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1.29 【赤温赤】在幕间（现代AU一发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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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17-01-29 10: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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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29 【赤温赤】在幕间（现代AU一发完）

*现代AU
*黑体都是戏剧台词。

在幕间

00

我爱光，我爱于是便有了光。 cGF_|1`
我爱你，我爱于是便有了你。 KnL-qc
我爱我自己，我爱于是便有了我自己。

01

凰后说道：“你是不是很紧张？”
她说这话的时候用指甲染得鲜红的手指妩媚地捻着鬓角落下来的一缕卷发，嘴角带了一个若有若无的笑。她带着赤羽穿过剧场昏暗的走廊，白炽灯在滋滋的噪声里轻微地闪动着。
那走廊很狭窄，是那种看上去很陈旧的、被时光磨得发亮的水泥地面，就算是在夏天也太过于阴凉了。赤羽信之介看着挂在墙上的剧场的指示牌，一片寂静里面只能听见自己心跳轰鸣的声音，他的脸上看上去太过于平静，没有什么表情，他并没有开口。
从普通人的角度来讲，这是值得铭记的一天：这是他第一天工作的日子，工作地点是他上研究生的时候一直很喜欢的一个剧团。
——赤羽信之介是一名话剧演员。
凰后又说：“其实你没必要紧张的，虽然我们团长毒舌到想让人捅死他然后跳楼自杀，可是其实人不能真的捅死他的……所以不用担心这里的工作氛围不好、发生什么悲剧什么的。”
……听上去更担心了好吗！
她的高跟鞋敲在地上发出规律而清脆的响声，那细长的高跟就好像是破开什么东西的利剑。剧场厚重的大门是关着的，凰后纤细的手指放在门把手上面。
“或者，是另一种紧张？”她忽然笑了笑，甜美的声线压得很低，完全是一幅看好戏的神情，“我听宫本总司说，你是很喜欢任飘渺是吧？”
她伸手推开大门，发出了绵长而刺耳的吱呀一声。
赤羽微微地睁大眼睛。
那个能坐上千人的大型剧场里面的灯几乎都是黑的，只有几盏灯圈出了舞台上面狭小的一片。有几个人就站在那边，有的人看着手里的剧本轻声说话，还有的人干脆站在原地沉默不语，头发盘得特别高的那位盘腿坐在舞台上面嗑瓜子。
嗑瓜子那位——鉴于赤羽当年看过这个剧团的很多场戏，毫不费力地认出了那个人，他名叫公子开明——愉快地向着凰后的方向挥了挥手，叫道：“把新人带来啦大奶！”
凰后面无表情地骂道：“你妹。”
其他人都习惯了一般没有理公子开明，而赤羽的注意力完全落到别处去了。
他还上大学的时候经常来看这个剧团的戏剧，然后莫名其妙的就成了任飘渺的……颜粉（他自己是这样强调的，只是颜粉而已），搞得他学妹衣川紫看着他的目光常常有一种“我学长好像直的并不单纯”的疑惑。既然后来他下定决心要从事这一行业，那当然首选这个剧团了。
但是，他现在并没有看见任飘渺。
他照着坐在剧场后排留下的那些模糊印象搜索那个一头银发的男人，可惜一无所获。他甚至看见了剧团的团长默苍离站在聚光灯拢出的狭窄光圈里面，一只手上面握着剧本，另一只手上拎着一把做道具用的西洋剑，向身边的人轻轻地皱着眉头。
默苍离身边站着一个穿着蓝色衬衫的男人，略有点长的黑发随便地扎在脑后，那个人手里也拿着一把剑，莹白的皮肤被明晃晃的灯光照得几乎像是惨白的骨头。在凰后和赤羽向着他们的方向走过去的时候，那个男人忽然猛地抬起手，道具剑很钝的刃在空气中挥出一声啸响。
下一秒，那当摆设的剑尖就悬在了默苍离的颈间。
“正像一只自投罗网的山鹬，我用诡计害人，反而害了自己，这也是我应得的报应——”
赤羽当然一下就听出了那句话是哪里的台词，那个男人的声音里有一点隐约的笑意，那句话并不是以戏剧演员字正腔圆的戏腔说出来，而是由一种轻飘飘的、日常的语气说出口的。默苍离无奈地看了那个人一眼，无奈地抬起手把架在他脖子上的那把剑压下去。
“你要是有这个闲心的话，不如去背下次演出的剧目的台词。”
默苍离的声音里面怎么听都透着一种嫌弃。
“——温皇。”

