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6.26 【靜青（靜濤君x青陽子）】24h（一發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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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羊

冥迹99，love lov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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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命: 地冥，靜濤君
王道: 冥跡，靜青，玉鬼
牆頭: 長得好看大多都喜歡
配偶:
座右銘: 已經身在北極了，就不要和我嗶嗶拆逆了好嗎
注冊時間: 2017-10-26
最後登錄: 2024-11-08

鮮花(528)

樓主發表於: 2019-06-26 15: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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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26 【靜青（靜濤君x青陽子）】24h（一發完）

　　2019/05/06
　　——第一天
　　
　　静涛君于黑暗中醒来，时间在三点到四点之间，病房内浓黑得如墨一般。如同终于从泥沼中浮起头颅般，静涛君深深吸了口气。很可惜，这微弱的动作牵引了胸口的伤，肋下涌起的疼痛令他不得不将接下来呼气的动作放得更轻。
　　麻药的效力似乎还残存着，令他头脑昏沉，可是伤痛正愈渐鲜明，尖锐与钝涩在他身体内矛盾地交汇，截然不同的感触似是在角力，都试图将他拖向另一边。
　　在静涛君有余力思考前医生和护士潮水般涌了进来，人声很模糊，静涛君听不太清楚。他的身体异常沉重，甚至睁不开眼睛，被人用手撑开眼皮也只晃见一片光亮。
　　“静涛君，听得见吗？”
　　静涛君？那是谁？
　　静涛君如此疑问，却也意识到医生口中的“静涛君”应是指的他，于是模糊地从喉咙里发出了肯定的音节。
　　
　　2019/05/10
　　——第五天
　　
　　“我叫昔月影，是你的学生。”自静涛君醒来，昔月影第三次自我介绍道。
　　“你好。”静涛君回应得颇生疏，毕竟对他来说，昔月影只是才见过几分钟的陌生人。
　　“医生说多看看以前的东西有助于促进你恢复，所以我帮你把相册带了过来……”昔月影说着将放在床头柜上的花瓶移开，摆上了几本相册。“还有手机，你之前的手机在事故里损毁了，所以我替你买个新的。”
　　静涛君从昔月影手里将手机接了过来，低声说：“多谢。关于那场事故，你可能已经和我说过了，但是……抱歉，可以再和我说一次吗？”
　　
　　2019/05/16　
　　——第十一天
　　
　　“我的名字是静涛君。今天是二零一九年五月十六日，我醒来的第十一天。”静涛君说着调整了一下镜头，从他目前的认识来说他才恢复意识不久，举着手机的动作让他受伤的肋骨隐隐作痛。
　　“上个月二十八号我出了车祸，断了三根肋骨，右脚踝骨裂，头部的伤口缝了十针……”他说着将手机镜头对准了自己才取掉纱布的额头，“这点小伤看起来不会留疤，不过，我的记忆因此受损了。”
