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7.17【九意/九千胜x意琦行】七年之痒（穿越）52F，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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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jane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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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14-09-14 06: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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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17【九意/九千胜x意琦行】七年之痒（穿越）52F，第二十三章

管理提醒︰ (水織) 提醒您，標題文章樓數請使用"F" (2014-09-18 20:13)

我不会写那些跌宕起伏的情节，所以这文初步估计就是各种傻白甜。。。

1.天骄

“大人那边还没消息么？”澡雪捞开门帘从外头进来，斗篷上铺着厚厚的一层雪花。一阵冷风卷着雪一股脑的窜进来，澡雪赶紧把门帘放下，转身脱了鞋，拍着身上的雪花抱怨道：“咱们来丹州这么些年，还从没下过那么大的雪呢。”

春秋跪坐在案台边，正一手端着竹简，一手拨弄着算珠算账，听了澡雪的话皱皱眉头，却没停下手上的事情，只冷冷的说了一句“没有”，算是回答他第一个问题。

澡雪早就见惯了他的冷淡，倒也没生气，兀自敛了蔽膝，拣着矮几跟前的木枰坐下，又端了杯热茶捂在手里，这才有些惆怅的说：“都快冬至了还没消息，也不知道大人今年什么时候才回来。这年关上那么多事，这几日殿下忙得人都清减了。”

“雪这么大，说不得哪又遭了灾，谁知道还回不回来。”春秋面无表情的回了一句，伸手取了砚台上的毛笔，舔饱了墨，又埋头继续忙他的。

“哎，无论回不回来，好歹也遣个人回来交代一声……”澡雪撇撇嘴，放下手中的茶盏，满脸担忧的看着春秋说：“殿下刚才说这几日雪太大，担心马场那边准备不够，他要亲自去看看才放心呢。”

“嗯？”春秋愣了愣，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笔，“这样子的天气，怎么能去马场？何况初一还得开祖庙，怎么赶得回来？”

“我也是这么劝来着，可是殿下的脾气我哪劝得动。他说咱们骑马去，一来一回不过三天，再怎么也够了……”

“简直胡闹！”春秋倏忽变了脸色，“这样的天气坐车都怕出事，怎么能骑马？这么大的事你也不早些说，还不赶紧跟我去见殿下！”说着也不等澡雪反应过来，拣了榻上的披风就冲出去了。

“殿下，您是要去马场？”春秋轻轻的走进内室，面上早已没了刚才那副火烧眉毛的神色。澡雪跟在他后面，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嗯。”绝代天骄侧卧在木榻上，正倚在小几旁看书，听见他的声音头也没抬，“正好，你也去收拾东西，一会儿我们一块走。”

“诺。”春秋恭敬的答应了，却没有离开，反而走上前去，拿了灯台上的银钎，把油灯挑亮了些，“这几日大雪，天黑得很，便是白天，殿下看书时也应当把灯点亮些。”

“哈，”绝代天骄笑了笑，“啪”的把竹简甩在几案上，“你便没哪天不教训人。”

“臣惶恐。”春秋道了声罪，却一点看不出惶恐的意思，慢条斯理的低下头，整理着案上的书册。他看殿下心情还不错的样子，终于斟酌着说：“如今天黑得早，赶路也不方便。马场那边自然出不得差错，但殿下若是要去，也还是乘辇车来得稳妥。既然大人不在家，这祖庙开不开又如何？路上就算多耽搁几天，下面的人也都知道轻重的。”

绝代天骄早知道他肯定会劝，也不恼，站起身走下榻来。澡雪见了赶紧过来伺候殿下穿鞋，又拿了一旁的外袍，给他披在肩上。绝代天骄抬着手让澡雪整理袖子，一边说：“玉府门客幕僚众多，每年祭祖都是大事，他身为家主不回来，难道我们就不过年了？辱没了玉家声望不说，还丢了我们战云家的脸面。”

澡雪心里一咯噔，又不好让春秋继续孤军作战，只得硬着头皮说：“大人也没说不回来，说不得信使就是被这雪给耽搁在路上了。殿下要是去了马场，一来一回还不知道得多久，若是这几天大人回来了，殿下却不在家，那可怎么好？”

绝代天骄听了，脸一沉，冷声说：“往年也不是没有不回来过，既然这时候了都还没派个人回来说一声，难道还要我在家等他？”

澡雪被他训一顿，噤若寒蝉的闭了嘴，春秋也斜着眼睛看澡雪一眼，有些无奈他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殿下来府上整整七年，和当家人九千胜大人的感情却一直都不温不火的，虽说当初不过是战云界为了拉拢玉面刀神的势力，才决定让二殿下与大人行婚约，可毕竟这么多年了，若是关系能缓和一点，以后的日子也过得顺心些。

可惜那位九千胜大人实在过于宅心仁厚，一旦听闻哪处有什么天灾人祸的，一定忙不迭的奔走赈灾，一年中倒是大半时间不在家。而这位绝代天骄殿下更是人如其名，骄傲自负，从不肯向旁人低头，原本两人就聚少离多，难得九千胜大人回来一次，他却不是练兵就是打猎去了。

春秋也没办法，只得行了礼退下，既然一定得去，还不如路上准备充分些。澡雪惹殿下生了气，自责的很，也不回房休息，倒是忙不迭去吩咐内侍多带几件大衣裳。

====================

鹅毛似的雪花簌簌的落在身上，刺骨的风吹得人睁不开眼睛。然而这样的风雪中，却见一行人勉力策马前行，只是寒风过于凛冽，连马都被吹得迈不动步子。

“殿下，真的不能再走了，前边有个亭子，先去避避雪吧！”春秋一张嘴就被灌满了雪，却不得不出声制止他家殿下继续前进。天气实在是太坏了，若真的出了事情可了不得。

绝代天骄也知道这样不是办法，跟着他的都是战云界带出来的亲卫，和其他杂兵当然不可相提并论，可毕竟丹州地处南方，多少年没见过这么大的雪，即使是这些亲卫们，也都冷得不行。更何况在这样的天气里狂奔了大半日，虽说神瑞乃千里良驹，并不见疲惫，可他也舍不得让它再继续跑下去。

绝代天骄领头，带着众人进了凉亭。虽然凉亭并不能完全遮风挡雪，但总是聊胜于无，几人终于有机会下马，清理了一头一脸的雪花，纷纷摸出随身的烈酒，喝两口暖暖身子。

绝代天骄也摸出了随身的干粮，却不是馒头干饼，而是一袋子炒得香酥的黄豆，凑近了神瑞嘴边让它吃。

春秋知道他家殿下是宁愿自己挨饿也不能让爱马饿肚子的，于是早就备好了殿下那一份干粮，而且殿下从不饮酒，所以水囊里装的都是今早现熬的参汤。

绝代天骄等神瑞吃完，这才转身拿了春秋手上的水囊喝几口。他并没有动那些干粮，反而走到凉亭边，远远望着天边的黑云。

“殿下，这雪肯定一时半会是停不了的，天快黑了，要不我去附近看看，若有寺庙或者人家，我们也好借住一晚。”春秋站在绝代天骄身后，低声问道。绝代天骄转过身来，却见旁边两个小内侍捧着干净的毛披风，唯唯诺诺的请求为殿下换衣服。

绝代天骄看那些伺候人战战兢兢的样子，不悦的皱皱眉头，随手解下被风雪沾湿的外套扔给他们，自己把披风披在了身上。春秋见状，默默的走上前去为他整理腰带，却突然听见对方说：“不行。吾等还得赶着除夕回去，今天耽搁一日，若是之后有变数，怕赶不上过年。过了前面的玉阳江，也不过只有五十多里路，休息一会儿赶紧上路，最多一个时辰就到了。”

春秋见劝不动他，只得沉着脸答了声“诺”，又回转去催着众人喂马，准备上路。

玉阳江是九千胜大人封地内最大的一条江，南边临近内城的水道江面开阔，水流和缓，船来人往的，是商贸最繁盛的地段。不过此时他们却是向北方马场去，北边这一段江水狭窄又湍急，而且平时来往的行人也较为稀少，以至于周边有些荒凉。

雪越下越大，一行人马终于赶到了玉阳江边。

前去探路的侍卫回报说，若要过江，这段江面上只有一座旧木桥，平时本就不怎么用，遇上今天大雪，厚厚的在桥上压了一层，加上狂风不停，吹得木桥嘎吱作响，看起来不怎么稳当。

