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10.27 【軍兵】琴瑟天下+岁聿其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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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15-10-28 0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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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7 【軍兵】琴瑟天下+岁聿其墨

兩篇相對關聯所以放在一起。私設老大仔會彈琴，琴名取自元‧金仁傑《追韓信》第二折：“背楚投漢，氣吞山河，知音未遇，彈琴空歌。”

【軍兵】琴瑟‧天下

鐵驌求衣會彈琴，風逍遙第一次知道。

音色雖不似花與雪那樣的溫婉纏綿，卻也抵得上能給壇酒起名“風月無邊”的雅意。

身邊的白日無跡卻好像並不是初次知道他們鐵軍衛的座首有如此別致的愛好，只沖風逍遙點了點頭，就匆匆掠過他的身旁闖進去彙報魔世的軍機了。

琴聲就在此時戛然而止。風逍遙咂咂嘴，覺得有些可惜：那毫不矯揉的錚錚弦音，還是有幾分對他胃口的。

花癡若有這一半的胸懷氣度，能彈出這一半的金戈鐵馬，他也不至於每次在那三人彈琴舞劍的時候，就將自己掛在樹上灌醉。

*

風逍遙第二次聽見鐵驌求衣彈琴是在百勝戰營外面。那夜烏雲掩月，花落雪無蹤，只有耳邊呼嘯的風聲時刻提醒著他趕緊去赴那該死的約。

琴聲就是夾雜在疾風中，斷斷續續傳進他耳朵。

風逍遙突然有一刻的遲疑，若這琴音中暗藏著內力，恐怕自己已經中招。

這是警示嗎？

風逍遙突然冷笑出聲。

鐵驌求衣在通過琴聲提醒自己斂神靜息，不要因為心急就忽略對於周遭的防範，此舉是為了讓自己能以更好的狀態對付忘今焉嗎？

自己終究只是他的一枚棋子罷。

同樣身為九算，墨家老大和老二的情誼看來還真是淡薄。而鐵軍衛老大和老二之間的，恐怕都稱不上情誼。

風逍遙又一次冷笑出聲。

*

第三次聽見那琴聲，風逍遙沒有忍住，他推窗而入——就像每一個習武之人一樣，有門不走偏愛翻窗。

魯莽的下場就是琴聲止了，而他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啊……”風逍遙半天才憋出句蹩腳的圓場：“你好點了麼？”

說完他就想扇自己兩個耳光，鐵驌求衣和苗王之戰根本是場紙糊的皮影戲，何來受不受傷？

“擾到你了？”鐵驌求衣收手，起身越過風逍遙，將他身後大開的窗子關上，順勢怒瞪了外面那些想要看“瘋子笨捅馬蜂窩，惹得一身包”好戲的宵小們。

眾人雖是各個如履薄冰般趕忙撤退，卻也沒漏看鐵驌求衣關窗轉身時臉上瞬間變得柔和的神色。

“沒有，就是，挺好聽的。”風逍遙答得小心翼翼，自他得知鐵軍衛的老大仔竟然也是墨家陰謀者之後，他們之間的氣氛總是不尷不尬也不似之前那般全然信任了。

鐵驌求衣點了點頭，既沒應他什麼，也沒坐回原位。

風逍遙訕訕地摸了摸後腦。

“那曲子叫什麼？”

“兵行天下。”

“哦。”

“坐。”許是看風逍遙舊傷未愈氣息不穩，鐵驌求衣率先甩了披風坐在椅上。

“哦。”其實風逍遙已經想溜了，但鐵驌求衣一瞪，他下意識地就坐在了離他最近的凳子上。

喂喂，自己好歹也是副軍長了，怎麼能這麼沒出息。

況且，鐵驌求衣真的只是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都稱不上是瞪。

“這琴叫做空歌。”鐵驌求衣逕自挑起話題。

“哦。”風逍遙答道，隨即覺得自己這樣答太過敷衍，於是緊接了一句：“挺好。”

鐵驌求衣卻沒道出這名字的由來：背楚投漢，氣吞山河。知音未遇，彈琴空歌。

這名是钜子起的，是警示也是讖言。

將他比作韓信，是钜子的誇獎也是貶低。

昔者韓信將兵，無敵天下，功不世出，略不再見。不知天時，就烹於漢。

風逍遙卻不知這其中钜子藏著的深意與惡意，只以為這空歌指的是碧空之歌，就像風月無邊一樣意境高遠。

“你不常彈琴。”風逍遙覺得自己不扯一個話題有些說不過去，但又隨即苦笑出來，從何時起，他們之間淪落到了這種為了以示尊敬而要輪流沒話找話的境地？

“因為你並不常在營中。”

