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27 寂月楔子~26(完)+番外，47F| 布布文學 - 三十六雨布袋戲同人論壇

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1.27 寂月楔子~26(完)+番外，47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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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b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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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98)

40樓發表於: 2006-12-16 17:25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汗，，不行，吾还是太喜欢这篇了，觉得上面的说得还不够表达我的意思．．．．
我思绪很乱，希望能看得懂我脱线的想法．．．
真的很乱，我就随便说了．很少有人写文的时候能够不把自己的喜怒哀乐带进去，但是看寂月的时候，尽管我会随情节紧张高兴不快难受，尽管大体上可以感觉得到写文之人的观点，但是逍遥子（原谅我，我真的很喜欢逍遥子，就是那个鬼隐的化身逍遥子）你的感情在人物身上流露得不多，非常非常的淡．真是是很了不起的事情．读长篇的时候，尤其容易发现作者隐藏在文字底下的情绪，但是汝虽然用了很多文字很多排比，很多的渲染写茶理王和西蒙的心理，汝自己的情绪在那些文字下面可是隐藏得很好．这个不是冷血，而是经为考虑太多，想写的太多，所以最后只能平淡地记录比较真实的一面．一方面是因为汝的文字老练，一方面是因为汝想得太多或者说对他们的执念太深所以能够既写出了心里想写的茶理王与西蒙，又没有让自己的感情太介入其中而打坏了故事的平衡．．．．．．．．天哪．．．．．．要把这一点说出来真难．．．．．不过总算说出来了．．．．就是这个，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觉得说出来这一点很重要，不过我觉得这是理解你的故事的很重要的一点．．
寂月的故事有很多优点会让我喜欢，尤其喜欢你断字的韵味．几滴血．落入青年眼底．几滴血，沾在两枚月牙弯弯．谁，的血？
寂寞的，月亮．
寂寞的，弯月．
寂寞的，族群．
尤其是在这些断句能够很贴合情节很流畅的飞快地排列在一起的时候，就造成了一种气势，一种很畅快很荡气回肠的感觉．实在是想说，人生，不只是爱情，人生，不只是小说．但人生在世，确实有那么一些时候，很想放开一切，去追求昙花一瞬的情感，想赌上性命，只舔尝那短短的甚至可能是虚幻的与荆棘现实相错位的甘美．
寂月，真是一个又简单又丰富的名字．可以写得很矫情也可以写得很爱情很缠绵很热情很寂寞．
可能打动我的地方就是，的确写出来了＂人生不只是爱情，但即使描写爱情，也一样可以描写出波澜壮阔的人生＂这样的感觉．追随茶理王的心情，可以感觉到他出场时候的无聊，渐渐认真起来之后愁肠百结的无可奈何．基本上，他的定位也就只能是这样了，可以说他是一匹困兽，＂往前一步是黄昏，往后一步是人生＂，反正他要维持自尊，他善良，他好人，他的感情斩不断，放不开，他不能做到绝情断性，他不能在自己的臣民之前跨掉．他真的是两难，所以为了让他＂活下去＂，让他＂有一个理由可以活下去＂，我相信逍遥子也是很无奈的令他两次＂非自愿的＂＂失忆＂．这是作者的仁慈，这也是茶理王这个角色的致命弱点，让外力使他的＂无能＂合理化，他才能＂活＂，他才能＂继续生存下去直到与西蒙再次相遇．＂令吾不胜唏嘘，但查理王的塑造嘛，到故事进行到一多半的时候也就差不多到极点了．．．．．吾真是喜欢开始那个仁慈又热情，飞扬跳脱的查理王，他与自己的家人在一起的时候最为神采飞扬，最让我为他折腰．
．．．．．．．．．．．呵呵，冷静了一点，稍微可以想东西了．．．．
至于西蒙么，不必我说，全部的光彩所在啊．如果说茶理王给我的印象是侧面，我的意思是茶理王独特的治城方式，他那粗逛又纯真的性格都是与他和其他人相处侧面反映出来的．．．．那西蒙，基本上是直接的大片大片的描写来的．．．．怎么说呢．．．吾觉得，人的光彩是在人与人的接触之中迸发出来的．．出场时候的西蒙，令人怜悯，令人喜爱，令人想要保护，通过茶理王让吾看到的西蒙确实比后来直接很多的心理描写更让吾觉得有信服力．并不是说后面的描写不好，逍遥子汝的笔法用词都是一流的啦．气象开阔地写出了一个吾从来没有看过的西蒙．汝完全是扣着西蒙的心理去写的么？不行我的想法又乱了．我主要的意思是，我很喜欢汝的西蒙，而且觉得汝透彻地写出来了一个让吾非常惊讶的西蒙，因为吾从来没有想过那个西蒙可以是这样的．但是吾记忆中最好的西蒙，都是茶理王眼中看到的那个西蒙．．至于西蒙自己的心理活动之类的，还有那个渲染了很多的血祭，吾看的时候心潮涌动，很觉得为他难受，不过后来想起来的时候就觉得没有那种身临其境的感觉，容易忘却？觉得只是场面大一些．吾不太了解其中到底少了哪些动人心弦的东西．．不过就是觉得少了一些．．．．．．．汗，希望你不要觉得我说话太不对劲．．我只是说出自己的想法．．．
还有我非常喜欢的，是堤摩，红寅部分的描写，让吾觉得，这样的堤摩和西蒙的相处才是真正让吾觉得可以理解的．虽然我很喜欢夜访吸血鬼的电影，但是我觉得霹雳也好，寂月这个故事也好，都是少了吸血鬼的暧昧，而多了人生命运沉重责任的东西．．．对喔，就是责任，这是一个很沉重的话题，，你真的写的很好，就是责任与放弃，濒临疯狂的理智，那条划下的不可跨的界限让这个故事非常的刻骨铭心．这些意义应该都是你的想法一点一滴的渗进去的，所以才会在不经意之间让吾喜欢上里面几乎每一个人．．．
一般看东西都会有喜欢和讨厌，但是如果是真实的东西，就算不喜欢，也会喜欢那一份＂真实的感触＂．．．．吾总算慢慢的能够表达出我的意思来了．．．
这里面的堤摩，红寅，西蒙，查理王，都不是十全十美的人，但每一个我都不会讨厌．是因为其中的平衡感吧．．因为逍遥子在写的时候，把自己那种看尽了他们的痛苦又加以怜悯的情绪带进去了，虽然文字里面不会发现，但不知不觉中会感染像我这样的读者．就因为喜欢着，所以不会随便加以美化，因为怜悯着，所以不会简简单处理他们的矛盾．．．就算不能做到十全十美，但因为够喜欢，所以挖掘得就比一般的故事来得深，至少是想了很多．．
．．．．．．．．．

