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2.22【戮史】往复（现代/连载中 51L更新第九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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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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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命: 史艷文，戮世摩羅，雁王上官鴻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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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21-02-22 22:13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02.22【戮史】往复（现代/连载中 51L更新第九章下）

【戮史】《往复》
爱情向现代

授权搬运，微博【海洋-加后缀防重名】准确说是共用账号，我负责连载搬运，但是老师会用这个账号上线看留言，留言回帖是老师本人

现代架空长篇，连载中虽然打了限制级，但是到第九章才会有真车

*如果喜欢请多多留言，拜托了感谢大家来吃戮史，

留言是作者更文的动力啊啊啊拜托了感谢

不会坑请放心追（偷偷，海洋老师已经写了好几万字的车了

====================分割线========================
《往复》

*现代背景，我流戮史
食用愉快
***1***

史艳文听到敲门声。
没有预约的敲门声。

一阵凉意扑到史艳文脸上，他往窗外瞥了一眼，雨势很大，连点成线，细丝飘了进来，就像是缓缓垂下的银线绕住了木偶的四肢关节。

再次响起的敲门声重得如马戏开场的鼓点，随着这一声，银线被迅速收紧，木偶毫无预知地被拖拽上舞台——史艳文也被牵拉到门边。
猫眼看过去是漆黑一片，或许是雨下得太大，导致走廊感应灯外接电源短路，也有可能——

敲门声接连不断地响起，一下重过一下，针对性太强，质问一样。

积年累月的工作经验赋予史艳文的应激神经在这一刻统统开始报警——但又有种毫无根据的直觉压倒了一切。
——他无法承受此时不打开这扇门的后果。

敲门声停了下来，再没响起，那种直觉越来越强烈——
要消失了。
史艳文猛地拉开了门——
身后架在杂物间里的熨斗沸腾，压着布料发出了刺耳的一声“滋——”

门外似乎是个少年，低着头，前额坠下来的一缕还在不停滴着水，映照玄关透出的灯光，胸腔里似乎压抑着重伤野兽的嘶鸣——攻击意味太强烈了。
“你是……”史艳文边开口边在记忆里搜寻，每一条思绪的尽头都茫然而令人惊疑。

——少年抬起了头。

银线急速收紧——把僵硬的每一寸关节都要勒断那样紧。

史艳文眼中弥漫起雾，眼前出现无数重影——来自每一个无望梦境的尽头。

就仿佛是命运洪流间总是不及一瞥的诅咒，换来史艳文不得不将孩童眉目神态间隐晦细节刺入心口每一道缝隙反复熨贴，在无尽的想象中也熨开了被幼小身躯禁锢的四肢眉眼，若其长开面容，舒展四肢那必然是——面前人的模样映上了梦中千百次“所见”

想象与思念终究具象为语言

——“你是，仗义！”

这一声呼唤显然也在对方意料之外，将其从偏执的梦境中惊醒，少年有一瞬露出了剧目被打乱的无措。
史艳文往前走了一步，少年不知在雨中淋了多久，浑身上下都有冰冷粘腻的水汽，眼神却亮得吓人，如深潭中燃着一簇火焰_他触到了少年的手腕，却由于过于激动而无法控制力道，捏住对方手腕时似乎听到骨节发出的一点闷响。
几乎是将少年勒进怀里，史艳文听到自己的声音从胸腔直接穿过肋骨震出来，字符夹杂着骨隙间的颤抖。
“仗义。”
“仗义。”

这个拥抱迟到得让人陌生，又迅速笃定得太过意料之外，突兀地打断了戮世摩罗预谋的荒诞剧目。
曾经有无数个日夜，少年面对着镜子都快认不出自己，方才与面前人与四目相，对方神情中却连一丝探究怀疑都不曾有，简直就像是——
我终于等到你了。

史艳文的拥抱带着决绝力道与覆盖每一次呼吸的细碎颤抖——戮世摩罗跳如擂鼓，经年的病痛与不甘的火焰劫掠般在他心中留下焦土，埋在土下的万物却也借着蔚蓝的雨势生长——体内一切能够复苏之物全都收到了信号——鲜红的血液全都化作玫瑰疯长，花骨朵抵到他的咽喉，越来越多，他的喉咙开始发痒。
史艳文再一次收紧了手臂，戮世摩罗只觉自己被长满玫瑰的藤蔓绞紧……

冰冷苍白的指尖也触到了史艳文的脖颈处突出的脊骨，周围有薄薄的皮肤覆着微微跳动的血管——史艳文看上去是那么脆弱，戮世摩罗摸着这些一节节往下，抱住自己的人却浑然不觉。

“这一次，爹亲绝对不会放手了。”

闻言戮史摩罗的喉咙越来越痒，他甚至想要发笑——“史艳文你事到如今才说这句话？”的不甘与“事到如今史艳文你还有什么资格讲这句话？”的讽刺挤压着声道，却尘埃落定于幼稚地再次期许——
事到如今……我再相信你一次。

这个想法冒头的瞬间，戮世摩罗便惊觉这出荒诞剧目的主角从来都是自己，他暗骂一声却放任自己放下了手，他一直，他一直——

那双手回抱了史艳文。

——————

被论文逼到太阳穴突突直跳上官鸿信放下笔，撑着墨学院档案室的资料架看了看刚被电话打断的俏如来，通常对方脸上出现这般难以决断的神情，电话的那一端八成——

“他，过得好么？”白发青年放开另一只正压着资料的手，不自觉改为双手握着手机。
上官鸿信感觉俏如来握着的电话似乎连着绳——海难中拉着遇难者那种缆绳。

似乎并没有得到肯定的回复，俏如来指尖又扣紧了一点，最终长舒了一口气：
“银燕一定也很希望一家可以团聚。”