绝代天骄听了探子的话，让众人留守原地，他本人却“呔”一声调转马头，径直往桥边行去。春秋大吃一惊，赶紧拉住了他的缰绳：“殿下身份尊贵，怎可以身试险？”说着指了指两个身形比较魁梧的侍卫，示意他们过桥。绝代天骄皱皱眉头，倒也没说什么。

两个侍卫毫不犹豫的应了，牵着马立即上了桥。两人两马的重量使木桥一路哀鸣，但木桥却比预料中的要结实许多，两人一路有惊无险，成功到了对岸。

春秋这才放了心，但为了以防万一，最终还是让绝代天骄下了马，让一个瘦瘦的侍卫牵着他走过去。

绝代天骄拉着那小侍卫大步跨上桥，一点儿担心的意思也没有，没一会儿就走了一大半。他出身军旅，又常年带兵，这些不过是小意思，也只有春秋才会大惊小怪。

春秋看他脚下稳妥，刚放了一半的心，却突然听到一声惊呼。

“啊！”绝代天骄身旁的侍卫突然脚下一滑，竟然一脚踩空，整个人从栏杆的缝隙掉了下去。侍卫左手还抓着绝代天骄，他一倒立刻把绝代天骄也带得摔下去。

绝代天骄反应不可谓不快，他一摔倒立刻一把抓住栏杆，谁知脚下还算结实的木桥，栏杆却早已被大雪压得不堪重负，被他一抓，咔擦一声断成了两截。绝代天骄失了凭依，连惊叫一声都没来得及，就被仍旧抓着他的侍卫给拖下去，“噗通”一声掉进湍急的江水里了。

[ 此帖被ojaneo在2015-07-17 01:41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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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14-09-14 1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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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文筆好文章！

我來頂大人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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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jane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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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14-09-18 11: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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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错页

意琦行觉得全身都疼，特别是头，说不清是胀痛或是刺痛，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一片，连魂魄都要从天灵盖钻出去似的。

“都给我坚持住！快点，再快点！父老乡亲在等你们呢，晚一分一秒就是多少条人命！”陡峭的山路上，一群泥人正在艰苦的急行军，瓢泼似的大雨打在身上，衣服早已看不出颜色。天上一阵阵的雷声轰鸣，脚下是咆哮的玉阳江，那个看起来好像领队的人物正在大声叫喊，却被周遭的声响掩盖过去，只能从雨幕里看到一个焦急跳脚的影子。

那是谁？是谁在说话？

“宁子！只差一点点，你可以的！拉住我的手！”救生艇上载着的是一个早已昏迷的老人，宁子淌在汹涌的玉阳江里，一只手死死拽着救生艇，一只手抓着链接江岸的缆绳。固定缆绳的石头已经摇摇欲坠，那领队似的人物牢牢压着大石，竭力呼喊着，身影在大雨中更加模糊。

好熟悉的背影，那是谁？究竟是谁？

“团长！团长！不！团长！！！”

意琦行心里突然一悸，仿佛想起来什么，挣扎着想要睁开眼睛，只是眼皮重的厉害，头好像更疼了。

自己应该是还活着吧，否则死人哪能这么疼呢？可是又实在不像还活着的样子，明明是昏沉迷蒙的一片，甚至连呼吸和心跳都感觉不到。他好像飘起来，又沉下去，终于找到了出口，眼前闪过一道光，突然听见耳边响起了一声尖叫。

“殿下！殿下醒了！”

意琦行眼前雾茫茫的一片，看不清到底是什么人在身边。只是感觉好像有很多人来来去去的，耳边一直不停的有人说话，他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头仍然一阵阵的疼，身上也一阵冷一阵热的，他难受的厉害，没一会儿又昏睡了过去。

当他再醒过来的时候，首先入目的是一张略带疲色的脸，一见他醒了，那人便扑过来，满脸惊喜的叫到：“殿下！”

意琦行仍然很虚弱，全身又酸又软，不过除此之外，似乎也没什么其他不适的地方。他动了动手脚，感觉背后硬得很，像是直接躺在地上似的，倒不觉得冷，反而终于有了自己还活着的真实感。

等确认了自己还活着的事实，意琦行这才终于有心思仔细观察眼前的年轻人。对方穿着白底蓝纹的交领直裾，头上用蓝色的发带束了发，五官精致，看起来俊秀又儒雅。只是这样的打扮未免怪异了些，搞得跟拍电影似的。

意琦行心里疑惑，却不急着开口，反而打量起周遭的环境来。他环顾一圈，这个房间很是宽大，中间部分竖着一个高大的琉璃屏风，外边被屏风挡住了，看不太清楚，这里边的部分却没什么桌椅家具，只是在靠近木榻的地方有个矮矮的茶几。顶上是高高的屋顶，仔细看看，房梁上好像还雕着花。屋子里很亮，却不是见惯的电灯的光芒，他微微侧过头，原来墙角有一个高大的青铜烛台，上面密密麻麻的燃着百十根蜡烛。

于是意琦行更加疑惑了，斟酌了半晌，终于问道：“你是谁？这是哪？”

青年端正的跪坐在意琦行跟前，听了他的话，好像早就料到他会这么问似的，有些勉强的笑着说：“殿下，臣唤作澡雪，是您的近卫官。这里是丹州玉家的主宅，前两日您不慎落入了玉阳江，幸亏春秋水性好，才把您救回来。春秋是您的另一位近卫官，也是帮助您总领军务的副官。”

澡雪说完，却好像再也维持不了笑容，终于掩饰不住的红了眼眶：“您高热不退，昏迷了整整两天，医官说即使您转醒，恐怕也会于识海有损。幸好战云家先祖庇佑，您终于醒过来了，只要殿下平安无事，便是不记得事情了又怎样呢？若是殿下想知道什么，尽管问澡雪就是了。”

意琦行半眯着眼睛，静静的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明明记得，那天西部山区发生了几十年来最为严重的地震，团里的子弟兵们天没亮就赶赴灾区救灾，谁知为了救回被江水冲走的宁子，他不小心落尽了玉阳江。对了！刚才澡雪说什么？绝代天骄也是掉进了玉阳江！

难道，这就是那些故事集里边经常提到的穿越？

意琦行想了想，决定谨慎起见，还是先别告诉澡雪事情的真相，等打听清楚了这具身体的身家背景，然后再做计较也不迟： “我又是谁？”

澡雪跪直了身子，恭敬的答道：“殿下尊讳绝代天骄，是战云界的二皇子。”顿了顿，怕意琦行不知道战云界似的，又说：“战云家是云州首屈一指的大家，世代戎马征战，军功显赫，家世最为尊贵。”

意琦行皱了皱眉，什么丹州云州的，历史上好像也没有哪个朝代是这样的地名，想了想又有些不对劲：“既然我是云州战云家出身，那怎么如今又在玉家？”

“殿下如今正客居玉家，玉家家主玉千胜大人是您的外家。”

意琦行只觉得越问越糊涂，那个外家也不知道是什么人，自己竟然住在那人家里，倒像是挺亲密的关系。

他还欲再问，却有侍从打扮的人走进来，端着一个漆盘，上面放了一个小小的木碗。澡雪接过木碗，回头对意琦行说：“殿下该喝药了，您刚刚转醒，喝过药便好好休息吧，有事明天再说也不迟。”

意琦行听了，只得先把一肚子疑问咽回去，捏着鼻子喝了药，又被澡雪扶着躺回木榻上。澡雪吩咐了侍从守夜，起身准备离开，却听见意琦行把他叫住，又赶紧回转来。

“你不是说春秋也是我的近卫官吗？怎么没看到他？”

澡雪有些顾忌的抬眼看了看意琦行的脸色，犹豫了一下：“呃…春秋说殿下遭此大劫，都是他没能尽到保护职责的缘故，可是殿下肯定不愿意怪罪他，所以他自罚去了马房……”

意琦行没想到春秋如此忠心，无奈的说：“真是胡闹，我才刚醒过来，以前的事情也不太记得了，他不在我身边，反而跑去马房做什么？你去把人叫回来吧……”

他原本就身体虚弱，说了这么久的话早就疲惫不堪，再加上也不知道是不是那药里有助眠的成分，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低，竟然歪过头去睡着了。

澡雪见他如此，也不便再打扰，默默的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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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子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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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發表於: 2014-09-18 20: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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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頭還蠻吸引人的，期待後續，樓主，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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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jane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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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樓發表於: 2014-09-19 08: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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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忠臣

