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5.30 【吞黥】灯蛾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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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23-05-31 03: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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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30 【吞黥】灯蛾之夜

Y国前线大捷，黥武被困在庆功宴里，与各路同侪相庆，他不情愿，然而却偏偏巧合地，成为一场骰子游戏的主角。他愿赌服输，任沉浮作为代理人，抽到的惩罚内容是和斜对角的人去竞技场打一场，黥武一抬头，吞佛就在对面。进门的时候，他精心找寻了离吞佛最远的座位，满心以为这场聚会可以平淡度过，谁知竟然遭了殃。

任沉浮眼观鼻鼻观心，先打断，说，“我刚刚醉得太厉害了，手抖，我们重抽吧。”

从任沉浮的角度看来，这场抽签简直是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灾难，抽到黥武这样认真到固执的人，游戏已失去原来玩笑的意味，更何况他又抽到一个更劲爆的内容：竟然要和吞佛童子打架。

吞佛这战神之位是如何得来，全异度魔界人民都知道。黥武输了他的宿命之战后，好几个月都没清醒过来，更没有人敢去招惹他，怕伤害到他脆弱的心灵。任沉浮提议重抽，却没得到吞佛和黥武任意一方的回应，心理素质强大如他，也有点惴惴，拿出手巾擦了一下额头的汗。

五色妖姬却不赞同，“现在是赌博淡季，消费也不景气，竞技场的收入惨淡，直接影响了扩充军备的资金，他们两个打一场，很有看点啊，票也会卖的很好的.......”她分析得头头是道，只因她是新来的，不知道其中的关窍，然而说到后来，发现众人脸色都不大对劲，只好一转口风，“当然我持保留意见。”

就在众人面面相觑时，黥武首先回答道，“好啊，就这样吧。”

欢宴继续，吞佛与别见狂华赌酒，很高的度数，别见狂华已经喝了一杯，酒精迷醉下，看起来更难逃脱劣势了。

黥武走过来，说，“既然要赌，总该公平吧，喝醉了怎么赌。我替她喝。”

吞佛一挑眉，“公平啊。那如果我输了呢？”

黥武深吸一口气，说，“......我也替你喝。”

庆宴结束时，黥武也没有什么要醉的迹象，还是很清醒的样子，吞佛说我送你回家，黥武拒绝，“我叫了司机。”

吞佛笑道，“然后让他给你爸报告这一身酒味吗？”

黥武露出生气的表情。

黥武坐上吞佛的车了。吞佛以一种正常的速度，平稳开车，黥武却觉得这颠簸险些令他原形毕露，被他压制许久的酒劲，终于有点上来了。他拉开车窗透气，说道，“说实话你开车的技术真够烂的。”

吞佛随意答道，“是吗？那我或许真的该再练练。”

黥武没有接话，他必须要集中精力，对抗酒精带来的晕眩。因为这酒精的缘故，在吞佛童子的面前，失去对自己身体的掌控，到底意味着什么？他不知道，只认为这是绝对不能发生的事情，为此他必须聚精会神，而不能让自己示弱，夜是粼粼的，他们在公路上穿梭而过，溅起一地月光。

吞佛把他送到家，又说要上去，黥武说，“你跟着我干什么。”

吞佛说，“我可不想明天的头条是你在家里被呕吐物呛死。”

黥武心中不怎么情愿，但是头也已经很晕了，只好让他跟上来了。

吞佛看着稍微有点茫然的黥武说，“其实我真有点想看你喝醉的样子。不过那可能要致死量的酒精吧。”他摸黥武的嘴唇，“不过你这样......也很不一样。”吞佛几乎用这伪装对他进行习惯性的诱骗，即使吞佛本人全无此意。

黥武抓住他的手，盯着他，说，“明天。”他必须依赖于这种躲避，进行自我保全。

吞佛从善如流道，“是，明天。不要迟到啊。”

确认他一切都收拾妥当后，吞佛离开了，当夜，黥武做了梦，梦见他不能说话，不能动，而朱厌成了一把长枪，直直地刺在他心口，而他无力还手，受伤的身躯被甩到天上，被一只利剑击中，他的尸体变成了碎肉和血雾，在灰翳的天空里绽开了，简直像烟花一样。那血落到吞佛脸上，使他感觉像下了一场雨，吞佛或许是觉得有点黏，就掏出手套，把它擦掉了。