02

他没太料到事情会变成那样。
赤羽坐在椅子上面，只有自己置身于舞台之中的时候，才会发现头顶上方的灯光有一点太烫了，陈旧的地板上面氤氲着一种木头的气息。
他本来应该是被绑着的，但是现在是排练，所以当然也无所谓。白亮的灯光把他们圈在狭小的范围里面，温皇就站在他的对面，头发很随意的披散下来，亮光让人无处遁形，他眼前这个自己并不是很熟悉的人也显得纤毫毕现起来。
赤羽忽然觉得面前的人看上去有一点点奇异的既视感，但是一下子就消失殆尽了，他甚至没来得及抓住那种模模糊糊的感觉。
“黄昏是我一天中视力最差的时候，一眼望去满街都是美女，高楼和街道也变幻了通常的形状，像在电影里……”
温皇用十分平稳地声线念出了自己的台词，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有点好听的过头了。戏剧表演的时候人的声音更趋近于抑扬顿挫的朗诵的强调，但是他的声音还是太低了，听上去就好像是喃喃私语一般。
“你就站在楼梯的拐角，带着某种清香的味道，有点湿乎乎的、奇怪的气息，擦身而过的时候，才知道你在哭。”
温皇站在他的面前，轻轻地抬起手了，指尖扫过他的眼尾。
那是一个轻飘飘的触碰，温皇的指尖太凉，碰到他的皮肤就好像是落在上面的一滴水。
赤羽整个人都僵住了，他能感觉到就在这个瞬间，他的心跳乱了一拍。
而温皇慢慢地、慢慢地说出了下一句台词。
他说：“事情就在那时候发生了。”

最开始的时候，事情是这样的——
赤羽刚加入这个剧团，时间离剧团的下一次公演还有一段时间。像他这种新人当然不能马上就去出演什么角色，况且剧团也不是特别缺人。
他当然是这样想的，但是他没想到，他的第一个工作居然是在排练期间暂时客串一下剧团公演的下一部剧的女主角。
再重申一次，女主角。
给他安排任务的时候默苍离正特别不走心地刷着手里的iPad，好像是在玩俄罗斯方块，他说：“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需要你干的，毕竟我们把大部分后勤工作都交给老七了……你要是愿意的话，可以去跟彩排，熟悉一下演出的流程，闲着没事帮人对对台词什么的。”
这基本上就是什么都不用干的意思，鉴于赤羽是他学长宫本总司推荐给默苍离的，也许默苍离会对他比较照顾——虽然这位团长的脸上可丝毫看不出什么照顾人的意思。可是其他人是真的感觉到这种照顾了，因为彼时玄之玄正风尘仆仆给他们订工作餐回来，闻言差点把手上的宫保鸡丁扣在默苍离那一脑袋绿毛上面。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忍住往默苍离的饭里下巴豆的。
默苍离无视了玄之玄，他沉默了片刻，在自己的iPad屏幕上消除了一整排的方块以后，有开口道：“对了，你可以帮我们看着点温皇，如果他再敢在彩排的时候躲在杂物间偷懒的话，就把他放在后台的躺椅一把火烧了。”
赤羽：“……”
那个名为温皇的男人脸上挂着一个模糊的笑容，慢慢地说道：“默苍离，你这么对我，真的是让我十分伤心啊。”
“少说点废话吧，”默苍离不为所动，“要不然就是你的工资比较伤心了。”
温皇向着他微微地勾了勾嘴角，好像是漫不经心、又好像不像逞这种口舌之争的样子。他的目光转向赤羽，忽然低声道：“那就劳烦你陪我对台词了，赤羽先生。”
那一瞬间赤羽心里忽然升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他感觉喉咙有点发干，只能小声说道：“……是什么剧？”
“《恋爱的犀牛》。”温皇耸了耸肩膀，平淡地说道。
片刻之后，他又毫无助益地补充了一句：“我的角色是马路，由于演明明的锦烟霞最近感冒了，所以……麻烦你了。”