也不知道是前任的绝代天骄作息太规律，还是这几天睡的太饱的缘故，第二天天不过蒙蒙亮，意琦行就醒了过来。

守夜的女侍见他起身，立即前来侍奉。意琦行少年参军，洁身自好，哪和女子有过如此亲密的时候，便尴尬的不愿两人近身。只是他向来缺少和弱女子打交道的机会，内心明明是一番好意，开口却有些生硬：“退下，我自己来。”

两位女侍面面相觑，末了竟然齐齐跪下去，连呼“请殿下恕罪”。意琦行被她们吓一跳，因着不便搀扶，只得皱着眉让两人快起来。两人见殿下神色不虞，哪敢起身，双方正僵持的时候，恰好看见澡雪并另一人走进了宣室。

“这是在做什么？殿下身体尚未康复，你们一大早的便来打扰殿下休息。还不速速退下，自行去领板子！”澡雪身边那人大步跨了过来，指着两位女侍，声色俱厉的说。殿下身边一向规矩森严，刑罚严苛，于是两位女侍哪还敢分辩什么，赶紧叩了头退下。

意琦行见两人神色惊惶，想到领板子的话，于心不忍：“罚就免了。我没和她们说清楚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两位女侍听了，又赶紧跪下谢恩，这才躲瘟疫似的逃出了寝室。而那陌生青年见了此景，颇有些惊讶的看着意琦行，又想起什么似的转过头去看澡雪。澡雪看着他，默默的点了点头，眼里却盈满了悲伤的样子。

只见青年神色复杂的沉默了一阵，突然对着意琦行跪下来，深深的伏下身去：“殿下，当日您遇险之时是臣伴在您身边。是臣失职，请您责罚。”

意琦行见这里的人怎么动不动就跪，颇有些无奈。所谓男儿膝下有黄金，他整日教训士兵，便是宁愿挨枪子也不可折节，这些古人如此行事，他实在不敢苟同，于是上前把对方拉起来，说：“我若没猜错，你便是春秋？昨夜我就说过了，当初的事情不怪罪你，整天闹着惩罚惩罚的，到底你是殿下还是我是殿下？”

春秋见殿下话说的如此之重，若是再坚持领罚，便是大不敬了，于是只得谢了恩，却仍有些走神似的，起身时竟然踩到了衣摆。澡雪赶紧扶着他站起来，却见春秋抿着唇，分明是难过的不行的样子，谁知起身后发现殿下还穿着寝衣，又拿了卧榻上的厚衣服，细心的给他搭在身上。

接着澡雪便传了朝食，却不是想象中那样隆重的饭菜，不过一碗粟米粥，一块蒸饼，一碟蒸肉脯和一碟萝卜丝，大冬天的蔬菜是稀罕物，朝食一般没有，不过意琦行不是挑三拣四的人，能填饱肚子就行。

意琦行的规矩是食不言寝不语，澡雪原本还打算上前布菜，却被意琦行撵了，只得规矩的跪坐在一旁，等意琦行用完饭，又命人端药来。刚喝过药，只见一个侍从来禀报，说是江山阁下听闻殿下醒了，带着一干家臣前来拜见。

意琦行不知道那个江山又是什么来头，疑惑的转头看向春秋。谁知春秋没听见似的，面无表情地收拾着案几，一点也瞧不出深浅。澡雪却知道他的意思，沉着脸吩咐侍从：“殿下还虚弱着，没精神应付闲人，让他们过几天再来。”

侍从应着“诺”退出去了，意琦行见两人脸色，察觉到其中微妙的派系关系，不露声色的问：“那个江山是什么人？”

澡雪偷眼瞧了瞧老僧入定似的春秋，看来他是打定主意装哑巴，这才抿了抿唇，很是不愤的说：“他是九千胜大人的近卫官，也是北苑那帮子文臣之首。丹州重文轻武，咱们南苑掌兵，他每每压南苑一头不说，如今竟然连殿下的内务都敢管了。其实…其实殿下病情一度凶险之极，前夜时，医官竟然说您没了脉象，恐怕不行了。于是春秋便下令，殿下身边随侍的臣属，女官等人，全部人殉。这也是按照祖制而行，可江山不过一介家臣，竟然敢拦着不许行礼，分明是对殿下大不敬！”

“什么？”意琦行委实惊了惊，“人命关天，怎么可以这么儿戏？我倒是赞同江山，春秋你这番行事不妥当。”

春秋见状又要跪下请罪，意琦行忙伸出一手挡住他的额头：“以后在我跟前不许跪，就这么说话就行了。”

春秋这才跪坐下来，仍然绷着脸，面无表情的说：“殿下身份尊贵，倘若真的遭遇不幸，在下面怎能没人侍奉？按祖制，您的品级当享用人牲三百，但您身边随侍的人并不足三百，所以单单让侍从人殉，实在是臣失礼了。”

意琦行心里震惊不已，这孩子的价值观也未免过于扭曲，命令所有侍从下属殉葬，竟然还算失礼？谁知一旁的澡雪竟深以为然的点点头，愤愤不平的说：“也亏得殿下无恙，若是被战云家如今掌家的三殿下知道，您在玉家出了事，还受到如此无礼的待遇，一定会带兵来讨个说法的！”

意琦行听了澡雪的话，突然觉得有点头疼：两个奇葩的下属就够操心了，这个三殿下又是哪里冒出来的？绝代天骄呀绝代天骄，你一个人没了也就算了，还连累得身后一大堆人跟着倒霉。意琦行无奈的扶额，耐着性子对澡雪说：“人命可贵，你的殿下出身高贵，难道其他人就是石头里蹦出来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若是让你和春秋也去殉葬，你们愿意去吗？”

意琦行以为这样便能劝服两人，谁知道澡雪奇怪的看他一眼，一副理所应当的语气说：“我和春秋是殿下的近卫官，当然要永世跟着殿下的呀。不过战云家的规矩，在外家过世的子弟必须送回族里云葬，若是殿下去世，我和春秋自当扶灵回战云界，待葬礼之后，便会追随殿下而去的。”

如此轻描淡写的说着自己的身家性命，根本是连愚忠都无法企及的高度吧！明明已经是足够颠覆认知了，结果澡雪看他一脸无法置信的模样，为了加深自己的可信度，又给他加了最后一根稻草：“近卫官身后可以与主人同葬，哪是外人比得上的情谊？江山和黑月是九千胜大人的近卫官，日后也是会为九千胜大人殉节的。所以我和春秋能追随殿下，是件荣耀的事情呢。”

意琦行彻底被这个扭曲的世界征服了，实在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表情面对两人。如果他是绝代天骄，说不定真的会被感动的一塌糊涂，但现在的问题是，他不仅不是绝代天骄，而且还大胆的鸠占鹊巢。照着这俩孩子对他们家殿下如此狂热的态度，若是被他们知道其实绝代天骄已经不在了，那么多下臣侍从的性命不说，难保第一个就把他意琦行拉去作人牲吧。

咳，意琦行掩饰的咳了一声，不动声色的决定，以后一定把绝代天骄的身份贯彻到底。正想着，刚才来报的侍从又回转了来：“回禀殿下，江山阁下说，大人听闻殿下病重，已经连夜启程，明晚便能抵达府上了。”

意琦行听澡雪多次提起九千胜，对这个人也很是好奇，突然又想起他昨日提及的外家，于是问道：“那个九千胜大人究竟是什么人？外家是什么？”

春秋装了那么久的人形墙壁，终于不再沉默，他斜着眼睛看着眼前的矮几，语气中不知是淡漠还是疏离，轻轻的说：“玉千胜大人，人称九千胜，与殿下成亲七年，外家便是夫君。”

“什么？”意琦行吓得差点从木榻上掉下来，“夫…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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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樓發表於: 2014-09-19 2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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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
看到意呆驚訝的表情就很想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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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樓發表於: 2014-09-20 00: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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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婚约

据说九千胜大人古道热肠，为人仗义，与他交结的人无不佩服他。
据说九千胜大人宅心仁厚，爱民如子，封地内的百姓无不爱戴他。
据说九千胜大人武艺不凡，刀法卓绝，江湖众多豪杰无不景仰他。
据说九千胜大人容貌俊秀，气度雍容，闺中豆蔻少女无不倾慕他。
据说……

“据说九千胜大人千般好万般好，从明天起，干脆调你去伺候你的九千胜大人如何？”意琦行正站在书架边，拣着上面的竹简随手翻阅，澡雪见殿下侧着头看向自己，也不知道是说笑还是真有这个打算，立即讪讪的住了嘴。

