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8.17 【浪風】七月文，《闕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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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淵談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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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11-08-17 09: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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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17 【浪風】七月文，《闕題》

闕題　劉脊虛

道由白雲盡，春與青溪長。時有落花至，遠隨流水香。
閒門問山路，深柳讀書堂。幽映每白日，清輝照衣裳。

《闕題》

已經過了太多年，久遠得連御神風都記不起聖戰是幾千年前一場小小的圍爐，久遠得橋下的說書人已經分不出到底是鯤塵千古後面是接著御神風還是靖滄浪－－
久遠到，傾波族也遺忘了他們還有一個參與太荒神決的遺主。

也許東海揚塵之後化為一片綠茵，轉瞬又翻了浪淘、碎了天石，從乾地變成大海。

久遠得，以為自己早已飲下忘川那一頭的孟婆湯，
遺忘太多過往，牽掛的也不足以成為牽掛。

但問此心，靖滄浪覺得這樣挺好。

鯤化為鵬是要飛往南溟的，他倒是在九州擇了處清幽也不甚燥熱的山腰處駐居。

御神風嘛，在第三道鑰匙開啟輪迴之門時似乎就又像第一次復活時那麼莫名奇妙地滾了出來。
只不過靖滄浪不是送他一掌，

是差一點就掀飛他了－－
因此人武功盡失。

是福？是禍？

看著御神風依舊一臉老神在在，光著腳丫頂著斗笠在溪邊上銜野草哼調子，全無一點武功盡失的落魄與狼狽，
靖滄浪就覺得，這樣也沒什麼不好。

一個就只是靖滄浪，不是凌主，
另個就只是御神風，並非俠邪，

天下－－

終於有一天，天下不再是他們的負擔與責任，只是一片容身之地。

當進則進，當退則退。
沒少條胳膊也沒少掉腿，這樣退隱江湖算是吾撿到的。

御神風嘴角微揚。

抬手擱眉，炯亮的雙眼微瞇，復又擦去額汗。
唉，老了。

似笑非笑地自嘲著，看著這夾著疏落桃樹的山徑，路像要爬到天邊去親雲朵一口似的，怎麼望都沒有盡頭。想了想，其實是過了太多年。當初靖滄浪選擇在此山落腳是為了舒涼，想不到世局幾番起落，天時地候倒也移轉，這原本溫涼的避暑勝地倒是和從前山下平民居處一般夏熱冬寒，桃花新柳爭先恐後地挑染這一片清翠。

平民嗎？
御神風唇邊一笑。

左手上還拎著兩甕醇酒，幾掛鮮魚。
一身武靠也早已換上簡便輕衣，唯一不改的是料子依舊是那樣的深青，彷彿他與靖滄浪無需言說太多的默契。

薄溪潺潺聲傳來，御神風往桃花群裡望了望，想來靖滄浪身在其中，大概也習慣了這樣的氣候了。也沒聽他嫌過熱。

是該變了。

如若是不變，那不曉得還要折騰誰。
唇邊笑意更深，雀歌燕吟中腳步聲擦著山石特有的潮濕。

踩上青苔，倒也不會滑跤什麼的，一回頭，雲霧薄薄地覆著山下小鎮。

御神風向來都喜歡俯望。
從前因為修習，往往需要在高處演武，俯瞰早已成為了一種習慣。再後來，則是一種興趣，染上血腥的雙手靜靜地浸在晨藹之中，看著腳下一片平靜樂土，便會覺得值得。

沒有人不會厭倦殺戮。
而他內心一角，或許已渴求這種平靜許久。

青葉掠過臉頰就帶上幾絲水痕，清涼感卻是從心中劃開。

破雲日出，此處水氣卻分毫未減。這樣也好。免得某條大魚受不了長年路居的生活。
越往高處，那陣陣水聲越來越清晰，桃疏處遠遠地挑起了柳綠。

說無心栽柳，還真是無心。

連靖滄浪都沒想到自家院前會冒出新柳，北海歸行才知道原來自己的體質也不再耐寒。

站在懸壺子和一燈禪的墓前，御神風將手按在靖滄浪肩上，說－－
早知道吾先把他們兩個推出來，就不需要年年到北海避暑了。

說的是輪迴之門那件事。
靖滄浪搖搖頭，右掌覆上。

御神風明白，靖滄浪希望他們兩個別再被這江湖波及，就是這樣同穴安眠，便也足夠。
說不準他們正在哪個地方揶揄著靖滄浪退隱去當魚御神風當了漁夫這兩人又在奇妙了云云。

山自幽然水自芳，

御神風想著那條溪到了山下恐怕積了不少桃瓣。
但他還是比較喜愛這山沁胸的清涼氣息。

若要逐雅尋樂，山下那一對對的俊郎嬌妹盡可一句句問落花有情或流水無意。

至於他嘛......