“這怎麼聽起來那麼像是軍長的教訓？”風逍遙掏掏耳朵，訕笑著。

“副軍長。”鐵驌求衣皺著眉，像是在糾正風逍遙對他的稱謂，又像是在沉聲喚著風逍遙，仿佛下一刻便會說出那句略帶無奈的“胡鬧。”。

風逍遙伸手過去碰了碰琴弦，發出淙淙的響聲。

“我教過你。”鐵驌求衣的表情並不像在捏造，風逍遙因此瞪大了眼睛。

“什麼時候？”

“你喝醉了，非要坐在我腿上，纏我教你。”

“這不可能！”風逍遙想了想那畫面就詭異得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鐵驌求衣盯著他快要皺成一團的臉道：“你說除了酒，只有琴音可以止殺。曾經有架白雪琴，可惜已經被毀了，所以纏我教你。”

“我怎麼不記得？”風逍遙嘴角抽搐，老大仔沒理由知道白雪琴的事，難道真的是自己告訴他的？

“那年你十六歲。”鐵驌求衣難得開了個玩笑。

“哈……”風逍遙的聲音卻乾巴巴的笑不出來，他還是無法相信。

“或者那時你喝多了記不清。”

“麥再胡說了喲，老大仔。”風逍遙已經被搞糊塗了。十六歲的他早就已經練成了醉生夢死，不會醉的醉貓怎麼會不記得自己裝醉時說過的話。

除非……

“老大仔，你詐我。”風逍遙使勁一拍琴弦，所有的弦都發出一聲悶響，又齊齊被按住。

鐵驌求衣見風逍遙炸毛，神色更加柔和，甚至略帶挪揄：“如果當時你沒有喝醉，那麼那天你拆的兩座營房，摔的十八隻響箭，傷的二十四位士兵是不是應該軍法處置？”

“喔！就好像那天之後你沒有罰我抄營規一百遍一樣。”

“這你倒記得清楚。偏揀重要的忘。”

風逍遙內心仰天狂嘯，老大仔，真是我忘了還是你在瞎編？他盯著鐵驌求衣的臉試圖看出個端倪。

不過，緊緊盯著的結果就是舊傷未愈的風逍遙在折騰了這一個時辰後，就著鐵驌求衣的桌子就睡著了。

睡夢間，他仿佛真的看到了十六歲的伶仃少年坐在那人懷裏，咣當著清瘦的小腿，笑眯眯地說著不愛學那纏綿悱惻的靡靡之音，只想彈出足以氣吞山河橫掃天下的行軍曲。

【軍兵】歲聿其“墨”

-概要：當年九算那點事兒。钜子、二三五出場有。

“既歲聿雲莫，三朝無遠……”少年橫坐在樹杈上，嘴中叼著片樹葉，雙腿耷拉下來逛蕩著，“老大仔，我為什麼要背這個？又不是兵法。”

“下來。”樹下的男人背著手，抬頭望著他，蹙著眉頭，滿臉不悅。

“我不。”少年偏不畏他這樣，笑眯眯地繼續撩撥著男人。

“坐沒坐相。”

“高瞻遠矚。”少年拍了拍屁股下面的粗壯樹杈，早已習慣從善如流地對付嚴苛男人的指責，所謂坐的高看得遠。

“胡鬧。”男人將目光移向少年垂下的雙腿，褲腿被挽至小腿以上，還光著腳丫。

“涼快。”少年挑釁般地使勁擺了幾下腿，還將十個腳趾都分開，伸向男人。

“下來。”男人又重複了一次他的命令。

這次少年正色了一下，似乎在思考話不二遍的男人，一會兒會不會上來揍他。所以他決定先耍個賴皮，“老大仔，不是我不想下來，是我鞋找不到了。”

“脫哪了？”男人四處掃視了一下。

“不知道，上來之後就隨意蹬掉了。”少年繼續眨著眼睛訕訕地笑。

“下來，我接著你。”男人敞開雙臂。

“老大仔，君子言必信，行必果。你不會再誆我吧。”

“不錯，學會提防與激將。”

“名師出高徒。”少年洋洋得意。

“是教訓受得夠多罷。”男人微微露出一絲笑容，十次從樹上下來，每次少年都在賭男人是會接住他還是讓他摔，不幸猜錯的話，會摔得很慘。

“若真得了教訓，我又豈會每次都忘記放好鞋。”少年整了整馬尾，運氣準備躍下。兵法有雲：虛虛實實，真真假假。風逍遙是否真的不長記性，或者只是貪戀一半一半的機會可以投入那堅實的懷抱。