．．．．．．．．．．．．．．．．．．．．．．．．．．．．．
差不多就想的这些了．．
另，流畅的语言真的很重要，这篇文有的时候写得真是适合让人一目十行．．．
偶尔漏掉几行字也不要紧，特别是后面四分之一的时候，然后那个结局不看清楚也不会很影响阅读心情．．．．基本上，，唉，按了正确的步调走去，一直一直就是在往地狱里跳啊．．．．．．．

好了，我写完了，睡觉去了．．．
谢谢分享此等好文．．
我爱茶理王．．．．．．．
我本来对西蒙没有感觉，但是却因为茶理王而喜欢这里面的西蒙．．．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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財富:300 (by 芳容) | 理由: 回覆真切，感同身受，是個值得嘉獎的好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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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逍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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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67)

41樓發表於: 2006-12-28 00:05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TO Kiba
首先，得先跟Kiba道個歉，因太久沒上，竟是沒注意到您的回覆，真是失禮，希望您別介意才好。

您的回覆讓逍遙一路看下來，很開心又非常緊張，有位這麼仔細的讀者是小作者的福氣，您的不少想法，當真還切中了逍遙最初念頭。

這篇故事最開始，單純出自私心自己想要一段嗜血族故事的出發點，因為喜歡吸血鬼(嗜血族)這個族群所以動筆，最初角色篩選，除了受到朋友影響之外，最主要，還是因為自己對相等角色的偏好。(禔摩在逍遙眼中太過弱勢)。
記得當時看片子見了片頭的茶理王(ps:大茶理)就相當喜愛，揣想這傢伙個性，則是以對比西蒙為出發點。喜歡把故事從劇集往前推是小作的習慣，所以老實說，認真複習劇集也是在動筆開始寫了之後。

嗜血族予我的感覺一直都很寂寞，很矛盾，很悲傷。他們雖擁有不老不死的青春，卻有不得見日的悲涼，倘若註定孤獨一生，那麼，不絕的生命不就成了一種折磨？那種寂寞不就永無盡頭？如果無人相伴，那麼，就由亙古的月來吧！寂月，便從這個想法開始寫的。
或許，就像逍遙一位朋友說的，這個故事打從一開始就註定主角們辛苦，讀者辛苦，然後作者自找麻煩，寂寞嘛！故事基調訂立，就不打算改動，單純的想讓這個不老族群多點「性情」，多點「感覺」，多點悲歡多點離合，扣除鮮血殺戮，還能有點愛。他們不是萬能的超人，不是只求長生的族群，他們也有弱點，他們也有愛恨。

只是為了解決劇集丟給人們關於茶理王「縮小版」的模樣，當初想了不少方法，本來是想完全否認那個形象的，偏偏問了十個人有九個八對縮小版的模樣印象深刻！是故，挑來撿去，才有寂月裡頭呈現的模樣及安排。

相較於西蒙，寂月裡頭茶理王的個性與背景，算是逍遙捏造出來的，(誰叫劇集裡，大茶理的表現少得可憐！)所以，這個角色參雜了不少個人想像的東西。一個王徘徊在情感與責任間。一個王，把責任紮實擺在自己之前。些微落差，造成日後的錯過。對照西蒙與闍城，血堡自是要能完全對照相反，也因此，同樣在感情選擇上，其實茶理王的自由度是比較大的。無奈他生來個性讓小作添了許多人性，故事當中牽扯人事又多，才會讓他們一再失之交臂。

西蒙，不知為何，從以前看片子就覺得他是個極度壓抑的人，說話十句有九句不帶真意，對照禔摩的激烈，西蒙可說冷淡極了。看不清悲喜，絕不透漏自己感情，重看一次片子，這種感覺有增無減，也才出現了寂月當中闍皇形象。
不管西蒙做什麼，在人前在所謂歷史記載，他必定是個徹底稱職的王者，他必須冷酷必須堅強必須執著，他的所作所為不能為了滿足一己之欲，眼前所看，不會是自己一個人的幸福。
闍城偉業大於一切，當王者把自己都能當作霸業棋子時，他不會去考量什麼個人情愛，更不可能顧慮旁人情愛。所以，提摩的示愛本身，就只是個往無底洞跳的舉動。
也因為這樣，立身王位者，註定寂寞，茶理王起身抗拒，甚而想要阻止西蒙繼續，最後依舊失敗。

從角色個性背景去想劇情是我的習慣，對這兩隻的執念是動了筆才越來越深，至於是否放進個人喜好這點，小作真的還不曾想過這個問題！可能原本單純想寫各個角色悲喜，連帶跟著他們喜怒，無形中，自己情緒也跟著角色們變換的關係吧？
每個出現在故事裡的角色，對小作來說，基本上鮮少分什麼喜歡或討厭，要說每個都很喜歡都很在意也無不可，有時覺得自己太貪心，每個人都想扯進來，有時又覺得不寫很可惜，若要說寂月前半跟後半，前半寫來的速度較快，後半考量不偏離劇集過多，牽扯的東西反不若前頭隨心所欲。不過，對小作而言，不管哪種樣子的茶理王，不管做了什麼樣決定的西蒙，甚至不討好的紅寅、提摩等，都是小作的心頭肉~(笑)如果有人不嫌棄，那真是要說聲太好了！