俏如来挂了电话，听到自己师兄的明知故问——
“令尊的电话。”
“小空回来了。”
青年脱口而出，说完自己也一愣。

上官鸿信挑眉，史艳文服役于刑警部队十数年，情报工作更是干了二十多年。如今内退，连带着整个史家的境况动向一起沉入了茫茫的信息保护范围。
俏如来轻易将这般紧要的事告诉自己——
“你怎么想？”上官鸿信视线移回了电脑屏幕上，似乎也不怎么关心对方的回答。

“父亲一生心愿总难实现，姑且算圆了一个，银燕一定也很希望一家团聚……母亲，算算时差得晚些通知她。”

“你怎么想。”上官鸿信又重复了一次。

潜藏难言的隐晦情绪即将被戳穿，俏如来较着劲却又长舒一口气。

“小空，已经失散超过十年了。”
十年，变数太多了……

上官鸿信成全他，戳破了真挚与疏离之间的东西——
“你怀疑你弟弟。”
“我怀疑一切。”
上官鸿信合上电脑，似乎是很满意这个答案。

————

戮世摩罗擦着头发从浴室中走出来的时候，本想环顾一下室内，却迎面就撞上了呆呆看着自己的史艳文，就像是南方的小孩望着窗口等人生中第一场雪，犹疑而随时准备惊醒。
真的回来了么……

“史艳文。”戮世摩罗开口提醒他。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史艳文便一步上前掀开覆盖少年左眼发丝，指尖碰到少年的眼皮，沾到了一丝浴室里带出来的温热，松开那一刻少年也睁开了眼，金色眼眸中尽是史艳文的倒影。
“你的眼睛……”
回想起自己进门后史艳文就一直停在自己眼罩上的目光，夹杂犹豫与担忧的神情。
戮世摩罗本想讽刺两句最后什么也没憋出来，轻描淡写道：
“那是装饰。”
“装饰里会需要塞刀片么？”史艳文忍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出声。
仗义你，这些年到底经历了什么……
“你搜我东西——”戮世摩罗就像猫被踩了尾巴，还没来得及发出警告，垂眸便见史艳文的另一只手的指尖在往下淌着血，他揉了一下头发啧了一下——刀片不长眼。
“我在帮你收拾衣物，他们需要烘干，小弟说得对，艳文太不会做家务了。” 语气就像是解释为什么这道菜多放了盐。
戮世摩罗只能嘟囔：“下次小心点。”
史艳文又笑了，像是方才他们并无剑拔弩张，旋即他伸出了手，笑意里掺了些游移不定，向戮世摩罗一点点靠近。少年没穿上衣，发上垂落的水都滴在了男人的肩膀上。
戮世摩罗微微偏头，却又对上史艳文的眼神——对方蔚蓝眼眸如一方水体，某种温和的洋流包围住了自己，他在被不由自主地拖入对方所期待的氛围中。
史艳文感到手掌下的皮肤绷得紧紧的，覆盖着舒展开来的骨骼肌理，少年骨骼挺拔，血管跳动有力，他反复摩挲着着戮世摩罗从锁骨到肩胛的皮肤，想要尽可能近地触摸到骨骼的轮廓——那曾经因巨骨症而遭到禁锢蜷缩勒紧的骨骼。
指尖触到肩胛边缘后从身侧抽出来，史艳文也像完成某种告解，得到了一瞬间的救赎。
“真的长开了，仗义已经这么高了啊……”

戮世摩罗觉得整个后背都在发烫，喉咙又开始发痒，像是游鱼要跃出来。
史艳文又抽了一条毛巾包住了少年的头发细细地吸干水，力道带着些微牵引，少年浑然不觉，等到反应过来时已经被其按住肩膀轻轻往下一压，塞到了沙发上，毛巾从脸上滑落换成套头棉睡衣的那一刻戮世摩罗耳边响起了吹风机的声音，暖风呼呼。
史艳文完全不复方才整理眼罩时被划伤的手笨样子，一套动作下来堪称行云流水，就像是熟练地在麻醉台前用绒布包兔子的兽医，少年被吹得稍干重新翘起来的发卷就像两只耳朵。
又吹了一会，等到拉一下墨绿色发卷都会很快回弹的时候，史艳文关掉了吹风机，发现少年似乎是睡着了，慢慢滑到了沙发下面，正盘腿坐在地毯上头靠着自己的腿闭着眼。
他放下吹风机，双手轻轻捧住了少年的脸颊，低下了头，前额抵住了墨绿色的发旋，好不容易压下的颤抖重新漫涨上来，他开口却没有发出声音——
【谢谢。】
【谢谢。】
谢谢你平安
谢谢你健康。

“仗义，仗义。”过了一会，史艳文摇晃了一下戮世摩罗，力道如第一次试着摇晃摇篮那样。
眼见少年醒转，史艳文停下，凑近时戮世摩罗闻到了对方发丝间雨后松木散发出来的气息，贴着自己肩膀的手掌也温温热热，像是喜欢的菜肴装在碗里，透过厚实碗壁传过来的温度。
“这样容易着凉，困了的话就睡吧。”
“睡哪？”——这房子看起来是史艳文一个人在住，也没多收房间出来的的样子。
“你现在收也来不及了，腾个地方，沙发给我，明天再说吧。”戮世摩罗见对方没有第一时间接话就知道自己料想不差，开口就给自己安排得明明白白。

史艳文没动。
像是抓到某种有待戏谑引子，戮世摩罗笑了：
“怎么，史艳文，你想跟你失散多年的儿子来一场同床共枕的心灵交流？”
男人抬起了头，蔚蓝的眼眸中夹杂着期待与小心翼翼
“可以么？”尾音甚至有微微上扬。
再次浸入水体中的戮世摩罗只希望史艳文的床够宽，他自觉睡相不是那么好。