風逍遙一躍而下，鐵驌求衣就在他即將投進懷抱的時候收回敞開的雙臂，背在身後。

而風逍遙也好似賭對一般，淩空翻了個個兒，光著腳丫踩在鐵驌求衣的肩膀上借了下力後，越過他的肩頭，扒在他後背上，雙腿環住他的腰，像只抱樹的猴子。

“我就知道，老大仔你又騙我。硜硜然！小人也！”

風逍遙摟緊鐵驌求衣的脖子，將頭埋在他領口的羽毛飾物中。

鐵驌求衣背著的雙手，順勢托住他的屁股。

“反應不錯。”

“哼，現在誇我也來不及了，十壇風月無邊才夠抵！”

“好。”

“這麼大方？”

“私自出營，十壇沒收。”

“喂！老大仔！”

鐵驌求衣背著炸毛亂動的風逍遙向著百勝戰營的方向漸行漸遠。

從那時起，風逍遙就知道用儒學經典激鐵驌求衣，往往會得到相反的效果，這一點或許連鐵驌求衣都沒有意識到。

儘管那時的風逍遙還不知道這是因為什麼。

*

“風月無邊呢！”

“鐵驌求衣欠你的，去找他要。”

“吼，老大仔你有夠賴，好吧，我去找他要。”風逍遙推開禦兵韜，逕自走進苗王給禦兵韜暫時修養用的房間。

“鐵驌求衣在這裏殉國，我想他的陰魂應該還在這裏並未走遠。”風逍遙在房間內四處走動，上看看，下看看，突然掏出在花園中被禦兵韜扔掉的羽毛扇，大肆揮舞著，口中還念叨著：“何為四方？舍君之樂處，而離彼不祥。魂兮，歸來！”

禦兵韜看他滑稽迷信的樣子剛要脫口而出一句“胡鬧”就被風逍遙突然竄過來打掉了風帽。

風逍遙還想一舉摘掉他的面具，禦兵韜立刻使出擒拿手，握住他的手腕。

風逍遙扔掉羽扇大喊一聲：“哎喲，老大仔不要握，好疼。”

尋思許是碰到了他的傷口，禦兵韜立刻鬆手。風逍遙則目光流轉壞笑了一下，趁機立刻拍掉了他的面具，“哈，花癡教的招魂還真有用，鐵驌求衣，你回來了，我的風月無邊呢？”風逍遙伸出手，在鐵驌求衣面前攤開。

“胡鬧。”

“老大仔。”風逍遙突然收起笑意，雙手摟住鐵驌求衣的脖子，像年少時一般，將頭埋在他領口的羽毛中，“老大仔，老大仔。”

鐵驌求衣聽他不知所措地念叨著自己的名字，就知他心中有著無盡的愴然惶恐，於是安慰似地回抱住他，輕輕拍著。

“咳咳。”畢竟二人傷勢都重，突然松下心的風逍遙洩露出疲態，將重量都倚在鐵驌求衣身上，又想起鐵驌求衣傷也不輕，隨即掙開他的懷抱，一屁股坐在鐵驌求衣的床上。“累了。”風逍遙又恢復回吊兒郎當的神態，笑眯眯地盯著鐵驌求衣。

“累了就回去休息。”鐵驌求衣走向門邊，準備送客。

“我不。”風逍遙一把拉住鐵驌求衣。

鐵驌求衣轉身的瞬間似乎看見風逍遙眼中一閃而逝的恐懼。他低頭看見風逍遙緊緊抓著他的下擺。

就像很多個年前的晨曦中，那名紫發的少女怕他一去不回時眼中露出的恐懼。

鐵驌求衣張張口，搖搖頭，揮去腦中這個突如其來的念頭。

“我不認識路啊，老大仔，這裏是王宮，那麼大，萬一走到一半我昏倒了怎麼辦。”風逍遙慌忙掩飾著自己的恐慌，沒注意到鐵驌求衣不尋常的舉動。“今天讓我睡這裏吧，好不好。”

“你在弟弟妹妹面前，也這麼潑皮麼？”鐵驌求衣默許了風逍遙的要求，風逍遙立刻高興得一個翻身滾上床，霸佔了大半張。

“那自然不可能，我可是大哥，哪有這好命。”

“那為何在營裏就百般胡鬧？”

