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7.16 【步清云×韩竹语】孤雏（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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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20-07-16 23: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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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16 【步清云×韩竹语】孤雏（完）

*

日子不好不坏地过。

归附玄武真道的帮派中，有的渐渐断了联系，有的相处如旧。步清云于管理教务一事还是新手，所幸每日工作在过去数年已形成流程，真道规模又不如最壮大时，是以处理起来不至于手忙脚乱。

何况还有位朋友在帮他——步清云站在靳铅华旧居门外，敲门的手有些犹豫，他与韩兄……如今算得上是朋友吧？记不清这是第几次来拜托韩竹语，不知韩兄会不会已经烦了。

踟躇间门被韩竹语从里面打开，见清云站在门口并不意外，侧过身子让人入内。韩竹语倒了茶给他：“这次是什么事？”

步清云递过手上的密信：“有几个在任孤沉执位时期被强制加入玄武真道的帮派，如今脱离真道后怀恨在心，打着荣耀真神的名号在外为非作歹。”

韩竹语伸手接信，却发现清云并未松开手：“怎么了？不方便我看吗？”

清云连连摇头，把信从信封中抽出来重新递过去，有些窘迫：“抱歉，我……”

韩竹语一愣：“多谢。”

并不是什么大事，只是生事的帮派之一自称海华派，步清云猜测此事与韩竹语的过往有些渊源，所以特来告知他。韩竹语将信还给清云：“此事我来处理，接下来几日有什么问题你可能要去请教秦横云。”

“到时故人重逢，我怕韩兄难为……我想和韩兄一起去。”

“那真道内的事务怎么办？”

清云手中薄薄两页纸被他抿来抿去：“我把任务分派下去了，秦壮士也答应这几日来真道内辅助工作……”

韩竹语不再追问：“海华派当年除我以外皆已身亡，不过既然你已安排妥当，随便你吧。”

*

信中所写被寻衅滋事的镇子离玄武真道不过一日路程，两人在一片暮色中抵达镇外。韩竹语看着石碑上刻的镇名略一回想：“此处离曾经海华派所在不远，难怪会有人打着海华派的名号。”

“那我们今晚……”

“房子自当年出事一直没有人打扫，住客栈吧。”

一人一间房，韩竹语从清云手中取过自己的行李，推门入了自己那间。清云听他屋内窸窸窣窣收拾包袱的声音，在另一间屋外磨蹭。不一会韩竹语开门，见他站在门外看着自己欲言又止，只好先开口：“有事？”

“……无事。”

“那你这是在做什么？”

“我……”清云垂下眼睛，还是不知要如何说明，“你……”

“认床？”话说出口韩竹语自己都觉得荒谬，“你应该行过冠礼了吧？”

清云窘迫点头，低着头道了声晚安就匆匆推开屋门，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思。

韩竹语看着清云背对着自己的身影，忽然说道：“我断臂已有两三年，现在早就习惯，你不必事事都想照顾我。”

被点破心中所想，步清云愕然转身看向韩竹语。韩竹语神色泰然：“早些歇息。”

先清云一步关了房门。

*

闹事者行事极尽招摇，两人第二日早饭时向小二随口一打听就知道了歹人的据点，他们为了坐实海华派之名，竟占了门派旧址。韩竹语冷笑一声，放下茶碗：“难道他们不知上一群占了那地方的人后来下场如何吗？”说罢站起身问清云：“你是在这等我回来，还是与我一起去？”

步清云自然是要跟去。

“我手段绝不仁慈，到时你若想阻拦我，别怪我不留情。”

清云摇摇头：“我知晓韩兄不是那样的人。”

韩竹语提着剑踏出门去：“我就是那样的人。”

步清云付了饭钱匆匆跟上，见韩竹语越走越快，忍不住在后面喊他：“韩兄……”

这话如同定身咒，韩竹语在前面站住，等清云追上来问他：“你是来帮忙还是来拦我？”

步清云按住韩竹语的剑柄，低声说：“韩兄之前听说过……风云碑争斗时有参赛者被打死之事吗？”

韩竹语不解清云怎么忽然提起此事：“听说过，此事有违真道教义。不过今次不是单纯的武者相争，你这个类比差得远了些。”

“有一人……为我所杀。”

“为何？”