寫到這兒，實在不知算不算篇合格的回覆？(依舊緊張中。)
但仍是謝謝Kiba的喜愛與費心回文，思來想去，還是奉上一朵小花，深深鞠躬(拜ING)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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財富:30 (by 晏雪) | 理由: 寫出自己的喜愛、在文中自然流露，認真回覆讀者，相信這絕對是好的回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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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世間缺憾太多，故而釀。
聞人世悲傷太濃，故而釀。
思念之，得見之，
望形影，訴衷腸，
雖不得改，猶能平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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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67)

42樓發表於: 2006-12-28 00:11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呼應楔子，補上末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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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月(曲盡)

吶，我的故事說完了。

不知從何時開始哭泣的你，淚水為何不願停歇？

你看，男子衣襟邊緣，還看得見銀色鍊子從頸邊滑過肩胛，歪斜地躺在他的胸口。若仔細看，你還會瞧見血紅墜子深沉中染了一些圓潤，如同你深邃的眼眸。

過往，我已不知向多少人述說這個故事，但，我卻不曾見過誰，以淚水這般澆灌我的字句，這樣難過到不可抑止，不知，你是為了什麼而哭泣？

你的淚珠，令我想起一位從不願落淚的君王。你的泣音，令我想起王者孤身一人時的低語。那是什麼樣的感覺呢？一時，我也說不清。

只是，這風似乎發現了你的難過，瞧他，開始輕柔吹動了起。

雖然，我總記不住來來去去的人們。雖然，這城市的變化總是快得叫人無法捉摸。可那不變的男人，總與梅樹一同與我度過長夜。

知道嗎，這棵梅已經在這兒好久好久。
知道嗎，我看著他們身影已經好久好久。

你是否聽得見，花與男人之間的交談？
你是否看得見，命運在男人身上留下的痕跡？

莫再哭泣，看，屬於男人的馬車已經來到。

對，抬起頭來吧。

風撥弄一地花朵，尊送男人離去。

這時，一朵白梅，輕悠悠，落在你的跟前。

鬆開掩面的雙手，你彎下身，拾起那朵梅，嫩白，微香。

風起花落，花毯那端，驀然回首。
夜風舞動白金長髮拖曳成畫，深夜煙嵐交織形影錯落迷濛，看不清的容顏上，揚起一彎溫柔。

煙霧、朦朧。銀光、灑落。

手中梅，躺在掌心。
步履定，淚痕發燙。
你的聲音，停在唇邊，徘徊著，徘徊著。

如夢彼岸，形影將動。

你的夢，願醒，否？

願，醒否？

[ 此貼被風逍遙在2006-12-27 16:20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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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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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

43樓發表於: 2007-01-03 10:50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本來想找西禔文,沒想到竟找到這一篇

很少看完一組文章之後心會隱隱作痛
,更是第一次看文後會想留言說出自己的感動,卻打不出內心想法的十分之一,
題外,現在回想起來,前陣子買的那本寫真書,才不小心被那個茶理王cos的眼神電到,現在又拜倒於大大筆下的茶理王

雖然禔摩大人在大大的文中只是一個小配角,可是小禔還是看到欲罷不能!
本來一直都是西禔王道的,沒有想到看完大大的文後,竟然覺得茶理王配上西蒙竟然是那麼的理所當然,
連一點點的違和感都沒有,好像這兩個人本來就該在一起,
這是小禔所看過最意外的配對,但也被感動到了

第一次這麼怨恨自己的權限不夠無法奉上鮮花

[ 此貼被小禔在2007-01-03 04:34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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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67)

44樓發表於: 2007-01-03 21:17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TO 小禔
很高興您喜歡這故事^_^
茶西的確很冷門，當初構思故事時，著實猶豫好一會兒。

不過嘗鮮是小作的壞習慣，禔摩這角色不是不好，只是太多前輩們寫過他們，加上個人偏好問題，想來想去，最能說服自己動手寫的，就只有茶理王了。
畢竟，寫故事想要說服讀者，自己得先說服自己才行嘛！
只是，如果這故事看完，能真讓小禔有那麼點感覺，不覺得特異違和的話，那就真是太好了！

ps您的留言就已經是朵驚喜的花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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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r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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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

45樓發表於: 2007-01-04 04:04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當初在天空看完全部時哭的唏哩嘩啦～
一段時間過去～
訝異36雨也有這文～
挑了幾篇再細細回味及閱讀了讀者的回覆～
眼淚還是不爭氣的掉了下來
我真的很喜歡這文　
想要送鮮花卻也因權限不夠作罷，嗚．．OT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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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逍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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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67)

46樓發表於: 2007-01-04 14:39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TO spring
來，小作奉衛生紙先(踹~)

當初36雨這邊是快寫完的時候貼的，所以天空那邊會先看到～
畢竟這兩隻太過冷門，小作當時實在不確定能不能貼，所以早先都只放自家嚕。

謝謝您喜歡這故事，這是說故事人最想得到的。
所以呀，看倌們的回應對小作來說就是大禮，就是驚喜，所以花沒關係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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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67)

47樓發表於: 2007-01-28 03:45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月之子】

他的，少爺，是月光的孩子。

出生在月光下，皎潔銀白，無風無雲的夜晚。

父母說，老爺夫人說，他們的小少爺出生在月光下，所以，是，月光的孩子。

他的少爺有個好聽的名字--

穆．塞勒斯．西蒙

＊

這座擁有千名以上住民的城市，是一個年邁古城，位於商賈熱絡的交通要道，無垠沙漠與繁華古都的交界。

記憶中，他們的生活一直依附在這座大房子下，母親是女僕們領班，父親則是盡職管家，每一日，都將比鄰居大上數倍的房子裡外打理得井井有條。

老爺與夫人曾說，他們乃血統古老的貴族後裔，來自遙遠東方，擁有高貴不可侵犯的身份。不論家境是否如當年榮耀繁華，不論是否擁有足以誇耀的地位，他們都不可忘了自己來自何方。

