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4.14 【赭墨】春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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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35)

樓主發表於: 2024-04-15 0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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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14 【赭墨】春深处

　　春风裁柳寒未销。巳时暖阳煦煦，透过窗棂打在眼皮上。墨尘音犹觉寒冷，攥着被角紧闭双眼，只觉得识海中一片橘红星点，无声宣告着时臻隅中。他不是能够心安理得地偷懒的性情，迟疑片刻仍是掀开被子坐起身来，怔怔地望着门口，恰见赭杉军端着满铜盆的水推门而入，白色的毛巾搭在壁上，湿哒哒地滴着水，在地上形成如犬牙蛇行般差互不齐的一条线。

　　他行至床边，见墨尘音不知想到什么，突然笑了起来，把铜盆放到床边，拧干了毛巾上的水，细细为他梳洗起来：“在笑什么？”

　　墨尘音配合地昂起头，闭着眼睛，感受着熟悉的手掌触感透过粗糙的毛巾在脸上徘徊。“没什么。”他像一只慵懒梳理毛发的猫，声音朦朦胧胧，像清风一样拂过赭杉军的耳畔。

　　他并不追问，只说：“今天缺席早课了。”话语中却未见责备。墨尘音知他严于律己，却并不一味恪守教条，此时提及并非将缺课视作错误前来问责，只不过陈述事实，于是解释：“睡迟了。”赭杉军不意外他的反应，轻轻嗯了一声。不料墨尘音一挑眉，拨开他的手，抓着他的衣摆揶揄道：“你怎么不叫我？”

　　赭杉军低咳一声，掩饰什么一般收了手，将毛巾重新浸泡在水盆里，又徒劳地拧紧，旋即在水中疏散成自由舒展的形状。

　　他确实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这一天是再普通不过的春日，于二人而言又绝非寻常。在与往常同样的时间醒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恬静的睡颜，墨尘音倚在他怀中，一只手搭在他中衣前襟上，睡得酣然，浑然未觉他专注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就像凝固在风中的桃花瓣一样。

　　他轻轻抚弄着墨尘音不太服帖的额发，手一离开又固执地翘起，不禁轻笑起来。赭杉军低头抵着他的额头，再度阖上双眼，就这样一直看着他的危险想法在脑海中一闪而过，还没来得及扩散，就已被遏制住，蹑手蹑脚地起了身。

　　此时问及，竟无以应对。为何不叫醒墨尘音呢？赭杉军这才初初回想，放在心中细细琢磨。或许就像凡人游仙，乍见天宫巍峨，心中只有喟叹、向往，是万不能惊破神仙画卷——连这样的想法都不可能萌发的，他又怎生能够想要打破祥和仙境呢。他颇不自在，只道：“我下次叫你。”

　　但这样的伪装在与他灵肉相依的墨尘音眼中形同虚设。“不必……”墨尘音握住他的手腕，引得他弯下身来，环着他的腰，将面颊贴在他的胸前，“你帮我补回来就可以了，赭师兄……”

　　砰、砰、砰，赭杉军的心跳骤然变得急促。墨尘音把自己埋入他的怀中，偷偷笑了起来。
　　

　　过了一个时辰，墨尘音终于跟着赭杉军出现在练功坪上。此时日头高挂，人影渐稀，三三两两的身影都是往反方向而去。

　　相熟的师弟妹跟他一一见礼，打趣他难得的懈怠，墨尘音依旧坦然，只是少不得言语间往赭杉军看去。不知者总觉赭杉军仿佛话本中严肃的大师兄走出纸页，执剑负手身后，站在他们身边时，叫人忍不住自省：今日功课可有到位？于是也不曾察觉二人之间的眉眼官司，招呼过后匆匆逃去。

　　墨尘音玩笑道：“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赭杉军亦点头应他：“不知我者谓我心忧，知我者谓我何求？”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如脉脉水流，淌在眼底眉梢，会心一笑。唯有紫荆衣既不惧赭杉军的威严，又惯于与墨尘音谈笑，摇着一柄羽扇，晃晃悠悠地走在人群最末，见了这诡异氛围，嬉笑道：“不知者还以为你们俩夜读诗经至天明，可见要三月不知肉味了。”

　　墨尘音道：“那你是知者还是不知者呢？”

　　紫荆衣大笑：“我知与不知，要看你们真是不真。”

　　赭杉军问：“何意？”

　　紫荆衣便伸手点了点墨尘音眼下一片黑青，用羽扇遮了笑意：“只怕你们红袖添香，读的不是诗经，而是高唐。”

　　他本就没有歇下脚步，言毕还不待墨尘音反应，便脚底抹油般溜了。墨尘音哭笑不得：“他还懂这个。”但紫荆衣本就学得杂，反而对正统道学不甚上心，这也是他们作为同修好友本就心知肚明的事，这样一句不过是为了缓解尴尬罢了。