事情就在那时候发生了。

“——停。”
就好像是打破魔法的十二点的钟声，奇怪的氛围忽然消散的无影无踪。温皇的手垂下来，而作为导演的默苍离也从剧院第一排的座位上站起来。
他的脸沉浸在灯光照不到的黑暗里头，但是隐约看得见他在皱眉头。默苍离啪地关掉手里的iPad，于是最后能照亮他的脸的一点点光源也消失了。
“今天的排练就到这里，其他人休息一下。”他斩钉截铁地说道，顿了顿以后才说出下一句。
“温皇，你来。”

03

几年之前。

幕布上面悬挂着一轮惨白的月亮，大幕落下、鼓掌、喝彩，然后一切都结束了。
虽然任飘渺在戏剧界拥有很高的知名度，但是这个人从来都不参加最后的谢幕——这也是他很遭人诟病的一点。另一方面，想给他送花的小姑娘都找不到人，真是十分的悲伤。
凰后穿着一身纱衣，坐在化妆间里面皱着眉头清理满手的假血，她一边清理一边抱怨道：“下次能不能告诉道具组的废苍生不要把道具制作的那么逼真？我们真的不需要一颗血淋淋的人头，那可一点也不唯美。”
那颗血淋淋的人头的主人——扮演圣约翰的温皇就坐在她边上，他对凰后的抱怨不做评价，只是默默地卸下任飘渺的伪装。他瞧上去有点心烦意乱的样子，凰后看了他一眼，忽然福至心灵，问道：“你是不是在等一束花？”
温皇言简意赅地冷声道：“滚。”
凰后用一种看穿了一切的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温皇，低声笑起来，也就在这个时候，欲星移推门走进来。
欲星移手里拿着一大束蓝色的鸢尾花，他走进来的时候化妆间里的两个人就瞬间把目光转向他。欲星移有点局促地笑了一下，说道：“温皇前辈……那个人给你的花。”
这帮人嘴里说“那个人”就跟魔幻小说里面提到“you know who”似的，凰后和欲星移交换了一个心知肚明的眼神。而温皇把那束花接过去，把里面的卡片拆出来。
“也是那个人的确机灵，知道每次都找心肠最好的老三带东西——别人肯定是不会帮忙带这玩意的。”凰后看热闹似的说，她很想凑过去看那张卡片上写的什么，但是想了想还是没敢，“不过这个套路有点眼熟啊，老三，当初北冥封宇追你的时候是不是就是每次谢幕的时候都送你——”
“下次让废苍生把道具人头换成真的，师妹。”欲星移眯起眼睛，不见血地威胁道。
温皇在那边慢慢地读那张卡片，就好像上头那几行字能陪伴他的一生。凰后哼了一声，微笑着、用一种怪异的语调说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是这样么——我现在要吻你。我要用我的牙齿，如同咬着水果一般地吻你……”
她在第一句话以后猝不及防地开始吟咏属于莎乐美的台词，温皇猛地转过身，凰后从椅子上跳起来，伴着一阵大笑冲出来化妆间。那个时候她还很小，还有没轻没重地开玩笑的权力。
而她那心累的师兄只是叹了一口气，说道：“前辈，你失态了。”