史艳文洗完澡换完睡衣走进房间时只见戮世摩罗已经用被子把自己埋起来了，只留一个脑袋在外面覆盖着凌乱的发卷，看来真的是累坏了，史艳文走近细细将少年手脚肩膀颈窝四周的被子掖好，这才躺下。
灯光熄灭的一瞬，戮世摩罗张开了眼，他听到了自己的呼吸也听到了史艳文的，他不安分地扭动了一下也没发出声音。
“仗义，你睡了吗？”史艳文侧过了脸似乎是凑近了一点，热气凑近的时候戮世摩罗总觉得有什么在胸腔震动，有什么在敲打血管，血液跳动起来，敲得他浑身都疼，比先前喉头发痒的感觉还要更加强烈，这让他不由自主又往墙边避了一点。
史艳文感觉到了少年的动作，伸出去的手顿住了，起身又柜子里拿了几个枕头垫在少年背后拿手拍松了些避免戮世摩罗被硌到，想了想轻轻把手搭在少年手背上。这次没有遭到回绝，他的呼吸都轻了一点，这才闭上了眼。

关了灯，似乎每个夜晚都黑得一样，少年还清晰得记得许多个夜晚病症发作时，急速生长的骨骼撑开一道道裂缝的疼痛，却有点模糊了咬牙切齿的锥心感，那些伤疤焊在他的记忆里，但此刻抚摸他们的心境却大有不同。身边的人呼吸非常轻，却仍旧掀起漫天大雾，终究是模糊了那些狰狞的样子，戮世摩罗暗自叹了一口气。
寂静中有一阵细微的力道，一下又一下，像是露珠滴落叶片——原是史艳文轻轻拍打着自己的手背，虽然看不到对方的表情，但喜悦的感觉却已经淌满自己手心——那些被撑开的，嶙峋骨刺碾扎的缝隙缓缓被羽绒细细填满……

————

戮世摩罗第二天是被拍门声惊醒的，史艳文早就起来，这时候还从门口探出一个头。
“仗义，你叔父和银燕在门外，要收拾一下。”
话音刚落门口就有钥匙转动的声音，然后便是一阵咚咚咚的声响，与自己面容相仿，气质大相径庭的少年冲到门口却愣住，戮世摩罗刚坐起身，正巧与银燕大眼瞪小眼——他倒是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个小弟。
“二哥？”问了一遍以后耿直的少年不由自主转过头又看了一眼史艳文，后者肯定地点了点头，银燕眼中有水汽在聚集，戮世摩罗暗叫不妙——
“二哥！”
果不其然，下一秒绿发少年就被重重扑倒，戮世摩罗夸张地吱哇乱叫着，却霎时柔和了眉眼，他一边伸出手拍着银燕的后背，一边庆幸史艳文昨天垫在自己周围的枕头，不然就凭银燕这股蛮力他后背可就遭殃了。
“二哥在这呢。”
“二哥你还活着！我还以为——”
“那是自然，白天见鬼可不吉利。”
“二哥你病好了！你比我还高了！！”
“是呀是呀，比史艳文都高一点呢。”
“没大没小，史艳文也是你叫的。”
门口转进来一张跟史艳文相似的脸，却散发出来者不善的眼神，在扫视过戮世摩罗一头蓬乱的墨绿色发卷和左右耳大大小小少说五六个耳钉，以及搭在银燕肩上漆黑的指甲以后——罗碧看向史艳文皱眉，后者回了一个含笑的恳求眼神。
戮世摩罗当然记得这个二叔，他起身招手：
“好久不见，史努比。”
史艳文提前一步扣住了罗碧的手
“史艳文你不会教儿子我替你教，放手。”

等到史艳文和雪山银燕一人拉一个分别把罗碧和戮世摩罗请到客厅里的时候，就变成这般格局——戮世摩罗与罗碧对坐餐桌两侧，一人面前放着一杯茶和一杯可乐——银燕居然还带了可乐。
“二哥回来的当然要庆祝一下，我还买了蛋糕——二哥你现在还喜欢吃草莓味的么？”
“不愧是我的好小弟，等过了这关我们再吃吧。”
话音刚落，只见罗碧把摆在面前的茶推到一边：“你这些年在外边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吧。”
戮世摩罗轻哼一声：
“那要看天理何在了。”
要让他在嘴上吃败仗——
史艳文收紧了手，欲言又止，轻呼一口气，冲戮世摩罗安慰性地摇摇头——
【没事了。】

——算了，他吵赢的架多了去了，不差这一回，况且吵赢罗碧有什么好高兴的，不如改天跟公子开明嘴上两个回合解气。
戮世摩罗只得调转话头：“我问心无愧。不过这审犯人，好像是史艳文的职业范畴？”
“哼，最好是没有，如果让我发现决不轻饶。”
戮世摩罗哼哼两句，以桀骜不驯掩盖不可名状几乎是一闪即逝的酸涩。
“不过——”罗碧总算是喝了一口史艳文早就递过来的茶
“万一受了什么委屈也得说，史家人绝不能给人欺负了。”
“史努比你还真的没变啊。”戮世摩罗也喝了一口银燕买的可乐——樱桃味的？！
“——小弟，不可。”史艳文就着添茶的动作再一次扣住了罗碧的手，也制止了他思考到底让戮世摩罗断几颗牙的危险想法。
“大哥怎么没有来。”银燕寻思着俏如来向来准时。
“精忠他……还有点事。”
银燕不疑有他，罗碧不予置评，戮世摩罗应了一声，不再过问。
“二哥，还有一件事！”
“怎么？”
“母亲已经定了机票了明天就到。”说完银燕又顿了一下，像是个做错事的小孩
“抱歉，二哥你是不是还不知道——”
机票背后所蕴含的距离感，空荡的屋子，消失的关于母亲的熟悉香味，戮世摩罗进门就在心中朦胧成型的猜测便在此时一锤定音。