黥武并没有什么特异功能，不像玄宗里的一些人那样，会做预知梦，他仅仅将这当作是吞佛施加于他的无数惩罚中的一个，梦又如何，死又如何，吞佛从来没有一刻能够让他好过。

只是他没想到，这噩梦的征兆成真，却是另一种形式，这一场战斗结束时，场外人声鼎沸，黥武却听不分明。

“为什么。”这一次，他终于有机会将吞佛压在身下，拿枪指着他，他分明赢了，却只觉得自己颗粒无收。

吞佛显得坦然，明天的报纸上就会刊登这一切，作为他曾经的手下败将，黥武终于一雪前耻，这应该是皆大欢喜。

至于他放不放水，或许有狂热于这种比赛的观众会研究，又或许有赔了许多钱的人会不甘心，意图以此为理由讨个说法。不过这都不是他该关心的，这顺水推舟的人情，他送到了，一切就该了结了。

吞佛把手抬起来，握住黥武抓着他领子的手，黥武身躯一震，吞佛的手背横在他眼前，青白的血管隐隐现现，好像一团磷火，让他心里止不住地发冷。他渐渐失了气势，垂下眼去，好像不敢直视吞佛那面容了，他逐渐觉得吞佛本身就像一团鬼火，是他各种黏稠又阴暗的情绪腐烂时，在他身上燃起的鬼火，仅仅对他铮铮而视，便自有一种嘲弄和讥讽，吞佛对他，浑然是一种无意识的、冷眼旁观的侮蔑。

黥武突然惊觉，这一刻，他们竟然贴得这么近了，他有一颗可恨而丑恶的心，几乎就要跳到吞佛眼前了，他这颗心因为仇视而无数次过载，以至于在此对上吞佛如渊的眼神，觉得无比疲倦，了无生趣。他发不出声音来。

吞佛一根一根地把黥武攥住他衣领的手掰开，他动作慢条斯理，全无被压制威胁的焦躁，黥武见他如此漫不经心，反倒觉得不自在了。吞佛撑起身子，在黥武耳边吹了口气，说，“好好享受吧。”就起身了。

离去时，他还故意踉跄了一下，假装自己伤得很重。

那一击，连放水都放得毫无破绽，若不是黥武与他近身，他想，他不一定能看出来吞佛未尽全力。吞佛能把自己度量得那么精准，执行的过程看起来却是那样轻巧，那是他与生俱来的、挥之不去的轻巧，那也是他不可能拥有的轻巧。黥武只觉得他面目可憎，在这样无关紧要的场合，吞佛当然会放水输给他，做一些人情，这种残忍的妥帖、残忍的贴心，就好像表明，黥武一直以来最看重的东西，吞佛拿在手里，却什么都不在乎，他随手就扔给他了。吞佛不在乎，他什么都不在乎。

吞佛离开后，结果被公布在公屏上，就此，黥武真的赢了，只是这满座衣冠，喝彩到底都是献给谁的，他不明白，也不想明白。吞佛本人的存在，根本就是一种对他严酷的拷问，而黥武那有关吞佛的，巨大的感情，总是像鬼一样，贴在他的身上，对他纠缠不放。

从黥武本人的视角看去，知道了自己并不是银鍠朱武亲生的儿子之后，往后的人生，允许自己软弱了，允许自己堕落了，然而见到吞佛的时候还是，唯有超越你的心情，是在这断垣残瓦中，仅有的、被保存下来的珍贵之物，然而这心情却被吞佛漫不经心地接在手里，又放下了。那样轻易，恐怕在他手上，连羽毛都比黥武这可悲的执念重吧。黥武突然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了，好像一颗心在天地茫茫间发足狂奔，而哪里都没有出路。

第二天出勤，吞佛见到他，还惯常打招呼，就好像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而黥武甚至想要探寻，是不是在吞佛眼里，输掉一次同他的比赛，真的只是一件平常的小事，如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他凭什么这样？

吞佛面无表情地路过了，黥武却感觉他那张脸上有那么多内容，多到或许他一辈子也看不完、看不透。

那天晚上，黥武在楼底下见到吞佛，他竟然是在喂一只猫。

黥武认得这只猫，这是他惯常喂的那只，只是猫从来都不与他亲密，他又耻于学习猫叫的声音，一直引不来他，只好将鱼干放在碗里，等着他离去之后，它会自行走过来觅食。只是这一直与他疏远的流浪猫，如今竟在吞佛手底下极尽所能地表现它那慵懒的任性，露出谄媚的样子。

吞佛用戴着手套的手指轻轻抚摸它后背的毛发，表情沉静，一点也不像引人亲近的样子，却妥帖地把自己的攻击性收起来了。黥武总觉得这副场景十分熟悉，仿佛吞佛对待谁都是同样的，那爱抚的手法，极尽温和体贴，可是眼底分明是漠然。

如若碰到黥武这样敏锐的人，当然可以识破他静谧模样下危险的本质，可是如果是对此无知无觉的小动物的话，真是完全没有办法啊。毕竟吞佛的手段是自有一种优雅与矜贵，等你察觉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在他的圈套里，接受了全无破绽的哄骗。

