立，无声亦无动作，如同古早黑白默片中的定格镜头。
此时远处忽然传来机车轰鸣。
男人身躯即刻为之一动，仿佛被这声音瞬间激活。
抬手拨开几缕挡住左眼的蜷曲发丝，灰中掺白的颜色让他稍感刺目，轮廓深刻的面容因此愈发阴翳。随后他便自嘲一笑，将这些烦恼丝甩到一边不加理会，转头眺望进山方向的公路尽头。
白色灯光快速由远及近，纯黑LANCER EVOLUTION III一个流畅转弯驶入停车场，最终停靠在男人身边。
「咔嚓——」
车门开启的机械音色异常清脆，容貌冷俊的高挑青年不疾不徐伸足跨出车厢，朝等待一方略略颔首，脑后束作马尾的顺滑紫发也随着轻晃。
「好久不见……狩云霄。」
灰发男人拢了拢镶嵌毛皮的外套领口，摆出试图示好却不太成功，以致显得过度热情的矫饰笑容。
「时隔三年，确实久违……杀无生，或者应当称呼你为神父先生？」

「来一根吗？」
狩云霄托起烟盒递往杀无生，手腕别有技巧一抖，一根香烟立刻弹出尾端亟待抽取。
杀无生看着白底蓝字的烟盒，眼底掠过一丝诧异。
「KENT……你的口味何时变得这么清淡？」
狩云霄状似感慨叹息一声。
「总归年纪渐长，CAMEL这类重口味的实在不敢再抽。」
男人点了点颈畔毛领示意。
「即使现在已经四月，入夜以后我若不穿厚实一些仍是觉得寒冷。」
杀无生漫不经心开口。
「原来如此。」
青年的回应冷淡而尖锐。
「但既然是KENT，倒不如改嚼口香糖来得健康。」
狩云霄无谓摊掌，朝杀无生扬了扬拿烟盒那只手。
「要抽不抽麻烦给个准话，我手举得快要酸了。」
杀无生骤然微妙噤声。
「谢谢，其实……我已戒烟。」
他斟酌道出拒绝话语。
「说笑的吧？」
狩云霄呆了下，看似无神的双目顿时呈现探寻的兴味。
「过去分明整天不离Marlboro，结果居然不声不响说戒就戒……」
「叙旧点到为止就好。」
杀无生打断前者未竟之言。
「说得太多，难免暴露虚伪。你约我见面，相信绝非是为伤春悲秋……‘神箭车队’的狩队长。」
「哈，你这家伙……戒烟虽在意料之外，毒舌却是未出预想之内。」
狩云霄自行点燃一根香烟叼在嘴里。
「最近出现一名特别难缠的外地车手。」
许是嘴里含着东西的缘故，男人的言语里多了一丝含糊。
「阿卷……我队的卷残云败在了他手上。」
杀无生双臂交叉搁置胸口，转身背对围墙靠去。
「传言神箭正副队长实力只在伯仲……何不直白承认实际你也不是他的对手。」
青年口气非常笃定。
纵使周遭阴暗，狩云霄的脸色依旧肉眼可见难看起来。
「不止是我，‘泣宵车队’的刑亥和娈娘子同样应付不了他。」
「夜魔山道路面狭窄，整条赛道尽是高速急弯，能在那里超越熟悉路况的刑亥……」
杀无生微微一哂。
「看来这人的确有些意思。」
狩云霄一记冷笑，继续解说后续。
「更有意思的是，比赛结束之后刑亥和娈娘子竟然就此决裂，并且先后离开本地。」
杀无生表面神色不动，暗中目光一凛。
「失去作为导航员的娈娘子，刑亥实力势必大打折扣。只是以夜魔姐妹花多年搭档交情，理应不至闹到那般地步……」
青年眼神如刀扫向狩云霄。
「狩队何需说一半藏一半，故意卖关子吊胃口？」
「有谁敢对‘鸣凤决杀’隐瞒真相。」
狩云霄抬指夹开香烟，仰头吐出一口浊雾。
「说穿了无非是两个女人同时喜欢一个男人，皆求而不得的俗套戏码……‘掠风窃尘’，那名车手有副难得的好皮相。」
杀无生静待半晌，没再得到补充说明，不由眉梢一挑。
「……真的这样简单？」
狩云霄嘴角歪曲，拧出一个嘲讽弧度。
「很多时候人类总比想象之中远要肤浅，而表象则本来最能令人迷惑。你既身为神父，比起旁人不是更该明白此事？」
杀无生未搭腔，思考片刻后方再度发问。
「狩队没找丹衡跟蔑天骸帮忙……莫非对方不接受跨区外援？」
狩云霄欠缺诚意鼓掌。
「祝贺你，猜对了。」
「果然……如今赌他输的赔率是多少？」
男人伸出手指比划几下。
「到这个数。」
杀无生将两手半插进西装裤袋。
「三天以后，凤鸣山道，我会跟他进行不公开比赛，除你的车队成员外禁止无关人员到场观战。」
他直视狩云霄，神情一如既往淡漠。
「算我最后一次还你人情。」
狩云霄皱了皱眉头。
「你确信准备时间足够充分？」
「没有比赛并不代表没有练习。」
杀无生一面伸直身体，一面随意回答。
「话说……你家铁笛仙老爷子既已去世，你不考虑回公路赛车圈？」
青年一言不发，径自走向EVO III。
狩云霄张了张嘴，禁不住冲他背影喊出了今晚心中最深疑问。
「杀无生！你真戒烟了吗？为什么？」
杀无生打开车门。
「凡事都可行，但不都有益处；凡事都可行，但不都造就人。」
「所以，你们或吃或喝，无论作什么，都要为荣耀天主而行。」
青年不带感情低声吟诵，举步踏入车厢。
「《圣经·哥林多前书》十章23节及31节，狩队有空可以阅读……虽然我认为你理当没有这个闲情逸致。」
杀无生驾驶纯黑跑车绝尘而去。
狩云霄懵在原地，许久才回过神来。
「干……还真成了会念经的西洋和尚……」
衣兜里面一阵震动，狩云霄连忙掏出手机按下接听。
清亮悦耳男声立时自金属造物内流泄出来。
「狩队，关于我的那位游戏对象……」
显示联系人为「掠风窃尘」的屏幕在黑暗中微弱闪烁。