　　“时限是一天，等明天我醒来我就会忘记我现在说过的话，所以我可能需要先设置一个自动提醒的备忘录，以免我连查看这条视频的事情也忘得一干二净。从我的检查结果来看，好消息是一切良好，坏消息是能不能恢复记忆是未知数。”
　　“我查看了之前的笔记，我有一个叫昔月影的学生……”静涛君头脑很空，他并没有“之前”的记忆，“双数的时间她会过来。”
　　静涛君的目光落在自己拿着手机的左手上。无名指根部有一圈浅白的痕迹，那里应该有一枚戒指——银质的——他直觉。
　　但从资料上来看，他并没有结婚。
　　“也许只是一个装饰物。”
　　
　　2019/05/25
　　——第二十天
　　
　　静涛君确认了一次手机上的算计天数的app。自他醒来的这二十天，关于记忆障碍的情况并没有得到解决。
　　住院的时间无聊且空闲，对于空白一片的静涛君而言格外如此。好在，他有很多可以打发时间的东西——比如手机备忘录里满满当当的笔记。静涛君早七点收到了手机的提醒，看了前一天留下的视频之后就开始一条一条翻阅。
　　「1.记录并非全然可信。
　　2.如果想起任何片段记得记下来。
　　3.通过对手茧分布的观察，你的职业应该是警察。（已从昔月影那里得到证实，见0518的视频记录。）
　　4.你没结婚，但你应该有一枚戴在左手无名指的戒指（银质，你猜测），目前下落不明。」
　　静涛君下意识朝自己的手看，确如备忘录所记录，他的手上有常年握枪的茧子。但是左手已经看不出戴过戒指的痕迹。他不自觉在自己左手无名指指根摩挲，好似那里还有一枚小巧的金属物，真切得他似乎能感受到其上陈旧的、微小的划痕。
　　于是静涛君在第四点后编辑「应是旧物，你觉得很重要。」
　　「……
　　9.相册太新了，是新买来然后放进照片的，昔月影有所隐瞒。
　　10.关于车祸详情，你需要了解，昔月影的话不可全信。（网上简略的新闻报道与她说法一致。）
　　……
　　15.熬夜不睡并不能阻止记忆流逝，不过你可以二次尝试。（目前尝试三次0510/0513/0523，均失败。）
　　……
　　20.你讨厌酸的。（05/27夜，你突然有想吃橙子的想法，这不是你的习惯，你身边有人影响了你，找出他……或者她。）
　　……
　　29.当时车上不止你一个人。」
　　
　　2019/06/21
　　——第四十七天
　　
　　静涛君出院回家。住处在距离市中心不远的地段，两室一厅，对独身人士来说过大，更适宜两个人住。
　　静涛君于是想起来自己手机备忘录中提到的戒指。他轻轻摩挲着自己的无名指指根，一边如同初次参观一般打量着房间的布置。
　　微妙的熟悉和空白的陌生感让静涛君有些无所适从。从墙纸的花纹到窗帘的颜色，都并非是静涛君的喜好，像是退而求其次的选择，像是……他为了什么做出的让步。
　　
　　2019/06/25
　　——第五十一天
　　
　　书柜里有本琴谱。
　　静涛君不太确定这是否真是他的所有物，于是将书柜里有的书一一清点了一遍。琴谱有三本，另有一套写着豁青云名字的漫画。
　　「58.书柜里有三本琴谱，但是没有找到琴。」
　　静涛君想了想，又补上：
　　「有一套属于豁青云的漫画，或许可以从豁青云那处了解一些情况。」
　　以琴谱作为开端，静涛君开始仔细在这个陌生而熟悉的家里寻找不知道是否存在的“第二人”的痕迹。
　　衣柜里的衣服看起来都是他的，但他对此毫无记忆，不排除其中包括有与他身影相似的人的衣物。
　　床是普通的双人床，不软不硬，只是躺着一个人的话会显得过于空旷。
　　餐具和洗漱用品都是单数，看不出有另一个人的痕迹。但是静涛君在橱柜角落里找到了一叠超市小票，大多数来自小区门口那家。
　　时间从去年十月初到今年四月二十三日，正好是车祸前几天。
