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11.15 【宫本温/任】如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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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angg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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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23-11-16 01: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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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5 【宫本温/任】如狂

阒寂，沉黑，无止境的坠落，思维与感知凝滞于一点，时间与空间失去了意义。
原来死亡也不过是如此简单的事情。
直到胸口蓦然绽开尖锐的疼痛，冰冷的风从那狭长豁口呼呼灌入，连带着声音与色彩一起填补进这具皮囊，将之重新塑造回完整的人形。
安宁静谧的死境被剑光斩开，宫本总司蓦地坐起身，捂着喉头不住干呕。浓黑的死亡被他从胸腔里咳出，宛如一团无定形的雾，在生者的世界中很快消弭无迹。复生的人茫然地按住自己的心口，记忆还停留在涅槃一剑的浩瀚瑰丽，但很快，掌下毫无动静的胸腔告诉他，这并不能真正算是一场死者苏生的奇迹。
他的头脑还有些不清明，只是下意识打开自己的衣襟，曾被长剑贯入的伤口微微扭曲，像是一张咧开嘲讽笑容的嘴，依稀可见下方失血苍白的脂肉。
宫本总司困惑地凝视着这道致命伤，锈蚀的大脑在磨合半晌后总算开始艰难地运转，从记忆深处打捞出一个名字，又过了许久，逐渐顺畅的思维才将那个名字与此刻感知到的一切联系起来。
“任飘渺……”他蹙起眉，无意识环顾四周，下一刻便看见被呼唤的人正以另一张脸孔笑吟吟看着自己，不知已在此瞧了多久，无声无息仿如鬼魅。纵是沉稳如宫本总司都被吓了一跳，他定了定神，对上那双幽幽蓝眼，嘴唇张合几番，慢慢找回了平和笃定的声调：“神蛊温皇。”
神蛊温皇轻轻颔首，又看了宫本总司几眼，道：“看来效果不错。”
毋庸置疑，此时一切都是温皇手笔，逆天而行操纵生死，的确有他的风格。
宫本总司本以为不悔峰那一战已是终焉，面对眼下境遇难免满腹疑问，可不待他开口，温皇已打了个呵欠，慢悠悠朝屋外走。宫本总司急忙起身跟上，刚到室外便被晃了眼，死去太久的躯体属实不适应这明亮阳光，他眯着双眼觑了许久，总算认出此地正是还珠楼。
温皇的步伐依旧，宫本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几次开口都被他置若罔闻。直到走入还珠楼后花园，神蛊温皇往那张被太阳晒得暖融融软蓬蓬的躺椅中一歪，仿佛刚刚想起身后还有个人，耷拉着眼皮朝他睨一眼，理直气壮吩咐道：“三个……不，四个时辰后再叫我，泡好茶。”
“诶——”宫本话未出口，温皇已经两眼一闭，眉宇间浮现出淡淡的疲色，不多时，便全然睏去了。宫本总司踌躇一阵，终究还是在一旁挑个位置坐下，慢慢感知这具重回人世的身躯。