自从殿下醒来后，为人好像温和了许多，既不死守着那些刻板的规矩，也不随意动刑，只是越是这样平心静气的样子，越是增添了一份不怒而威的气势，反倒叫人不敢逾越。不过毕竟没有了从前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清高，也会叹气，会惊慌，甚至如常人一般，还会开些无伤大雅的小玩笑，倒叫澡雪觉得更加亲近了些。

意琦行翻了翻竹简，入目全是一堆鬼画符似的文字，问过了澡雪才知道，这时代用的竟然还是小篆，只得心里暗叹了一声，又把竹简放回书架。他转过身走回案边坐下，看看外边的天色已然黑尽了，一想到那个九千胜，又默默的叹了口气。

意琦行面无表情的坐着，只觉得整件事情都荒谬的不行。绝代天骄和九千胜竟然是夫妻，明明两人皆为男子，怎么可能成亲呢？谁知春秋却一脸冷漠的说：“世家大族结亲，原本就是为了利益互换，所有嫡子嫡女，皆奉族命婚配，但凡可以拿出一个双方都满意的筹码，是男是女又何妨？玉家有了殿下为质，战云家也可通过殿下掌控丹州兵权，当初两家结亲时，谁敢说个不字？听说魌州那边，女子结亲也是有的。”

意琦行这才知道，前任的绝代天骄和九千胜感情并不和睦，可要让他和那人见面，却仍旧很不自在，毕竟人家两口子，他这个冒牌货是闹哪样？春秋看出他心里迟疑，便给他出了个主意：称病。

九千胜原本就是回来探病的，当然知道他病着，但此称病非彼称病，原来绝代天骄高傲自负，病中向来不让九千胜探望，说是脸色不好，不能让他小瞧。若是九千胜坚持要来，便在寝室里安一个厚厚的屏风，隔着屏风说话，反正决不能让他看到自己虚弱的样子。

于是此时，木榻的对面远远地竖了一个屏风，后面设了案几和软垫，若是九千胜来了，就让他坐在那边，而意琦行只要在榻上认真的生病就可以了。

意琦行还在走神，突然听见宣室外响起一阵整齐的请安的声音，原来是九千胜到了。澡雪赶紧扶着意琦行躺下，接着便看见一个人影出现在屏风后面。

屏风隔的很远，从意琦行这里只能看到一团白色的影子。也不知道对方是真的太好说话，还是早就习惯了绝代天骄的不待见，明明是千里迢迢的赶回来探病，对如此无礼的屏风竟然也没说什么。澡雪向他告了罪，说殿下病重，怕过了病气，那人也只是低低的说：“无妨。”

之后又询问起病情，还细心的过问进的什么药，饮食用的好不好。澡雪一一的答了，听说殿下胃口竟然比以前还好，对方又关心的说：“身体正在恢复的时候，需要的自然比平时多些，日后一日两餐改为一日三餐，不要为那些无谓的礼数耽误身子。”

这个时代一天只吃两餐，而战云家风尊儒尚法，对各种教条非常严苛，绝代天骄从不做落人口实之事，所以南苑从没人敢在两餐之外再加餐。意琦行知道的时候只是挑挑眉，他不是重口腹之欲的人，忍一忍就过去了，所以也没说什么，这会反而是九千胜提出来，倒是意外的贴心。

九千胜坐得并不久，再嘱咐了几句好好养病的话就离开了。他常年不在家，每次一回来就是一大堆事情等着，加上再过半个多月就是正月初一，外边等着觐见家主的臣属都不知道排了多少道弯。

意琦行看着九千胜离开，心里仍然觉得没什么真实感。虽然春秋说两人感情不深，但他也没想到竟然不深到这个地步，刚才基本上是九千胜问，澡雪答，他最多敷衍的说两句“还好”，“无事”。若不是提前知道两人的关系，怕还以为是遇到仇家了吧。

澡雪看殿下心不在焉的样子，想了想，跪坐在他身边，小声的说：“其实大人一直以来对殿下都礼遇有加，更从不因为殿下出身云州便猜忌殿下。您来丹州后组建的骑兵，手下个个是您的亲信，大人不仅让您继续执掌骑兵，甚至如今连整个南苑都以您马首是瞻，这份信任哪是随便谁能给的呢？”

意琦行之前并不知道这一茬，诧异的看着澡雪，示意他继续说下去。澡雪见殿下有了兴趣，整理一番言辞又继续说：“丹州城内军政分离，北苑是江山带着的一群文臣掌民生赋税等，南苑则执掌所有宿卫兵与州郡兵，不过必须有北苑的军令才能调动各军。但毕竟是南苑的主人，您与大人算是不分尊卑，同等身份的呢。”

意琦行在军队多年，自然知道这样安排意味着什么。虽说绝代天骄需要军令才能调兵，但战力最强的骑兵却几乎等于他的私兵，何况军队里猫腻多得很，北苑一群文官，将不知兵，怎么可能调得动多少兵力，最终还不是绝代天骄说了算。

这样细细一想，逻辑上其实很奇怪，明明大家公认的，绝代天骄和九千胜的关系并不亲密，可是九千胜常年不在家，却可以把全城兵马托付给绝代天骄，而绝代天骄手握重兵七年，也从没有异心。如此有默契的两个人，到底是怎么闹成这样的？

不过意琦行现在哪有心思关心这些，他一听说自己竟然是一州军事长官，差点没直接跳起来。前世他不过一个团级干部，现在却翻身作集团军长，从上校到上将的飞跃有没有！一瞬间，他这两天的苦闷一扫而空，甚至第一次体会到万恶的封建制度是多么惹人爱：搁到现代这得奋斗多少年，可现在他还不到三十，竟然开个后门就当军长了，军长！

澡雪看意琦行一副被打懵了的神情，还以为他仍然不能接受九千胜大人，又小心翼翼的说：“殿下为何不能与大人好好相处呢？虽说战云家是将门王侯，门第显贵，可是玉家身为丹州掌印，也是累世为官的世家大族，殿下与大人结亲，并未辱没殿下身份的……”

“不辱没，当然不辱没！”意琦行闻言，终于清醒过来，一把抓住澡雪的手，急急地说：“快，去打听一下九千胜这次什么时候走。”只要那人一走，那什么膈应人的婚事还算什么，最重要的是，到时候他可就是唯一的最高军事指挥官了。

绝代天骄，你一路走好吧，我一定会帮你把这个军长好好当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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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樓發表於: 2014-09-21 0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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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偶遇

自从知道所谓南苑的主人究竟意味着什么，意琦行便腰不酸了，腿不疼了，哪还愿意继续躺着。第二天一大早，用过了朝食，意琦行便提出要出去走走，他可还没看过南苑到底长什么样子。

澡雪原本想拦着，春秋却轻轻拉住了他。一来殿下兴致高，没必要做扫兴的事，二来这段时间殿下病重，军营里的事情大多是春秋代管，但很多事情仍然需要殿下亲自处理，殿下若是能早些熟悉军务，臣子们的压力也小些。

意琦行在澡雪的带领下，把整个南苑逛了一圈。南苑说是掌控全军，其实更贴切的说法是中央指挥部，主要负责些统筹和文职工作，而城外另有大营，武将们平时都在各自的营地，只是定期来南苑回报而已。

不过单单文职就能看出很多东西了。绝代天骄治军确实有一套，各处都忙而不乱，井井有条，因为军法严格，也没人偷懒。而绝代天骄也确实如澡雪所说，在武官中声望非常高，一路行来，所见之人全部单膝跪地，满脸崇敬的向他行礼。最特别的是，意琦行原本还以为古代都是重男轻女，没想到这里的军队中竟然很多女性，果然像春秋说的，只要有价值，管你是男子还是女子。

逛完了院子，澡雪便请求殿下回去休息，说是病情刚好不宜劳累。意琦行正在兴头上，哪听得他说这些，澡雪苦口婆心的劝，意琦行不耐烦，干脆直接把他撵了，图个清净。

澡雪哪敢自己离开，忙不迭的说玉家的宅院路径非常复杂，不熟悉的人容易走丢。意琦行却不在乎，他的方向感非常强，以前单兵训练的时候，只要走过一次的路从来没忘过的，于是想了想，一本正经的说：“你若是不愿离开，便等着我甩掉你，自己选吧。”澡雪欲哭无泪，只得吩咐身边的小侍从一定得好好照顾殿下，然后才万分不放心的离开。