04

温皇和默苍离走到剧场门口的时候，恰好能看见外面一轮高悬的月亮。默苍离可能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他身边的人并没有听清，然后，他就很不满地说道：“你是怎么想的？”
“你应该对我的想法心知肚明。”温皇平淡地说。
夜风正穿过街道，这条灯光不怎么亮的老街上弥漫着一种很不应景的大排档烤串的味道。默苍离在那里深沉了两秒，然后悲惨的发现自己好像是有点饿了。
“我知道你从好几年前就开始喜欢一个每次谢幕后就默默给你送花的崇拜者，而且你连那个人是男是女都不知道。”默苍离冷冰冰地说道，因为没饭吃而脾气暴躁，而且显然是觉得这种单相思愚蠢极了，“你确定是赤羽信之介？”
温皇扫了他一眼，说：“你真觉得我认不出他的笔迹？”
……你的笔迹比较好认，默苍离腹诽道。
“还是说，不要告诉他我是任飘渺，让锦烟霞继续装病。”温皇淡定地说，“就这一个星期——让你办这两件事又不会影响下次公演的上座率。”
其实默苍离很想瞪他。他想，你竟然为了自己撩汉让下一场戏的女主角在家里装病。
……当初订团规的时候说禁止办公室恋情好了。
默苍离一句吐槽也没说出口，他最后开口道：“温皇……你是不是在害怕什么？”
温皇没有回答默苍离，他站在昏暗的街头、一轮圆月惨白的光芒里头，十分罕见地显现出一点脆弱的样子。
默苍离忽然就不想问了。

一道月光透射出来，莎乐美沐浴在银色光线之中。 !wr2OxK*
士兵们举起盾牌，渐渐向前拥挤着莎乐美，希罗底之女，犹太王国的公主。 TYu(;~

05

赤羽陪温皇排练了一个星期的《恋爱的犀牛》。
而他会说，那就是一种煎熬。
——温皇是一个长得很漂亮的人，以赤羽早年和不同的男孩女孩谈恋爱的经历来说，他可以很肯定地说温皇完全符合他的审美。
……可是不行。

温皇站在舞台的正中央，赤羽信之介坐在那张椅子上。男主角把男主角绑在椅子上进行病态的告白，而赤羽要坐在这里忍受别的煎熬。
他看着温皇——看着这个人眼睛里面幽微的蓝色，那个人说的每个字都敲打在他的耳边。他看上去甚至是诚实的，赤羽想，真诚得有点不像他了，并不想那个每天带着懒洋洋的笑意偷懒的人，倒像是从从黑暗里面生出来的别的东西。
“我怎样才能让你明白我如何爱你？我默默忍受，饮泣而眠？我高声喊叫，声嘶力竭？我对着镜子痛骂自己？我冲进你的办公室把你推倒在地？我上大学，我读博士，当一个作家？”
他从黑暗中走过来，每一声脚步都踩在一个惊心动魄的问号上面。
赤羽信之介在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屏住了呼吸，大量惨白的光照下了，他第一次感到了一种无处可逃的慌乱。
“我为你自暴自弃，从此被人怜悯？我走入精神病院，我爱你爱崩溃了？爱疯了？还是我在你窗下自杀？告诉我该怎么办？你是聪明的，灵巧的，伶牙俐齿的，愚不可及的，我心爱的……”
——然后他忽然意识到，温皇把台词里女主角的名字都省略掉了。
他在那么一瞬间悚然的意识到，他好像看懂了温皇眼睛里面的东西，又好像没有。
但是有什么关系呢？
……因为不行。
在一切开始之前，他就早已知道答案。