————

“是什么时候的事。”
戮世摩罗放下杯子，凝视桌上的光斑，终于预备好勇气提及这个话题。
咖啡续了三杯，过往絮叨了不少，少年捏着刚见面就被刘萱姑一把掀开的眼罩，心中往复来回了数轮，如街边往来的车辆。
刘萱姑的心跳还因失散多年的孩子健康地出现在自己眼前而有些快，听到这没头没尾的一句不由得一愣。
母子连心，一念互通。
她感慨又心酸，当初蜷缩在病床上死死攥着与家庭哪怕再微弱的联系的孩子，如今已经可以冷静地坐在自己对面同自己探讨分离。

“在你被艳文的仇家从医院抱走，而出于情报工作的保密需求不能对你展开大范围搜寻，一路拖延至不得不宣告你失踪的当天，我同时订了机票和签署了离婚协议。”似乎并不是第一次回答类似的问题，刘萱姑组织语言间客观而简洁，只是在解释。

一瞬间，戮世摩罗的沉稳荡然无存，他张口欲言，却又垂下眼睑，过了好一会才又再次开口：

“对不起。”
——还是当初病床上那个脆弱的孩子，归咎着自身又执拗地不信命。

刘萱姑如幼时一般伸出手，抚摸着微凉的面庞，指尖划过高挺的鼻梁，捏了捏戮世摩罗的脸颊——手感很好，让人想到猫的奶膘。
“你不过是一个信号，就像是冲上天的烟花，提醒着我——追月一场，如今，我该落地了。”
暖风遇玉璧必然凝结成水滴，遇时春风，去如秋叶，是年岁更迭中的现象，何须认个对错。
“您果敢坚强了许多。”戮世摩罗一愣，真诚感叹，又补充了两句：
“还跟以前一样漂亮，不愧是我最喜欢的女性。”
少年嘴皮子厉害，要甜要欠全凭乐意，哄刘萱姑他不遗余力。
刘萱姑半笑半叹：
“你跟你爹待那么多年你也会更坚强的。”
戮世摩罗回想了一下前两天刚见到自己的史艳文照顾他照顾得活像他生活不能自理一般的紧张劲，犹豫一会：
“或许，人是会变的。”这句太像帮史艳文说话了，戮世摩罗说完就低头吃蛋糕，不再接话。
“仗义没有变。”刘萱姑又拿了一块小蛋糕放进少年的盘子里。
“你从小啊，就最喜欢艳文了。”
“或许——该恨么？”
戮世摩罗抬头望向刘萱姑
——少年的心绪正悬在深渊临界，爱与理智似乎总要明辨，若放开这个念，点下这个头，那这么些年又算什么。
她笑了，少年在向自己求救啊……

恨什么呢？
青春一场，未得相守，
红尘来去，不见白头。
“那也是，艳文的青春啊。”

一句落地。
追月一场，只愿我仍是我自己。
像是消化也像是沉淀，咖啡干涸凝固在茶匙背面时，刘萱姑放下茶匙。
“不说此事。”
她伸手又捏了捏戮世摩罗的鼻尖，再次微笑着开口：
“你这朵小烟花要不要跟我一起走啊？妈妈的新家庭一定也会很喜欢你。”
刘萱姑笑起来眼角微弯，眼中闪烁星辰，依旧是当年的绝代风采，戮世摩罗一阵恍惚，周身弥漫起温柔的洋流，他眼前又摇晃起蔚蓝的波光，思绪像是浸入水体。
少年脑中浮现上午自己被送出门的场景——

——“仗义，天气预报说下午到晚间可能会下雨，你带好伞。”
——“这个你刚才说过了，而且你已经往我包里塞了两把伞了。”
——“你母亲她一定很想你……你不要叫她担心。问问你母亲回程时间，要多多陪她，你们见面地点附近有你母亲爱吃的扬州菜馆……””
史艳文后来又絮絮叨叨说了很多，戮世摩罗也不觉着烦，毕竟他这辈子听史艳文说话的机会不多。只是，对方言语间似乎总有犹豫让少年不解，就在他忍不住提问之前，对方总算是停了下来送他出门，关门落锁的前一刻，史艳文还是忍不住漏了出来：
——“记得回来”

原是如此……
原来史艳文担心的是这个。
那种异样的感觉再次漫上来，不可名状之物又开始敲敲打打着戮世摩罗的血管，血液躁动，弹弹跳跳，少年努力平静，抬眸认真看向他一生中最重要的女性，他还没有意识到此时心中的决定背后的更多深意，却被温柔打断了表述：
“仗义的答案妈妈已经知道了哦。”
戮世摩罗眼神比十多年前她所见的更加一往无前，那是——
“同样的问题，多年前我也问过精忠。”

彼时，银燕已经被朋友先带上飞机，她站在安检口，与自己最乖巧懂事的长子对视，温柔地摸了摸孩子头，确认对方当真不跟自己走，却被孩子反手握住了手，温软手心传来不舍的颤抖，史精忠却眼神清明开口坚决，一呼一吸决断间，孩子亲手剥离了自己的童年：
“总要有人留下来陪父亲。”

刘萱姑叹了一口气，彼时她只顾着消化自己的痛苦，却忽略了孩子的变化，时光抚平伤口，却也从不为谁停留——存孝在懵懂间经历父母的分离，却被也因思念与友谊再一次回到了这里。
而精忠清醒地见证这一切的发生，守护在此地——却再一次经历了剥离。