事实证明，澡雪确实是非常有远见的。意琦行从来不是听话的人，待澡雪一离开，那几个小侍从哪是他的对手，不过三拐两拐就甩掉了。开玩笑，我自个儿家还不准我走，反了天了你？于是不仅没用心记着路线，反而兴致越发高昂的随意乱逛，遇到路上的侍女来请安的，还心情颇好的点头回礼。

他走了大半天，意料之内的发现走丢了。这个时代的豪门圈地严重，一重重的院子层层叠叠，稍不注意就会走岔路，兼之九千胜爱花，南北两苑遍植花木，为搭配各种奇花异草，各处都修了曲折反复的花径，回廊，加上无处不在的月门，拱桥，竟比后世的江南园林还要繁复。不过既来之则安之，难得出来走走，就当逛公园罢了，反正他若是一直不回去，澡雪自然会派人来寻他。不过那孩子听说殿下走丢了会是什么反应？说不定会哭鼻子。意琦行顶顶不厚道的想。

待他绕过一大片梅花林，不远的地方竟然有个亭子，三面都围着透明的琉璃，一面敞开，像是赏雪用的。等走近了，却看到石桌上放着一个温酒的炉子，一旁还放了一架古琴，怕是什么人早就备下的。

意琦行走进亭内，有些怔怔的摸了摸琴弦。意家也是书香世家，意父精通乐律，原本也希望意琦行子承父业，能继承他的音乐成就，可惜意琦行少时受抗日题材的影视剧荼毒太深，一门心思想参军，意父无奈遂了他的愿，那面为他量身定做的古琴也就此束之高阁。此时再见到这父亲心爱之物，只觉得好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似的。

也确实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意琦行仍旧有些出神，突然感到一个黑影挡住了亭外的光。他愣愣的转身，只见一个人影站在亭外，好像有些惊讶的看着他。那人一身白衣，逆着光也不太看得清相貌，只觉得身量高挑，衣裳倒挺好看。意琦行还没来得及细看，却听闻对方开口了：“殿下尚在病中，怎么好一个人出来吹风？”

白衣人说着步入亭中，又在身前两步远停下，显得关怀又不失礼数。意琦行这才看清楚来人相貌，却不由得一怔：还真没见过长得这么俊美的人，五官精致，唇红齿白，最特别的是一双瑰丽的紫眸，既高贵又儒雅，却脉脉的让人觉得要醉在那目光里，便是以前见多了的所谓明星，也没哪个有这样的风度。意琦行一时没反应过来，待见到那人眼中的担忧，这才回过神来，赶紧不动声色的收回心思，又想起刚才对方的话，问道：“嗯？你认得我，你是谁？”

白衣人好像略有些吃惊，说：“你不认得我？”

意琦行摇摇头，又指了指脑袋：“病了一场，好多事情都记不得了。”

白衣人皱皱眉，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意琦行看了看他，不卑不亢的神情，和南苑那些毕恭毕敬的下属大为不同，突然想到：“你是北苑的臣子？做什么的？”

白衣人愣了一愣，只见意琦行大方的任他看，神色坦荡，确实不像是说笑。他目中微微闪过奇异的光芒，不过一瞬就消散了去，自嘲似的笑了笑，说：“我…嗯，我确实是北苑的，倒是什么都做一点。”

意琦行并未在意对方的异样，反而指了指桌上的事物，说：“这是你备下的？倒是会找地方。”顿了顿，又道，“不过好酒当与人同饮，你不打算请我喝一杯？”

对面那人眨了眨眼，神色已经恢复如常，笑着说：“据说殿下从不饮酒，如今看来，传言好像有些出入。”

意琦行有些意外，绝代天骄竟然不喝酒？现代军队里出来的兵谁不爱酒，特别是意琦行，没别的爱好，唯一喜欢小酌几杯，只是以前军纪如山，总是没机会喝。如今意琦行听说绝代天骄不喝酒，心里一动，戒一辈子的酒可不是好玩的。

于是意琦行想了想，淡然的给自己找借口：“大好男儿，怎么能不喝酒？只是饮酒要看对象，当然不是谁的酒都喝。”

“哦？”白衣人挑了挑眉，“那在下这酒，不知殿下愿不愿喝？”

意琦行想了想，一本正经的说：“不喝。澡雪常说，北苑的人个个都是书呆子，我可不和书呆子喝酒。”

白衣人没想到他竟然说出这种话，不仅没生气，反而豪爽的笑出声：“哈哈，往日府内盛传殿下最重礼数，今日在下观殿下言行，却实在不像那样无趣的人。”

意琦行皱了皱眉，没能理解自己究竟哪里让对方觉得有趣，白衣人心思通透，见他面色不虞，立即转口道：“是在下失礼了，还望殿下见谅。既然殿下不愿喝我的酒，我便为殿下弹奏一曲，当做赔罪吧。”

意琦行看了看那古琴，心中有些说不出的味道，便点了点头，道：“也好。你我相识一场，就算是这琴的缘分吧，倒也没什么赔罪的说法。”

白衣人挑了挑眉，有些惊讶于殿下竟如此好说话，却也没说什么，只是微微笑着走到石桌边坐下，问：“殿下想听什么？”

“随便。”意琦行随口应了声，又觉得不妥，“不，弹个节奏快点的，旋律能听明白的。”

对方有礼的应了，信手弹起一曲仿佛是征战杀伐的曲子，他精于琴道，那恣意盎然的情绪表达的淋漓尽致，意琦行并不擅长此道，却也觉得被他感染了似的，不由得拿了桌上的酒杯，敲着石桌打起了拍子。

待一曲毕，白衣人抬起头来，见他一副仍旧沉浸在琴曲中的样子，眼中复杂的闪着说不清的光。意琦行并未注意到他，兀自还在走神，记得父亲最爱古琴，早先还时常弹奏一些古曲给他陶冶性情，只是意琦行朽木不可雕，后来气的老父干脆一弹琴就把他赶出去。

好一会儿了，意琦行终于回过神来，诧异的睁开眼看他，问道：“完了？”白衣人早已收拾好神色，温文的点点头，微笑着看着他。意琦行遗憾似的皱皱眉，说：“好吧，那我回去了。这院中的路我不太记得，你指个人过来给我带路。”

白衣人闻言，起身摇了摇亭子里挂着的小铃铛。没一会儿一个侍从走过来，便交代让他领殿下回南苑。意琦行跟着侍从踱出赏雪亭，还没走几步，却闻背后传来声音：“殿下且慢。”

意琦行转身，只见那人脱下身上的大氅，递给他，笑着说：“殿下大病初愈，以后出门还是多添一件大衣裳吧。”

意琦行有些意外，没想到北苑的臣子竟也是如此体贴，那样关怀又温和的神情，实在叫人不忍推却他的好意。他随手接过大氅，披在肩上，又忽然转过身来，问：“对了，你叫什么名字？你的琴弹得不错，若有机会，以后倒是可以再来找你听琴。”

“呵，”白衣人轻轻笑了笑，仍旧是那样温文尔雅的样子，目光里却闪着说不出是认真还是戏谑的光芒，欠了欠身，说：“在下玉千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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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樓發表於: 2014-09-21 19: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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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猜忌

如果说世上真的有鬼，那么白日见鬼，差不多就可以形容意琦行此时的心情了。

意琦行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样与九千胜告别的，又或许是压根没来得及告别，他就果断的转身，赏了那人一个潇洒的背影。此时此刻，他唯一的想法竟然是，幸好平时涵养功夫做的够，才能稳稳当当的端着他的扑克脸，不至于给绝代天骄丢人。

待意琦行故作镇定的回了寝室，他才听说春秋派人把南苑都翻遍了，正准备去请见九千胜大人。澡雪寻不到他，果然急得几乎哭出来，他倒是猜想殿下可能走丢了，只是却没想到竟然丢到了北苑去。

意琦行懒得和他们解释，只说随便走走罢了，澡雪和春秋互看一眼，四只眼睛里分明都写满了‘有情况’，只是殿下不愿多说，他们做臣子的自然假装不知道就好了。倒是意琦行顿了顿，自觉这话连自己都不信，叹了口气，最终还是说：“我遇到九千胜了。”

这下两人的表情真是精彩极了，春秋阴晴不定着脸，澡雪更是大吃一惊，瞪着眼睛说：“那位大人可是和殿下说了什么？九千胜大人想必还不知道殿下不记得之前的事情，若是冒犯了您，殿下可千万不要怪罪。”