他聽不懂盤根錯節的歷史，只知複雜血緣將房子裡每個人緊緊牽繫。如同老爺夫人需要他們一樣，房子裡的所有人，也都離不開此地。

這些，似乎都和他的少爺無關，因為，他的少爺是，月光的孩子。

頭一次見著少爺，是他三歲的時候，懵懵懂懂地讓母親牽進花園，一個他從來不曾踏進的地方。

月下曇華初綻，夜裡才會開花的月見草，洋洋灑灑開滿整座園，雅緻小桌旁，抱著少爺的夫人笑得好溫柔。

微捲黑髮，比他見過的任何一場夜色還濃。安安靜靜，徐徐睜開的雙眸，好似玫瑰一般瑰紅深邃。忍不住，他伸出手去，想要碰碰那與白雪不相上下的臉龐，惹得母親驚呼著把自己拉開。

但，仍是嬰孩兒的少爺，拉住了他的指頭，然後，笑。

　
甜甜的，靜靜的，溫溫的，就像，月光一樣，不燙人，又明亮的耀眼。

　
他的少爺不哭，也很少說話。有人說，少爺是月光的孩子，遲早會回月亮上去；又有人說，少爺從月亮上來的，不需要人間的食糧。而這些，都沒有比只能在夜晚才能見著少爺更令他覺得奇怪。

他曾問母親為何總得到了夜晚才能見少爺？母親不答，只叮囑他千萬不可再提不可再問。

　
五歲時，少爺一歲，拉著他的衣角，歪歪斜斜地走路。
六歲時，少爺兩歲，握著他的指頭，平平靜靜地入睡。
七歲時，少爺三歲，縮在他的懷裡，不言不語，只聽他說話。
八歲時，少爺四歲，坐在他的膝上，不急不徐，學著他寫字。

　
指天說地，星辰日月。談山道海，花草溪林。他說什麼，少爺就聽什麼。

　
九歲時，少爺不能離開房子，所以，他天天從外頭找新鮮玩意回家。
十歲時，少爺不能走出房子，所以，他天天從外頭學新的把戲回家。

　
物換星移，時光荏苒。日落月昇，歲月悠悠。

　
十一歲時，少爺開口說第一個字。不是父親不是母親，而是，他的名字，賽爾特。
十三歲時，少爺喜歡上了畫畫，最常畫的，是開滿月見草的花園，而他，站在花園某處。
十五歲時，他發現，少爺越來越不想進餐，不論他找了什麼，少爺都不感興趣。
十七歲時，少爺說，不可以再喊他少爺，否則再也不准接近他。

如果不喊少爺，該喊什麼好？苦惱很久，始終找不出答案。最後，他的少爺告訴他，不喊少爺，要喊他--「穆」。

　　
十八歲，冬日下著薄雪的晚上，他陪少爺在花園小徑邊作畫。
刺骨冷風吹得他直打哆嗦，本是生機盎然的園子，夜裡初雪，寒意驟吹，一草一木在在都變得蕭條。

　　
他的少爺從來不曾喊冷，一筆一筆將冬景畫上畫布，少爺在畫，他也在畫。少爺畫景他畫人，少爺畫在畫布上，他畫在心板上，少爺眼裡是蕭索幽冷的夜晚，他的眼裡，只有少爺。

就當他慢慢在心底勾勒出，少爺的身形少爺的長髮，少爺的眉眼少爺的雙手，一點一滴逐漸成形時，少爺回過頭，對他說：「筆斷了。」

作畫用的筆蕊斷裂，回房子換筆又太遠，少爺習慣地回頭，他習慣性地接下掏出隨身小刀，開始削起筆尖。

這晚溫度甚低，吹了許久冷風，他的手指大半都已凍僵，不靈活地動著刀身，一不小心，刀尖劃過指頭，刷的一聲，他的左手三指當場見血。

「唔！」寒意似是麻痺了神經，不太痛，但圓滾滾的血珠已爭先恐後地汩汩滾了出來。

見狀，少爺從畫架前離開，盯著自己受傷的左手直瞧，紅澄澄的鮮血，接二連三地在雪地上綻出紅花，一股腥味，在刺骨寒風中幽幽飄散。

　
須臾，少爺臉上綻開了抹他不曾見過的瑰麗微笑。

　
下一刻，他看見少爺漂亮的臉龐倏然湊近自己，那一瞬間，他聽不見世上半點聲響，瞧不見世間其餘色調，茫然露出頸子，接著，就是一陣疼痛。

　
痛覺從頸邊傳開，疼得彎起眉毛後，他的身體就像洩了氣的皮球，完全癱軟跪地。

　
到底過了多久，自己也說不準，勉強睜眼，瞧見自己手臂就這麼擱在少爺腰上，知道踰矩了卻使不上力量；明明連動指的餘力都沒了，卻又敏銳感覺到手臂下微微顫抖的身體，是多麼滿足浸浴在久別的瘋狂喜悅。

原來，他的少爺不愛他買的食物，是因為他選錯了東西。原來，他的少爺真是月光的孩子，人間的食物，他自然看不入眼，如果少爺開心，那麼，意識漸漸模糊，似乎也不那麼重要了。