　　静涛君感觉自己像个读侦探小说的读者，仔细查看一张张记录各类生活用品的小票，企图从中找到他其实也不太知晓方向的蛛丝马迹。
　　牙刷、毛巾都是以双数买来的，没有烟酒，食物中包含着静涛君普通情况下不会购买的酸味水果，甚至还有……润滑剂和安全套。
　　静涛君不觉得这是独身男性日常生活的必需品。
　　——他不是一个人住，至少从去年十月开始不是。
　　十月的账单最长，名列其上的都是些生活必需品，很容易推测出去年十月初，他应该是与某人一起搬到了这间房子。
　　男性。静涛君再一次推测。小票上从未出现过女性相关的用品，不过，这也算不得是切实证据，于是他记录下第五十九条备忘录。
　　「59.从橱柜里的超市小票分析，你确信你不是独住。同居人大概率是男性，与你很可能是恋人关系，也应该和你丢失的戒指有关。
　　60.这不是臆想。一切皆有迹可循。」
　　
　　2019/06/29
　　——第五十五天
　　
　　周末。
　　早七点，手机提醒查看前一天视频的备忘录响了。静涛君从床上坐起来，不小心将床头的一本书扫到了地上。他低头看了眼，是本琴谱。
　　「我的名字是静涛君。今天是二零一九年六月二十八日，我醒来的第五十四天。
　　……
　　我和豁青云约好了明天，也就是“你的今天”下午在楼下咖啡馆见面。详细情况我记在了备忘录里。」
　　静涛君于是咬着牙刷打开了手机备忘录。
　　「与豁青云见面（2019/06/29下午3:00）
　　1.把漫画还给他。
　　2.问一下琴谱的事。
　　3.试探他对事故的了解。」
　　静涛君捧着冷水洗脸，短短几分钟接收了过多信息，让他头脑有些混乱。他的手上并没有戴过戒指的痕迹，这让他有些怀疑自己的备忘录的真实性，好在之前的记录有贴上照片，证实确实无误。
　　“戒指……恋人……事故……”静涛君轻轻皱眉，分明毫无记忆，但是内心却是充满了不安疑惑。
　　如果那个恋人真实存在，没有理由在他出事故后一次也没出现过。分手了？所以丢了戒指？这推论很合理。
　　静涛君打开手机准备编辑第八十三条记录，但只输入了数字83就又一一删除了。
　　他不会知道，这个推论他已经想过三十九次，但是没有一次记录下来。
　　静涛君讨厌酸味，对苦味似乎也不太适应。他往杯子里加入了第三勺糖，听到有人说：「干脆点奶茶多好。」
　　勺子从静涛君手中滑落，跌进杯子里溅起几滴咖啡。他朝四周张望，没有任何一个人像是刚才说话的人，仿佛是他的幻听，仿佛是他丢失的记忆的碎片。
　　未知的不安感潮水一般淹没了他，让他难以呼吸。
　　相撞的车辆，尖叫一般的刹车声，破损的护栏，从窗口涌入的河水……第29条记录。
　　——当时车上不止你一个人。
　　“哈啊——”静涛君大口呼吸着空气，受伤的肋骨在此刻泛起隐隐的疼痛，又好像这疼痛感来自于更深处的所在。
　　“抱歉，我路上有点事耽搁了。”
　　陌生的男声响起。静涛君抬头看向说话的人，他手机里有对方的照片，这是他今天要来见的豁青云。
　　“副队，你脸色不太好。”
　　副队？啊，这是他之前的工作。静涛君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笑着说：“咖啡太苦了。”
　　“副队还是跟以前一样呢。”豁青云随口说了句，又察觉到自己失言一般抿了下唇。
　　“关于事故，月影她应该有跟你详细说过了。”
　　“月影？”静涛君轻轻挑眉，眼见着豁青云耳根泛红才说了下一句：“我的情况你应该清楚，我只有一天的记忆，所以我需要再确认一次。”
　　豁青云捂了下额头，正犹豫怎么开口，又听见静涛君说：“喝咖啡？还是橙汁？”
　　“橙汁吧。”
　　关于事故，豁青云的说法与昔月影一致：
