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3.29 [金光六智]非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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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livie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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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15-03-29 09: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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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29 [金光六智]非棋

非棋

*金光六智
*CB

1.

風輕雲淡的日子。

上神蠱峰的路已經長滿了秋生及膝的高蒿，覆沒了足下目力可及人來人往的印記，非神棍未必掐指就能算出上一次的訪客是某年某日，甚至難知這孤峰之上尚有人煙否。

喧囂之後隱約的寂寥，堆積出一片曾經吵雜的冷燼餘灰感。也要歸功於名峰之人之名，叱吒過風雲的人，哪怕如今被風雲遮蔽，也是風雲上人，也是江湖一日幾十變幻無法抹滅和掩蓋的仰止高山。

千軍萬馬談笑間的氣度縱然被狠絕陰厲的手段潑上濃墨重彩的暗霾，被眾所習慣仰視的存在，自有一分旁人揣測不到更意會不來的孤高和冷意。

人可以冷，山可以孤。
風雲中者，畢竟寥寥。

神蠱溫皇不自詡良善者輩，故從不否認追求極致才是人生的大聖之道。手起手落天允山十萬人命他能毫不過眼，而心思流轉，他同樣也能步步緊咬逼命不悔峰。

生死過秤的刺激，這世上機巧之人千千萬，卻難得一場博弈。

唯有勁敵當前，機鋒相追，非智慮周詳則有背受萬丈之淵沉，腹承千尺之鋒鏑之險。遊走生死邊際是一場豪賭，若非勁敵，雖勝亦乏精彩。

如他與赤羽信之介，宮本總司，兢日孤鳴，默蒼離。

“封。”

神蠱溫皇把手裡的羽扇搖出點孤寂的味道，深沉如墨的眸底深處似有辰宿列局，排布嚴絲合縫，猶如面對面的眼口拼殺，不動聲色而刀光劍影。

山頂風拂葉動，空氣中飄浮著不可名狀的氣絲，半壁殘局跟著擺譜異時空。

久餘的閒暇仿佛能被高上樹巔的日頭無限拉長，灑下一地半夢半醒之間明滅的斑點，像淺淡起伏的呼吸。

盡待此時。

“斷。”

八角白玉桌正對著半壁斷崖，桌上微涼濃茶氤氳開剩餘的白霧，模模糊糊的茗香，模糊了視覺，漸漸也模糊了聽覺。

“鳳蝶，擺酒。”

微風也漸漸呼嘯。空蕩蕩的穀底似乎有人聲鼎沸，他半吊嘴角面具一般的微笑，闔目蓋下不大不小的陰影，發出似真似假的歎息。

“哎——”

如同一場春秋大夢。
靜候回音。

2.

兢日孤鳴自夢中轉醒過來，微弱的明光沿著不嚴實的窗縫水注一般滑出一道，落在手邊床畔，極細微地滴答一響。胸膛靜止了一瞬，複又開始緩慢地起伏。

狹小的昏暗空間之中不間斷的咳嗽聲和隱約的水滴聲連綿輝映，他靠著床頭坐起來，點亮了燭燈。

火焰跳動中，不遠處的書桌上跟著光亮忽閃。

“哎呀——咳咳咳……”

某種近似于欣喜的神色在眼眸深處躍躍欲出。他給自己披上厚重的裘襖，扶著牆慢慢地走向桌沿，伸出同這滿室昏暗對比鮮明的蒼白的一隻手，輕輕撫摸著散落如星辰的一盤夠不上格局的棋。

灰濛濛的觸感，已經躺身於此上了年歲。兢日孤鳴咂然無語。偶然得到一度遍尋不見惘然若失的物品，最終卻發現此與彼的距離正是眼皮子底下與天涯海角的距離，也唯有一句人生何處不相逢差可應景。

“真是令人懷念的東西啊。”

陰陽黑白，萬千思慮，諸多過往。兢日孤鳴揚起嘴角，摩挲指下溫涼像摩挲自己的四十年。

芸芸大抵健忘，選擇性記性糟糕如史冊也並不記載失敗者的輝煌。然心智角逐自身帶著難以磨滅的印記，經年累月如洪流沖刷方能洗出巔峰之交的難能可貴。

唯天意與智慮不可語。彼時九龍弈盤三方混戰，是旁人後世皆不可知、只當事共用的惺惺相惜啊。

兢日孤鳴若有朝一日重新審視當年先手三子的未竟之局，或者列位墨家傳承指日可待。

“破眼一手，如此輕易，也如此艱難。”