　
最後，是大人們驚叫著將他們拉開，將少爺扯離他的臂彎。

　
父親扳開他緊咬的牙關，一面用手巾按著他頸部，一面大力搥打他胸膛，逼迫空氣重新灌入他的肺臟，直到他吐出頭一口氣為止，母親的哭聲始終不曾停過。

可他，聽不清雙親慌忙焦急的呼喚，理不明老爺夫人惶惶不安的神情，他瞥見少爺唇邊落下一彎鮮血，鮮紅的，耀眼的，像開在雪地裡的玫瑰。

　
昏過去前，他只覺得，少爺好美好美，可是，也好寂寞。
闔上眼前，他突然很想問問天頂上孤零零的月亮，是不是也一樣寂寞呢？

　
他的少爺有許多地方與常人不同，所以寂寞。
那天，少爺明白了，他也，懂了。

可是，那又如何呢？

　　
就算不同，那又，如何呢？
　
　
　
＃

　
一年秋天，老城裡開始準備一年一度的豐收祭。這一整年，老城附近的時局變得非常不穩定，也因為這樣，人們格外期待祭典的到來。

中央廣場架起舞台，石板街道兩旁滿是裝飾支架，張燈，結綵，擺攤，設宴，川流不息的商隊塞滿了老城每一家旅店。

傍晚，為了幫父親採買所需物品，賽爾特匆匆忙忙趕赴市集，等他雙手抱滿貨物之時，天邊黃昏盡沒，黑夜甫降，恰是入夜之刻。

雖是入夜，慶典期間的城市不因時辰休憩。相反的，夜間市集反比白日熱鬧精彩。只不過，這天的喧鬧氣氛被一股低氣壓遮掩，團團人牆在市集一角，包圍出一塊格格不入的特異氛圍。

好奇地湊近人牆，踮起腳試圖看清人牆內圈，人群圍攏的範圍頗大，也幸好賽爾特生來高人一等，才讓他看清，人牆中央，乃是一名婦人抱著一具冰冷遺體放聲哭泣。

「看看看，血幾乎被吸光了啊！」
「是啊！怪可怕的，活像得了什麼怪病！」
「那可不，看這樣子，比較像遇到了怪物！」
「怪物？」
「瞧那脖子旁那兩個小洞沒？八成是妖怪的傑作！」
「噓，小聲點，沒證據的話別亂說，現在可是慶典期耶！」

被賜福的孩子。被詛咒的孩子。
被疼愛的孩子。被憎惡的孩子。
下意識摸摸頸邊已然結痂的傷，一陣極不舒服的恐懼掐住咽喉，他的少爺，是月光的孩子。

　
這時，一對人影靠近人牆，停步賽爾特身旁。一高一矮的兩人，在看了人牆內慘狀後不久隨即離開，較高者翩然離去之時，旁人猶可見著長禮帽下的髮絲銀燦如金。

「主人…」略遲疑，銀髮少年開口呼喚。
「不關咱們的事，走吧！」毫無眷戀之意，男子頭也不回地從人牆邊走開。

驟然，主僕兩的腳步停住，想要趕緊回家的賽爾特腳步，也停住。
因為一個叫嚷----

「一定是西蒙家搞的鬼！」
「喂喂喂，沒證據可別亂說。」
「誰亂說！大家想想，他們不是老說自己是什麼貴族後裔，跟一般人不一樣！」
「那也不代表人家跟兇案有關啊！」
「誰說沒有！他們明明有個兒子不是？可是，你們有誰見過？」
「欸，那也只是人家保護兒子嘛！」
「保護？哼！要我說，那個沒人看過的小鬼，搞不好是他們家養的妖怪！」
「哎喲，人家說不定是個世間少見的美男子喲！」
「哈！我看是世間少見的吸血妖怪吧！」

七嘴八舌，說三道四，沒有證據的推論很快淪為飯後之閒談，夜裡市集很快又再度恢復忙碌，協助喪夫婦人的，繼續打理攤位的，忙於採買的人流再次緩緩流動了起。

揣緊懷裡買好的東西，不自覺地壓底自己腦袋，賽爾特飛也似地奔跑回家。

　
＃

　
「少爺。」
「不要喊少爺。」
「西蒙少爺…」
「你答應過吾不再犯。」

坐於窗邊，柔美月光清冷冷照拂月光雕出的身影，他的少爺永遠是那麼地優雅、恬靜，什麼紛擾，都不該沾染上。
　
　
莫可奈何，從小到大不曾違抗，豎起白旗，賽爾特喚了聲：「…...穆。」