“当时我见对方是饮过亡命水之人，情绪失控下将人殴打致死……”清云过去常听靳铅华布道，如今自己劝人却仍是口笨嘴拙，“我……我至今还在忏悔此事。韩兄……别让不值得的人的血脏了韩兄的剑。”

“那你大可放心，我只杀该杀之人。”韩竹语抬步继续前行，“再者，你这回若想把我这个也喝过亡命水的人打死还需多费些力气。”

“韩兄……”

“我刚才在与你开玩笑。”

“啊？哦……”

*

此事果然是个圈套。

几名主使者与海华派曾有恩怨，听闻缺了条胳膊的少主如今在玄武真道帮忙管事，就有了寻旧仇的打算，不少风声还是他们派人特意放出去引得玄武真道注意的。

眼下他二人在海华派门外被人围住，身上脸上还被暗青子划伤了几处。韩竹语抽出佩剑，问身后背靠着他的清云：“之前几次都忘了问，你的拳法术法哪个更好些？”

步清云手中已捏了个诀，听韩竹语发问一晃神，险些把招数直接丢了出去。“术法好些……拳法是跟朋友学的。”

“那你朋友拳法不错。”韩竹语随口赞道，提剑上前迎敌。“都是些不入流的功夫，我一个人就能处理，你保护好自己吧。”

虽失了一臂，但韩竹语依然将海华派剑法使得精妙。步清云刚才还被围在中央，这会儿韩竹语冲出去将敌人越带越远，他不知不觉就到了战圈外围，没有人妨碍，正方便他看准时机扔出几个术法帮韩竹语分散敌人的注意。

一群乌合之众本就不是韩竹语的对手，再加上有青云在一旁的辅助，两人不到一个时辰就把敌人打得再无还手之力。韩竹语杀了为首几人，又挑去其余被教唆来围杀的人的手筋。

清云目光扫过躺了一地的武者，疑惑道：“这些人都是使刀剑的，那刚才的暗器是谁打出来的？”话音甫落，从海华派牌坊上突然窜出一人，一手朝清云洒出满把暗青子，另一手持着匕首向韩竹语仅剩的胳膊砍去！

“韩兄！”

*

步清云受了伤。

他颈侧被割了寸长的口子，血涌出来一下染红了半侧衣领。韩竹语一剑结果了埋伏者，回头见状惊得将尸体踹开赶忙过来扶人，失了一臂的人仓促间更是扯不下一幅衣摆，带着几分慌乱地提着空袖子给他堵住伤口。

“你怎么！”韩竹语见清云看手上沾着的血出神，以为是被暗杀者吓着了，语气不好再强硬下去，叹了口气道：“叫你顾好自己，刚才扑上来给我挡刀是做什么？”

“我看他朝韩兄的手臂砍去了，一时着急……”

“他力道不够，这一刀砍不下来我的胳膊。”韩竹语按着伤口的手不敢松，生怕止不住血。手掌之下的脉络突突跳着，撞得韩竹语掌心到心口一片温热。“何况亡命水作用还在，受些伤也不算什么事。”

清云低头望着韩竹语被血浸得斑驳的衣袖，小声说：“韩兄忘了我也喝过亡命水吗？”

韩竹语闻言撤开袖子，步清云脖子上已是一丝伤痕都没有，只有几点半干的血痕作为刚才凶险的证明。

两人相顾无言，半晌韩竹语笑了一声：“关心则乱罢了。”

午后下起雨来，事已办妥，二人回了客栈避雨，决定偷闲半日明日再回返。韩竹语脱下沾了血的外袍，正犹豫如何处理时门被敲响，清云一手提着沾了雨的蓑衣，另一手拿着个包袱站在门外。

“何事？”

“我把韩兄的衣服弄脏了……买了新的给韩兄换洗。”

韩竹语接过被油布包起的新衣，初春的雨丝从窗外斜飘进来，明明站在屋内却好似被淋湿，他道了谢后缓声说道：“我刚沏了茶，进来喝了暖暖身子吧。”

茶不是什么好茶，韩竹语望着街上来往行人沉默，清云端着杯子专心数茶叶。

“傍晚……”

“快到……”

“无事，你想说什么？”

“没，没有什么，韩兄先说。”

“傍晚若是雨停了，我带你四处转转吧。”

“好……好呀。”

