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11.28 【戮史】昨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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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2)

樓主發表於: 2021-11-28 16: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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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8 【戮史】昨日死

　　当仙岛夺走九界王骨，倾覆人间，大地变成满目疮痍的焦土，魔世竟成了唯一的避风港。因为墨家钜子与修罗国度帝尊的协议，大量的人族通过鬼祭贪魔殿逃入魔世，被安顿在修罗国度境内。

　　戮世摩罗身着魔之甲，手握逆神，站在鬼祭贪魔殿门口，静静等候进入魔世的最后一个人类。

　　史艳文断后抵挡追兵，白衣染血，满袖风霜，从破晓之光中走入昏暗魔殿，映入戮世摩罗的眼帘。

　　“俏如来人呢？”戮世摩罗问。

　　史艳文没有回答。他忧郁地颦起眉尖，柔美干枯的唇微动，却说道：“关闭魔世通道吧。”

　　“俏如来人呢？”戮世摩罗无动于衷地重复，漠然睥着这位被世人称为玉圣人的美丽男人。

　　“精忠引走仙岛战火，还留在人世。九界王骨仅剩魔之甲，仙岛大军迟早会来。我们需要时间整备战力应敌。先关闭魔世通道争取时间。”史艳文冷静解释。

　　“俏如来没回来，你回来做什么？”戮世摩罗第三次发问。他哂笑一声，用逆神剑一下下戳着地，仿佛要戳烂什么一般。

　　史艳文望着那已经长大的孩子，想要说什么，却终究陷入沉默。

　　戮世摩罗注视着，他的背影逆光走出大殿，重返战火纷飞的人世。

　　“关闭魔世通道吧。”史艳文站在魔殿外，微微侧头，发带与青丝在风中飞扬着。

　　戮世摩罗冷笑一声，关闭了魔世的入口。

　　-

　　对于这一场仙岛战役，鬼祭贪魔殿的位置处于战略要地，史艳文与俏如来分别时已有所约定。但他放心不下俏如来安危，重返人世又打探俏如来的消息。深夜方回，风摇竹叶，他却发觉鬼祭贪魔殿的殿门打开了一条缝隙。

　　封闭通道的结界仍在，但他进入殿中却未受阻。大约可以推测是施术者刻意为他留了一道门吧。

　　四下皆暗，唯有几处亮着鬼火一般的荧荧之光。史艳文沿着光走过通道，见尽头有个敞开门的房间。他走了进去，房间外一重有浴桶，内一重有张床。一个魔族婢子正在给木桶里加热水。

　　“史贤人回来了。”婢子忙招呼了一声。

　　“请问你是？”史艳文客气地询问。

　　“策君让奴婢为史贤人准备洗澡水，还有一些伤药，他说你今晚回来用得上，”婢子福身道，“奴婢这就将晚膳也端来。”

　　“多谢姑娘。”史艳文温言道。

　　史艳文当初在魔世时就与公子开明有些交情，他对抗仙岛追兵时确实受了内伤，此刻需要休养，故而也不推辞策君的好意。大战在即，休养不好只会影响战局，现在不是矫情的时候。

　　史艳文解开束发，摘了抹额，褪下沾染尘埃血迹的白色外袍，又脱了里衣，将身体泡进木桶中。经过热水的浸泡，他的脸上才恢复几分血色。简单沐浴过后，他用干净布巾擦拭头发，却听到了身后的推门声。

　　婢子应当会敲门，史艳文警惕地回过头，却见到了戮世摩罗。

　　戮世摩罗眼神冷峻，瞥着他修长白皙的大腿和劲瘦矫健的腰身。史艳文拾起椅子上叠放好的单薄袍子，反手披在了身上。

　　“谁让你进来的？”戮世摩罗的目光停留在史艳文的身上。就是这个身体让很多女人着迷吗？虽然他是自己生物学上的父亲，但戮世摩罗仍用看待商品一般的眼神打量他。只提供一颗精子，就可以当人老爸，真是轻易得令人怨恨啊。

　　“抱歉，擅自进来了。我去殿外。”史艳文又拾起自己沾了血污的外袍。他自然不会提起这是策君的招待。

　　“无所谓，你在哪里对我都没有意义。现在先说俏如来的事。”戮世摩罗拎过椅子坐下来。

　　史艳文见他坐在自己搭了衣服的椅子上，便拉拢了身上的袍子坐在了床边。他乌黑的发披散着，鬓角几缕银丝垂下，也被他顺手拢到了耳后。局促的衣摆遮不住纤细脚踝，他整个人长身玉立，连脚趾的形状都挑不出任何瑕疵。