“精忠自己租屋搬出去的那一天给我拍了公寓的布置，我想了很多最后竟只能贺乔迁之喜，从小到大，精忠的感受我最是难以过问——这两年我总是回忆再回忆。我似乎……从没见过精忠哭。”
话题进行到此，戮世摩罗只能笑笑带歪话题：“我也不哭啊，妈你都不表扬我，我——”少年一时间无法言语——女人起身抱住了他，越过桌台间，就像一举越过这许多年。
……若分离可以视作一种现象，就算连年阴雨，那今天——为何不能是一个好天气呢。
“妈妈知道，仗义聪明又坚强……精忠存孝也好，艳文也好，他们都跟仗义你一样努力，就算只有一点点也好……”
刘萱姑闭上了眼，将怀中的爱儿抱得更紧一点。

——只愿你们不必守着缺憾而过。

戮世摩罗回到小区的时候已经相当晚了，行至楼下他又想起出门落锁前史艳文从门缝中漏出的眼神
【记得回来】
——史艳文在等他。
这个认知像是一滴水滴进热油里，溅出来的油花烫得戮世摩罗不知所措，他甚至下意识搓了搓皮肤以缓解那种微妙的痛感，却怎么也无法平静下来。
……对方会体会到他幼时忍着痛苦咬着牙也不愿吃药昏睡只为了清醒等到他的心情么？一想到这里，少年不禁放慢了脚步，看了看时间斟酌一会，决定晚半个小时回家。
过了一会，他不禁为自己经年累月的痛苦就换来这么点小小别扭而感到一丝荒诞。
——有何不可呢，不过是一句我乐意。
命已经这么给折磨了，难道他还要自己给自己找事么？少年善于放过自己，也不知像谁。

等到戮世摩罗慢吞吞踱回小区的时候，一道身影占据了他的视线——高挑的背影正靠着路灯，看上去漫无目的，似乎正在讲电话，说话间偶尔抬头看看各个窗口透出来的灯光，也不知在找哪一扇。对方应该已经站了一会了，细细地雨丝落了一些在他的白发上，发丝拖坠下来，不再飘逸。戮世摩罗今天心情好，决定日行一善，迈着轻快的步伐撑着伞接近那一抹身影。

“嗯，我知道了，剩下的再找渠道查吧……我当然不是在使唤师兄，不过——”察觉到有什么挡在自己头顶，遭遇太多次诸如此类殷勤的白发青年熟能生巧地抬手拒绝——

“多谢。不用送，我只是——”
“小空……”俏如来抬起头来的瞬间，却生生调转了话头，下意识喊出口。
“史精忠？！”会这么叫自己……况且这种气质颜值，戮世摩罗不作他想……看来双方的变化都不容小觑。
近在门前，这个地点遇到面前人不值得意外，但跨越多年的再相见还是让双方都怔忡片刻。

戮世摩罗反应很快，依旧老神在在地举着伞，人也跨越礼仪更走近了些：“这个点回来居然都能碰到大哥，这真是太巧了，实在是史家人的缘分——不过大哥你怎么在外面瞎晃到这点啊，哦对，史艳文说你有事，那么——”少年拖长了音：
“到底是什么事，耽误大哥来看他失散十来年的小弟呢？“
面前少年语调起伏激烈，情绪刻意夸张，真假莫辨，但又莫名与儿时的小空有丝丝缕缕难以言喻的重叠。

俏如来沉默了一会，一如既往以不变应万变，简单直接行之有效
——兵行险招。
他开口：
“事实上，刚才我才调完你回家那一天小区附近的监控。”

——TBC——

[ 此帖被空帝在2021-11-08 01:10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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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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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0)

1樓發表於: 2021-02-22 2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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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复》

*现代背景，我流戮史（含史家）
*连载，食用愉快
***2***
“事实上，刚才我才调完你回家那一天小区附近的监控。”
俏如来毫不避讳地坦诚道。

整个史家这些年都处于情报保护范围内，虽然程度因为史艳文已不担当要职有所减弱。可就算是现在，就连邻近的家庭也对他们知之甚少，当年小空失踪事史艳文正在执行重要任务，他们也无法动用公共信息网络进行寻找，否则将会反向暴露过多信息。
在这样信息受限的情况下想要单向发起寻找绝非易事，说是大海捞针也不为过——小空究竟是通过何种渠道，怀着怎样的想法……

戮世摩罗一愣，眼神却滑过俏如来的脸庞——对方甚至忘了摘耳机。
察觉到戮世摩罗的视线，俏如来抬手正要摘耳机——却被一把抱住了。
“嗯，我知道，大哥从小就多虑警觉，小时候就算是邻床往来的病人家属想要给我什么东西大哥都要检查过才肯给我——辛苦了，大哥。我被抱走的那天如果大哥在，就好了。”
俏如来就着抬手的姿势被少年抱着，脸侧有柔软凌乱的发卷拱了他一下，如轻轻顶开松软细雪的杂乱草芽。
而没有来得及挂断的电话那一端，见证俏如来被‘大哥’三连击的上官鸿信也禁不住挑眉——被仇家抱走还能突破信息保护的障碍自己寻回来的少年，他一开始对于戮世摩罗的期待值便够高，但这种坦然程度与反应能力——该说真不愧是……

戮世摩罗并非不讲道理之人，各种境况也遭遇不少，那种被扎一下就要起跳的孩童脾气不过是史艳文限定。他自然知道俏如来在担心什么，他的出现太过离奇和突兀，对方若没有这种程度的警觉和一视同仁，守护这个家根本是空谈。