風逍遙掏了掏耳朵，假裝沒聽見這指控。

合著這傢伙命裏缺的，都要在他身上討回來？鐵驌求衣無聲歎了口氣，“你現在也是軍長，切不可再胡鬧下去，鐵軍衛的新勢力還要仰仗你來甄選。”

“老大仔啊……”風逍遙在床上滾來滾去，瞪著大眼睛可憐巴巴地看著鐵驌求衣，“不能這樣……”

鐵驌求衣解了披風坐在他身邊推了推他，風逍遙立刻滾到一邊老實躺著。

“老大仔，你在墨家排行第二？”見鐵驌求衣還要說教，風逍遙立刻岔開話題，“那你是不是也有一堆弟弟妹妹？”

鐵驌求衣沒想到風逍遙會在此時詢問他在墨家的事，腦中那紫發的少女形象再一次出現。

“弟弟不少，感情不深，小妹只有一個。”

“聽起來感情很好？”

“哈，好到你我差點死在她手上。”

“啊？怎會！是她？”

*

上一代的墨家十傑才是真十傑，相互之間關係也很好，與钜子之間更是上友下恭。

他們各自行游四海，遍佈九界，互相約定每年的中秋回到尚賢宮相聚十日。

鐵驌求衣記得在他的師尊帶著他每年回一次中原，那時候小一輩的學生中，還只有他和老大。第二年就多了一位不愛笑的綠衣少年。他的師尊告訴他，這少年是钜子的學生，與他年紀相仿，可以趁這十日互相好好學習切磋。鐵驌求衣記得當時他還是有些高興的，畢竟老大差他二十歲，平日裏也不常往來交流。而這少年與他應該更有話題。

但他好像又一次想錯了。

“你會撫琴。”就在二人站在尚賢宮後花園的清風中大眼瞪小眼找不到話題的時候，綠衫少年兀自開口。

開口就傷人。

墨風尚同尚賢卻非攻非樂，雖他的師尊對於他偶爾撥弦的行為並沒有加以阻止，但鐵驌求衣還是認為，這一點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他並沒有解釋或者掩飾，只是沉默地看著少年，少年則靜靜地等著鐵驌求衣開口，卻又好像一早就知道他不會開口。等待，只是為了印證自己的猜測。

從此，對於這渾身是刺兒的少年，鐵驌求衣再提不起半點好感。

那之後每回的尚賢宮再聚，鐵驌求衣與默蒼離都只是遠遠地對視一下，再無交集。

第五年的中秋，默蒼離忽又和他走得近了一些。

那一日，默蒼離拉著一個藍衫的異族少年踏進鐵驌求衣和他師尊的院子。

“二哥，這是欲星移。”

這一聲二哥，鐵驌求衣平生第一次聽。很多年以後，他回想起來，那也是他生平唯一一次聽到。

欲星移也是位有意思的少年，與他也差不了幾歲。臉上有些亮亮的東西，鐵驌求衣覺得那可能是未幻化成功的鱗片。

“聽說鮫人一脈，可活千年。”鐵驌求衣對這傳說中的種族也很好奇。

欲星移方還年少，棱角也未被磨平，帶著些驕傲，又極力想要在師兄弟面前裝作謙遜而收斂，“只是略比人族長些，沒有到千年那麼誇張。”

一旁傳來涼涼的聲音：“我倒聽說，鮫人一脈，可泣淚成珠。”

出口又傷人。

這默蒼離，可真真會聊天。

“男孩子，哪有什麼好哭。”鐵驌求衣打了個圓場。

“順天意者，兼相愛，交相利，必得賞；反天意者，別相惡，交相賊，必得罰。”默蒼離卻依舊自說自話，毫不留情。

鐵驌求衣覺得恐怕默蒼離才是那反天意者，所以與他交好甚難。

“他會有一天。”默蒼離頓了一頓，語出成讖，“因為天意。”

鐵驌求衣無奈地看了一眼固執己見的默蒼離，又瞥到了欲星移臉上轉瞬即逝的憤怒。

第六年中秋，默蒼離送了鐵驌求衣一張琴。

五年過去，鐵驌求衣也不是輕易就會被默蒼離“無意”的惡意挑撥到拂袖而去的脾氣了，他信手撥弄著未成調的曲子。

“師尊們教的都是非攻，怎你偏愛看那些兵法？”默蒼離自他自己的師尊那裏得了面鏡子，鐵驌求衣難得見他如此愛惜什麼東西，天天捧在手裏，經常擦拭。

“師尊們教的都是非樂，怎你偏送我張琴？”鐵驌求衣覺得這琴音色不錯，彈起鏗鏘的戰曲。

默蒼離凝眉不語。

非攻並不是不攻，非樂也不是不樂。

他們都知道。

“你送了老三一柄劍？”