*

不到酉时雨就停了。

镇子不大，只有半条街开了夜市。韩竹语带清云熟门熟路地买了几样特色吃食，一路上清云多看了两眼的小玩意儿也全都被韩竹语买下。

两人走累时坐在小食摊上歇脚，韩竹语看看摆了一桌的零零碎碎，又看看拿了碟子倒醋的清云，随口笑说：“我从前也没怎么和朋友逛过夜市，不晓得别人是怎么样相处，不过我俩这样……”韩竹语一顿，措辞道：“更像长辈带着晚辈。”

“嗯？”清云茫然抬起头，顺着韩竹语目光的方向看去，一个垂髫小儿握着根糖葫芦不撒手，站在旁边的娘亲被闹得没有办法，从荷包里掏了铜板付了钱，好容易才把孩子哄走。妇人一手牵着孩子，另一只手里已提着大大小小数个纸包。

“我娘……一直身体不好，我也没和别人一起这样出来玩过。”

“抱歉。”韩竹语自觉失言，正巧要的抄手被端了上来，韩竹语把碗向清云推了推，“我以前练功累了偷跑出来吃过几次，不知是太累还是当真好吃，对这个味道总存着些念想。”

清云的口味偏苗疆，这抄手是头回吃，他尝了一个只觉模样新奇，别的滋味倒是吃不出来。但他连吃了几个，称赞道：“很好吃，韩兄不再尝尝吗？”

韩竹语要了碗云吞面，这会儿还没做好，听他这样说，取了筷子从他碗里夹走一颗送入口中：“嗯……果然好吃。”

“和韩兄这般游玩，我觉得朋友间就是如此了……这样很好。”

“唔！”韩竹语被抄手里的汤汁烫得闷哼一声。他将东西咽下，抬眼看过去，灯笼照得清云脸颊发红，他倒了杯茶饮下，缓和了些舌尖的痛意。

“你觉得好就好。”

*

回了客栈，清云想起下午没有说出口的话，问韩竹语要不要去祭拜他的家人。今日在夜市看见已有摊贩开始卖起祭祀用的东西，算日子离清明也只有两三日。

“当年灭门后我将他们收殓埋葬，之后再没回去过……如今大仇得报，理应告知他们。”韩竹语沉吟，“明日你先回真道，我稍晚半日便回。”

“我可以和韩兄一起去吗？”话说出口清云有些局促，“若是这么久一直没有打扫杂草，明日可能要很辛苦，多一个人能快一些。”

“那我就先谢过了。”韩竹语没有推辞，进屋之前想了想，对清云说：“你真的是一个……非常体贴的人。”

清云回房后心中忐忑：韩兄这是在夸我吗？还是在嫌我多事？

夜雨扰梦，步清云后半夜醒来，他看了眼窗外天色，索性披衣起身到桌前摆弄昨夜买的东西。动物形状的提灯，形状特别的石头，木簪佩玉，零食糖果，清云将他们归类整理，感觉自己昨日窥见了一角韩竹语曾经有过的生活。

雏鸟离巢，他与韩竹语的命运何其相似，他险些走上岔路，韩兄看似冷心冷性，却始终没有被仇恨沾染。他们两人如今殊途同归，是缘分。

韩竹语于他是兄长，是朋友，是……心上人。

*

步清云天不亮就去早集上买了祭祀用的纸钱香烛，韩竹语出房门想叫他一起吃早饭，恰巧看见他买了东西刚回客栈。

“买东西的钱我回去还给你。”韩竹语站在楼梯上与他对望，寻了个话头赶忙别开目光。

“韩兄在玄武真道帮忙，一直没有月俸，而且……昨日韩兄买了很多东西送我。我今日刚好起得早，举手之劳，不必计较了。”

韩竹语这才发现自己在真道数月都过着自耕自足的日子，出门带着的银子还是他加入玄武真道前攒下的。

“那你的银子哪来的？”

“之前……典当了家里的东西，还剩了些，就一直带在身上。”

韩竹语叹了口气：“既然我们二人都没有进项，争这几钱银子摆阔做什么。回头提醒我去跟秦横云商量真道内商贾之事。”

步清云点头点得头快埋进碗里。不过一桩小事，韩兄其中考虑到的东西好多啊……

*

海华派众人被韩竹语葬在了门派的后山上。

两个人除了杂草，将歪倒的墓碑擦净扶正，清云点了三炷香作为祭拜，而后退在一旁。韩竹语在这半山的墓前跪了许久，哑声道：“我……报仇了。”