把肘搭在竹門上，掌心撐著那一頭無風自揚的銀髮，御神風含笑看著靖滄浪居前那幾株柳樹問，

這位好友，請問此路要怎麼走，才碰得上吾那位因為等不到人所以氣悶的摯友？

輕柳拂風，幾瓣桃花點落足尖前。

從這裡也可以眺望山下風景，眼力好的話可以看見成群的人們辦慶或是行祭。中元剛過，最近算得上清閒，只是晚上連那兩三點燈火也見不著了。
門裡似乎沒有動靜，御神風搔了搔頭，心想是要直接破門而入裝一下傷勢沉重，還是直接倒在門外等人開門來扶。

又想到靖滄浪那把洗墨鯤鋒從未離身，笑中就有那麼一點僵硬。

那麼敢問，這位路人可曾遇見吾那位從不準時赴約的摯友？

御神風在門外聽著就笑。
遇是遇上了，他說他年老力衰，年年上山實在力不從心。

吾說過，這裡雖不比琉璃地闕，多他一個不成問題。

低咳一聲，御神風臉上稍稍有那麼一點不自在。
他說他武功盡廢，不想勞煩他的好友......

吾從來不認為你是麻煩。
門毫無預警一開，御神風連臂帶人滑下的那一刻就想，武功在還是有好處的，他就不會跌個漂亮的狗吃屎，也不至於連靖滄浪人就在門邊也還沒發現......

沒有傳說中的面部朝下，也沒有傳說中的美麗摔姿。
眼角飄過薄帶，御神風心想靖滄浪的水袖這麼多年還是一樣地擅甩。

至於現下那貼在臉上頸上的上等材質絲綢或是突然附送的溫度他都想一概忽略。
也不知道是誰的氣息吹在誰的耳下頸上吹得陣陣發燙。

這天氣果然變了。
闔眸的御神風挑起一方眉想。

那一個顯然沒有要放手的趨勢，任他腰力再好想起身也是困難。睜開一隻眼偷看，發現洗墨鯤鋒不在靖滄浪背上。那好說。不饒人的舌頭又忘記了教訓：
吾反而覺得，這樣才是麻煩.......

至於事後他受到什麼樣的教訓，這就靠客倌的想像力了，從過肩摔到洗墨伺候皆是有可能的，一切自用請不必客氣。

隔日之晨。

睜開眼就是青紋床頂，御神風心裡繞著那句”就說吾武功盡失......”

轉過頭，看著靖滄浪寧靜的睡顏。卸了華冠，那樣刀削的眼角依然有一股凜然之氣。誰又料得到那般的眼睛睜開後是情深義重的瞳藍？
似乎是淺淺地歎了一口氣，或者也只是笑中不經意吹出的氣息。

沒有驚動尚未醒來的靖滄浪，他只是將手貼上置於自己肩膀的皙掌。
兩只素袖上，陽光悄悄熨過的清芒。

輝亮一如桃花溪上的澤光。

書頁翻飛。

靖滄浪睜眼。

伸手撫回藍玉紙鎮那一頁。

道由白雲盡，春與青溪長。時有落花至，遠隨流水香。
閒門問山路，深柳讀書堂。幽映每白日，清輝照衣裳。

他的表情沒有一絲波動。

已經過了太多年，久遠得誰人都記不起聖戰是幾千年前一場小小的事件，久遠得橋下的說書人已經分不出鯤塵千古倒底是哪一個高人，久遠得連他自己都已經認不得頃波族太多族人－－

久遠得，只記得為御神風闔上眼眸時那一種哭不出來的疼痛。
終於連那樣的面容都再也想不起，只能屢屢在夢中記起，醒來又再遺忘。

東海已從泱泱大洋涸乾成原，又從一片綠茵轉為一望無際的澤水。

身邊的人來來去去，說笑的、嚴肅的、溫和的、譏諷的，直到他悄然隱退。

他沒有問，如果當年御神風在戰中失去了武功，兩人是否會一起安然退隱。

如果他不顧一切、逆天而行，輪迴之門開啟時是否真能換來御神風的生機。

甚至－－他也想過如果他戰死沙場，是否就能和故友話情山水了卻遺憾。

但「如果」從來就只是一首闕題的詩。

滿盛的內容，滿目的桃花，但也只是那樣而已，只是一箋青夢，在午後被風吹起，被風吹落。
直到夢醒。

不願點上題目，不願認清是怎樣一場痴願。

題闕，
人，也不復。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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