他们在这一天的排练结束以后以前以后穿过剧院狭窄的走廊，第二天锦烟霞的病假就到了头，没人会记得藏在黑暗里面的旖旎的东西。他们穿越昏暗的走廊，脚步声有节奏地敲打在磨得光滑的水泥地面上面，穿越盯着温皇摇晃的黑色发尾，然后整个人就忽然停下了脚步。
“温皇？”
赤羽看着他转过身，他在事情发生之前就有了预感，他看着温皇，对方的眼睛里面有一种让他感到惊心动魄的东西在。
他有着小动物一样的眼神，他的温柔也是小野兽一般的，温柔违反了他的意志，从他眼睛里泄露出来。他自己仿佛也意识到了，为此羞愧似地故意表现得粗鲁无理，就像小野兽朝天空龇出它还很稚嫩的利齿，作出不可侵犯的样子。
那些听上去过于情真意切的、有点疯狂的台词在他的幻觉里面敲打着他的耳朵，温皇皱起眉头来，他慢慢地说道：“我……”
可是赤羽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了。
“抱歉，不行。”
等赤羽意识到的时候，他就已经脱口而出了。
不知道为什么，在某一个瞬间他觉得自己惭愧得不敢抬起眼睛，于是他的目光从温皇淡色的嘴唇上划过去，最后落在了黑暗里面。他有点急促地说出了属于自己的台词。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可是——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他听见自己这样说道。

06

赤羽第一次见到任飘渺的时候，是他到这个城市上研究生以后的第一个冬天。
那一年还没毕业的宫本总司兴冲冲带着赤羽去了剧院，天上刚刚落下薄薄的一层小雪，落在柏油地面上面以后很快就融化了。
这天戏院里公演《风雪夜归人》，任飘渺饰演魏莲生。
赤羽见到那个五官深邃英俊的男人的时候，曾经以为他不太适合饰演魏莲生那种有点懦弱的男性，但是他最后不得不承认，那个人的演技完全是碾压性的。
那个人没有谢幕，就消失在了由风雪构筑的背景里面。

从那一天开始他开始记着某个人，很轻微的、可以在深夜里面浮现出来的幻影。他开始通过欲星移往那个人的化妆间送花——很别扭的、通过同他一起去看戏剧的同学转手。
他说不准送那些花的作用，也说不准自己到底为什么不一样自己把花束交给欲星移。衣川紫看着他的时候目光里面有一种名为“你到底是不是喜欢上那个演员了”的调侃，他不跟自己的学妹开玩笑，也说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在心虚。
他上研究生以后没有在和别人的约会，他当时没有多想。
日后他加入了那个剧团，在剧团的排练里并没有看见任飘渺。那没有什么奇怪的，他想，毕竟是一个连谢幕都不出场的怪人，在没有表演的时候不出现在剧团里也没有什么奇怪的。
他甚至都没有问默苍离什么时候能见见那位他很喜欢的演员，他平淡得就好像不在乎那样。
直到有一天，一个在各方面都很符合他的口味的人站在他的面前，如同告白一样说出了那些台词。
他对这种事好像有什么模模糊糊的预感，于是在眼前的人开口以前就知道自己要拒绝他。
不行。
——他终于发现，他可能的确是喜欢任飘渺的。

07

忘掉她，忘掉她就可以不必再忍受，忘掉她就可以不必再痛苦。忘掉她，忘掉你没有的东西，忘掉别人有的东西，忘掉你失去和以后不能得到的东西，忘掉仇恨，忘掉屈辱，忘掉爱情，像犀牛忘掉草原，像水鸟忘掉湖泊，像地狱里的人忘掉天堂，像截肢人忘掉自己曾快步如飞，像落叶忘掉风，像图拉忘掉母犀牛。忘掉是一般人能做的唯一的事。但是我决定不忘掉她。