黥武来的时候，并没有收敛气息，以至于吞佛一定发现了他，只看他逃不逃。他走上去，一言不发地抚摸了流浪猫柔软的毛皮，感觉到一种迥异的平静。吞佛戴着手套，手指时不时触碰到他，或许是因为隔着手套，并没有直接地与他皮肉相碰，黥武并不怎样感到难堪。

吞佛随意道，“黥武，它看起来很喜欢你。”

这样一句无关紧要的话，若不是黥武心中明了，它实在不符合事实的话，他说不定就信了。

真是张口就来啊。一句不存在的感情，从吞佛口中徐徐道出，使黥武不禁疑问，难道在吞佛这里，感情的表述竟是如此廉价的吗？每当吞佛直呼他的名字时，他都不敢凝神去听，他明明只叫了他的名字，黥武却感觉他已经把一切都说尽，使他不得不渴求被统治，也使他不得不为了捍卫自身而与这渴求对抗。

看见这猫甘心低伏的情态，黥武突然觉得有点明白，吞佛根本不屑于骗他，明明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发生，他却迫不及待地信了，他总是忍不住地想，你和我，到底是谁先招惹的谁。

吞佛与他告别回家后，许久许久，他都依旧留在那里，观察这只猫如何进食。

他们的休假很快结束，在出差过程中，突然被子弹偷袭这种事情，其实也并不少见，那子弹分明是冲着吞佛来的，然而当黥武从巨大的痛觉中惊醒时，却发现自己已经为吞佛挡下，他什么都来不及顾，就按捺不住地去领受他那一份惩罚了。

此时四周如此安静，那么应该是一切都被吞佛妥善解决了吧。

虽说不合时宜的猜想人皆有之，但是吞佛早就养成了不那么自恋的习惯，须知对自己祛魅，从容地从自己的情绪里抽身，才可更加清楚地看清他人的内心，只是黥武真的帮他挡下了这一枪，吞佛见着他受伤的模样，即使他以玩弄人心闻名，如今也少有地惊异了，仿佛是第一次认识这个人一样。

他曾经以为黥武是巴不得看见他狼狈的模样的。

黥武却觉得这惊异是对他的嘲弄一样，咬着牙，低声说，“别看我。”

他肩膀处的鲜血流出来，滚热得发痛。

最难逃避的，便是吞佛那解剖的眼神，那没有任何感情的、手术刀一般的眼，上下打量着他，这仿佛赤裸着被他剖开胸膛的感觉，使他感受到被凌迟的钝痛，只觉得无所遁形，连心思都被他剖净、看透了。

黥武无从逃脱，只能自己低头不去看，为了掩饰这一次的失态，从今往后，他势必要与自己的本能开战，面对吞佛，不去看他，不去想他，不去在意他，人哪有那么多精力去对抗本能呢？这是一种霉菌般的本性，哪怕有通天的本领，哪怕用尽全力抵抗，又怎么不会在没有防备的一刻，被本能侵占呢？除非他下定决心，与他那藏不住的情感同归于尽。

吞佛过来查看他的伤口，黥武恍惚间觉得他靠得太近了、太近了，他想要后倚着避开他，却被拦住了，吞佛怕他牵动伤口，抓住他，说，“别动。”

这声音里居然有情绪了、居然有急迫的意味了，以至于黥武被惊得抬头，清楚地在吞佛眼中辨认出自己，吞佛直视过黥武很多次，然而这是第一次，他真正落在吞佛眼里，在那瞳仁中，凝出实物了。而不是像从前一样，吞佛望着他，而那眼神如同黥武并不在那里，他仅仅是望着一片空气。

每每看见吞佛，都在心里筑起防线，只是当下，这一刻，大意间松懈起来，他也可以承认与吞佛同行的这些年里，短暂地有过一些小小的、小小的意义，枪弹陷在血肉里的触感太痛了，他已经无法真实地感受这一切，恍惚间好像飘浮在空中，看着自己生命垂危的丑态。他觉得很累，偏而无法停下思想，到底为什么做出这种以前从来没想过的事情。

黥武隐约觉得答案就在那里，或许他对这痛苦甘之如饴呢。只是他不愿相信，不敢相信。为什么会是你，为什么偏偏是你。

他想，他只是太累了，在这精疲力竭的至暗时刻，有什么是不可能发生的呢？或许他会后悔，但此时也无从管顾了，于是便放任自己，情愿将错就错，轻轻地，在吞佛肩膀上靠住了。

吞佛整个人的气息，都如同有一种催眠的意义，如果这时吞佛低下头来，就能听见黥武用蚊嘤一般细弱的声音，悄悄地喊他的名字。

[ 此帖被森系拼色在2023-07-03 17:28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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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05.30 【吞黥】灯蛾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