並非太重敵。劈頭蓋臉輪番轟炸全方位角度連汗毛都不放過的智商攻擊……扛得住的都是壯士，扛得住還能屢屢再犯的，那簡直稱得上烈士。

墨家十傑九個都是烈士，也不知道他究竟搭錯哪條筋，居然曾經於懷不釋沒有在成為烈士的道路上走的更遠一點。

當時太年少啊。

“你可是給我留下一記好手。”

然選擇已然做下，回顧過往也並能驗證抑或推倒重來，不過是平添另一種名為閑極無聊自找罪受的心緒。

曾經藝絕一方，而今也無人來弈。曾經耿耿一績，而今該走的人不該走的記憶，也都跟著水注一同流往回頭仍然天遠海遙的不可再得的所在，就連被留下的人，也漸漸隔閡在濃密的水霧之中，五官不見，六情不辨。

“小王……突然很想飲酒咯。”

他抬手在與厚實八杆子打不著一起的窗蓋上敲了敲，然後用力一推。

陽光太激烈，陰謀陽謀黑白謀昭昭然揭示青天。恕他一時感慨，不知從今往後是否再有機會置一場雲端之上的車輪對決。

“哈。”

3.

窗外一聲爆竹炸裂般的驚響。赤羽信之介臉色都不帶跳動一分，手中的筆鋒穩當當地劃出了界。

軍印加蓋的函件，瞬間就和衣川紫用來糊臉神田京一的毛紙一個價。

他凝視那封寫廢了的未發函許久，火苗便順著紙紋一路舔舐向上，頃刻之間化為烏有。唯桌角已肉眼可見的卯起的灰堆被爆響帶來的氣流衝擊吹揚起意味深長的一渺青煙。

赤羽信之介突然腦門一陣緊痛，停下手漫步踱到窗前，憑藉超人目力捕捉到演武場上在方才熄滅的陰陽術陣跟前蹲成一溜的六部之三，莫名生出一種看見三個蘿蔔坑的畫面感。

一個蘿蔔跟前一個大坑，三個蘿蔔跟前三個大坑。蘿蔔不在坑中便罷，蘿蔔還在坑外頭倒得歪七扭八……

赤羽信之介就如同遭劫的農工，一時間五味陳雜，不知所感，只想眼不見為淨。

——畫面與臺詞都過於具有歷史性，令他立刻就想起中原那些時日裡被人捏著短腳做交易的不堪回首暗黑歲月。這些個短腳尚未有所自覺，如今還在他眼前排排蹲成長歪了的蘿蔔頭……

要麼只能自戳雙目，要麼只能掐死這三個不爭氣的了。

風雲分秒變幻，中原禍亂既止，回歸東瀛卻並不意味著西劍流便有重蓄氣元的安穩處境，而是正好相反。敗人者人恒敗之，多方勢力計較的滾滾暗流之中若沒有前進便是一種後退。西劍流構置於高峰，就必須承受更大的風險考驗。雖則外界皆聞軍師之智可匹敵萬軍，但論組織，再好的部署也得有與之相符的配合方能最大限度的奏效，所謂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只怕豬一樣的隊友，是以於赤羽信之介而言，治人之精慮還要勝於治謀之慎思。

神蠱溫皇對此有一針見血的犀利見地，“西劍流乃軍師大人不可犯之底線。”

對手往往是最瞭解你的那個人，眼光狠辣的對手更甚如此，赤羽信之介深以為然。

準確再言，巔峰的智鬥是隸屬赤羽個人的樂趣，合適的調動部署才是軍師的職責所在。

赤羽信之介之能遠遠超份額完成雙身份切換，環節關鍵處的人心所向也從不是全員心中的明主需要憂慮的地方，唯一的難題只在於，正如並非每一份出於組織最大利益的考量都能完全的被理解和實現，有時愛戴也會以偏離預期的方式將人困在進退兩無語的檯面上。當年溫皇可以挾制奮上的雨音霜逼他出手，後來俏如來也能在西劍流的存亡關頭鋪局聯手誅殺炎魔。

神蠱溫皇對此也有一針見血的犀利見地，“戰場如棋場。”斷一子而換全域不離掌控，博弈權衡，赤羽信之介乃是佼佼。

踏足中原之前不知世上尚有他己，回歸東瀛之後才曉世上他己也如自己，落子無悔，是過程漫長的一瞬一秒中的無悔，更是破局之後悠長餘韻之中百般回顧的滿足。
勝負已在身外。
人生也如棋啊。

“出雲，爆發力固然能讓攻擊更有效，但法陣的精進需更注重配合和掩護。”
“是。”

他將密封的軍函連同軍印一併送往天宮伊織的手上。將不月前方收到的遠洋信件收進袖袋，赤羽信之介回頭看了一眼與信件同時流入他手的一卷棋譜。

又到落子之時。不知此番又有什麼樣的佈局。
赤羽信之介，接戰了。

4.