呵呵，反正你们殿下就什么都是对的就是了。意琦行听了澡雪的话，默默在心里扶额，想来也只有这两个价值观长拧了的孩子，才会觉得是九千胜得罪了他。昨天还必须隔着屏风探视的病人，今天就活蹦乱跳的满院子乱走，对了，还当着北苑最大的头头面前说北苑都是一群书呆子，这么想想，九千胜竟然没当场翻脸，也算是难得的好脾气。不过话说回来，分明是他故意误导，让人以为他是北苑的臣子，哼，这不是诚心欺负我‘失忆’么？

“没什么大不了的，也说不上什么怪罪。” 意琦行敷衍了一句，心中却想着怪不得和那人说话时，老觉得那声音好像在哪听过，仔细想想，可不就是昨天屏风后面那人的声音么。春秋看他脸色不好，料想殿下是不愿意提起那位大人的事情，便开口道：“殿下仍在病中，今日逛了那么久也累了，晚上便早些歇着吧。”一边说着一边看了看澡雪，澡雪与他极有默契，闻言也不再过问，恭敬的退出宣室，为殿下安排晚膳去了。

谁知当晚，九千胜大人身边的黑月便领着侍从，送来一个大大的锦盒，说是大人忙于处理公务，脱不开身，便令身边的近卫官前来代为探望殿下。

这时意琦行刚喝过药，正是昏昏欲睡的时候，听说是那人派了人来探病，正犹豫着究竟见还是不见，结果一转眼，却看见平时面瘫似的春秋近卫官，这会子竟然肉眼可见的黑了脸色，一下子来了兴致，扬了扬下巴示意澡雪让人进来。

“见过殿下。”黑月进了宣室，并不像平常下属那样恭谨，大大咧咧的隔着屏风做了个揖，然后直起身来，高声说：“我家大人吩咐臣下，说今日怠慢了殿下，所以特意让臣来赔礼，还望殿下不要见怪。”

“嗯？”意琦行没想到他竟然是来道歉的，小小的惊讶了一番，还没答话，接着又听到对方说：“大人还专门让我来给殿下送礼物呢，大人可是把最心爱的白玉琴都送来给殿下了，就看在他诚意满满的份上，殿下就大人有大量，原谅他一次可好？”

“这……”意琦行被狠狠的噎了一下，又不是小孩子过家家，这种“我的玩具分你一半，不要不理我”的话绝对不可能是九千胜说出来的吧？这传话的实在是，也难怪春秋一听说黑月的名字就变脸。意琦行心里满是黑线，面上却面无表情的说：“既然表达诚意，为何他本人不来，反而叫你一个近卫官来油嘴滑舌，这就是诚意？”

“哎哟，殿下指责臣油嘴滑舌，这么大的罪名臣可不敢当。臣不过实话实说而已，真话总是有那么点不中听嘛。其实大人是想要亲自前来的，只是一来大人确实公务繁忙，二来今天大人‘不小心’惹怒了殿下，万一殿下还在生气，那我家大人过来岂不是碰一鼻子灰？”黑月嘴上说着不敢，脸上可一点不敢的意思都没有，仗着隔了屏风，意琦行也看不到他，一边说话一边挤眉弄眼的，气的一旁侍奉的澡雪差点冲上去掐他，亏得春秋拉住了澡雪，黑月却又转过来俏皮的对春秋眨了眨眼睛，结果只收到春秋冷眼一枚。

意琦行没看到三人的小动作，却也是隐隐的不喜这个黑月如此不懂礼数，沉着脸说：“怎么？在你们心目中，绝代天骄就是如此不讲情面的人吗？”

“可不是么…啊不！”黑月只顾着逗弄春秋，一不小心说溜了嘴，竟把真话说出来了，待反应过来，赶紧转口说：“我是说，殿下心胸广阔，当然不会为点小事生大人的气啦，只是大人顾及殿下大病初愈，不敢惹殿下不快，所以才让臣先来探探殿下口风嘛。”

黑月分明是睁着眼说瞎话，意琦行倒是不揭穿他，故意顺着对方的话说：“既然如此，你回去禀报你家大人，就说‘殿下心胸广阔，当然不会为点小事生大人的气’，让他明天亲自过来吧。”说完便进了内室，再不给黑月开口的机会。

黑月这下可傻了眼，不是说好的不喜欢大人来探望吗？这画风不对啊喂！可是看殿下摆明了一副送客的架势，黑月也不敢再说什么，看了看仍旧一脸冰山的春秋和想笑又不敢笑的澡雪一眼，带着那白玉琴，怎么来的还得怎么回去。谁知还没踏出宣室的门槛，里面又传来殿下的声音：“既然是送来的礼物，怎么还有拿回去的道理？东西留下，你回去复命吧。”

黑月闻言，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不高兴，但是好歹也算完成任务，于是放下包裹，赶紧做了个揖告退了。

等黑月一走，澡雪终于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转念又想起这样很是失礼，勉强收拾了脸上的表情，走进内室去。春秋双手执着黑月带来的锦盒，也跟着步入内室。

意琦行正倚在木榻上拨弄灯油，见了那锦盒，也突然起了好奇心，道：“拿出来看看。”澡雪依言接过盒子，将那白玉琴放到他跟前的矮几上。

竟是白日里见过的那张琴，看来还真是他的心头之物。

意琦行默默的想了想，又让澡雪把它放回去。他并不擅长这些文雅的物什，既然是他人的心头好，当然不能随意糟蹋他人心意。只是刚才那个黑月实在是太张狂了，一定要打压一下，否则他也不会说什么‘礼留下，人出去’这样的话。

澡雪看看他的脸色，倒是好像猜出他心里在想什么，于是七分挪揄三分抱怨的说：“那个黑月早就应该受点教训，仗着有几手三脚猫的功夫就不把人放在眼里，那张嘴可真讨人嫌，也不知道九千胜大人怎么会有这么个近卫官。”

意琦行皱皱眉，并未接澡雪的话，反而说：“莫要背后议论他人。黑月隶属北苑，自然有人管教，你若不喜欢，不与他往来就是了。”

澡雪受了一顿训，暗自在心里吐吐舌头，也不敢再说黑月的坏话，只是伺候着殿下歇下，便退出了宣室。

==========

“如何，差事办得怎样？”九千胜翻阅着手中的文书，头也没抬，淡淡的问了一句。黑月还正在书房门口脱鞋，闻言干脆的把鞋子踢到一边去，三两步跑进宣室，倒是连累得外边侍奉的仆从，忙不迭跑去给他捡鞋子。

“我办事，您放心！您看，殿下这不是就收了您的礼么，当然是没什么问题。”黑月在自家大人跟前倒是收敛多了，那一本正经的样子，看起来还颇有几分可信度。只是九千胜原本还忙着手上的事情，听了他的话，反而抬起头来，打量似的看了看他，说：“你这么一说，怎么我反倒觉得不太放心？”

“大人你这话插中我的心槽，非常之痛！您每次交代的事情，我哪一件不是做的好好的？怎么到了殿下的事情上，您就老是不相信我呢？”黑月痛心疾首的指责自家大人如此偏心，那样子，真是委屈极了，可九千胜才不上他的当，转过身来，好整以暇的看着他，嘴角仍旧噙着笑，那神情分明是在说：来，继续，我看着呢。黑月终究被他看得装不下去了，眨了眨眼睛，语气弱了两分：“呃，虽然是出了那么点小岔子……”

九千胜早有预料，也没说什么，只是无奈的笑了笑，又重新回转去看他的文书。黑月被他晾了一遭，反而觉得心虚，于是赶紧凑上前去，一面讨好似的给九千胜端了茶，一面说：“那个…呃，殿下看来是真的病了呢……”

“你不是早就去偷看过医官的方子了么，我还以为你比我还早知道殿下的病情呢？”九千胜好像只是单纯的随口问了一句，仍旧专心的看他的文书，就连黑月端的茶，也只是随意的接过，抿了一口，又放下了。黑月看他不冷不热的样子，搞不清楚大人究竟是个什么意思，不敢再造次，只好实话实说：“哎呀，好啦！是我不该怀疑殿下故意假装失忆，我这就去把南苑的探子都招回来行了没？”

九千胜见他终于承认错误，总算是放下了手中的物什，见黑月一脸郁卒的样子，叹了口气，说：“唉，我既然让你执掌花脸刀卫，自然是相信你做事的分寸，只是我常年不在家，族中人事全靠殿下打理，若是连你和江山都不信任殿下，那要他如何行事？”