「很好，」微勾起唇，俊秀少年笑開朵花，興味盎然地說道：「說說你今天在市集聽見了什麼吧。」

暗吸口氣，眼中漾著少爺如月清影，冰慘屍首的模樣卻刷地閃過腦海，賽爾特無由心一疼，他的少爺不過是個寂寞的平凡人，絕對與那具恐怖的屍體無關。

「怎麼了？」
「沒，沒有什麼事。」
「沒事？」離開窗台，拉近兩人距離，淺淺微笑：「一定有事，你每次說謊鼻尖都會發紅。」

勉強按耐住伸手摸自己鼻尖的衝動，賽爾特乾笑了聲，連忙轉移話題，直呼自己沒什麼。

　
現在，他不求什麼，只希望老天能夠幫助自己，幫助自己保護好這個，月光做的，美麗少爺。

　
＃

　
幾日過去，相似事件越演越烈，人們受襲而死的數字逐日增加，城裡出現妖物的傳言，終於甚囂塵上不逕自走。

老城年歲古老，千年累積下來的神怪故事不細數也有上百上千，驚怕慌亂之下，人們開始尋找古籍尋找鄉野能士相助，最後得到的，竟是一則則關於嗜血種族的詭異傳說。

　
另一角，老城一棟旅館偏間裡，柴火正旺。

　
「王！你說這幾天出現的屍首，跟咱們嗜血族有關嗎？」
「欸，吾說小裔，你這習慣什麼時候才能改掉？都幾百年了！」

扁扁嘴，銀髮少年送出了個鬼臉，笑道：「為什麼要改？現在又沒有外人！」

「有沒有外人都一樣！」斜坐長椅上的男人沒好氣地指正，「連城民都沒了，還喊什麼王！」

「啊！王！你看！」顯然沒將主人的話聽進去，少年大聲指著窗外。「外頭有個人！」

慵懶地朝窗子掃了眼，隱略瞥見一道瘦薄身影走過淒冷街道，「小裔，你別給吾轉移話題。」
「糟糕！有位小姐遇襲了！」不知是有心還是刻意，王者的話再次成了耳邊風。

「嘖！」
話停窗啟，人影竄動，挺拔形影踏步自六樓小窗彈起，若鳶翱翔輕畫了個弧線後，輕盈地在六七丈外的距離落地。

少年跟著追出，旅店後方昏暗小巷，巷底，一名短髮女子腰身被個暗影攫住，頸邊一彎血流直淌。

「喔喔，王，我們好像打擾人家用餐耶！」眨眨眼，好一陣子不見同族，少年口氣興奮大於惋惜。
「唉！」輕嘆，搖頭，藍眸察覺女子胸膛尚有起伏，不作二想，手起揚袖。

袖風甩動氣勁掃向不覺有人靠近的暗影，兩相撞擊之時，襲擊者鬆開了手下俘虜，身子向後飛起，穩穩跌入男人懷抱。

如瀑墨髮，或捲或直。皙白肌膚，堪比初雪。薄唇染上些微朱紅艷色淒魅，閉合的雙眸，直覺令人聯想起一對高傲冰冷的血瞳。

「王！」跟著湊近的少年，見著茶理王臂彎中人影，頓時驚呼：「他是--」

不及做出推論，兩人背後傳來一聲焦急慌亂的呼喚：「少爺！」

「你們是----」晚間前往少爺房間，卻見窗門大開，人影渺然。直覺事情有異，賽爾特尋著自窗邊一路延伸的腳印來到，擔心之情無須言表，此刻又見少爺倒在一陌生男子懷裡，登時所有情緒直衝腦門，爆出怒吼：「把少爺放開！」

「少爺？」狐疑相視，正欲開口問個清楚，偏偏突來人聲鼎沸，一聲聲，一聲聲，由遠而近。

「快來啊快來啊！又有人受傷啦！」
「快來來人幫忙啊！抓怪物啊！」
「趕快啊！抓殺人狂啊！」

零零落落的聲音，迅速匯聚成不容忽視的洪流，心知久待不利，茶理王向部下使了個眼色。

「小裔，你負責那傢伙，咱們先回去。」
「知道了！」

語畢，兩人同時動作，身為凡人的賽爾特怎敵嗜血族速度，連抗議的詞都還沒吐出，整個人已讓個小自己一號的少年一把撈起，騰空而去。

　
＃

　　
「這樣，你聽明白了嗎？」

　
同樣的偏房，柴火依然旺盛，迥異暖暖火焰，房裡氣氛冷然異常。

看著男人將少爺放置床上，賽爾特迫不及待衝至床邊，少爺的眉眼，少爺的容顏，還有，衣領上幾點暗沉紅點。

「你們說，少爺是嗜血族與人類的混血兒？」顫抖語音，單純青年不可置信。

「沒錯，如果我家的王、呃，我家主人估計無誤，你家少爺今年應該十八上下吧！」
「……少爺今年冬天滿十九。」
「那就對了，你家少爺剛成年，體內嗜血族的血統逐漸壓過人類血緣，等日子再久一點，他就會完完全全蛻變成不折不扣的嗜血族。」

「不、不可能…」聲音說得渺茫，青年望著少爺沉睡容顏，心底一絲希望，脆弱的連風中燭火都比不上。

「不然，你以為方才那具屍體是誰的傑作？你家少爺這幾天有沒有常常夢遊？」不理解青年眉宇間之憂愁，少年率直細數所有可能徵兆，「又或者，他最近根本吃不下人類的尋常食物？或者從來不在白日出門？」

「我…」薄弱信心不斷退守，指尖觸及少爺手背，冰涼肌膚，冷冽地叫他心驚。
　
　
他的少爺是月光的孩子，是、月光的孩子，如此、而已。
　
　
「還有，你家少爺的症狀會一天比一天明顯，類似剛才那種情況，絕對一天比一天嚴重，如果你不想----」

「小裔！」出聲截斷，賽爾特的掙扎看在男子眼中，己是再明顯不過。「已經夠了。」

嗜血族？他的少爺是嗜血族？難道這幾日來的事件都是少爺做的？他這幾日常見不到少爺都是因為---

「完全成為嗜血族後，你家少爺將得到凡人無法擁有的力量，但是，需要代價。」
「代價？」

「嗜血族者，跳脫輪迴，不老不死。」頓了幾秒，見青年一字一字消化他之所言，男子方才又道：「相對，嗜血族人，畏懼日照，以血存活。」

不老不死，跳脫輪迴？如果他的少爺能夠青春長生，又有何不好？只是，當他們一個接一個老去死亡，誰來陪伴少爺？誰來替這月光賜予的靈魂打理一切？

「請問，一般人能成為嗜血族麼？」霍然抬頭，青年如是問。
「問這做什麼？」冷聲詢問，嚮往長生最終邁向悲劇，此種人類，他見太多了。

　
「我、我想永遠陪著他，」回眸望向沉睡容顏，賽爾特輕輕握住從來不懂回應的溫潤纖手。「不管，他需不需要。」

　　
「想清楚這是個什麼樣的世界，它，不是憑一時之氣就能進入的世界！」
「我知道。照你所說，那是個不能見到陽光，所以必須生活在黑夜的世界。」
「你不明白以血維生的代價。」
「我懂，所以我不能放他一人。」
「你，將事情想得太過簡單。」

「是麼？」喃喃數聲，思緒幾番，由男子的態度約略猜得出，這世上確有人類轉變成為嗜血族的方法，對方不願說明的原因是代價不夠？還是其他？

從來不曾想過，有一天他必須從少爺身旁離開。從來不曾想過，有一天，他必須放棄這樣的追隨。抽出懷裡小刀，刀起刀落，迅雷不及掩耳，賽爾特一刀割斷腕間血脈，沉聲相問：「如果這樣呢？」