***

深夜里跑车在公路上全速奔驰的感觉极其酣畅淋漓。
脚下尽力将油门或刹车踩踏到底。
眼前仅剩车灯映射出路面的轨迹。
耳畔只余轮胎碾压过路面的嘶鸣。
无数朦胧阴影从车窗边迅速消逝。
直线加速的推压感，弯道漂移的离心力，以及紧急刹车的惯性力，无一不让车手切身体验濒临生死界限的紧张和刺激。
肾上腺素飙升，周身仿如通电，肌肉集体绷紧，精神高度集中。
感官在极速与失速边缘反复撕扯，渐趋迟钝。
头皮发麻，头颅发胀，几欲爆炸。
想要迷失。
不可迷失。
杀无生脑海深处猛然浮现过往记忆。
娇小的女人半趴在兰紫SILEIGHTY车头。
饱满胸脯覆于纤细手臂之上，恰到好处凸显性感圆润。
乌黑秀发凌乱披散，其中一束恰巧落入深沟之间，呼吸时分伴随雪峰移动不时摩擦。
她张口探出小截粉润舌头，以十足的挑逗姿态舔过丰盈唇瓣。
「跟你赛车感受就与做爱相差无几，使人回味无穷……」
娈娘子语调缠绵，笑意柔媚。
「……神父先生。」
杀无生面无表情凶狠踩下刹车。

「我当时是怎么回答……」
杀无生从驾驶席旁的置物格内捡起一颗糖丢进嘴里。
「……你真幽默？」
印象早已模糊，仅是记得话音落下后刑亥不屑的一声嗤笑。
辛辣、冰凉的滋味在口腔之中弥漫。
并非烟草。
类似烟草。
青年不觉回想起适才讽刺狩云霄更换香烟类型的情景。
「叫人嚼口香糖，其实自己也差不多……」
火热躁动逐渐平息。
杀无生卸下力气仰躺在座椅上。

欲望如此麻烦。
人为何要产生欲望？

***

他感觉自己处于一个窄小的空间内。
周围很黑，什么都看不清，触手可及除正面外皆是柔软。
狭间之外依稀有声。
是属于男人的声线。
一个人，两个人。
急促的，怪异的。
低沉的，高亢的。
喘息，呻吟，叫喊。
难以分辨是痛苦或快乐。
当中夹杂着水汩声与拍击声。
这是超越他的年龄，尚且不能理解的感受。
使他充满无法言喻的不适感。
男人突然发出一声嘶吼，唬得他刹时屏息静气。
所有动静戛然而止，只剩粗重喘气声息。
片刻过后，传入一阵吧嗒声响。
他模糊听见一些对话。
「亲爱的」，「你真美」。
「超棒」，「好爽」。
……
其中一道声音有点耳熟。

「嘎吱——」
无比细微。
是房门打开的响动。
男人们仍旧一无所觉。
他心跳得飞快。
是即将发生不好事情的预感。
他伸手推了推前方坚硬壁障。
眼中顿时映入一线微光。
他急忙凑上去向外窥视。
赤身裸体拥抱接吻的男人们。
面目惨淡手持斧头的女人。
她无声踱到床前，高举右手，寒光狰狞——
残忍挥落。
噗哧、噗哧、噗哧。
利器劈砍骨肉的音色意外沉闷。
男人们未及惨叫便已再无发声机会。
鲜血喷溅在她的手上、脸上、身上，以及斧上。
腥臭气味不断发酵扩散。
女人表情可怕，犹如人间恶鬼。
她嘴唇开阖，喃喃自语。
语无伦次，颠三倒四。
「淫荡」，「变态」。
「欺骗」，「背叛」。
……
不知经过多长时间，女人终于气空力尽，停止疯狂屠戮行为。
男人们已然变成一堆破碎肉块，交融混合。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女人神经质剧烈震颤，口中发出刺耳尖笑。
然后她双手握紧斧柄，调转锋刃对准自身。
全无犹豫使劲砍下。

他惊惧交加，举臂往前用力一撞——
身躯跌落，手掌膝盖擦碰地面，当即生出火辣痛楚。
无暇顾及伤口疼痛，他抬眼凝望倒落尘埃的女人。
血液从她颈边汹涌溢决，玷污大片洁白瓷砖。
殷红痕迹洇散蔓延，须臾流淌至他近前。
他被恐怖一幕魇住，张不开嘴，说不出话。
女人瞪大眼睛注视他，两片失色薄唇艰难蠕动。
「无生……」
她无声呼唤他。

「叮铃——」
杀无生陡然睁开双眼。
手机闹钟持续欢快奏响。
熟悉噩梦恍若浪潮消退。

***

神父平日工作总是相当单调无聊。
晨祷、弥撒、午祷、晚祷，接待前来告解的信众。
固定流程，周而复始，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直至蒙主召唤。

杀无生身穿黑袍在庭院里漫不经心浇灌玫瑰。
原本依照正常规律，这种植物应于五、六月份开花。
现今由于极端气候，部分翠绿枝蔓居然提早一月萌发出了细小花苞。
鲜嫩红蓓在风息和水流的夹击下摇摆颤抖。
那些幼弱花蕾终将不敌恶劣天气摧折，怀抱未能绽放的幽怨被埋葬。
杀无生对此心知肚明，只是无动于衷。
「日安，神父先生。」
少女嗓音饱含青春甜美，唤回了杀无生神游天外的思绪。
「日安，丹翡。」
他仰头观望天色，初春下午四时阳光即已不甚明亮，满透单薄的苍白色调。
「有什么事需要帮忙？」
尽管接受好友请托替他照顾妹妹，可丹翡外柔内刚，个性出乎意料好强，目前尚无求助杀无生的记录。
「不好意思，我……今天有些私事，需要提前离开。」
少女说完，脸上无可抑制泛起淡绯色彩，浓密睫羽不安低垂，明显因为自身请求感到羞愧。
随她一起来教堂劳动的其余义工这个时间基本走干净了，丹翡每次皆是最晚离去那个。
思及少女平时勤勉表现，杀无生的口气是少有的和蔼。
「既然有事先走无妨，毕竟教堂这边的工作你均已完成。」
丹翡眼中霎时迸出灿烂光彩。
「好的，万分感谢！」
她按捺雀跃矜持欠身，向杀无生礼貌辞行。
「再见，神父先生。」
杀无生凝望少女渐行渐远的背影，纵不动心亦觉煞是灵动娇俏。
「跟丹衡完全不相像……」
青年心下暗忖，恍然失笑。
待他回神再看，丹翡正好和一名年轻男人在花园门口擦肩而过。
男人视线直射过来，杀无生目光与其对接，瞬间大脑空白。
「光明之星，拂晓之子，你何竟从天坠落……」
他无意识轻声念诵出了《以赛亚书》上的文字。
如同晨星路西斐尔降临人界。
那是杀无生看见这名男人时心底唯一念头。