“咦大哥你口袋里有什么东西，有个小角，红色的。”戮世摩罗拥抱间摸到一个尖尖的东西，不禁探头。
俏如来先伸手摘掉了耳机，见小空顺手想从口袋里掏东西，不禁瞪了对方一眼，很是不喜自家弟弟这套行云流水偷鸡摸狗的动作，但估计没什么威慑力——却不料少年当真收回了手，甚至思考了一秒乖乖背到身后去了。
俏如来见状心下叹了一口气，他们兄弟两相处何时变得如此有棱角，想来他这个做大哥的也该退一步才是。
白发青年将那块漆红色掉了不少，墨迹也在年岁中渗开了些许的木牌拿了出来——是他和父亲一起去寺庙里求的平安符，还结下一段佛缘，得寺中师傅相赠一法号，木牌上只有一字——
“空”
诸事皆空，无病无痛。

那一天，等俏如来赶回医院时，病床上也就只剩下这一块平安符——终究是没有保住平安。
戮世摩罗此番眉眼里的促狭笑意也收敛了，认真起来金眸跟俏如来别无二致，背在身后的手自然而然地垂下。
俏如来将木牌递给他，不再说话，只是看着他，如很多时候他在寂静中也会看着这块木牌一样。
沉默一会，少年终究还是败下阵来，抛开理智上自说自话的大度，放松地小声嘟囔了一句，声音闷闷的：
“你想知道什么的话，就不能直接问我么？”
“好，那我问你——”俏如来接话直接开口，却被截断

“仗义——精忠。”史艳文举着伞走了过来，戮世摩罗明显感觉到对方在看到自己时眼神都亮了，一时间皮肤上微烫的感觉越发强烈。

另一端，上官鸿信听到了史艳文的声音就像是某种安全区确认，他挂断了电话，俏如来感觉到手机在口袋里震了一下，嘴角微翘，先一步迎了上去：“爹亲你是要出门么？”
“爹亲出门看看仗义有没有回来。”
看着戮世摩罗一只手拿着木牌一只手举着伞，腾不出手，史艳文思量一下轻轻扣住少年的手，将其牵着往前走。少年只愣了一秒，反手就收了伞，还把俏如来一把拽到史艳文的伞下。史艳文想让出去一点避免两个孩子淋到雨，却被少年一把拽回来。
俏如来一句‘有点挤。’酝酿在喉咙里，刚张口，史艳文和戮世摩罗齐刷刷看过来，眼神倒是十分相似，纯真又带着一点促狭，将他的话成功堵了回去。
“这伞好像是小时候妈接我常打的那把，居然还在啊。”
戮世摩罗抬头就认出了这把旧伞，因为伞够大，刘萱姑常常打着它，他们三兄弟都可以钻进去，不过如今居然三个人就有点挤了——看来他们真是长大了不少。
“那时候你还在精忠背上。”史艳文笑着说。
“那我重不重啊？”戮世摩罗没正形地挤了一下俏如来问。
直到这时俏如来才进入了这个话题，静静看着少年，开口：
“不重，太轻了。”
俏如来说完也不等少年做出什么反应，便偏头问史艳文：“银燕呢，是部队假期结束先回去了么？”爹亲出来找小空，银燕却没有跟出来，多半是已经回部队了。
史艳文点点头，三人一齐往前走。
戮世摩罗摸了摸伞柄——

【精忠存孝也好，艳文也好，他们都跟仗义你一样努力，就算只有一点点也好……】
知道了，知道了。

进门的时候罗碧也在，见到三人一起进来的场景也愣了一下，手上还捧着两个碗，戮世摩罗瞥了一眼，史艳文主动开口解释：
“我和小弟今天有些事都还没吃晚饭——精忠你吃了晚饭么？”
俏如来直接从资料室过来自然是没有，摇了摇头。
“正好我晚饭光顾着说话去了，也没吃多少——厨房里是已经煮上了么？”少年边说边往厨房走去，兴致盎然地揭开了盖子——
“清~汤~挂~面~，真是不错，再加两个蛋就更好了。”他夸张地赞叹。
“那就拜托仗义了。”史艳文从善如流。
——【艳文太不会做家务了。】
当真一点都没有自谦——少年盖上了锅盖，直接抽出了砧板，打开了冰箱，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不多时，厨房里传来阵阵切菜声，其节奏的整齐利落程度——一瞬间俏如来甚至以为是母亲在厨房里，他下意识看了一眼史艳文，对方似乎是想起身，最后却仍旧安静地坐在沙发上，如他许多次看到的那样。

又过了一会，厨房里传出热汤沸腾的冒泡声，水流声跟窗外的雨声混在一起宛如安定的白噪音，这种氛围……俏如来偶尔记起来时也会怀念，直到此刻之前他都未曾想过重新为这个家带来这种氛围的人，居然会是——
最先开口的人还是罗碧，难得赞许：
“这小子这些年把自己照顾得挺好。”
史艳文始终一言不发，直到少年用还沾着汤碗热度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三菜一汤，冰箱里就这点东西。”
俏如来起身去拿碗筷。

第一筷子下去，除戮世摩罗外桌上三人都面面相觑。
相当美味。
史艳文拿着筷子的手停了下来，甚至没有注意到筷尖随着压力一点点陷进柔软的茄子里。
他曾想过……不甘或者记恨，如果少年带着这些如劫火一般刺进他的生活里，他一定也会试着用岁月沉淀落下的灰柔化包裹，任其长明。
但如今劫火落入潭中，一腔感情滚热沸水，熬煮成汤——少年将其盛进碗中，向他推来
“尝尝看。”眉眼之间还带着点得意。
最终这些淌进史艳文的胃里，烫到四肢百骸。
“不好喝？不会吧。”戮世摩罗皱眉
“非常好喝。”意识到自己表情脱离控制，史艳文很快恢复过来。