“滄海珍瓏。”

“你還真是……”鐵驌求衣將後半句“讓人恨的牙癢癢”咽回肚子裏。

“嗯？”

“無事。”

滄海珍瓏，默蒼離還是沒忘了泣淚成珠的事。瓏字拆開是一王一龍，更是諷了欲星移身為公子扶蘇的後代，卻因為另一半的鮫人血統而永世與王權無關。

“那這琴又叫什麼？”

“空歌。”

“想必也不是碧空如洗，歌舞、天下皆太平的簡單意思吧。”

“哈。”默蒼離低頭擦著鏡子，迤迤而去。

第七年，鐵驌求衣低頭看著揪住他衣擺的少女。

這小姑娘是四師叔的弟子。

這一年十傑們異想天開地將徒弟們放入山林自生自滅三天，美其名曰考驗生存技能。

結果這剛入門的少女，就在山中走丟了。

鐵驌求衣虛長幾歲，自是將自己照顧得很好，第三日傍晚，夕陽已沉之時，在路邊撿到饑腸轆轆的她。

少女倒是沒有被山蛇小蟲叮咬，就只是不會打獵，餓著自己了。

鐵驌求衣喂了她點兔肉和水，少女便放下心來睡著了。

怕是這三天她都提心吊膽不敢入睡吧。

第二日一早，鐵驌求衣喚醒少女，和她說他要再去獵點食物。

少女緊緊抓住他的衣擺，抬頭望著他，紫發有些淩亂地覆在臉上，紫色的眸子中掩不住的恐懼。

“你在這呆著，我肯定會回來。”

“我……”

鐵驌求衣拍了拍她的肩膀。將她帶上樹梢，防止被走獸襲擊。

“師尊說，無言而不行也。”少女喏喏地說道。

“當然。”

儒門其實處處貶低“言必信，行必果”的信念，只有墨家一直認為言行一致就像符節相合一樣。

那一日鐵驌求衣抓著兔子回到樹下的時候，仰頭看見的，就是少女燦爛的笑容。

“你先回去。”鐵驌求衣將少女帶回尚賢宮附近。為了不讓師尊們失望，他沒讓少女說出迷路的實情，而是做了一個他們各自完成了試煉，從不同方向，在不同時間內歸來的假像。

默蒼離倚坐在樹下，欲星移站在不遠處。誰都沒有說話。

第八年，他又有了老七、老八、老九三個師弟。

第九年，默蒼離只淡淡地說了老五一句“胸大無腦”，就又得罪了一位同儕。

第十年，默蒼離殺師血繼，成為新任钜子。

那一年，默蒼離讓新任的九算各自散去九界，臨走之時，他告訴鐵驌求衣空歌的意思：莫效韓信，不知天時，空有無敵天下之功卻無長命百歲之能。

近十年，鐵驌求衣終於聽出钜子話外之意。

他怕是還挺喜歡自己與老三的。儘管他“一視同仁”地諷刺著所有的人，但他說與自己和老三的話，口舌雖毒，卻仍在處處提點警示。

他對老五老七就只是不屑。

這區別對待恐怕已經是掩藏在兼愛外衣下最大的偏愛了。

畢竟這人是狠下心完成殺師血繼這一悲壯之事後，依舊毫無表情的傢伙。

鐵驌求衣已經有點暗暗欽佩他了。

第十五年，鐵驌求衣站在萬裏邊城上睥睨蒼生。

第十六年，滿懷仇恨與不甘的九算，四死兩重傷。

*

目前為止，钜子的讖言都險些成真。

若不是蒼狼仁厚，若不是菩提尊捨身。

他與老三都要玩兒完。

老五，也並不是胸大無腦。起碼她的野心，也很大。

钜子，你一個人在天上，一定很無聊吧。

*

“花癡說我們風花雪月間的友誼最悲哀，我看吶，你們師兄弟之間的，才更悲哀。”風逍遙打了個哈欠，一歪頭，靠進鐵驌求衣脖頸中。

“風花雪月之間的悲哀，何嘗不是因九算而起？”鐵驌求衣喟歎一聲。

風逍遙一時語塞，二人良久沒有對話。

最終，風逍遙在昏昏沉沉中即將睡去的時候，聽到鐵驌求衣的聲音：“不過，那都是過去的事了。鐵驌求衣既已身死，情、債皆了。”

“哈。”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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