　　静涛君在下班途中驾驶车辆过桥时因躲避不及与一辆车相撞坠河，没有人员伤亡，他也不是过错方。
　　“不好意思，你可以再说一遍吗？我刚才忘记记下来了。”静涛君微笑着说。
　　豁青云眨了眨眼，有些发愣地又从头说了一次。
　　他在说谎。
　　静涛君确信。两次简述几无区别，语序都不曾变过。距离事故发生已经有两个月，他却没有停顿迟疑过，不像是在转述并非亲眼所见的事实，反而像是在背一个故事。
　　“车上真的只有我一个人吗？ ”
　　“是啊。”豁青云喝了口橙汁，眼神有些闪躲，像是为了彰显自己的可信度，补充道：“新闻上也是这么说的。”
　　咖啡已经冷了，味道变得愈发苦涩，静涛君只轻轻抿了口便不想再尝。
　　“我在家里找到了三本琴谱，看起来不是我的。”
　　豁青云有些失措，被橙汁呛了下，眼角带泪地说：“可、可能是夹带在漫画里带过去的吧，我有个伯父会弹琴。”
　　“冒昧问一句，他叫什么？”
　　豁青云干笑了两声，推脱道：“副队你不认识他的，我还有事先走了啊。”
　　静涛君捏了捏下巴，自言自语道：“我没说我认识他。”
　　
　　2017/07/11
　　——第六十七天
　　
　　静涛君叫了辆出租车。根据豁青云所说，他按照自己的住处位置预设了三条可能的“下班回家”的路线。
　　因为距离事故已经有两个多月，路途虽然有很多店铺都安装有监控，但现在差不多都已经被新录像覆盖了。而且因为记忆只有一天，他的进度很慢。
　　下午六点半，与事故差不多的时间，他经过了那座桥，他在中段下了车。损毁的栏杆已经修好了，但依稀可见事故留下的印记。
　　这个时间太阳还未落山，桥下的水面盈着澄黄的光，似是着了火。静涛君低头看着，竟有跳下去的冲动。大抵人站在高处时，心里都不免有这种想法。
　　「晚饭吃什么？」
　　又是幻听，静涛君按住了额头。头上的那个伤口已经愈合，只余下一个小小的白印，再过不久就会像他左手无名指上的戒痕一样消失。
　　他讨厌这种感觉，无可避免的不断失去的不快感。
　　
　　2019/07/13
　　——第六十九天
　　
　　通过那座桥后不远有条小吃街，其中有家卖甜点的店主认识他——当然，只是不知道名字的熟客这种程度。
　　“你很久没过来了，我还以为你又搬家了。”
　　“出了点小事故。”静涛君坐下来开始看菜单，甜点左右不过那些品种，说不清是熟悉或是陌生，于是他又去看东面的照片墙。
　　店主大概对他十分感兴趣，不需要静涛君问，就滔滔不绝地八卦起来：“之前和你一起的帅哥呢？”
　　“你是说谁？”
　　“就那个个子很高，红白头发，看着有点严肃的。”
　　昔月影交给静涛君的相册里从没出现过符合这个外貌特征的人，没人提起过，他的备忘录里也没有写过他遇上这样的人。
　　“啊……可能分手了。”
　　店主没注意到静涛君“可能”的奇怪说辞，一脸不可置信地说：“你骗我的吧？”
　　静涛君不置可否，问道：“这里有他的照片吗？”
　　八卦的店主于是抬手指了个角落，“你忘记了？他当时不太情愿。”
　　照片很模糊，红发的男人抬手挡住了大半张脸，只余下一截紧绷的下颔和微垂的眼睫。
　　未必不情愿。静涛君如此觉得。他抬手在那张照片上轻轻抚过，脑海里自发地将那人的勾画得清晰，既是熟悉，又是陌生。
　　“你知道他的名字吗？”
　　“怎么可能……这个真不知道！”
　　
　　2019/07/24
　　——第八十天
　　
　　手臂很疼，这是静涛君醒来的第一个感受。
　　「我的名字是静涛君。
　　……
　　我在手臂内侧刻了字，想必要一周才能好，切勿碰水。」
　　静涛君将纱布掀开，内侧刻了一个“青”字，不是很工整，从散落一地的工具来看，这是他亲自动的手。
　　这是担心自己把名字也忘了？静涛君如此疑惑，但视频里的他继续说道：「……目前只记起这个字，应该是他的名字。」