唤起一名已死之人并非看上去那么轻松。
神蛊温皇醒来时已是午夜，显然睡了不只四个时辰，仍觉得困倦。他坐起身，接住从肩头滑落的薄毯，慢吞吞揉眼。纸灯笼中的蝴蝶振动翅膀，发出簌簌轻响，本该泡好的茶水则丝毫不见影子。
温皇并不意外，起身信步朝楼内走，果然见到宫本总司正在他苏醒的房间内，借着烛火翻阅一本杂记。感知到有人靠近，他抬起头，将手边的茶壶推向对方：“你的茶。”
温皇坐下，却并没有动手，二人眼神对峙了片刻，还是宫本先妥协，放下书卷，将仍冒着热气的碧色茶水为温皇斟进盏里。
“我看你脸色不好，便没有叫你。”宫本开口解释道。
温皇“嗯”一声，端起细腻冰白的瓷盏递到唇边，轻轻吹开上浮的雾气：“我还以为你会借机离开。”
宫本总司摇了摇头，他虽非智者，却对眼前人称得上了解，语气平静道：“你做这些，谅必不只是为了在我醒后放我离开，我又何必做无用功。”
温皇似笑非笑瞧着他，并不否认：“吾的蝴蝶飞离了，现在还珠楼内缺一个人——”他浅啜一口茶水，神态霎时微妙起来，稍一停顿，还是将后半句话说完，“泡茶洗衣扫地。”
宫本看他将茶盏放下推远，不禁纳闷——他少年时在东瀛也曾学过茶道，虽不如伊织精通，可也应当不至于难以下咽。
心疑之下，他也为自己倒了一杯。
茶水弗一入口，只觉无滋无味，仅在唇齿间弥漫开尘土般的涩感，可下一瞬，他猛地弯腰干呕起来。
那过于激烈的恶心并非来自味觉，而是源于什么更深层次的地方，仿佛此时此刻整个身体都排斥着某种入侵物。他好似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攥紧，五脏六腑都被挤压成一团，颤栗感冲击着大脑，让他幻听出阵阵尖锐的蜂鸣。
神蛊温皇似乎也没有想到他会是如此反应，眉梢蹙起，伸出一只手按在他胸口。
无数色彩斑斓的小虫顺着宫本总司胸前的剑伤鱼贯而入，逐渐从呕吐中缓过神的宫本甚至能感知到它们细小步足在身体内部的爬行，尽管不痛不痒，还是让他吸了口凉气。
他对此类神鬼怪异的手段一窍不通，只能一动不动等待温皇的诊断，而温皇大夫收回蛊虫，脸色又恢复了一贯的淡然轻谑，道：“你仍是个死人，自然与生者的世界冲突，过上一阵，待这具躯体活过来，料想也就无碍了。”
温皇说得玄乎又玄，语气倒是胸有成竹，宫本总司也只能相信。见对方沉吟片刻后向自己招了招手，宫本不疑有他，向前倾身，却见温皇再度饮一口茶，直贴到他面前。温皇动作不快，足以让宫本总司轻易避让，然而当与伊碧眼相视，宛如并不跳动的心脏蓦地紧收了一下，叫他僵住身躯，直至神蛊温皇的吐息轻飘飘拂过皮肤。
半温的液体从相贴唇间渡来，在味蕾上蔓延开一股过了头的苦涩。
——苦？
宫本讶然看向已坐回原位的温皇，那人神情淡淡，好似无事发生，只抬指揩去唇上残留的润泽水色，向宫本道：“现在知晓你如何浪费吾之好茶了？”
宫本苦笑着认错，但心思仍在方才的那一口涩茶，纵然口感不佳，隔世重尝也让他心生慨叹。
不待他发问，温皇便回答了：“研修巫蛊之术，本就是行于生死，非生非死，只要让食水染上我的气息，就不再算全然与你相斥。”

宫本总司一连三天不食不饮。
毕竟死躯并不需要这些。
但随着温皇每日施术用蛊，这具冰冷的尸体正一步步恢复活性，心脏的起伏由弱渐强，血液重新开始在血管内流动，枯竭的经脉内积生出丝丝缕缕的溘钨斯。而当肠胃恢复作用，宫本总司霎时感受到了此生最强烈的饥饿，干瘪的胃袋疯狂催促他为自己补充养分与能量，功体尚还衰微的宫本总司头一次因为挨饿软了腿，跌跌撞撞向厨房走去。
好在他已算是活了一半，进食受到的冲击不再有先前那样剧烈，他用坚强的意志力尝试了几次，试出愈是本身无味的食物愈容易下咽。
于是待到饭点，神蛊温皇面前摆上苗疆风味浓油重辣的菜系，动作神态无不优雅端庄，而宫本总司一手端着白粥一手捂着胃，艰难地喝一口便皱一下眉头。
偏偏某人自己用完饭，还要坐在原处看好戏一般瞧着宫本与白粥搏斗，以手托腮，笑意盈盈。
“真不必我相助吗？”温皇如是问，伸手在桌面一抹，排出数只蛊虫——由死气浸润造就，是少有的宫本总司能够直接食用之物，尽管它们根本不能被称为食物，光是瞥一眼这些东西怪异狰狞的形貌，宫本总司便觉得后颈发凉。
他坚定地拒绝了温皇，挣扎着将最后一口粥倒进嘴里，又闭着眼缓了好一阵儿，才长舒口气。
温皇慢悠悠踱步过来，一手扶住他的肩，弯下腰肢。
甜蜜的味道在口腔中弥漫，宫本总司对上温皇的眼，那两颗钴蓝中正浮动着叫人捉摸不透的笑意。他抬起手，试图握住神蛊温皇的腰，对方却已在被触及之前便直起身，施施然朝外走去。
受这“一糖之恩”的宫本站起来，自觉地收拾碗碟，整理房间。
神蛊温皇则悠闲躺在后花园中看书，已读过的不肯收拾，东一本西一本扔得满地都是。宫本总司将之一一拾起来摞好，也从中挑些自己感兴趣的信手翻看。