黑月还是不满意的样子，不高兴的说：“大人，您让殿下掌南苑，我们不敢违背您的意思。只是殿下掌家竟也是照搬军中的规矩，那样的雷霆手段，就算手下人不说，又有几个人真心服他呢？咱们丹州讲究的是儒家礼法，以德服人，族中子弟莫不是读圣贤文章的，他那些个严刑厉法，用小书呆的话来说，可不就是有辱斯文。”

九千胜闻言，竟听见了奇闻似的，调笑道：“哟，你还知道有辱斯文这个词了，不错不错，看来那么多遍家规没白抄。”

“九千胜大人！”

“哈哈，”九千胜笑着摆了摆手，示意黑月停下来，这才安抚似的说：“行了，我知道你的意思。殿下确实行事严厉了些，不过他是有分寸的人，便是我不在家，家中的事情我大概也是知道的，倒也没觉得他做的不好，若他真有什么出离的事情，我自是会出面调停的。殿下远道而来，执掌玉府也颇为不易，你们应当尽心协助他，毕竟，殿下也是我们的一家人呢。”

“他可没把自己当做玉家人……”黑月还在不服气的嘀咕，被九千胜一瞪，赶紧改口说：“哎那啥，您这话说得，什么远道而来的，分明是您自己都把殿下当客人呢，怎么能怪我们不亲他？所以要我说，要想下面的人信任殿下，您赶紧的把殿下变作当家主母才是正事，您自己就应该给我们起好带头作用嘛！”

九千胜一愣，没想到他竟然扯到自己头上了，有些哭笑不得的摇摇头，说：“你这是说的什么胡话，我与殿下既是夫妻，他本就是当家人，哪有什么变不变的道理。殿下客居玉家不易，我自然应当尊敬他。”

“谁要你的尊敬，我说的是男女之情的那种喜欢！”黑月简直恨铁不成钢，眼前若不是最敬重又高贵的九千胜大人，他肯定直接跳起来。九千胜却并不领情，淡淡的说：“家族大事，哪是那么儿戏的事情，殿下出身高贵，行事稳妥，是最合适不过的当家人，哪能用儿女私情来辱没他的身份？以后别再说这样丢人的话了。”

九千胜说完便回过身去，继续处理桌上堆积的文书，黑月看他分明是不想再说的意思，缩了缩脖子，不敢再提。正准备退下的时候，九千胜又突然开口：“对了，先前你去南苑，殿下说什么了？”

“呃……”黑月这才想起还有这茬，被狠狠噎了一下，犹豫的说： “其实…其实殿下把我给赶出来了，说我没诚意，让您明天亲自去探望他呢……”黑月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都跟蚊子似的：照着大人那脾气，说不定又得念叨他一顿。

谁知九千胜却什么也没说，只低低的‘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黑月不明所以的抓了抓脑袋，那气氛真是怪得很，又觉得大概好像应该是没他什么事了，于是低低的说了句‘臣告退’，赶紧头也不回的溜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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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樓發表於: 2014-09-22 05: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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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探望

第二天才下晌的时候，北苑就派了人来请见，说是晚上九千胜大人会前来拜访，不知道殿下方不方便。意琦行还兀自和小篆奋斗着，也不觉得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随口说了句‘来吧’，就让人退下了。澡雪在身边伺候笔墨，看殿下一副状况外的样子，委婉的提点说：“殿下是要正式会见九千胜大人么？大人既是遣了人来拜见，自然不能像前几日那样随意对待呢。”

“嗯？”这下轮到意琦行一愣，不就是见个面么，连这都有讲究？“那是要怎么个不随意法？”

澡雪欠了欠身，接着说：“按礼，您当沐浴，熏香，着吉服，引皇子例会见大人。臣去安排人手扫撒除尘，便是那些伺候人，也全都得换过呢。大人在过来之前，南苑那边也是同样的礼数。”

意琦行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道：“难道每次见他都要这么麻烦？”

“这……”澡雪没想到一向最重礼法的殿下竟会说出‘麻烦’这样的话，愣了一愣，有些艰难的措辞：“倒也不是……只是礼法是这样没错，呃…好像也不是一定要……”顿了顿，又突然灵机一动，“不过，殿下以往从来都是这样会见大人的就是了。”

我现在说不见他了还来得及吗？意琦行暗暗在心里吐槽一番，却也知道这不是使性子的时候，无奈的说：“行了，你下去安排吧。只是一切从简，不用为了这么点小事就大费周章的。”

澡雪乖巧的应了，便退下去吩咐下人行事。到了晚上，刚上灯的时候，伺候人便来报，说九千胜大人到了。

意琦行心里一百个不情愿的从内室走出来，这见鬼的吉服，领口又高又硬，包的严严实实的，勒得人喘不过气来，那腰封也紧，背后又窄，加上他一个大男人还非要叫他熏香，反正哪哪儿都不舒服，原本他对九千胜还有的那么一丁点好感，也随着这迁怒直接路人转黑。

九千胜已经在外室等着了，果然是精心打理过的样子，原本就精致美丽的面容，被一身吉服衬得更是潇洒不凡，见到殿下出来，欠身行了行礼，笑着问候道：“殿下久见。”

意琦行心里不痛快，也懒得跟他行礼，沉着脸说：“不久。”

九千胜一愣，虽说殿下与他向来不亲密，但是两人面上却从来都是礼数周到，倒还真没遇到过这么生硬的说话的时候。他眨了眨眼，找台阶似的说：“哈，殿下说的是，我们前天才见过，确实是不久。”

意琦行没理他，径自走到矮几前坐下，九千胜见他如此无礼，心里暗暗有些恼。想他九千胜大人尊贵又和善，去哪里都与人交好，可是殿下对他却从来不假辞色，他自诩对殿下礼数周到，可是这人偏偏是个捂不热的石头，昨日不知道他的身份时，明明还可以与他相谈甚欢，今日却说翻脸就翻脸，果然是殿下的一贯作风。他心中发寒，却并不表现在脸上，仍旧笑得温文儒雅的样子，自行坐到了对面的矮几跟前。

两张矮几分设在宣室两侧，虽说本意是为显得庄重，但毕竟疏远了些。澡雪见两人气氛有些僵，赶紧带着人前来上茶，才勉强化解了眼下的尴尬境地。九千胜为人处事老道，并不把那点小插曲放在眼里，尝了尝澡雪的茶，笑着赞赏道：“澡雪茶艺又精进了，殿下倒是好口福，每天都能尝到这般好手艺。”

九千胜大人是出了名的精于茶道，澡雪被大人夸奖很是高兴，红着耳朵低低的道了声谢，意琦行这几日除了汤药就是清水，早就喝得整个人都不好了，今天第一次尝试澡雪的手艺，于是闻言也有些好奇，端起面前的茶水尝了尝。

然后他就后悔了。

这时候饮茶，大抵是加了姜蒜香料等和着团茶煎制而成，和后世那清爽甘甜的口感自是不可同日而语，意琦行喝了一口，心中不由得想：这玩意儿也能叫茶，你是在逗我？

“嗯？”九千胜见意琦行脸色不对，露出颇为关切的神情，问道：“殿下怎么了？是这茶水不和殿下口味？”

意琦行皱着眉头想了想，并未答话，反而指着九千胜跟前的茶具，认真的说：“把你那杯给我。”

“啊？”九千胜和澡雪都愣了愣，好像没听明白似的。意琦行又指了指九千胜，说：“我看你的茶水和我的颜色不一样，把你的给我。”

“这……”九千胜还没清醒过来似的，这么有违礼数的话，真的是那个礼法大过天去的殿下说的？倒是澡雪反应快，立即端了九千胜这边矮几上的茶壶，给殿下倒了一杯。意琦行一本正经的闻了闻，又皱着眉抿了一口，这才确定澡雪没有偏心，他们俩喝的确实是一个味道，于是放下杯子，很是不解的问：“这样的味道也能叫好口福？你平时喝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澡雪一听，脸色一下子变得通红，埋着头，委屈的几乎哭出来。饶是九千胜见多识广，也没见过这么不按常理出牌的，可是看殿下那认真又疑惑的表情，好像又不是故意找茬的样子，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比较好，只得实话实说道：“呃…澡雪熬的茶香而不浓，醇而不腻，在我见过的人物里，澡雪的手艺确实算上等。”顿了顿，突然反应过来这好像是在打殿下的脸，又转口道：“不过殿下既然这么说，想必是见识过更加精妙的茶艺，不知道殿下在这茶道上有何见解？”