杀无生自认不是轻易惑于声色之徒。
即便面对绝世美女娈娘子的诱惑，他也能毫不迟疑干脆拒绝。
然而这名男人却使杀无生有种无从抗拒的感觉。
于杀无生而言，亦算是前所未有的奇特经验。
他以前在某本书中看过一段情节。
男主角初见女主角，便为对方容颜倾倒，直接昏迷。
其时杀无生只当夸张荒诞，脱离现实。
此刻方知世间真有如斯美人，叫人失魂落魄。

「日安，神父先生。」
陌生男人走到杀无生身前站定，朝他粲然一笑。
「冒昧借问……你是杀无生吗？」
虽是提问，但男人的态度相当肯定。
「我是凛雪鸦，承蒙赛车圈的朋友抬爱，赠予‘掠风窃尘’这个外号。」
杀无生眉心一动。
「我是杀无生。」
他冷静审视凛雪鸦，同以往估量每位对手别无二致。
「幸会……‘掠风窃尘’。」

***

杀无生坐在纯白MAZDA RX-7 FC3S的副驾驶席上。
身旁的驾驶席上，凛雪鸦气定神闲一边开车，一边介绍这次行程。
「……那间饭店食物味道不错。」
他侧头向对方眨了眨眼，宛若血珀莹润的赤瞳流转一股说不出的魅惑。
遗憾的是杀无生懊恼自己色令智昏答应对手共进晚餐，导致一路心不在焉，错过了凛雪鸦的风趣讲解。
男人在红灯亮起的暂停间隙里无意一瞥，马上察知青年神思不属，反倒觉得暗自困扰的杀无生有点可爱。
他明瞭自身相貌极端出色，能够简单挑动别人隐秘欲望，也早习惯被或爱慕或嫉恨或觊觎等等形色眼神包围。
可像杀无生这般为难的模样却是初次见识。
压抑欲望掩饰感情，装扮出无欲无情的假象。
没能看清内心而感矛盾迷茫痛苦，着实可怜得使人忍不住怦然心动。
（我们都如羊走迷，各人皆偏行己路……心存迷惘是不行的，神父先生。现实可不存在将众人罪孽尽归其身的救世主。）
男人心中那样默念，唇角悄然翘起又放下。

凛雪鸦开着FC载着杀无生驶进旧城区域。
自随铁笛仙搬离此地，杀无生便未再回故居，是以脑中一时空洞竟无半分感想。
旧城车道大多具有狭隘、残破的通病。不论凛雪鸦的车技怎样优秀，到底无法避免轮胎轧过遍布裂痕的路面时产生必然振动。
这阵搅人动静一出，杀无生总算恢复常态，注意力不免投放到身畔男人之上。
在他看来，凛雪鸦无疑是一名怪人。
理论上车手一般不会让对手搭乘自家私车。
给予竞争对象了解自己驾驶习惯和车辆配置的机会是危险举动。
但事实上杀无生登上了凛雪鸦的爱车。
不费功夫分外容易进入了敌人的领域。
青年曾有一瞬认为遭遇轻视，不过男人姿态平易，显无此意。
或许凛雪鸦并不在乎对手的窥探，然则杀无生自有身为车手的尊严。
纵然在城市中仅需普通驾驶不必特殊操作，杀无生始终自我克制不去细看凛雪鸦的动作和车头的仪表盘。
他们终究立场相悖，过多留心不是好事。
至于来由不明的冲动欲望，当作平常普通的生理反应即可。

截断杀无生混乱思维的是来自FC左侧的不速之客。
与老街糟糕路况保持一致水准的是该处居民的安全意识，普遍低下到令人咋舌的地步。
车辆不按规则任意停放还算小事，路人无视车流随处穿梭才属大敌。
例如车外那位蓦然从对向冲出后，歪斜自行车头靠往FC的老年男性。
（这副场景……和当年差点撞上老爷子的情境何其相似！）
杀无生一个激灵，不自觉抬手朝方向盘伸去。
幸好凛雪鸦抢先一步调整方向，巧妙化解了可能发生的撞击。
「以我车技尚能对付方才场面，无生无需过于担忧。」
FC继续平稳前进，凛雪鸦低笑着调侃杀无生。
「……抱歉，我失态了。」
杀无生举掌按了按额头，私心祈祷尽快了结那顿凶险晚饭，以免再向男人显露更多破绽。
（话说回来，老爷子去世后……已经很久没人直接喊我名字。）
FC有序减速，停靠在一家看上去颇有年份的店铺前头。
凛雪鸦解开安全带，回头告知杀无生。
「目的地到了，我们下车吧。」
杀无生登时发自真心赞美他的天主。