　　他？
　　静涛君把纱布贴了回去，趿着拖鞋去了卫生间。洗手台的镜子破了，上头还残余了干涸的血。静涛君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左手关节结了痂，已经不疼了。
　　什么时候？
　　静涛君按了按眉心，一边刷牙一边开始看自己的备忘录。
　　「……
　　97.你打破了洗手间的镜子，记得换上新的。
　　……」
　　没说原因，好像是他突然失心疯。
　　静涛君于是又查看了当天的视频。
　　「……他确实存在，你需要找到他。」
　　一个名字里有“青”的人？从何找起？
　　静涛君深深呼了口气，他突然想要抽一根烟，可他的备忘录里说他在这里的半年里没有购买过烟酒。
　　「114.你是否有抽烟的习惯？」
　　
　　2019/08/16
　　——第一百零三天
　　
　　静涛君睁开眼睛，时间已经是下午一点。脑袋很痛，睡眠不足的那种胀痛。他有些迷茫地环视四周，这应该是某个小地方的旅馆。地上是飞散的纸张，满是烟蒂的烟灰缸和零星的几滩血迹，墙上贴满了照片，其中半数是一个红白头发的男人——这一切看着就像是犯罪现场。
　　他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并没有会流血的伤口，所以那些血不是他的。比起受害者，他更可能是加害者。
　　然后他开始查看自己身上的东西，一支录音笔，没电了的手机，不知道是否属于他的皮夹——透明隔层放着一张只拍到小半张脸的红发男人的照片。
　　他打开了录音笔的播放键，然后开始找寻手机充电线。
　　「静涛，祝你三十岁生日快乐。」
　　静涛君愣了愣，随即又听到了他自己的声音。
　　「哈，不需要说年龄的啊！」
　　「诶，那祝你生日快乐？」
　　「还有呢？」
　　「我说完了。」
　　「不行，诚意不够，唱生日快乐歌吧。」
　　「咳，不要了吧。」
　　应该是以前的录音，静涛君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有这么一段录音，也弄不清录音里和他说话的是谁。十多秒的白噪音之后，录音笔再次传出了声音。
　　「……他们说的有假，事发当时青阳在车里……」
　　什么悬疑小说吗？静涛君疑惑。四周虽然杂乱，但是充电线倒是就放在床头的抽屉里。静涛君将手机连上电源，这才发现自己手心写了字。
　　——青阳○○，找○
　　前言不搭后语，不知所谓。
　　「……已经过去三个月，没有发现尸体。」
　　录音笔的声音戛然而止，不是没电了，而是它只录下这么点。静涛君于是开始查看手机，手机的备忘录跳了出来，但是他并没有找到0815的视频，昨天的他没有录。
　　于是他看了前一天的。
　　「我的名字是静涛君。今天是二零一九年八月十四日。
　　……
　　昔月影向我坦白，青阳子已死在事故中。这不合理，新闻没有报道出来，她在骗我，为了某种、某些理由。」
　　静涛君怔了怔，脑海里记忆的片段如同破碎的镜片一般迸散开。眼泪先一步涌出眼眶，啪嗒落在他字迹模糊的掌心；钻心的疼痛慢一拍地涌入他的肺腑。
　　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不知道青阳子是谁，他好像从未认识过这个人，可是他的心却不是。那跳动的脏器为了惩罚他的遗忘一般剧烈收缩搏动，不肯停歇。
　　
　　2019/08/23
　　——第一百一十天
　　
　　下午六点半，静涛君站在了大桥的栏杆上。
　　他不是要自杀，他知道。
　　晚风依旧灼热，他拨开被风吹乱的过长的额发，略微想了想，解开了身上的救生衣。
　　——这样更贴近。