　　
血花飛濺，腥味瀰漫，青年堅決無悔的奉獻畫面中，嗜血瞳眸悵然泛起紅光。

　
　
＃

　
本該夜深人靜，毅然接受嗜血洗禮，無視渾身上下的嚴重不適，賽爾特一步一步遲緩朝家的方向前行。

他得立刻返家同老爺夫人說明，不但問清楚少爺身世，更得向長輩解釋一切。如果可以，他希望能與那對主僕一起離開老城，避開可能擴大的風暴。

怎料，人到了家門附近，卻見大批城民將房子團團圍住，難記其數的火把，將夜空照耀得恍若晝日。

再近些許，即可看清人們群聚狀似聲討，聲聲咒罵，殺意騰騰，而那名由人們一路攙扶著的，正是今晚牙下餘生的女子。

停下步伐，眼見房子安全岌岌可危，賽爾特對跟隨自己一塊兒回來的銀髮少年說道：「是否能麻煩您照顧少爺到事情結束？」

「喂喂，你想幹什麼？我可不當保母的喔！」
「我不能丟下家裡所有人就這麼離開，再說，殺人之事總得有個結束。」
「但是就算你去了，也解決不了問題啊！」

　
不發一語，賽爾特仰頭凝望空中那彎暈黃勾月，星稀，夜濃，月單薄。迷濛月光，寂寞的令他莫名想哭。

　　
「就算，我只能是追逐他千萬之一的渺小星辰，我也不會後悔。」轉過身，向著少年深深鞠躬。「拜託您了！」

　
最終，遠遠的，少年只能見著賽爾特衝入人群，比手畫腳說了許久，拿著各式武器的人們仍是不停叫囂，作勢衝進西蒙家。

不管青年如何辯解，人群依舊不肯退卻，也不肯採信他的說話。甚至，開始有人將手中火把往宅院裡丟，逼得青年抽出短刀，由左至右，在胸前畫出一道血淋淋的傷口。

「！」

眾目睽睽之下，深紅血液先是瘋狂滲流，但幾秒鐘之後，青年胸膛上接近一尺長的傷口開始緩緩收攏，慢慢痊癒，無痕無跡。

「現在，你們知道什麼才是真相了嗎？」

刀在手，衣衫破，一人橫擋人群之前，青年不退亦不讓。

「怪物啊！真的有怪物啊！」
「趕快把怪物抓起來啊！」
「不要放過他！叫他償命！」

齊聲吶喊，人潮湧上，自動丟下唯一利器的青年身影，轉瞬即被人海吞沒，直至消失，無蹤。

　
＃

　
老城監獄底部，警務長踩著軍靴在唯一的一名囚犯身邊踱步，他是囚犯兒時好友之一。

「吾知道犯人不是你，說出來，我才可以保住你。」
「不，犯人就是我。」半吊於牆，青年四肢皆為鐵鍊所制。
「你啊你！每次事情只要扯上你家少爺，你就這麼頑固！」
「不是他！」大聲駁斥，狠力扯動牆上鐵鍊，若青年能見，他必能見到自己一臉漲紅，睜目欲裂。

「唉，還說不是！」從小認識，年輕的警務長熟知青年脾性，連小蟲都不忍殺的人，如何殺人？「你就這麼想救他？」
「嗯。」
「不後悔？」
「從不。」

「平息眾怒沒有那麼簡單，如果必須拿你的生命來換，你也願意？」
「那就拿去吧。」

「……」沉默許久，不願送朋友上刑場，警務長想破了頭勸著：「你家少爺有什麼好，值得你這麼作？」

「你不會懂的。」一語堵絕，不再言語。

的確，旁人怎能懂呢？這個問題，根本就問得差了。

他，從兒時見面那天，從指頭被輕輕拉住那時，從他，再也無法將目光轉移他處開始，他的靈魂，就不曾屬於自己。
　
　
不曾。

　
＃
　

過兩日，殺人魔以極快速度得到審理，獲得該有處罰。原本該熱鬧架起舞台的廣場，立起了偌大火堆與刑架。

處刑消息一出，群聚而至的人們，時而竊竊私語，時而忿忿怒罵，一雙雙神色複雜的眼睛，目視著犯人被送上刑場，綁縛刑架。

接近黎明，一個老城城民深信善惡交接的時刻，僅因古書記載，嗜血如命的惡類，將在陽光照耀下化為灰燼。

廣場邊緣，老城旅店林立，一間點起微弱燭光的偏房，一人定立窗旁。

床邊，銀髮少爺神情懊惱地把玩自己的匕首。
床上，前幾日進食被迫打斷，體質變化出現遲緩的少年仍未清醒。

「小裔，喚醒他。」
「但是，王！那傢伙拜託我們不能告訴…」想起青年那日決絕，少年有些猶豫。

「見不到最後，才是最痛。」未回頭，思憶遠。
　
　　
曾有過的揪心哀傷，漫天蓋地的湧上，見不得，挽不回，千萬想念徒能夜夜反覆，寂寞相隨。
生與死，何者痛？
得與失，何者苦？
誰言留下的就不痛不苦，不泣不悲？
　　
　　
「知道了。」恭順相應，少年心底太過清楚，清楚主人那樣苦澀眼神深處，埋藏什麼樣的故事，轉身在指尖劃開傷口，將純嗜血族血液餵進深眠中的人口中，輕喚：「喂！醒醒。」

「？」悠悠睜開，一雙眸子，如兩人所想的殷紅，「這裡是？」

「汝此刻不需理解這裡是何地。」淡然開口，茶理王一字一字說得甚是清晰。「聽清楚吾的話，汝乃嗜血族與人類的混血，是故汝的父母不讓你見到陽光。

「…….陽光…」
「前幾日，汝是否多日徘徊家外被人找回？汝是否在不知不覺中嗜食人血？」言出咄咄，踏步逼近，一把拉起對方手腕，茶理王以指為劍，倏地劃開對方手背，推至穆的鼻尖。「還有，汝是不是對這味道感到熟悉？」