这间饭店虽已有些年头，室内装潢却并不显破旧寒酸，桌椅干净整洁看着放心舒适。临近饭点，店里已有不少顾客三两成群坐在桌边，聊天同时等候店员送餐。杀无生见食客中间既有打扮休闲人群，亦不乏西装革履人士，他和凛雪鸦一身正装夹在当中不算扎眼，于是逐步放松下来。
一旦不复压力状况，怪异感觉随即涌上心头。杀无生本以为根据凛雪鸦展现的气度，自己会被带到高级西餐厅一类场所进餐，未曾料想会被带到老牌中餐馆吃饭。
大概是他眼中疑虑过于露骨，等负责点单的店员走开，凛雪鸦冷不防朝他了然一笑。
「除了在西餐厅里拿刀叉切牛排喝红酒，我还有在中餐馆里拿筷子夹牛肉喝白酒的权利……对吧，无生？」
腹诽倏遭揭穿，杀无生心内尴尬无比，面上纹丝不动，真诚点头表示赞成。
「当然，每个人都能凭喜好选择享用不同餐食。」
双方含笑对视，席间洋溢虚假友好气氛。对桌一位淡金长发OL偶然侧目看到这番景象，脸上现出了一言难尽的神情，继而竖起菜单挡住眼睛。
杀无生简直要怄到内伤。
好在很快就有店员端着盘子前来送餐，及时阻止了他们或将由于相对假笑时间过长乃至面部肌肉抽搐的惨烈事态。
店员呈上的是该店招牌云吞面。
纤薄面皮裹着浑圆肉馅，透出新鲜肉红色泽，边缘摺片仿若流云浸在汤中。金黄面条根根细瘦分明，松散盘旋躺在汤里。大地鱼加小河虾熬煮的上汤成色清澈，馨香扑鼻。青白葱花漂浮在茶褐汤汁的表面，视觉效果十分赏心悦目。
杀无生尝了一口，云吞爽脆，面条筋道，汤汁鲜美。
俨然旧日幼时滋味。
是久别的烟火气息。

「如何？这家店铺食物味道确实不错吧？」
凛雪鸦一手抱胸，一手支颐，笑吟吟问杀无生。
虽然已仔细擦过嘴，他的唇上仍残存着一层淡薄油光，可见店内餐巾纸质量很是堪忧。
那种柔亮光泽看起来莫名诱人，杀无生别过头不敢多看。
「云吞面的确美味，多谢款待……只是你带我来此，是听到什么传闻吗？」
凛雪鸦敏锐留意到青年抓筷子的手指收紧几分。
「关于神父先生的传闻，城里是有不少……可这和我邀请你无关。」
男人的眼瞳隐藏着某些令杀无生心悸的因素。
「……不是基于传闻，那是为了什么？」
青年努力维持声音不现波动。
「为了什么……」
凛雪鸦又回复了之前让人看不清猜不透的样子。
「好奇，以及你合我眼缘？」
杀无生无端有点烦躁，他刚想启口，眼角余光却捕捉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物。
丹翡与一名浅黄短发的少年手提一堆大包小包，两人有说有笑踏入店中。
少女神态开朗，作风强势，迥异平时在杀无生面前的腼腆斯文形象。
（丹翡……果然和丹衡是兄妹。）
不想被少女窥见自己和男人在一起的场合，杀无生转头看向凛雪鸦。
「我们……去散下步行吗？」
男人姿势优雅站起身来。
「乐意之至。」
他的语气过分迷人。

***

「那栋小楼以前就是我家。」
凛雪鸦顺着杀无生指示看去。
这是一栋二层洋楼，占地面积不大，米黄外墙历经岁月浸染变为土黄，保存尚算完好的窗户和门扉的玻璃蒙尘发灰，原本漆黑的金属栏杆现时爬满红锈。
墨氲夜色之中，那座宅邸静静伫立，死气沉沉，充斥着极其不祥的意味。
「本地著名凶宅……」
「加上本地知名凶案。」
杀无生接着凛雪鸦的话语说了下去。
「六岁那年，我躲在衣柜里，目睹了母亲杀死父亲和他的男性情人的完整过程。」

「我跟双亲在一起生活的时间很少，不太记得和他们相处的事情。印象中他们待我谈不上多好也说不上多坏，就是很寻常的亲子关系。」
杀无生回身朝凛雪鸦笑了一下，能对一名接近全然陌生的外人轻松提起不堪往事让他倍感奇妙。自己向来厌恶对人诉说身世，此刻却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朦胧感触，似乎曾几何时也与男人这般敞怀倾谈。
凛雪鸦推敲所知传言，谨慎开口。
「‘名门千金为爱果决离家，多情浪子为欲惨烈收场’……本地民众对于此事说法大略如此。」
「总体来说不算讲错。」
青年闭上双眼，追忆久远过去。
「我家老爷子……就是我的养父曾经说过，父亲仅是身材长得好，赛车开得好，其他一无是处。」
「偏偏父亲凭借这两点吸引了母亲，一个只是脸蛋生得好，笛子吹得好，其余一无是处的大小姐。」
「婚前短暂狂热在婚后急速消耗，他们的性格、思想、行为乃至习惯无一相似。」
「母亲离家的日子里，父亲时常带身份不同的美貌男女回家，跟他们共度春宵。」
「他觉得是浪漫邂逅，母亲以为是丑恶背叛，成年的我认为纯粹是色欲膨胀。」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父亲一再好色越轨，母亲终于不能容忍。」
「于是她举起斧头，剁碎丈夫及其情人。」
「之后她调转锋刃，切断自己颈部动脉。」
杀无生再度向凛雪鸦笑了一下，然而这次笑容不含温度。故事完结，他终止叙述，发自内心感到疲惫。
「后来你就被铁笛仙收养了？」
凛雪鸦遽然出言打破横亘在彼此之间的缄默。
「从你的讲述中，可以察觉他跟你的双亲恐怕关系匪浅。」
「……老爷子是我母亲的兄长。」
杀无生深深看了凛雪鸦一眼。
「你的洞察能力真是惊人。」

「凛雪鸦，你为何会玩赛车？」
杀无生望着洋楼，没有去看对方。
「追求刺激而已，生活终归太过平淡。」
凛雪鸦稍稍耸肩，犀利视线投向杀无生。
「我猜这跟你会玩赛车的理由是一样的。」
「但你不是因为日常无趣，而是把它视为性欲的代替品。」
青年神态丕变，欲待分辩却被男人一根食指抵在唇上。
「刚才吃饭，四下有客，面对他人你选择省略餐前祷告以免干扰公众。」
「现在散心，四下无人，面对自己你选择压抑天然欲望舍弃平凡乐趣。」
「宽容待人，严苛律己……无生神父，你真是非同一般愚蠢。」
杀无生面色发白，眼神依然坚定。
「我只不过是，不想沦为欲望的奴隶。」
凛雪鸦凝视着他，神色近乎怜悯。
「害怕沦为欲望的奴隶……何不尝试征服它成为欲望的主宰？」
杀无生怔愣住了。
凛雪鸦上前一步。