　　有人发现了他，大叫：“你在做什——”
　　尾音被割裂在了下坠的疾风中，静涛君像一颗落水的石子，沉甸甸地砸进了河水里。
　　水温比他预想的要冷，他有些眩晕，四肢也使不上劲，泛着腥味的河水涌进他的鼻腔和肺腑，带来一阵阵灼辣的疼痛。
　　视线很模糊，仿佛与零星的记忆片段交错，他看见了水中的另一个人。
　　红色的发丝在水里如同水草般摇曳摆动，似是燃在水下的火，焕发着勃勃生机。静涛君伸手过去，扣住了对方一只手，试图拉起他。但是那簇火推开了他，戴在左手的戒指被勾动得掉了下来坠进幽深的水里。
　　不知道是过了一分钟还是十分钟，静涛君从水里浮了起来，他剧烈呼吸着，摆动四肢朝岸边游去。他精疲力尽，机械般地伏在岸边的水草里咳嗽着。
　　“青阳没死……”他说，“我得找到他。”
　　
　　2019/09/04
　　第一百二十二天
　　
　　静涛君做了噩梦，不过他只有一天的记忆，那些破碎的记忆不足以让他确认那究竟是噩梦，还是他的真实经历。
　　他揉了下眼睛，打开了手机里的视频。
　　「我的名字是静涛君。今天是二零一九年九月三日。
　　……
　　抽屉里有一把枪——当然，那不是我之前工作用的那把，是从黑市弄来的。
　　我不太确定我的枪法是否依旧足够好，所以……可能应该去上一上射击课？」
　　静涛君拉开了床头的抽屉，里面放着一把沉黑的手枪。他拿起来拆卸又重组了一番，手法熟稔，仿佛他天生适合做这个。
　　手机里有一段没有时间编号的视频，静涛君随手点开，发现是一段行车记录仪的录像。场面与方才令他惊醒的噩梦十分相像，他应该看过不止一次，但内心的起伏依旧剧烈。
　　不安，恐惧，恨意……它们相互纠缠，绵密交织，混沌而沉郁。
　　天气还未转凉，他也依旧穿着短袖。于是很轻易看到了手臂内侧的刺青，一共三行：
　　青阳子
　　找他
　　杀掉天道主
　　他轻轻抚摸着青阳子那三个字，手指被灼伤了般微微发颤。
　　备忘录第246条：「处理掉浴缸里的尸体。」
　　备忘录第247条：「必须杀了他。」
　　备忘录第248条：「冷静！」
　　清空。
　　备忘录第1条：「我很冷静。」
　　
　　2019/09/13
　　第一百三十一天
　　
　　中秋。
　　静涛君又确认了一次备忘录。
　　「星河殿酒店到x码头（2019/09/13晚上八点）」
　　手枪里有六颗子弹，天道主身边可不止六个保镖。
　　他没打算全身而退。
　　他垂着眼，目光落在自己手臂内侧的刺青上，那三个字在喉间念念不舍般胶着着吟叹着，伴随着子弹出膛嘶哑低吼着。
　　码头的灯光幽暗，静涛君朝天道主射出了五发子弹，一发落空，两发被身边的保镖当肉盾挡了，一发射中了天道主的左肩。
　　剩下一发因为有人撞开静涛君，没能射中天道主的眉心，只在他左脸擦过——这显然惹恼了天道主。
　　“抓住他！”他叫道。
　　陌生的声音，静涛君如此评断。右手从脱臼的左手中接过手枪打出了最后一颗子弹。
　　偏了，没能射中心脏。
　　不过扑倒在地的瞬间能够射中腹部也算不错的成绩——这种距离，就算天道主穿了防弹衣大概也会断掉一到两根肋骨。
　　后背被狠踹了一脚，静涛君后知后觉到自己脱臼的左手很疼。
　　天道主毒蛇般嘶嘶喘着气，用枪托在静涛君太阳穴上狠砸了下，然后枪口抵住了静涛君的额头，但他却没想过就这么一枪给人痛快。
　　“静涛君，好久不见。”
　　是多久？静涛君漫无边际地想，从他的视频记录来看他昨天才见过天道主。温热的血从被天道主砸开的伤口流了出来，混合着汗液淌进他的领口，就像那天从车窗涌进的河水。
　　“不知道这里会不会鲨鱼出没？”天道主笑着在静涛君腿上打了一枪，没能听到惨叫于是又补了一发。似乎是在同一位置，太疼了，静涛君没能分辨出来。