“能照顾好自己的话，可以也像你哥一样独立生活。”罗碧在吃饭间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如许多普通长辈一般给出了建议。
普通的一句话却引起了另外三人不约而同地沉默。
史艳文惊觉，就算是重聚，他的孩子们也早就是自己独立，将要挣脱他翱翔的年纪，但他本想……至少别这么快。
他无法开口。
俏如来的沉默本是不好给出什么建议，毕竟这来去都是小空自己的想法，再退一步也该史艳文决断。他并没有出头的爱好，可或大或小的境况总是推着他往前走。
比如现在，他不用偏头都能感觉到了身侧史艳文无意识发出的求助——却被戮世摩罗直接截断了。

少年本就坐在两人中间，往后一仰自然就挡住史艳文看向长子的视线，稍微瞥了一眼俏如来后便偏头看向史艳文，似乎是对对方越过自己表达不满。
戮世摩罗抬脚蹬在桌腿上，旋即正视罗碧，姿态狂放眼神倒也不失尊敬
——“我照顾自己当然不成问题，要照顾的不是史艳文么。”
“衣服上全都是干洗店的标签，厨房基本没有开灶的痕迹——史艳文你怎么过的比我还像在流浪。”
不过两日，少年便尖锐地洞悉了那些安静却寂寥的事物……

这下换罗碧沉默。
史艳文欣慰又疼痛——他每一个孩子都选择独自吞咽血和火，抛却对命运不公的脆弱与怨怼已走得太远，如今却在向他伸出手。
你本可以不必……
少年觉察自己语调太过不善，但在史艳文不自觉看向俏如来的那一刻——潭中火焰噌地一下窜了上来，火舌撩过岸边草木。
师出无名，不可言状。

有什么细微的力道，一下一下轻轻拍在少年的手背上，拍拍敲敲间水体顺利再次漫过火焰，戮世摩罗收回了腿好好坐回椅子上，动作莫名乖巧还有一丝丝委屈。
他就是一下没压住火。

俏如来第二次的沉默却不是因为自家弟弟的发言——小空方才一瞥的眼神……就像一阵劲风凛冽穿过他心中七窍，在电光火石打通了一个念头，连俏如来自己都有一瞬惊讶其想法之大胆——可反复思索间，最不可能的那个答案最后总会叩开思绪里每一扇紧闭的门。
可能连小空自己都没有意识到——那是警告。

【同样的问题我也问过精忠。】

——“你想知道什么就不能问我么？”
——“好那我问你——”你究竟是怀着什么而来。

雪色眼睫微微垂敛，俏如来胸中了然——少年怀抱一团火，肺腑不堪烧灼却不自知。
他理好思维，捋好说辞，开口：
“俏如来觉得，小空暂时还是留在这边比较妥当——他既是史家一员，自然需要纳入信息保护范围，不论是母亲当时出国的决定还是我搬家，这些严格来说都需要批流程。”
有理有据，罗碧一向化不来大侄子的圆滑，也欣赏他思虑周密，赞赏有余，亲密不足，或许很多时候他处在其间感受倒也和戮世摩罗差不太多。
心之所念，行难自如。

戮世摩罗点头赞同，正当他打算夸张地来一句‘还是我的好大哥想得周全呀’时，对方忽然调转话头直冲自己——
“所以，你在外不可肆意直呼爹亲的名字，理应如何便当如何，莫要家中喊顺口了，在外改不过来，这也是出于安全性的考量。”
一句把戮世摩罗梗得上不去下不来，最后一句话更是精准踩中他的死穴——他不由得怀疑俏如来是不是看出了什么，尽管他自己都不知道有什么能让对方看出来的。
俏如来没打算放过戮世摩罗，温和而意指明显地看着少年，对方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史艳文，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好一会才别别扭扭挤出一句：
“爹……亲。”
罗碧久攻不下的难题到了俏如来这两段话收官，史家两位老二同时被这滴水不漏顶到切实地感同身受，此刻互相之间倒也生出点体谅。

送走罗碧后，俏如来搭把手一起收拾了碗筷才走，期间戮世摩罗几次想起话头，他权当没看。最后少年不得不主动提出要送大哥出门——看着自己弟弟那副要谢不谢又有点憋气的样子，俏如来倒也心情不赖。

俏如来撑开伞时听到了少年的声音。
“你刚才为什么——”自己怎么说？戮世摩罗现在都不确认俏如来刚才到底是帮自己还是帮史艳文，亦或是只是如字面意思。
“我只是觉得……”就像是洞悉了少年的问题，俏如来转过身，扶正伞柄，伞檐滴落的水珠间露出一双金眸，直至此时才染上了与戮世摩罗一脉同源的狡黠：
“你的建议不错。”
什么建议——照顾史艳文？
“就送到这里吧。”
白发青年往下压了压伞檐，也利落阻断了视线与交流。

戮世摩罗送完俏如来回来以后说了很多话，从调侃没想到他们家继承母亲手艺的人竟是自己，到感叹史精忠居然连眼睫毛都是白的，再到今天好累不想再收个房间出来了，史艳文听罢笑着点了点头，示意戮世摩罗先去洗漱。
史艳文今晚自戮世摩罗冲罗碧说完话以后都没有再开过口，就连听到‘爹亲’时也只是露出了一副恍如隔世的感叹神情。

少年心念纯粹，一腔张扬感情如精卫填海一般掩埋冲抵心中由经年累月的离散造就的川峡，但心念一动，便会有细小伤口和不安如暗涛一样翻涌而上——无声的史艳文就像是倒映在海面上的月亮，在每一次起浪时破碎。