　　赭杉军反而没什么反应，问他：“我也想要知道，你昨晚为何辗转反侧呢？”

　　墨尘音失了笑意，不住干咳起来。
　　

　　同床共枕，对他们来说也不陌生。墨尘音小时候怕打雷，偏封云山气候复杂，有时傍晚还赤霞千里，到了夜里就电闪雷鸣起来，于是常借宿赭杉军的房间。赭杉军见了他半夜敲门，头发被飞进檐下的雨丝沾湿，里衣也变了颜色，总是不舍，索性时时与他同眠。

　　有了这般不舍，到了冬季雷雨渐歇，又开始忧虑他是否惊寒。有时大雪漫过枝头，压得枝条弯折，不堪重负地整片砸落在地，发出声响。虽然不如雷声轰鸣叫人心惊，赭杉军也忍不住提了灯，站在墨尘音窗外探望，见他睡得颇不老实，把火炕烧得暖暖的，又嫌热踢开被子，冷热交错着连睡梦中也连连喷嚏，终于还是叫他与自己同宿，方便照料。久而久之，墨尘音那一间屋子几乎成了储物间，外人屡屡调笑：还道玄宗四奇只有三个人呢。

　　墨尘音也不恼：我是和赭杉好得一个人似的呢。说得还有几分骄傲。赭杉军拿他没法，实则心中也是不胜欢喜。他想：和墨尘音这般要好，对我来说也是新奇的体验。旁人都说是我总在照料他，殊不知不仅是他需要我、我也同样需要他。若是哪天他不需要这样的照料，恐怕我的心里反而无所适从了。人生中得以遇到墨尘音这样的友人，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又何必计较彼此之间的得失呢。

　　他想得出神，墨尘音在他身侧轻轻捏了捏他的手，才叫他回过神来，对上那一汪大海般宁静幽远的眼眸，惊觉他已非当日垂髫少年了。“赭杉，你在想什么？”不待他回答，墨尘音捧着他的脸，叫他不自禁地低下头与他对视着，良久，在他的脸颊轻轻吻了一下，狡黠地笑着，“不论你想的是什么。我想，我同你想的，应该也一样吧！”

　　既然君心似我心，那又何必再多说呢。到了晚上，好像什么都一样，又好像什么都不一样了。赭杉军站在床边，迟疑半晌，还是收起了一床被子。墨尘音从屋外洗漱归来，用毛巾擦拭不小心打湿的头发，见他这副情貌，先是一愣，然后又笑：“赭杉，你……”

　　赭杉军见状，放下被子，转来替他擦拭头发，想起多年前将床榻分与墨尘音一半时，也是这样替他擦拭着雨水打湿的头发，不由笑了起来，弯下身抱着墨尘音，轻轻叫他：“尘音……”

　　墨尘音说：“赭杉，你在害羞什么？”

　　他看起来坦然，到了抵足而眠的时候，辗转难眠的却也是他。第一次这样和赭杉军躺在同一床棉被里，温暖的气息几乎要将他溺毙。他一会儿看着似乎沉眠的赭杉军，想要伸手戳戳他沉静的睡颜；一会儿又懊恼地翻过身去，想要快点投入梦乡。胡思乱想得太过投入，赭杉军不堪其扰地将他拉进怀里按住时，还被吓了好大一跳。

　　“赭杉？”

　　赭杉军的声音听起来也不似往日沉着：“快睡吧。”

　　
　　不知道什么时候，仿佛是在鸡鸣声中才沉沉睡去，起来时见赭杉军不在身边，归来时也不曾相问，还道这厢已经揭过。再被赭杉军问起，墨尘音顿感哑口无言。

　　他也真说不清昨晚究竟都在想些什么，只是想要多看看赭杉军，又怕扰了他睡眠。分明是日日相处，熟悉到宛若刻在心间的人，那一瞬间变得陌生起来，叫人止不住地想要看着他，直到二人融为一体才好罢休。

　　这样的想法，到了白日里也变得模糊不清起来。墨尘音避免去回忆这样狂乱地想法，只道忘了，被赭杉军敏锐地揭穿。赭杉军握着他的手掌，将每一根手指强势地挤入他的指缝中，牢牢扣住。四下里无人，他将墨尘音几乎压在墙边，把他整个人圈在怀里，低头抵着他的额头，郑重地说：“……不论你想的是什么。我想，我同你想的，应该也一样吧。”

　　“哎，赭杉，真是狡猾……”墨尘音低笑起来，迎接着他落在唇上的吻。今日春寒未去，然而漫山的花已经绽出新芽，心中的花也早露峥嵘，怒放争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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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04.14 【赭墨】春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