俏如來借著燭燈抄寫手中厚實的黑皮書，來回頭尾檢視幾遍，隔筆的同時借著燈油靜靜地看它燃燒。

未燒盡的書頁與燼漬紛揚而起，揭下覆蓋眼前的半則稱謂。

信晤吾師。

他靜靜注視良久，接著將這一段投進燈芯，燃手之際將將鬆開。

冥醫曾苦笑感歎琉璃樹並非什麼好地方，會來這裡的都是亡命之徒。俏如來彼時一笑不置可否，此時想起來卻覺得是出乎尋常的真理。

默蒼離，冥醫，帝鬼，神蠱溫皇，梁皇無忌。
甚至是史豔文和藏鏡人。
如今則是他自己。

風水不好。
冥醫一邊說一邊搖頭，神神叨叨，都是你師尊，唉不提也罷。

俏如來在燭燈之下笑出了聲。

左臉上的魔瘟隱隱發燙，他笑完就緊接著歎了一口氣。

“你仍不願意拔劍。”來者無聲無息，突如其來像化生於暗夜。

“我說過了，墨狂已損，我無劍可拔。”
“我可以佩給你。”
“你能佩給俏如來另一支墨狂嗎？”

對方盯著他的魔瘟，俏如來視若未睹。收拾完手中所剩無幾的書冊，他一一點亮了屋內的燭燈。

“你我賭約也到了見分曉的時刻。”
“是。”
“有什麼感想？”

俏如來信手翻了翻空白的書頁，“無。”
“無？”
“於你，無。”

短暫的靜默。俏如來並不在意，從書冊中挑出一本陳年舊物，拍去封面上的薄灰，垂眸一比一畫的默讀空白的書名。

“你比我想像的還要趣味。”
“比起我，策君不是更趣味我的來歷。”
“是嗎？”

“我尚不及師尊十一。”他將書冊拋擲出手，這句話不搭前言不啟後語，出口的時機卻不早不晚，卻打在七寸蛇骨，打得看不見的波濤洶湧立時具象成魔瘟隱隱散發的綠光，煙霧繚繞，重重較力。

神蠱溫皇曾言十年磨一對手，赤羽信之介也曾說後生不可小覷。
而默蒼離卻說智者並非事事皆通，俏如來也不是神棍，他預料不到十年後，但他卻足夠瞭解當下的自己。

“那定是智巧之人。”公子開明攔下書冊翻看，“有趣。粗製濫造的棋譜，連皮毛都夠不上。令師尊弈術高超。”
“非也。師尊從不弈棋。”
“此棋彼棋乎？”
“哈。策君智巧不在師尊之下。”

俏如來並不避諱提起他的師尊，卻少開口談及他的名字。默蒼離三個字於某些人是一道枷鎖，於某些人是一紙罪孽，於某些人什麼都不是，於另一些人則代表著不屬於以上種種的含義。

而說到底世上虛名也就是如此。默蒼離行事不需要虛名，更不會受困於虛名，他甚至並不在乎出自他口的任何評議。

“你欲與吾對弈？”

俏如來握住腕上佛珠，掩下手中的一枚玉子。“何不抓緊機會，盡力一為。”

他將那枚藏子緩緩點在中元，戰局已開，對坐是盟友是敵人，則需靠局面尋找平衡。

九界百家，未知正一一登場。默蒼離曾經作為皆在一旨，既然強持現狀終將導致相反的結果，不如在崩盤中回歸最原始的模樣。

衣缽傳承，但俏如來不是默蒼離，也不可能成為默蒼離。然事永在人為，殊途同歸也未必叛離本心。
亡命之徒本身或者就擁有卓遠的洞察力，流血與犧牲是磨礪心性最好的刀石，但凡心懷不忍放大於世都只是小仁，俏如來曾經未必盡知，而今總算初徹。

那枚深墨色的棋子亙於中央，自最不可能之處起手，有時才是絕處逢生。
一如許多人。

“你，明白了嗎？”

信晤吾師。

徒兒，明白。

策凤无兵。孤鸿寄语。

頂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