“你生气了？”
——史艳文躺上床按灭床头灯的那一刻，少年问出了口，因为半边脸压在柔软的枕头里气息并不是那么通畅，听上去还有点蒙蒙的鼻音，像是某种小动物的不安。
他听到发丝在枕头上细细摩擦的声音，该是史艳文摇了摇头。
感到对方稍微动了下身体，挪过来了点，在这个距离下戮世摩罗仍旧多少有点不自在，但他并未像前两晚一样往墙边靠，而是往史艳文这边侧了个身，与此同时有什么微温的——如一方用手心捂热的白玉——史艳文前额抵住了少年的额头，温柔的呼吸环绕了他。
史艳文的手也环住了他，抚摸着睡衣上的褶皱也压下了少年心中细浪翻涌的海面。
结结实实靠着戮世摩罗额头好一会，他终于开口：
“爹亲不会再流浪了。”
天上月流连。

戮世摩罗忽然想起，很小的时候刘萱姑曾抱着他听过的戏。
孩童怀揣纯粹的喜欢，总会将戏中的英雄代入身边最憧憬的对象，心念若史艳文存于那个时代一定也是银鞍白马，身似流云……
记忆里来来往往的身影，如同他与戏台之前隔着的观众，谢幕的戏文传过来，悠悠扬扬回荡在孩子的脑海——
【侠客流浪一生盼想人向善……】
忽略不可名状的微微刺痛，戮世摩罗安静闭上了眼。

彼时少年未觉莫名刺痛与血液躁动的深意，只当那是春季感冒或者夏季胃炎，是自然而然相伴于生活小病小痛，需要的不过是适应和自我调节。
一个是器官一个是心，也没多大差别。

——差别大了
怎么会有持续几个月的感冒和胃炎？！史艳文难不成是病毒么？！
戮世摩罗第不知道第多少次被突然在自己身边坐下的史艳文惊到，禁不住在心里发出无声咆哮。
戮世摩罗在到家的第四天迅速为自己收出了房间而跟史艳文分开睡，平日二人也各自有事，但同住一个屋檐下，两个多月来接触自然不会少——也不知是过往戮世摩罗了解甚少，还是史艳文在四舍五入便知天命的年岁有了新的癖好。动不动靠着说话，揉头发拉自己发卷玩就算了还摸脸——戮世摩罗怀疑这多半还是因为自己已经成年，而且离家多年，二人之间微妙疏远，不然史艳文很可能直接上手将他搓成一个汤圆。
靠在一起也好，史艳文偶尔笑着抚摸脸颊或者拥抱也好，那数条初见时便缠住自己的玫瑰藤蔓始终没有脱落，蔓上的刺在每个万物休憩的夜晚便开始悄然滋长。在他触碰到史艳文肌肤的时候便拉扯着向戮世摩罗昭示他们的存在——越来越痛，有时戮世摩罗甚至错觉他们已经刺得太深了，扎破血管，血液顺着刺倒灌倾泻，他却无法挣脱史艳文的触碰。
刺生无根。
少年烦躁而无解，他找不出疼痛的头绪，又不舍疼痛的直接来源，到底什么才可缓解。

史艳文何等心思细腻，少年在自己身边心思百结，他自然知晓。他也早就察觉在接近时，少年总会感到紧张，触摸更是让对方皮肤都绷得紧紧的。
私心作祟，史艳文少谈及这个话题，但想来或者是自己太急迫了些，他酝酿了些勇气开口：
“仗义，你是不是……” 不太喜欢爹亲靠这么近？
“没有。”
“我还什么都没问。”男人失笑。
“你眼神就写着不想确认，所以我直接回答没有，我管你要问什么。”
张扬而坦荡的情感直冲而来，史艳文一时难言。
尽管没有听到史艳文的问题，少年果然还是有种烦躁的直觉，他阻断了对方试图继续这个话题的想法——
“你说要看的电影，再不看开头剧情都要播完了。”
史艳文闻言，也将视线从对方身上收回来，盯着电视屏幕。

戮世摩罗总擅长放过自己，不多一会倒是真把剧情看进去，烦恼扔一边了——史艳文挑电影的眼光相当不错，剧情引人入胜。

期间细细碎碎说了许多话，史艳文多半是轻轻点头，或许不是每个人看电影都喜欢讨论，尤其是史艳文一看就是安安静静看电影的那一挂，少年只好憋到结局。
等到片尾曲悠扬飘出的时候戮世摩罗已经憋了一肚子的话，却感觉肩膀一沉——史艳文应该是白天工作有些劳累了，居然靠着戮世摩罗睡着了。
有些新奇又有点难以言说地心思作祟，少年一时半会只是安安静静坐在那一动也不动。
他感觉就像是被累累果实压弯的枝条轻垂到了窗台上，馥郁香气让他熏熏然。

过了一会还是觉得睡觉该去床上，戮世摩罗抬起手臂，将史艳文也托起来一点。
少年撑起对方的脸想恶作剧蹭一下鼻子——凑近的时候怀中的人滑动了一下，迅速靠了上来，戮世摩罗眼疾手快才堪堪扶住，史艳文嘴唇轻抿并没有醒，眼睫微颤间弄得少年眼皮有点痒。
呼吸交叠间戮世摩罗感觉另其喉头发痒的事物几乎已经具象化，正要冒出来，塞满他和对方之间所剩无几的空隙，疼痛的答案似乎近在眼前……
枝条上的果实终于不堪重负地跌落在窗台上，饱胀的果肉和熟过头的香气一起散了出来。
少年一口咬下——

戮世摩罗吻上了史艳文的唇。

一时间缠绕于周身的所有带刺藤蔓悉数剥落，花朵也因为失去依凭散落下来层叠而上，柔软地充盈了他与史艳文之间的缝隙，他鼻尖充斥香气。
少年动作轻缓地碾着史艳文的唇瓣，却带着宿命般的义无反顾，如睡美人总要去碰那个纺锤——毕竟其在摇篮中便被指引了这番行径。

——【你从小就最喜欢艳文了。】

躁动停止了。
原来如此。

———TBC———

頂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