08

锦烟霞回来了。
于是这个漂亮的女性和温皇一起站在台上，赤羽坐在台下，在默苍离的身边，凰后在他们两个边上嗑瓜子。场景的构成有点诡异，赤羽本人是挺想逃离这个尴尬的局面，但是，只要他还在领工资，他就无处可去。
舞台上有明亮的灯光，而他沉浸在黑暗里头。他看得见温皇而温皇看不见他——所以他注视着那被黑影勾勒起来的肩背的线条，总觉得有点一言难尽。
“为什么？”凰后在嗑瓜子的间隙里说道。
赤羽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凰后露出一个妩媚的笑容，说道：“看温皇那个表情就知道他肯定有什么事情不顺心，至于最近困扰着他的最主要的问题么……赤羽，按理说他条件挺不错的，你为什么拒绝他？”
这个……太直球了一点。
赤羽心里一言难尽的感觉更浓了，台上那两个还在对台词，总有一两句落在他的耳朵里面。
“你是甜蜜的，忧伤的，嘴唇上涂抹着新鲜的欲望，你的新鲜和你的欲望把你变得像动物一样不可捉摸，像阳光一样无法逃避，像戏子一般毫无廉耻，像饥饿一样冷酷无情。”
温皇的声音真的好听的过分了。
赤羽终于皱起眉头来，他停顿了一会儿才说：“这对他来说是不公平的。”
“你有恋人了？”凰后八卦地挑起眉毛。
赤羽道：“不是……”
他们那一本正经的团长手上的俄罗斯方块都没停下来，就忽然插嘴道：“是暗恋的人？”
不管赤羽接下来本来想说什么，现在都卡住了。看着完全不像八卦的人但是八卦起来不是人的默苍离冷哼了一声，前言不搭后语地说了一句：“如果只是暗恋的人的话，那就没问题了。”
然后他就一脸高深莫测地站起来，慢慢地踱走了。
……赤羽完全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09

戏剧如期上映，赤羽作为一个加入剧团的新人，被默苍离心狠手辣地赶出了后台，坐到观众席上去了。
不过默苍离这个人一向不按常理出牌，那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他本来是这样想的。
于是大幕拉开，一开始舞台沉浸在无边无际地黑暗里面，然后一束亮而狭窄的灯光亮起来，照亮了扮演女主角明明的锦烟霞。锦烟霞被绑在椅子上面，垂着头，显出一种柔美的姿态来。
……那只是剧中人的告白。
赤羽信之介想。
也许那就不应该被称为爱，只是演员们被困在戏剧情境里的一点幻觉，就好像自己爱上了什么人，对方被伪装成自己喜欢的可亲的模样。而时间的流逝会解决一切，以后一切都会好。
他就这样沉默的听到了在黑暗里响起来的脚步声，一声一声的，踩在逗号和句号的鼓点上，就好像是战斗的号角。那是熟悉的声音，还有什么刻骨铭心的告白。
他看见了走进那狭小的光晕里面的人。
那些皮肤在强光的照耀下显出了一种病态的白，银发在脑后束成马尾，蓬松地扫过肩膀。他看见那熟悉的被黑暗勾勒出的肩背的曲线，那犹如刀刻一般的硬挺的面部轮廓和沉郁的紫色的眼。
赤羽终于彻彻底底地愣住了。
“黄昏是我一天中视力最差的时候，一眼望去满街都是美女，高楼和街道也变幻了通常的形状，像在电影里……”
那个人的声音好听得过分，但是和过去在排练的时候听到的又完全不同。那不是说向所爱是人的喃喃细语，而是多了一些抑扬顿挫的、更加冷的音调。
“你就站在楼梯的拐角，带着某种清香的味道，有点湿乎乎的、奇怪的气息，擦身而过的时候，才知道你在哭。”
——事情就在那时候发生了。
赤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终于乱了节奏，有一些合理或者不合理的东西终于被他串联起来。在这一刻，他终于恍然大悟了。
他看着站在被灯光圈出来的舞台上的男人，那个人爱上他的恐怕比他想象得还要早。他想，这个人开始接近他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呢？担心他被崇拜之情冲昏头脑而稀里糊涂地接受对方的爱意、所以才一直隐瞒自己是任飘渺的身份吗。
又是在某一刻，在人生很多分钟流逝的滴滴答答的响声里面，他忽然就明白了……恐怕温皇的确是喜欢他的。
或者是，恐怕任飘渺真的是爱他的。
他明白得太晚，但是在某一刻，他下定了决心。