回应他的只有如浪松涛。清云站在他身后，看见韩竹语磕头时微微耸动的肩膀。

韩竹语起身时已恢复平静，低头拍打膝盖沾上的灰尘。步清云心想，海华派众人如这满山苍翠，韩兄虽年轻，但幼苗终有一日会载着众人的遗志成为参天巨木。

天空传来鹰唳。

而到那时，希望他已有能力守住心中这座青山。

*

韩竹语一把火烧了海华派的居所。

“韩兄这是做什么？”

“海华派因为这地方生了多少事端，如今门派只剩我一人，我不会再回来，不如一把火烧了干净。”

“不会再回来？”

“他们在天之灵知道我现在过得很好，于我而言就够了。”韩竹语看着蔓延的火势，沉声道：“这样也省的海华派的名号再被有心之人利用。我在，海华派就在。这旧址空壳若是只能惹来麻烦，那在此处的回忆我不要也罢。”

“人总是要朝前看，你我早就懂这个道理。”火势渐熄，韩竹语准备离开，见清云频频回望，意有所指道。

回去的路上韩竹语问清云是否也要去祭拜他的爹娘。清云略显迟疑，过了一会试探问道：“韩兄可以……陪我一起吗？”

韩竹语侧头看他，心说到底还是个刚失了父母的小孩子，缺了亲情就想从别处找些其他感情补上，有朋友可以时时处在一块总比自己孤单一人时好过一些。韩竹语看着清云仿佛看到三年前无依无靠的自己，只是与自己不同，无论遭遇何事，步清云对身边之人皆是付以全部真心。韩竹语对上他的目光，如同朦胧间撞进一片云，哪怕自己铁石心肠也舍不得将它吹散。

何况被一朵又轻又软的云牵扯住的感觉并不差。

韩竹语未多问什么，只点头答应。

步清云跪在他爹娘合葬的墓前，心道：爹，娘，这是如今海华派的主人韩竹语，韩兄他……待我很好。

*

往后的日子里两人越发熟络。

韩竹语独居在靳铅华的小屋内，再加之失了一臂，在生活上多有不便，每日吃食都由教众送去，清云听说后主动接过了此事。

清云以为韩竹语滴酒不沾，与他同食了几次晚饭后才知晓他喜欢赏月夜酌。

韩竹语饮的不多，只一二盅，没想到清云却是个一杯倒。醉过一回以后韩竹语只肯叫他偶尔用筷子尖蘸了尝滋味。

韩竹语每日在小屋浇花除草，等到清云外出布道时混在人群中听他宣讲。步清云对打理教务渐有几分心得，拿不准如何处理来问韩竹语的情况如今少见，两人见面时更多只是闲聊，小屋外的花开了，最近前来聆听布道的人变多了，天气转热，近来少雨，裁了夏衣，过几日要记得一起去买防虫草药。

日子不紧不慢地过。

*

中秋自然是在一起赏月。

月饼是两人合伙做的，所谓合伙，是步清云和的面，步清云调的馅，步清云扣的模子，步清云掐着时间烤制，韩竹语有心帮忙，也只能在一旁帮着尝尝半成品的味道。等一切忙完落座后步清云给自己倒了浅浅一杯底的桂花酿，韩竹语见了只作默认。

月上中梢，盛着桂花酿的杯子还能映出月亮，步清云已是眼神迷蒙。韩竹语对清云说道：“今夜太迟了，你留在此处歇息吧。”

步清云看着桌上剩下的五仁月饼，半醉不醉的脑子有些迟钝，还想着原来韩兄不爱吃五仁馅，等反应过来时韩竹语已在屋内点了灯。

“不过这屋子里只有一张床榻，你可能要多将就。”

“不……不将就。”

*

四更天时步清云忍不住一翻身，看见韩竹语正睁着双眼看床顶。

“韩兄还没睡？”

“嗯。”韩竹语侧过身与他对视，“我在想……你睡了没。”

步清云呼吸有些抖：“没睡……”

“真的认床？”

“不……不是。”

“你刚刚一直压着我的袖子。”

“抱歉！我没注意……”

“之前那会，”韩竹语垂下眼睛，“你常叫我帮你。”

“是……一直以来都多谢韩兄了……”

“这回你也帮帮我。”韩竹语咬住嘴唇，在被子里牵过清云的手搭在自己衣带上。

“这天气两个人一起睡还是热了些……我一条胳膊不太方便，你帮我……脱了这衣服吧。”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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