　　虽然衣衫不整，但仪态却自然而然的端雅优美，这一点也非常令人厌恶。戮世摩罗幽然想。

　　“我们被仙岛牵着走太久了，如果摆渡一念是他们撒的网，那我们就用更大的网将他们包覆。精忠已经在着手这件事，借上一战化明为暗；利用魔之甲吸引仙岛的注意力，请君入瓮。”史艳文解释了俏如来的计划。

　　戮世摩罗知晓俏如来必定有计划，但拂晓时分史艳文那句冰冷冷的“关闭魔世通道”的指令，让他一时失控了。

　　心口的伤刚刚结了痂，又被人狠狠重击一拳，疼得他咬牙切齿，风度尽失。

　　“俏如来的计划我了解了。但是你留在魔世做什么，你为何不去保护你最疼爱最器重最有出息的长子？”戮世摩罗挖苦道。

　　史艳文掀起长睫，目光温柔，语气自然：“魔之甲在你身上，你的处境比精忠更危险。”

　　“临别时我答应过精忠，一定会保护好你。精忠也答应过我，一定会保护好自己。”

　　史艳文望着灯影下的戮世摩罗，端详着他张牙舞爪的外表，想起得却是多年前初见时那个饱受巨骨症折磨的小小孩子。他善良又机警，开朗有活力，从不抱怨命运，反而总是坚强地安慰别人。过去老人常说，家里排行在中间的孩子是最容易被父母忽视的，多年之后史艳文发觉自己竟应了这句话。他关心身负重担的俏如来，操心成了杀手的银燕，却忽视了最懂事最温柔的那个孩子。

　　“仗义……”他那句含在口中，屡屡欲言又止的名字，终于还是喊了出来。

　　“住口！”戮世摩罗霍然起身，“永远不要再让我听到你喊这个名字。”

　　戮世摩罗的愤怒中挟带了内劲，激得史艳文内伤翻腾。他无声地轻阖双目，忍受着胸口的剧痛，宛如玉山将颓。

　　-

　　背叛亲人，牺牲亲人，却也要守护愚昧庸碌的陌生人。这件事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圣人的慈悲心究竟有什么价值？

　　牺牲自己，成全他人，被认为是最崇高的道德。但这个道德又到底有什么意义？

　　戮世摩罗内心空荡荡一片，他只想起了母亲的脸。母亲怀着崇敬的神情说，你的父亲是世上最高尚的君子。戮世摩罗从小就在心中一遍遍地刻画着那素未谋面的父亲的模样。

　　现在想来，玉圣人这个称号真是荒诞可笑。

　　戮世摩罗陷入沉沉的梦境中，他穿过层层叠叠如蛛网一般的纱帐，走到一张床边。灯影中床上躺着清圣又美丽的男人，他一条长腿伸直，一条腿微微蜷起，乌发如瀑布倾泻，神情缱绻温柔。戮世摩罗单手扯住他的头发，柔软的青丝纠缠着手指；另一只手伸向他的腿间，握住了他的深红色的饱满囊袋。

　　这就是自己诞生的地方，戮世摩罗用力挤压，略略心惊地想。

　　“啊……”男人颦起眉头，眼中有些湿润了。

　　如果一切都没有意义，就用最忤逆之事，打破这虚伪的道德吧。将史艳文全身的道德打得稀碎，看看他身上最后还剩下什么。

　　最后剩下的，才是自己真正的父亲。

　　戮世摩罗撕咬着他的皮肉，开垦着他的躯体，挖掘着他的深处，残忍地剥开那清圣的皮，剖出他真实的心。

　　史艳文敞开双腿，眯起眼梢，轻启贝齿低低呢喃。戮世摩罗情动至极时扼住他的喉咙，迫使他睁开了双眼。那双眼却沉静温柔，映照出戮世摩罗的面容。

　　“小空，父亲爱你。”

　　戮世摩罗闻言惊醒，眼角蓦地滚落一滴泪，亵裤一片滑腻。

　　没什么意义，没什么意义，爱本身就只是爱，没有任何意义，也不需要任何意义。

　　-

　　挑战父权，自己在梦中却没有杀死史艳文，而是践踏他男人的尊严。戮世摩罗陷入沉思，对自己潜意识的梦境难以理解。

　　仙岛兵临鬼祭贪魔殿，戮世摩罗披上战甲，提剑迎敌。

　　“利用魔之甲将仙岛大军引入鬼祭贪魔殿，再和俏如来里应外合将他们包抄。修罗国度收容了人族难民，还能减轻人世对修罗国度和帝君的仇恨。”公子开明手持火尖枪剖析俏如来的谋划。

　　戮世摩罗挑眉道：“策君，难道墨家钜子的意图不是让修罗国度与仙岛两败俱伤吗？”

　　公子开明耍了个枪花，摩挲下巴道：“战争残酷，伤亡难免，但钜子势必会选择最小的牺牲。帝尊你可听过，佛门有云‘须弥藏芥子，芥子纳须弥’，减少牺牲的关键，就在于俏如来即将取来的废字流机关和佛国的术法……何况我们还有史艳文。”