幽暗的街道，静谧的氛围。
杀无生与凛雪鸦相向而立。
他们二人的间距无限迫近。
也许差一毫米。
他的躯体就能贴上他的躯体。
他的嘴唇就能印上他的嘴唇。
终究差一毫米。

凛雪鸦后退一步。
杀无生清醒过来。
「再会吧无生，希望比赛那天你能理清思路给我答案。」
男人不再关注青年，头也不回转身离去。
杀无生在原地站立良久，乍然叹了口气。
「凛雪鸦，你要离开至少送我一程……如今我该怎样回去？」

***

嘀、嘀、嘀、嘀……
拨出很长时间没按的号码，杀无生将手机举到耳边。
电话接通，线路彼端传来友人温润声线。
「……老杀，再不致电过来我会以为你谒见天主去了。」
杀无生由衷笑出声来。
「老丹，就这德性，蔑天骸怎么还没抛弃你另寻良配？」
丹衡不慌不忙回击。
「抛弃我后他到哪再找一个颜值爆表的恋人？蔑总绝对不做亏本买卖。」
语毕他话锋一转。
「说吧，你一向奉行无事不作联系的原则，这次是遇上什么事情了？」
杀无生踌躇一会，缓缓启口。
「我又要去赛车了，老丹。」
丹衡很不赞同弯了弯眉。
「狩云霄的人情未免也太难还。」
「最后一次，完事两清。」
喉咙有丝发痒，杀无生咳嗽一声。
「问题在于这次对手。」
「嗯？」
丹衡端起杯子喝水。
「我一见面就想跟他上床。」
「噗——咳咳咳咳！！！！」
对面响声惊天动地，其中依稀夹带蔑天骸的怒喝，杀无生不禁把手机从耳旁移开一段距离。
「……神啊！老杀你的性冷淡竟然痊愈了？」
丹衡整个一副就差喊蔑天骸来看上帝的架势。
杀无生额角青筋直跳。
「……不要亵渎神祗，而且我也不是性冷淡。」
丹衡语气重新回归正经。
「好吧……所以你对人家一见钟情？」
「焉知不是见色起意？」
杀无生往嘴里扔了颗薄荷糖。
「我总感觉……对他的脸中毒已久，仿佛以往早就见过。」
丹衡琢磨他话里意思，审慎试探。
「是指你对他似曾相识，存在既视感？」
口含糖块使得青年语音略微含混。
「兴许……归根结底只是幻觉记忆又或海马效应那类不确定潜意识。」
丹家大公子颇为头痛杀无生的放任自流心态。
「依据我和蔑天骸的经验来看，你这情况是正常的。」
他的语调柔和起来。
「蔑天骸对我说过，所谓一见钟情是见色起意的委婉修辞，纵是歪理亦不失为部分真相。人类作为视觉动物，外表是最容易留下印象的要素。实话实说，蔑天骸如果没有那张脸，以他当初霸道性格我不会再与其接触……」
他作了个深呼吸，接下去继续说。
「老杀，不管色欲、性欲、情欲，都只是欲望的不同形态，关键在于按照你自己的想法去掌控它。」
杀无生静默许久，长叹一记。
「老丹，谢……」
丹衡抢在他的前面张口。
「说谢就不必了，帮我照看丹翡就行。」
「既是提到丹翡……」
杀无生不怀好意一笑。
「她最近好像找了个男友。」
「你说什么？」
丹衡大惊失色。
「她没告诉我……等等蔑天骸你干嘛抢我手机？」
「睡觉时间到了。」
男人口气相比过往，少了点不耐，多了些欲求不满。
「嘟——」
通话结束。

杀无生哭笑不得放下手机。
抬手摸了摸脖子。
喉咙越来越痒了。

***

双目所见唯有火红。

赤焰顺天而降。
血光冲天而起。
空气中飘散着硫磺味道。
他裸足触碰地面。
泥土既坚硬又干燥。
到处皆是面色仓皇胡乱奔逃的人。

他拦住一名灰白卷发的男子询问。
「这里遭遇什么灾难了吗？」
男子一脸痛苦，拼命抓挠头发。
「该死的天使，他们奉了耶和华的令，要来毁灭我们的城！」
不明来龙去脉令他很是迷惑。
「为什么会发生这件事？」
男子的言语中满含激愤。
「我们的城所多玛，不奉耶和华为主，不视同性相交为忌，故被指认异端。」
「耶和华说，所多玛和蛾摩拉的罪恶甚重，声闻于我。」
「城邑中人一味行淫，随从逆性情欲，当受永火刑罚，作为鉴戒。」
「天使由是将硫磺与火焰从天上耶和华那里，降与所多玛和蛾摩拉。」
「要把这些城和全平原，并城里所有的居民，连地上生长的，都毁灭了。」
「所多玛纵有万般不好，也是自家之事。」
「神自过神的，人自过人的，为何偏要相扰？」
「耶和华能毁灭我们的城，也毁灭不了人类的欲！」

说出那些话语以后男子又跑开了。
他继续漫无目的懵懂前行。
直到那名银发男人闯进眼里。
对方站在那处，好似已守候千百年之久。
「你来了。」
男人血瞳灼热，看得他浑身滚烫。
「我来了。」
他欣慰回应，好似亦已追寻千百年之久。
一时热意更甚四周烈火。
没有多余语言，只有无穷默契。
狂焰包围下两人身影重合到一起。
接吻，拥抱，爱抚，结合。
在坚实的大地上肢体交缠。
一心愿于神罚中焚烧殆尽。
意乱情迷之间他抬头仰视。
面貌肖似母亲的六翼天使正高举战斧立于他们身侧。

杀无生挣扎着艰辛醒来。
棉被下方浑身汗湿，睡衣黏糊贴合肌肤，体感极度不爽。
青年呼了口气，使劲坐起身来。
裆部有种久未经历，熟悉又陌生的感受。
杀无生心生不祥预感。
他咬了咬牙，将手伸入被内摸索。
裤裆犹有黏湿液体，部分布料已然板结。
「……操！」
窗外清早离巢觅食的飞鸟被中气十足的骂声吓得一个趔趄，好险没从树上掉下。它惊魂未定鸣叫数声，扑扇着翅膀飞走了。