　　天道主啧了声，把手枪扔给了手下，说道：“把他手拷上，扔海里去。”
　　海和河应是相连的，静涛君不自禁想。
　　推他下海的是个灰白头发的男人，静涛君觉得眼熟，半秒后反应过来，这就是撞开他让他子弹打偏的那个人。
　　“青阳子还未死。”
　　这句话轻飘飘地钻进了静涛君的耳朵。静涛君瞳孔微张，未能对这句话做出反应已经脚下一空坠进了海里。他手里被塞了把钥匙，但要打开拷在背后的手铐确实为难。静涛君放松身体，慢慢浮上去呼吸了口气，右手抵住了左手拇指关节用力让它脱臼。
　　
　　2019/09/15
　　——第一百三十三天
　　
　　静涛君觉得自己的死因不是失血过多，就是脱水，可是他醒来时已经是在医院——他在失去意识前出于求生本能打了120。
　　可是他能记得事先就把手机放进防水袋里，比起本能更像是早有计划。
　　“给你家里人打个电话，你得住院。”漂亮的女护士温声软语道，一边递过来一支贴了许多水钻的手机。“还有你身上是枪伤，等下警察会来问你情况。”
　　静涛君闭了下眼睛，凭直觉拨出了一串号码，冰冷的女声回应他：「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打不通吗？”
　　静涛君点了点头，问：“我身上有可以证实身份的证件吗？”
　　“警局的人拿去检查了。你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
　　静涛君摇了摇头，头上的伤口疼得厉害。
　　
　　2019/09/20
　　——第一百三十八天
　　
　　静涛君在看自己手机里录的视频，一百多天的视频，就算每天只有十分钟也长得要死。
　　昔月影在削苹果，一边削一边吃，泄愤似的用力咀嚼。
　　“你真的都不记得了？”
　　“嗯。”静涛君应了声，从昔月影手里捏了块苹果咬进嘴里，随即皱起了眉，含糊道：“好酸。”
　　“你倒是删得干净，手机里什么也没留下，录的视频什么也没说。”
　　“我不记得。”静涛君换了下一个视频，“你们没查到吗？”
　　水果刀被昔月影狠狠扎进了果核里。
　　苹果核可以提炼氰化物。静涛君这么想着，动着手指滑到了下一个视频。
　　“你半点风声都没透露过我们，要不是这边警局的人认出你，我们还不知道到哪儿找你！”
　　“找我做什么？”
　　“对，就不该找你。”
　　静涛君轻笑：“你来探望病人，却只带着自己喜欢吃的水果吗？”
　　
　　2019/10/17
　　——第一百六十五天
　　
　　静涛君从医院失踪了，没有留下字条或是什么别的，反而顺走了一套病号服。
　　“我的名字是静涛君。今天是二零一九年十月十七日。
　　这是最后一条视频了，我将要……去找寻我的恋人。”
　　静涛君将手机静音，然后潜入了天道主的后院，按照熟背的地图一路摸进了地下室。
　　甫一进入便嗅闻到了熟悉的气味，不是什么别的，而是他近来习惯了的医院里的那种消毒水味。静涛君感觉自己的心脏几乎快要跳出来，连带着头上那道只剩一点白印的伤疤也突突地跳。
　　隐密的病房之中只有一张病床，红发的男人戴着呼吸机静静躺在一片白色中，就像童话故事里误触纺锤的睡美人，不见半点清醒的迹象。
　　“青阳……”静涛君叫道，不自觉发颤的手还未碰到青阳子，却觉后腰被抵上了一把枪。
　　“你果然来了，我还以为得等得更久一点。”天道主笑了笑，“是我低估了你的恢复力？”
　　这是一个陷阱。
　　从骊无双说出那句话开始。
　　不过诱饵实在让人难以抗拒，静涛君甘愿咬上这只明晃晃的鱼钩。
　　他对天道主的话充耳不闻，手掌抚向青阳子的脸颊。青阳子比他记忆中要削瘦了些，透着不健康的苍白，但是……还活着。薄被之下的胸膛微微起伏着，旁边的仪器尽责地展露着他的身体状况。