这么一问到把意琦行问着了，他在这么风雅的事物上哪能有什么见解，不过是在现代的时候把口味养刁了而已，不过是男人怎么能说不行，于是硬着头皮说：“说不上见解，不过是偶然知道的一些小手艺罢了。要喝茶，就应当用炒制，晾干的茶叶，再经开水冲泡，把茶叶的鲜味激发出来。你们这茶汤，一直不停的熬煮不说，还加了那么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早就把茶饼中的味道给败坏光了，哪还有茶真正的味道？”

“哦？如此新奇的茶道，我倒还是第一次听说，不知道这其中的炒制，晾干，具体细节是怎么样？”九千胜闻言，顿时来了兴致，他茶艺精湛，见闻广博，但直到今天，才知道竟然还有这样闻所未闻的烹茶方式，竟然有些跃跃欲试的感觉。

意琦行没想到他随口一说，竟惹的九千胜那么感兴趣，顿时犯了难：“其实我只是大概知道一些皮毛，其中的细节我也不太懂。不过我喝过几次，那样做出来的茶味道好多了。”

九千胜见他并不知道细节，略有些失望，不过却很快掩饰过去，点了点头道：“也是了，若真是有远高于煮茶的技艺，那也不是外人能参详其中的奥秘。”又看了看仍旧红着眼睛的澡雪，笑着说：“澡雪过来吧，你家殿下也不是有意的，可不许再这个样子。”说着，拿了随身的锦帕递给他，澡雪哪敢耽搁，赶紧接了过来，懦懦的说：“多谢大人。”

意琦行这才看到澡雪的神色，顿时有些过意不去，可是他哪会什么安慰人的话，想了想，说：“嗯，澡雪退下吧，这里不用你侍奉。”

澡雪眨了眨眼睛，他若是走了，不是只有殿下和大人两个人了？可转念一想，好像也没什么不对的，于是欠了欠身，退下了。

待澡雪退下，意琦行又后悔了，他和九千胜就见过两次，哪有什么可说的，难道就这么大眼瞪小眼么。九千胜却没什么不适应的，关切的说：“前日与殿下匆匆一别，也忘记询问殿下的病情，真是失礼。今日见殿下脸色好了许多，不知道还有什么不适的地方？”

意琦行摇了摇头，说：“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记不起事情，以前那些事都忘得差不多了。”

九千胜早就从黑月那里知道了详情，也就没再多问，转而道：“听说殿下这几日在重新习字，若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下人去采办，只是这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您身体刚好，不要太劳累才好。”

“嗯。”意琦行点了点头，不过是些场面话，也不知道应该回答些什么。九千胜一个人唱独角戏，终究也找不到可说的了，场面瞬间冷了下来。九千胜并不指望殿下主动开口，还想着再说些什么，突然却听到对方说：“你这次什么时候走？”

九千胜在家的时候不多，绝代天骄也向来不爱管他的事情，所以以前从没问过他什么时候回家，什么时候离开，他听了殿下的话，也拿不准殿下究竟是什么意思，于是斟酌的说：“说不好。南边的事情也差不多了，先等着过完年吧，若是情况好转，也许会在家多留几日。”

啊？多留几日？那我一个人统帅三军的梦想不是破灭了？意琦行暗地里撇了撇嘴，又不敢明说出来，只得说：“哦，多休息几天也好。”

九千胜没有答话，仍旧笑得温文尔雅的，只是面上虽然永远都是那么一副和蔼的表情，却不知道心里究竟在想什么。意琦行想，这么晾着人家多不好，可是他又确实不是擅长闲聊的人，搜肠刮肚了老半天，终于找到一个话题，说：“你在外面那么久，都在做什么？”

九千胜一怔：这么多年，你可是第一次问我在外面做些什么呢。

他心里这么想着，面上却一点看不出异样，神色如常的笑着说：“这些年到处都不太平，老百姓们日子苦得很，若是哪处有什么地震山洪，或是战乱兵祸的，我能帮的就尽量帮着些。各处的商会，富户，大多还是卖我一分薄面，能为百姓筹措些物资，也算是尽一点力。”

意琦行一听，咦，抗震救灾，这不是我的老本行么？没看出来这人出身豪门，倒还挺接地气啊。一想到他们好歹还算半个同行，意琦行突然觉得这人好像顺眼些了，点了点头，半是怀念半是感慨的说：“嗯，不错。不是有句诗词都说了么，‘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老百姓才是国家真正的根基，能为百姓做事情，这才是身居人上的意义，否则空掌着高官厚禄，也只是尸位素餐的蛀虫罢了。”

若说原本九千胜还只是好奇，听了这话，现在对眼前的殿下简直就是震惊了。战云家不是最重尊卑么，殿下向来看不上他与平民结交，如今竟说出这样心怀天下的话，难不成是我听错了？九千胜是心思细腻的人，要知道战云界家规，第一条便是贵庶有别，绝代天骄出身战云家，无论他的话是真心还是假意，这样危险的言论从殿下口中说出来，对他的身份都不是好事。于是九千胜闻言并不随意答话，反而谨慎的说：“殿下这话可别当着春秋的面讲，这么不顾念战云家声誉的话，若是您的家臣知道了，岂不是让他们寒心？”

谁知意琦行一听，立马不乐意了：才刚说你接地气呢，一下子就高端洋气了是吧，我的人都敢管，胆子忒肥！想当年意团长可是出了名的护犊子，团里的子弟兵，他自己可以往死里操，但是别人绝对碰都碰不得，于是这会儿脸一沉，说：“九千胜大人这话说得可不对。春秋最是识大体的人，便是南苑下面的臣属，莫不是深明大义之辈，如此是非大义，哪是战云家誉就能更改的。倒是九千胜大人，做得却说不得，好像是当不起那爱民如子的名声吧。”

这……九千胜忍不住怔了怔：所以现在是清冷高傲的绝代天骄殿下，嫌弃仁厚和善的九千胜大人不爱民？

“咳……”九千胜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表情，赶紧捂着嘴咳了一声，只是他厚道惯了，何况眼前这人还是一向敬而远之的殿下，哪可能说什么重话呢，于是略有些尴尬的顿了顿，说：“殿下赤子之心，从前是我误会了殿下。今日殿下这番话，若不是胸怀大爱，又哪里说得出来呢？枉我自诩爱民，其实不如殿下多矣。”

“不敢当。”意琦行看他这么说，总算脸色好些，不过嘴上说着谦虚的话，那受之无愧的神色，又哪里像是不敢当的样子。九千胜眨了眨眼睛，暗道这脾气来得快，去的倒是也快。说起来，从前日见面，便觉得殿下行事与以往大为不同，从前那人精致得跟庙里的偶像似的，俯视众生一般，完美，高贵，便是对你多说一句话，那也是抬举你。可眼前这位分明是性情中人，这样鲜活的性子，真的是那位殿下吗？

若是这才是殿下本身的性情，那这么病一场，也真是太有意思了。

九千胜默默的打量着殿下，一时无话，意琦行感受到他的目光，顺着那视线看回去，只见九千胜盈盈的紫眸酿满了说不清的光，见他看过来，柔柔的绽开一个温和的笑容，意琦行看他笑，皱了皱眉，颇不自在的转开头去：真是的，一个大男人，笑的那么风情万种的是闹哪样？

九千胜见他移开目光，只觉得更有意思，笑容也越发温柔，还没来得及说话，却看见春秋挂着一张冰山脸走进内室，行了个礼，面无表情的说：“天色已晚，殿下重病初愈，应当早点歇息。今日并非初一，不敢留大人，望大人体恤殿下身体，若有要事，明日再谈也不迟。”

春秋这分明已经是送客的意思了，九千胜知情识趣，闻言立即站起身来，说：“与殿下聊天很是有趣，竟忘了时间，倒是我的不是。殿下好生将养身体，我这便告辞了。”说着便向宣室外走去。

意琦行仍旧坐着，点了点头，就没再说什么，只是看他离开，心里竟有种松口气的感觉，谁知九千胜行至门口，却突然转过身来，说：“对了，殿下所说的制茶之法，我回去自会尝试，若是真的成功了，日后定当来邀请殿下饮茶。”

意琦行没想到他竟然还记着这件事，思考了不过两秒钟，点了点头。

九千胜见他答应，轻轻一笑，再次行了个礼，终于出了门。

意琦行默默的看着门口，又回想起他临走前那一笑，竟隐隐的有些失神。春秋不知他心中所想，走到跟前来，说：“殿下早些歇息吧。”

意琦行这才回过神来，低低的“嗯”了一身，自去休息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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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07.17【九意/九千胜x意琦行】七年之痒（穿越）52F，第二十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