***

比赛当晚，天气尚可，夜色不佳。
杀无生抵达山口停车场时，狩云霄正和负责实时监控沿线赛况的队员们确认无线电通信设备是否运作正常。他从男人身周簇拥的年轻人中看到一张略有几分眼熟的面孔——丹翡那位浅黄短发的男友。少年气质对比当日沉稳许多，从旁协助狩云霄给其他人发布指示，杀无生猜测他就是「神箭」的副队长卷残云。
狩云霄见杀无生到场，便自人堆里抽身出来朝青年走去，黄发少年亦步亦趋追随在他身后。
「你到了，稍等一会，另一位——」
男人话音未落，纯白FC已窜出停车场入口。
「——好吧，今天主角均已登场，欢迎二位。」
狩云霄敷衍拍了拍手，零落掌声在队员们拒不迎合队长恶癖的情状下倍显凄凉。
「想必你们应该已经互相认识……」
杀无生闻言不着痕迹斜睨狩云霄一眼，出卖自己个人信息的帐待赛事完结后再算不迟。
「……那就省略寒暄直接比赛吧。小鬼们，给我麻利动作起来！」
队员们得到指令即时分头展开行动，凛雪鸦从容越过迎面跑来的人群，漫步行至杀无生和狩云霄跟前，对着他们不失风度一笑。
「每次驾车驶过凤鸣山道，都不免感叹其复杂程度……果真名不虚传。」
「没错。」
狩云霄随口出声附和。
「就连铁……老爷子的车，也曾险些在这条路出事。」
「那一位的司机又不是赛车手，会出问题并不稀奇。」
杀无生冷漠接口，终结了这段虚浮的客套程式。
「我先上车去做准备。」
青年撇下在场众人回身离去，步伐很是有些匆忙。
「我还从没见过‘鸣凤决杀’在比赛前这么急躁……」
狩云霄似笑非笑给凛雪鸦丢了一个隐含质疑的眼色。
「你确定真能搞定他？」
凛雪鸦一顿，随即唇边笑意愈深。
「狩队不信任我的人品，也该信任我的车技。」
美男微笑本应使人如沐春风，狩队却生生被那笑容里蕴藏的无尽险恶惊出冷汗。
「不是……」
他求生欲发作有心想要辩解几句，奈何凛雪鸦却与杀无生同样上车准备去了。
倒是卷残云见他长吁短叹，颇觉费解。
「大哥何必如此忌惮‘掠风窃尘’？他为人挺和善……哎哟好痛！」
狩云霄不客气往卷残云头上一记狠敲。
「天真！他这人真面目不是你所能想象的可怕……」
男人说话音量有点低，少年听不清楚，只好委屈杵在那里揉头。
「……算了，总归你还太过年轻不能明白。」
猝然引擎作响，此起彼伏，狩云霄不由转眼去看并排开向起点的两车，竟感一丝肃穆的仪式感。
「不管了，事到如今只能信任‘掠风窃尘’……看在他过去没让我亏损的份上。」

「我们的天父，愿你的名受显扬，愿你的国得降临，愿你的旨意奉行在人间，如同在天上……」
杀无生坐在驾驶座上，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抓着十字架。
「……求你今日赏赐我们胜利，勿让我们陷于诱惑，但救我们免于堕落。阿们。」
他的血在发热。
他的手在发冷。
他的心狂乱又平静。
光线熹微，隔着车窗他看不到另一辆车上的凛雪鸦。
男人此际是何心情？
摇了摇头，杀无生强迫自己别再多想。
把一切寄托于速度之上。
他的车将带他到达终点获取答案。
闭眼，松手。
十字架吊坠在青年胸口来回晃荡，慢慢重归静止，安分蛰伏在黑暗里。

「开始倒数……」
卷残云站在两车前方中间，举起右臂，张开右手。
「五……」
拇指收起。
「四……」
食指收起。
「三……」
中指收起。
「二……」
无名指收起。
「一……」
尾指收起。
「出发！」
卷残云手臂猛烈挥下。
凛雪鸦跟杀无生同时踩尽油门，FC跟EVO III恍如离弦之箭疾射而出。

***

暗夜中的山道有如潜藏迷雾内的凶恶怪物，巨口大开，随时准备不分对象吞噬全部进犯人物。
FC跟EVO III很快来到第一弯道附近，杀无生眼神一动，稍微松开一点油门，FC立刻抢占内线超过EVO III跑到前头。

（摒弃起步优势，先观察对手动向，再决定进攻方式……）
凛雪鸦借助后视镜察看紧跟FC不放的EVO III，如非明亮车灯昭示它的存在，纯黑车身几乎完美融合夜幕，消失在旁人视野中。
（慎重合理的做法，只可惜用得太迟，无生。）
两人一起共进晚餐那天，杀无生谨守所谓车手尊严，放弃挖掘对手弱点。
机会稍纵即逝，一旦错失不可复得。
（痴愚得使人心生怜爱……好吧，我就暂且陪你玩玩。）
凛雪鸦扭转方向盘切入下个弯道。
（反正你的弱点，我已大致看清。）

山道好似走马灯一样连续变换场景。
（奇怪……）
杀无生全神贯注紧盯着前面疾驰的FC。
（没有过往追逐猎物的感觉。）
大约是云层有所疏散而透漏出了些微月光，洒在纯白的车身上隐约泛起朦胧光晕，平添一种不实美感。
（又是这种幻觉……抓不住的……似曾相识……）
青年无意识咬住下唇。
（不！我要抓到你！我要胜过你！我要超越你！）
原先早已烂熟的节奏，此时焕发出了全新的感受，令人热血沸腾却又毛骨悚然。
（我要……）
欲望蠢动，迥别以往经历，这一次杀无生确凿体会到了近似性爱的颤栗快感。
真实追赶演变成为一场虚拟情事，他们犹如一对在前戏中争夺主导地位的情人。
杀无生许久不曾，抑或从来不曾。
如此这般，兴奋不已。
（天上的父，请原谅我……不原谅也可以。）
唯有面对这个男人，他想彻底放纵疯狂。
哪怕受其引诱，与之共同堕落。
青年轻拉手刹使重心前移，将方向盘迅速打往弯道方向，同时踩离合挂低档，敏捷冲入弯道。
（游戏结束了，凛雪鸦。）
紧踩油门升档，排气管砰一声喷射火焰，偏时点火系统促使引擎转速大幅提高。杀无生悍然提速出弯，在直线道上一举越过FC跑到前方，率先进入第二十七弯道。