10

温皇穿过昏暗的走廊。
曲终人散——大概是这样的意思，戏剧落幕之后观众离开了剧院，等到他卸完妆要走的时候，其他人也走得差不多了。他想自己格外慢的原因可能是不愿意想象赤羽得知他是任飘渺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不管怎么说，能避开总是好的。
他不抱任何希望，如果他作为任飘渺的话，说不定一开始还有争取的可能，毕竟任飘渺是赤羽喜欢的演员……但是他让温皇登场了。
归根结底，他对自己太有信心。
……正像一只自投罗网的山鹬，我用诡计害人，反而害了自己，这也是我应得的报应。
于是脚步声落在磨得发亮的水泥地上泛起悠长而又单调的响，这个空间里面寂静无人，温皇默默地穿过昏暗的走廊，直到那个声音响起来的时候。
——过于熟悉了，是那个人的声音。
赤羽信之介的声音在这个阴冷的角落里面有轻微地发颤，温皇讶异地转过身去，恰好看见了站在走廊尽头的那个红发的男人，对上了那双灼灼的眼睛。
“一切白的东西和你相比都成了黑墨水而自惭形秽，一切无知的鸟兽因为不能说出你的名字而绝望万分。”
赤羽恼火地发现自己的声音颤得有点太过厉害，他顿了顿，吸了一口气，然后才说出接下来的台词。
“一切路口的警察亮起绿灯让你顺利通过，一切正确的指南针向我标示你存在的方位。”
他一步一步地走上前去，踩在逗号和句号的鼓点上，穿过昏暗的闪烁的白炽灯和光滑的地面。最后他停在温皇的面前，能看见那片幽蓝的眼睛里面有一片讶然，更多的混沌不明的、脆弱的东西。
他感觉心口发疼，就如同已经看见了剖开心脏的那把刀子，世界在摇晃也在缩小，所以他把手指攀上了温皇的肩膀，好像能感觉到薄薄的衬衫下面温暖的肉体的轻颤。
赤羽能感觉到喉头发紧，紧张到安静的世界都充满了不明所以的轰鸣。他从那一段台词上打住，在另一句上面重新开始，他开口的时候声音低得像是细语。
“你是不同的，唯一的，柔软的，干净的，天空一样的。你是我温暖的手套，冰冷的啤酒，带着阳光味道的衬衫，日复一日的梦想……”
温皇盯着他，露出了一个有点僵硬的笑。有那么几秒钟，赤羽觉得他好像有点手足无措，但是很快用更强大的自制力克制下去。他低声说道：“这场戏你都没有给我献花。”
赤羽有点想笑，不过他只是按着温皇的肩膀，倾身上去亲了亲他的唇角。
“我可以给你别的东西。”他说出口的时候声音意外地低沉，温皇忽然伸出手抓住他的手腕。温皇抓得很紧，赤羽觉得温皇已经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了。
于是赤羽信之介缓慢地闭上眼，说出了他从未说出口过的、最后一句台词。
“这是我能给你的最后的东西，图拉的心，和我自己，你收留他们吗？我亲爱的，温柔的，甜蜜的……”

（完）

*“我爱光，我爱于是便有了光。我爱你，我爱于是便有了你。我爱我自己，我爱于是便有了我自己”：
出自孟京辉《我爱XXX》第一部分。

*“正像一只自投罗网的山鹬，我用诡计害人，反而害了自己，这也是我应得的报应”：
出自莎士比亚《哈姆雷特》第五幕。

*“黄昏是我一天中视力最差的时候，一眼望去满街都是美女，高楼和街道也变幻了通常的形状，像在电影里……你就站在楼梯的拐角，带着某种清香的味道，有点湿乎乎的、奇怪的气息，擦身而过的时候，才知道你在哭。事情就在那时候发生了。”：
出自孟京辉《恋爱的犀牛》第二十四场。