偶有杀手探子前来禀报消息，已然对楼主身边多出的一人见怪不怪。
宫本从那些细琐情报中拼凑出一个动荡而陌生的九界。
与他相关的故事早已停在了数年前，如今江湖的纷争并没有他介入的余地，君不见当初搅动风云的神蛊温皇大半时间也只待在还珠楼内做个悠闲看客——这反倒是最让宫本总司惊奇之事。
“死过一次，再看如今江湖，难免觉得失味无趣。”温皇掀起眼皮瞥他，似笑非笑，精准截断他未出口的问句，“你的好徒儿总算有用一回。”
宫本干咳一声：“那他们——”
“活着。”
温皇简短回答，神态平静，宫本却从他嗓音中捕捉到一闪而逝的不悦，遂明智地转移了话题：“我观你气息圆融，想必是剑术再有突破了。”
随之而来的是沉默，长久到出乎宫本总司预料。温皇凝视着他，眉目间面具般的笑意渐渐褪去，双眸寂静如深秋砭骨的清潭。
“剑术……”他缓慢吐出这二字，良久，才勾了勾唇角，不含感情地“哈”了声，银发如月光披落，洒下淡淡清辉，“不与一剑无悔再战，剑十二永为残招。”他仍保持着倦懒斜卧的姿势，却好似刹那之间利剑出鞘，锋芒毕露，尽显孤高凛然之美。
没有剑者不会为这样的美惊心，宫本总司被他双目中的光彩所摄，屏气凝息肃然相对。他本能地向腰间探手试图握剑，却抓了个空，这才回神，向任飘渺平和一笑：“剑十二已臻天人之境，又何必再拘泥于一个过往之人？”
任飘渺敛目，羽睫在下眼睑投下淡淡的影子。他面无表情时，所有的情绪都消失，看上去比神蛊温皇还要难接近得多。
宫本读不懂他的神色，却读得懂剑。
几经染血，无双也曾为绝佳的对手而欢欣绽放，此刻却依旧寂寞地立在那里，宛如一捧触不可及的霜雪。
宫本总司极轻地叹了口气。
“徒留缺憾，非任飘渺之作风。”任飘渺蓦地抬眼，目光如蛇捕猎，钳住宫本的视线，“生死亦不可挡。”他声调淡然，却字字倨傲。宫本与之对视片刻，只见任飘渺唇角微动，笑意渐绽，竟依稀显出不悔峰上的烈烈如狂。
——数年来，他亦曾会战绝代剑客，却不再有那样逼命而疯狂的畅快。
刹那间，仿佛冰消雪融，只余熊熊跳动的烈焰，炽烫得洞穿宫本总司的心口，也焚尽这段时日来二人彼此间所有的心照不宣。
宫本总司站起身，向任飘渺缓步而去。他俯下身，掌心拢住任飘渺侧脸，在伊唇上落下第一个真正的吻。

End

頂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