　　“史艳文？”戮世摩罗狂笑，“开杀吧，修罗国度从不畏战。”

　　仙岛精锐尽出，与魔族厮杀，战火与鲜血漫天。结界被攻克，仙岛王者一马当先，史艳文运气于掌，纯阳贯地。俏如来还没到，他们还要拖延住仙岛大军。摆渡一念响彻天际，无数魔族开始倒戈。

　　令人不得不亲手杀死自己的同伴，这正是仙岛最恶毒卑鄙之处。

　　骤然之间，约定的号角声响起，策君跳上木鸢喝道：“所有人撤退！”

　　他话音刚落，大地塌陷，沙石流泻，鬼祭贪魔殿不断下陷，方圆百里渐渐显露出一座地下城池大小的巨坑。仙岛大军措手不及，被陷入巨坑中，魔族也有人来不及逃出，一边厮杀一边共同陷落。留在边缘的人都在飞速撤离，戮世摩罗屏息四顾，见熟悉的几个身影都已逃离范围，他知道俏如来已经开启机关术法，于是也不再恋战，轻功飞驰。

　　耳边是震耳欲聋的厮杀声，戮世摩罗一瞬间却感到万籁俱寂。他停下脚步，慢慢回头凝视射穿自己右踝的利箭。

　　弓狐无忌，天机禄存麾下例无虚发的弓箭手。他分明可以一箭取了自己性命，但是他却伤而不杀。

　　聪慧如戮世摩罗立马明白过来对方的意图，而与此同时，他看到本已逃出机关术法范围的妖神将、公子开明、曼邪音都停步折返，朝他奔来。他受了伤，他们一定会回头营救。

　　但他若死了，他们就不必再重返险境，只消为他报仇雪恨。

　　一瞬间仿佛变成了永恒，他突然想通了有关史艳文的那个梦的含义。他想要践踏的不是男人的尊严，而是他自己的生命源头。

　　如果没有出生就好了。他想要回到男人的体内。

　　牺牲是什么，有什么意义？戮世摩罗举起剑，刺向自己的咽喉。

　　冰冷的剑刃映出一道凌空而来的白色人影，他感到虎口一麻，逆神剑脱手而飞，铿然一声，斜插在骤然出现的白马面前。白马扬起前蹄，史艳文揽住缰绳，袍带纷飞，手持宝剑，砍落一排人头，溅上满身鲜血。

　　他夹紧马腹，单手拉起小空甩上马背，一路挥剑无情，在千军万马中生生杀出一条血路。

　　这是他曾立誓封尘的龙泉宝剑。戮世摩罗的头抵在男人的脊背。

　　史艳文，史将军，也曾一夜杀万人，满身血腥。

　　关于父亲的幻想，重合于这个人身上。他会不顾一切地救自己，无条件地爱护自己。

　　仗义，你的父亲是史艳文。你也要成为一个有道德有力量的人，这样才配做史艳文的儿子。他对这个身份厌倦了，让俏如来去做史艳文的儿子吧。然而恨不管有多深，爱也无法被抵消。

　　他的灵魂永远备受煎熬。

　　戮世摩罗茫然回顾，史艳文站在他面前，身后就是陷落了千军万马的深渊。战争血腥残酷，土地闭合，俏如来双手捧着一只方圆并塑的法器。

　　“仙岛人马被我关在其中了。”俏如来对史艳文说。戮世摩罗曾入空门，此时辨认出他手中是一个坛城。

　　“精忠，你没事吧！”史艳文握住俏如来消瘦的肩膀，须臾将他抱入怀中，“爹亲很担心你……”

　　俏如来紧绷的肩膀渐渐放松下来，他将头软软地靠在史艳文肩头，仿佛终于得到了休憩。这世上真正能让他放心倚靠和休息的地方，唯有史艳文的肩膀。

　　真是父慈子孝啊，戮世摩罗心想。他转过头，看到修罗国度的众人朝他跑来了。

　　“臭小子，你想死告诉我，我可代劳。”妖神将冷笑道。

　　“帝尊啊，让本策君看看你的伤势！”公子开明蹦跳道。

　　“记住你作为修罗国度帝尊的职责！”曼邪音恨声责骂。

　　戮世摩罗爬起身，不顾脚上的箭伤，头也不回地向魔世走去：“修罗国度众人听令，整顿军马，该回家了！”

　　“是，帝尊！”

　　戮世摩罗翘起嘴角，露出一抹微笑。

　　此刻人世拂晓，朝阳升起，万丈金光铺满天地，笼罩众生。

　　从前种种，已如昨日死。

　　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

　

　　

Lof 懷素見
微博見字如晤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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