（呵……）
凛雪鸦转动方向盘，踩踏油门，推拉档杆，三个动作一气呵成。FC以凶猛气势紧缀在EVO III后面冲出弯道。
（舍弃全数花巧动作，一心专注纯粹速度，可说是非常实用且高效的策略……冷酷而又暴烈。无生，你不愧是我看上的男人。）
凛雪鸦凝视眼前纯黑跑车，深沉目光既像情人，更像猎人。
（你将EVO III调整到了最适合凤鸣山道节奏的状态，如果单纯较量速度我可能不是你的对手，但是……）
眨眼又过一个弯道，凛雪鸦继续加速，FC转向之时车头一瞬轻擦护栏而过，车身无可避免产生震动。
（公路赛车不是仅靠车辆性能和速度就能碾压对手的竞技，你忽视的技巧会将你的弱点放大到致命地步。无生，游戏结束了。）

「第三十九弯道，EVO III延续领先成绩。」
卷残云放下对讲机，向狩云霄报告比赛实况。
「剩下的路程不多了，‘掠风窃尘’很难再有机会反超，大哥你怎么还愁眉不展？」
狩云霄的脸被烟雾影影绰绰挡着看不真切，从脚边躺着的七、八个烟头看，他的心情无疑糟糕至极。
「……眼下胜负未定，不要太早作出结论。」
结局究竟会是如何？
这是现在身处凤鸣山道的每一个人渴盼知道的事情。

胶着战况随着赛程缩短变得越发激烈。
EVO III虽以低档位加速在直线道全力甩开FC，可每到高速弯FC就会抓住时机以精湛漂移追平被EVO III拉开的距离。
时间不断流逝，眼看即将步入尾段山道，杀无生不禁油然萌生一股焦躁。
（为什么凛雪鸦一直没有切线动手？不动声色反而更加让人惶恐。）
难道对方已经默认失败放弃竞逐？这个荒谬念头刚刚升起便被杀无生按下。
（不对，我清楚你不是会认输的男人，因此必定要在前面某处动手……可恶，明明我占据着绝对有利的先发位置，却有种被后发的你追得穷途末路的感觉。）
思索之际再遇弯道，杀无生抑制着渐渐滋生的浮躁，扭转方向盘凝神过弯。

EVO III沿着右侧山壁左转，由于离心作用车身向左发生偏离，但很快便被杀无生作出修正，车身向右隐秘拉近些许差距。
将这变化全程看在眼里的凛雪鸦，露出了胜券在握的残酷笑意。
（如我所料……那仅此一线的突破机会就在眼前。无生，你的弱点在于无法克服对左侧的恐惧心理，甚至因为某事引致严重程度更甚常人。）
撕掉温和面具，男人行车风格转瞬强横。FC骤然发力包抄内线跑到EVO III外侧，形成掣肘紧压对手令其无法超车。
双车并行疾速过弯，稍有不慎就是车毁人亡。FC如影随形寸步不让，EVO III只得转攻为守以期稳住阵地。
（凛雪鸦这不要命的疯子！如此一来四驱牵引和偏时点火系统便等同虚设……）
杀无生紧握方向盘，额头不觉渗出冷汗。
凛雪鸦犹在继续进逼，FC朝着EVO III持续贴去。
青年双手控制不住向右拨转了一下方向盘。
男人并没放过那若隐若现的一丝破绽。
FC立刻趁隙压制对手车头先行出弯，仿佛彗星划过赛道，刹那夺得领先地位。
遭遇超车措手不及的EVO III错过第一反应时间，迟滞十数秒才竭力加速奋起直赶。
可惜前方已然无路可追。
FC领先EVO III冲过终点赢得这场比赛。
「我……输了。」
杀无生怔怔停下EVO III，任由凛雪鸦驾驶FC毫不停歇疾驰而去，直至纯白跑车脱离视界方如梦初醒。
青年脸色白了又红，握着方向盘的手指松了复紧，最终眼睛闭了再睁，毅然启动机车前往追寻男人踪迹。

「‘鸣凤决杀’……输了。」
卷残云沮丧垂下拿着对讲机的手。
「是啊，终局是神父输给魔鬼。」
狩云霄伸指来回划拉手机屏幕，一副事不关己的局外人作派。
「……大哥不觉得遗憾吗？他毕竟是本地最强车手代表。」
难以忍受向来尊敬队长的漠然反应，少年言语里失去了往日恭顺。
「哈……我为什么要感到遗憾？出于虚无缥缈的集体荣誉感吗？」
狩云霄一甩头吐出嘴边剩余烟头，用讥诮的目光看向自家副队。
「年青人，到我这个岁数，只剩利益最为实在。只要满足我的利益需求，就没有不能合作的对象。」
说着他朝卷残云晃了晃手机，屏幕上赫然是此次比赛电子赌盘实态。
「况且杀无生的失败本是必然。回避欲望的人注定赢不了正视欲望的人，阿卷，做人还是要忠实自己欲望的好。」
「——既然狩队这样说了，那么残云是该忠实自己欲望，加入我哥哥和蔑总的车队，方便以后跟我一道行动。」
陡然插入谈话的女声清甜柔婉，言辞却极不动听，至少对狩云霄来说正是如此。
男人皮笑肉不笑地招呼一身淡黄长裙的少女。
「原来是丹翡小姐大驾光临，但不知这话作何解释？公然挖人墙角可不是淑女应有的行事规范。」
丹翡浅笑着捋起鬓边掉落的细碎发丝，仪态端庄典雅。
「真巧，我也不认为暗中勾结合作伙伴的对手以操纵赌盘是君子该有的处事准则。」
一番精准反驳刺得狩云霄眼角直跳，只是碍于辈分，加上远处尚有蔑天骸的下属在对少女实行保护，所以硬是忍气不发。
「你我争论作不了数，这事还得看阿卷自己的决定……说吧小子，你想怎么做？」
卷残云看了看丹翡蕴含期盼的双眼，又看了看狩云霄心思难测的双目，低头沉思不语。
良久，少年再次抬起头来。
「……大哥，保重。」
他的声音异常沙哑。
「小翡……」
接收到男友的虚弱视线，少女走到对方身边拉起了其左手。
「走吧，我们两人一起。」
热度透过相贴手掌源源不绝传递到少年的内心。
卷残云回握住丹翡柔荑。
「好，我们一起走。」
少年和少女相携走过狩云霄身旁。
「……再会，大哥。」
男人未作回应，也未加拦阻。
双方越离越远，直到两相不见，谁都没有回头。
狩云霄独自在料峭寒风中点上一根香烟含进嘴里，半晌讪笑一句。
「……这他妈都什么事。」
但已无人细听其中惆怅。