　
鮮血！

　　
鮮紅蜿蜒，徐徐漫流，熟悉的氣味在體內勾起莫名騷動，瞬間脫韁的思律想起自己不曾見過的陽光，想起自己曾經一口咬穿賽爾特頸子的舉措，想起這幾日突然出現在衣衫上的血漬……

「你的體質已隨時間慢慢轉變，襲擊城民雖非你所願，卻也事實。」退回窗邊，男子指了指窗外。「而他，似乎打算替你扛下所有罪名。」

「扛下、罪名？」
「在汝等人類世界中，似乎依舊流行以命償命的遊戲。」
「…以命償命…賽爾特……」

目光來去，那個總在自己身旁的人影不見蹤跡，碰的一聲摔下床，跌跌撞撞走至窗邊，掀開窗簾一角，遠方送來的微薄光線，卻叫他本能似的驚怕退縮！

「如此懼怕接近光芒，正好說明你的身份。」凝著眉心，男子表情嚴肅。「而你口中的賽爾特，那日接受了這個事實，也已經成為嗜血族一員。」

「什麼？！」

「嗜血族生命永久，不老不死，尋常人類不可能永生相隨。似乎是為了你，他做出了選擇。只不過，你襲擊城民的事實似乎已被人發現。」

「…賽爾特…」

驚人訊息接二連三，如同旋風掃過腦海，顫抖的聲音，無以表示慌亂不安的心緒，過去，他從來不曾這般驚恐害怕，更不曾在如此不安時，見不著、見不著----

「…賽爾特…」

忍下亟欲逃開的衝動，伸手拉開窗簾，既未破曉，致命日照也未臨身，但廣場中央高高堆起之柴堆邊緣，熾熱火舌快速蔓延，中間刑架，已近乎被濃煙遮蔽。更遠處，地平線那端，疏落光芒隱隱溢散，無法細看的火堆中央，人影渺渺，生死難料。

「他，他怎麼可以…」
「只要他自己不走，不用等到天亮，這火就足以殺了他。」

「走……賽爾特…不會走的…」推開窗，驟風吹起墨色長髮飛舞纏繞，雙手攀扶窗台，看不穿密佈黑煙，亦無法忍受賽爾特離自己遠去。思即，他轉而看向身旁英挺中帶有濃濃哀傷的男人，輕言：「他有時候，很固執。」

未接腔，男人靜靜注視這與他記憶深底悲傷終處的那人，有著相似容貌的少年做出抉擇。
　　
　
　　
「請問，嗜血生命也能期盼來生麼？」
「……可以。」
　　
　　
「謝謝。」
　　
　
熹微日光透出雲層一瞬，一道纖細單薄的身影，躍出了建築遮蔽，直直跌進火苗高燃，火光炙熱的火堆。

　
＃

　
「賽爾特，賽爾特……」
「……」

　
「賽爾特，聽到了嗎？我來找你了！」
「……」

　　
少爺…
不准喊吾少爺！
眼角含怒的少爺。
　
　　
少爺…
怎麼就是說不聽，改掉吧！
再次叮囑的少爺
　　
少爺…
你要到什麼時候才會明白啊？
一臉無奈的少爺。
　　
　　
「穆……」
「呵！你終於有一次，一開口就對了。」
　　
　　
笑聲，開口輕笑的少爺……
　　
　　
「穆！」陡然睜眼，四肢受縛，火燄近在咫尺，賽爾特淒厲大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因為，」殷殷瞳色倒映燃燃火光，悽豔，絕美，哀憐。「我捨不得你一個人寂寞。」
「但是---」

餘字無能出口，薄唇貼上傷痛欲裂之苦腸。曾經想過千回百回，描繪過千次百次，朝夕張望，心思暗藏，而今賽爾特終於吻著瑰美唇瓣，卻竟是在烈火烊烊的刑場。

火苗燒斷繩索，轉而在犯人身上飛舞，遠端逐漸升起之光芒，可比利劍道道穿心裂腸，刺骨疼痛炙烤著皮膚，彷彿要將軀殼下的靈魂一併燒盡。

伸臂，用力攬住對方，將之納入懷中，習慣性地讓自己去抵禦陽光，日照雖疼，烈火雖旺，但，不疼。因為少爺的身體擁抱起來永遠這般溫涼舒服。
　
　　
「少爺…」
「你又喊錯了。」
「我、」
「賽爾特，有沒有人告訴你，你去哪裡，我就去哪裡……」
　　
　　
木料嘶吼，焰火連天，濃煙直竄雲霄，劇烈火勢席捲四方，轉眼，高大刑架應聲倒塌。

同時間，雞啼處處，黎明破曉，耀日衝出雲端普照天地。燦爛日光照射焚燃大火，張狂火燄更顯兇猛，不消多時，相擁緊抱的形影便在烈火吞噬下，消失、殆盡。

　　
廣場邊，旅店裡，銀髮少年喟嘆出聲。

　　
「王…」
　
「小裔，他不是他，不是西蒙啊！」音澀，容哀，不辯駁。陽光劃開領地隔絕黑暗，茶理王拉起窗簾，退至屋內，退至他花了數百年也無法療癒的心傷。「他不是吾的，吾無權干涉。」

　　
廣場上，殘忍大火足足燒了兩個時辰，燃燒而起的黑煙直達天際，瀰漫整座老城久久不散，不散。

刑場旁，聞訊趕至的親人哀痛欲絕，可又有誰知曉，再多淚水，也成就不了一樁註定逝去的愛情；再多等待，終只能化為一縷無人知曉的嘆息。

當老城人們猶在困惑事件真相，質疑彼此態度時，一對異地到訪的主僕身影，悄悄消逝在日光漸次高張的城市煙霧。
　
　　
這日，某年秋祭前夕的早晨，千年老城留下了一個故事，一個關於月光與星辰的故事

　　
一個，述說，月光之子的故事。
　

----

見世間缺憾太多，故而釀。
聞人世悲傷太濃，故而釀。
思念之，得見之，
望形影，訴衷腸，
雖不得改，猶能平憾。

---
釀酒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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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