*满手血的凰后和扮演圣约翰的温皇：
剧目是王尔德的《莎乐美》，凰后扮演莎乐美公主。剧中有莎乐美把圣约翰的头装在盘子里亲吻的情节，所以说温皇才是那颗人头的主人。

*鸢尾花的花语是“绝望的爱”。
……而且还有另一种说法，蓝色鸢尾花代表暗中仰慕，也有人认为是代表着宿命中的游离和破碎的激情，精致的美丽，可是易碎且易逝。
当然了，这堆东西仅供参考。

*“我现在要吻你。我要用我的牙齿，如同咬着水果一般地吻你”：
出自王尔德《莎乐美》。

*“一道月光透射出来，莎乐美沐浴在银色光线之中。士兵们举起盾牌，渐渐向前拥挤着莎乐美，希罗底之女，犹太王国的公主”：
《莎乐美》剧终的最后几句话。

*“我怎样才能让你明白我如何爱你？我默默忍受，饮泣而眠？我高声喊叫，声嘶力竭？我对着镜子痛骂自己？我冲进你的办公室把你推倒在地？我上大学，我读博士，当一个作家？我为你自暴自弃，从此被人怜悯？我走入精神病院，我爱你爱崩溃了？爱疯了？还是我在你窗下自杀？告诉我该怎么办？你是聪明的，灵巧的，伶牙俐齿的，愚不可及的，我心爱的……”
《恋爱的犀牛》第二十四场，温皇把所有念女主角名字的部分都省略掉了，本来最后几句是“明明，告诉我该怎么办？你是聪明的，灵巧的，伶牙俐齿的，愚不可及的，我心爱的，我的明明”。

*“忘掉她，忘掉她就可以不必再忍受，忘掉她就可以不必再痛苦。忘掉她，忘掉你没有的东西，忘掉别人有的东西，忘掉你失去和以后不能得到的东西，忘掉仇恨，忘掉屈辱，忘掉爱情，像犀牛忘掉草原，像水鸟忘掉湖泊，像地狱里的人忘掉天堂，像截肢人忘掉自己曾快步如飞，像落叶忘掉风，像图拉忘掉母犀牛。忘掉是一般人能做的唯一的事。但是我决定不忘掉她”：
《恋爱的犀牛》第十六场。

*“他有着小动物一样的眼神，他的温柔也是小野兽一般的，温柔违反了他的意志，从他眼睛里泄露出来。他自己仿佛也意识到了，为此羞愧似地故意表现得粗鲁无理，就像小野兽朝天空龇出它还很稚嫩的利齿，作出不可侵犯的样子”：
《恋爱的犀牛》第十七场。

*“你是甜蜜的，忧伤的，嘴唇上涂抹着新鲜的欲望，你的新鲜和你的欲望把你变得像动物一样不可捉摸，像阳光一样无法逃避，像戏子一般毫无廉耻，像饥饿一样冷酷无情”：
《恋爱的犀牛》序幕。

*“一切白的东西和你相比都成了黑墨水而自惭形秽，一切无知的鸟兽因为不能说出你的名字而绝望万分，一切路口的警察亮起绿灯让你顺利通过，一切正确的指南针向我标示你存在的方位”：
《恋爱的犀牛》第二十四场。

*“你是不同的，唯一的，柔软的，干净的，天空一样的。你是我温暖的手套，冰冷的啤酒，带着阳光味道的衬衫，日复一日的梦想”：
《恋爱的犀牛》中名为《玻璃女人》的一首歌。

*“这是我能给你的最后的东西，图拉的心，和我自己，你收留他们吗？我亲爱的，温柔的，甜蜜的……”：
《恋爱的犀牛》第二十四场。

[ 此帖被sherlia在2017-01-29 10:45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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