***

杀无生在凤鸣湖畔找到了凛雪鸦和他的跑车。
青年调转车头将EVO III停在FC旁边，然后下车走向对方。
男人好整以暇背靠车门站立，修长的手指间夹着一根点燃的香烟。
这一带的灯光相较山道要亮堂一些，让杀无生得以看清凛雪鸦那张俊美脸庞的每个细节。
「来一根吧？」
凛雪鸦举起烟盒递向杀无生，盒口已露出尾端的一根香烟揭示了主人早有准备的蓄谋。
红白拼色的烟盒是杀无生谙熟于心的设计，亲切感受令他生出一阵怅惘怀念。
抬指抽出香烟送进口中，青年冲着男人挑了挑眉。
「帮忙点个火，谢谢。」
凛雪鸦笑了笑，将烟咬在嘴里俯身朝杀无生压去。
烟头碰触，火焰从彼端往此端蔓延。
两人对视瞬间，青年不由自主闭上眼睛，躲避男人侵略含义过强的目光。
须臾，青烟徐徐升起。
男人重新伸直身体。
「不客气，以及……无生你可以睁眼了。」
青年倏然张目，红眸内掩饰不住的羞恼一闪而过。
幸亏凛雪鸦深明见好就收的道理，自动转换话题化消杀无生的尴尬情绪。
「无生找我，是想弄清你输掉比赛的理由？」
杀无生摇头否认了凛雪鸦的推测。
「不是这个原因……而且我知道自己的弱点，是在左转对吧？」
「不错。你的弱点是左转但却并非所有左弯，仅在某些特定地点才会显露端倪，即是有对向车通行的中线左侧盲区。虽然受到随时会冲出对向车的不安感影响，所有人都不能毫无顾忌在盲区内冲刺，可是车手通过练习积累经验仍能最大限度实现克服。然而你对内线的畏惧甚至超乎常人，这点很不合理……」
凛雪鸦抽离口中香烟，理智进行分析。
「我想，问题恐怕和铁笛仙那场车祸有关。」
「老爷子他……既怨恨妹妹为了男人遗弃家族，更憎恶妹夫闹出丑闻玷辱门楣。」
杀无生深吸一口香烟，辛辣气味灌入鼻腔有种别样舒爽。
「因为不想再从我的身上看到放纵欲望招致毁灭的悲剧，他送我进入神学院就读，希望外甥成为一个拥有强大自律能力的人。遗憾的是事与愿违，越是被禁止的事物越是使人渴望尝试，苦闷的修行生活反而让我迷恋上了公路赛车带来的刺激感。直到那天……」
提起阴霾往事，青年语气低落下来。
「老爷子知道我在私下赛车后非常愤怒，我们为此大吵一架。当时夜已经很深了，我余怒未消开车上凤鸣山道跑了一圈，没想到回程时遇上特意坐车来找我的老爷子……」
想到当时惊险情形，杀无生持烟的手犹然轻颤。
「EVO III跑得太过线了，为了不撞上我，老爷子和司机差点掉下山崖……这件事发生后我有三年没参加任何比赛。半年前老爷子去世，三天前狩云霄为了应对你的挑战找到我，之后的一切你都知道了。」

凛雪鸦捻熄还剩一星余烬的烟头。
「不对，我尚未知晓，无生你来找我的理由。」
「……我不确定。」
杀无生的眼神微显茫然。
「我只是想先追上你，至于追上以后要怎么做还没想到。」
「这可真是令人失落，我以为神父先生追过来是要向我表白爱意。」
男人强硬欺身凑近，青年身不由己后退，却被身后FC车头挡住脚步。
「……凛雪鸦你未免过于自恋，我最多对你那张脸存有好感。」
「足以让你下面发硬的好感？看来无生你对我的好感度挺高的。」
凛雪鸦猝不及防抬起膝盖抵在杀无生胯间，后者情不自禁低呼一声跌坐在纯白跑车的引擎盖上。
男人伸出沾染烟草焦香的拇指摩挲青年的唇瓣，缓缓低下头去。
「你不在意？我可能并不是真的爱你。」
杀无生看着那双逐渐靠近的血瞳突兀开口，凛雪鸦的气息停留在将触未触的距离。
「重要吗，难道我就是真的爱你？」
青年呼吸一窒，猛然抬手抓住男人颈上垂下的蓝色领带。
「这话什么意思……！」
「你很在意？但你却说无法确认是否真的爱我。」
凛雪鸦侧头将薄唇印在杀无生耳朵上，炽热呼吸烫得对方轻轻一抖。
「那么不如直接来做，做完总能证实你对我到底是爱情，抑或是色欲、性欲、情欲……」
男人拾起青年项间十字架，长指翻动解开结扣，反手将其远远抛开。
「——就让上帝见鬼去吧，亲爱的神父先生。」
「你这恶魔……」
杀无生奋力撑起上身举臂揽住凛雪鸦肩膀。
「既然引诱了我，就带我穿越天堂，抵达地狱吧！」
男人终于倾身如愿以偿覆上青年嘴唇。
「向你保证，我的无生……我会让你充分享受一场极速堕落。」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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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23-12-08 16: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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