　　“让你躺在他身边如何？反正这里很空。”
　　“用作埋葬你的坟场也很不错。”静涛君扣住了青阳子的手，这只手十分温热，不似他噩梦之中那般冰冷。
　　青阳子还活着的事实愈渐清晰起来，静涛君觉得自己像是春日里开始萌发新芽的植物，贪婪地汲取着青阳子掌心的热度。
　　“你以为你还能从这里逃出去吗？猫捉老鼠的游戏一次就够了。”
　　天道主将手枪收了回去，并不理会静涛君充满寒意的目光，大咧咧坐在了病床边缘。
　　“我一直在想，他到底是在装睡还是真的醒不过来。”
　　“你应该也好奇吧？”
　　“不如我们试试，我要是开枪他会不会醒过来。”
　　静涛君的目光于是更冷了，冰锥一般盯着天道主正在拨开手枪保险的手。身体先于头脑行动，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扣住了天道主的手腕，先前脱臼的左手臂和拇指都在隐隐作痛，更痛的是腹部。鲜血溅射出来，在雪白的被单上落下几点红梅，甚至还有几滴飞溅在了青阳子脸上。
　　他没醒。
　　外面传来了嘈杂声，天道主失神一瞬，静涛君将他手里的枪夺了下来，不过还未扣动扳机就又被天道主打开，随后被一拳捣向了腹部的枪伤。
　　剧烈的疼痛感令静涛君四肢发软，后背浮起的冷汗浸湿了衣服。
　　手枪再一次易主，天道主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狠狠道：“原来是你在和骊无双给我设局。”
　　“是你反应太慢。”静涛君讽刺道。
　　“呵，现在也不算迟。我知道你不怕死。”天道主做作地叹了口气，“等他们冲进来还要好几分钟……”
　　静涛君已经猜测到天道主要说的话，脱口道：“住手！”
　　“我会开枪先杀了青阳子……我的枪法没有你好，可能不会立刻就死，所以你还有机会挽救。”
　　“不要……”静涛君几乎想要开口恳求，他的骄傲自尊在此刻脆弱得不堪一击，可是那些软弱的语言终究没有机会从他喉咙流窜出来。
　　细而柔韧的输液管从背后勒住了天道主的脖颈，很快又束缚到双手将他拉拽到了那张染了血的病床上。
　　天道主应该是在破口大骂，可是静涛君已经听不见，他脑海一片空白，只能听到自己一声大过一声的心音。
　　被骗了。
　　静涛君心想。原来青阳子比他更会伪装。
　　直到被青阳子搀扶起来，他也未能再说出什么话。那只温热的手掌按住他腹部的伤口为他止血，用力到让他觉得疼。那些原本尚可忍受的伤痛，此刻都不满被忽视般开始此起彼伏地叫嚣起来。
　　好痛，他根本忍受不了这些疼痛。
　　“静涛！”
　　青阳子在叫他的名字，大概是太久没有听过了，显得无比陌生。可是，又如此让他着迷，仿佛什么动听的乐曲。
　　对了，被豁青云拿走的琴谱要拿回来。
　　琴应该是被昔月影拿走了，不对，我已经拿回来了。
　　“静涛，保持清醒。”
　　“我好久……没有这么清醒了……”静涛君艰难地出声，微微抬起自己的左手。“……我的戒指……丢了。”
　　意识开始飘远，静涛君突然担心起来，会不会他下次醒来头脑又变得一片空白。
　　
　　2019/10/19
　　——第一天
　　
　　静涛君醒了，时间在下午。
　　病房的窗帘拉开了十多公分的缝，深蓝色的硬质布料有些褪色，夕阳的暖光透过那道缝柔柔地洒进来，把这间空旷的病房一分为二。那道光中坐了个红白头发的男人，正低头打着盹。那一抹阳光洒在他裸露出来的脚踝上，像只动作轻柔的手捏住了他的踝骨，把他困在这里。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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