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5.02 【問熒】一夕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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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嵐銀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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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19-05-03 0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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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02 【問熒】一夕明道

　　＊胡言亂語，總之就是結局捏造，夏戡玄x玉儒無瑕提及。

　　【問熒】一夕明道

　　陰陽雙途川的水源恢復了正常。
　　聽聞這個消息，本來已經撤離附近的居民們紛紛回來，幾經變故的雙途川面貌變化偌大，四處都是百廢待興的模樣，只有一個地方截然不同。
　　熒禍有些猶豫地站在了九曜居面前。
　　他離開了有一段時間，久到他都跟元佛子解開了多年誤會重修舊好，久到他甚至都找回了問奈何，終於能跟在對方身邊——直到問奈何又不見了。
　　細雨忽爾灑落，點滴落在熒禍撐著的傘面上，純白的傘遮住了他一半的面容，將他半斂著，盈滿水氣的淺灰色眼睛遮得嚴實，只留了抿成一線的薄唇讓人窺視。
　　他在猶豫。
　　眼前的屋簷房樑、一磚一瓦明明都未曾改變，連門口擺著的那組石桌，都還是舊時的樣貌，然而熒禍依舊在猶豫，他站在了家門口，久久未有動作。

　　「吾要回去了。」熒禍對元佛子說。
　　「從哪裡來，便回哪裡去。熒禍，這條路，吾無法繼續陪你了，你要照顧好自己。」
　　「你，也要離開？」他看著元佛子，雖然是疑問，卻已經有了答案。
　　「是。」
　　「吾會。」
　　熒禍應允了元佛子最後一個要求，褪去佛禍非禍的軀殼，便只剩下熒禍與元佛子，元佛子理解他，如他了解元佛子，所以，熒禍也知道，這便是道別了。
　　元佛子看著熒禍的眼神溢滿擔心，然而熒禍別過了臉，不讓元佛子繼續窺探自己的情緒，被這樣直白拒絕的佛者也不惱，只是忽地柔和了聲音問：「你……還要繼續等他嗎？」

　　熒禍輕輕眨了一下眼睛。
　　眼前，景是舊時景，人非昔日人。
　　忽然風勢驟起，強風將連成一線的水簾吹散，被迫離群的水珠濺到熒禍臉上，而後沿著兩頰滑落，恰好成了兩行淚。
　　他被這等變故驚醒，驀然輕嘆一聲，手腕一轉，抖落紙傘上多餘的雨水，而後他小心地將傘收了起來，立在九曜居門邊滴水晾乾。
　　沒了紙傘的遮掩，連綿不絕的雨水便直接往他身上打，熒禍全然承受了這陣雨，他被沾濕的目光在門把又停留了一陣子，末了，才下定決心扭開九曜居的門。
　　「吾回來了。」
　　他的聲音被空蕩蕩的屋子吸收，傳不出回音，熒禍邁步朝裡面走去，空置已久的屋子沒有他預想中可能積累的灰塵，反而一塵不染，看著像是被定期整理過的。

　　他不在，只有問奈何會派人整理九曜居，然而，九曜居卻是無人居住的痕跡，心底掠過幾種猜測，但沒有人可以求證，熒禍壓下內心的想法，逕自往屋內走。
　　曜居的擺設從來都是一成不變，他簡單的就從儲物處翻出了自己的目標。
　　那是一把琴。
　　自然非是绿绮焦尾等名家，熒禍小心抱出了那張琴，琴身用的材質不是常規的木製，反而挑了上好的藍田碧玉裁製，琴面用經細的雕工刻了龍身，龍首咬額停住岳山，隱隱流光順著玉質的鱗片閃爍，熒禍將指尖搭在了七弦之上，沿著弦往下，最後摸到了冠角處。
　　指腹忽地碰到了一處突起，第一次發現這樣的玄機，熒禍湊近仔細看，是字，他看得更仔細了些，想將刻痕辨識清。

　　「熒禍哥哥！」清脆的孩童聲打亂了他的注意力。
　　熒禍抬頭，眼前正是少年老成，與他牽連不少的那個孩子，他有些遲疑地打了招呼：「……小圖。」
　　他這麼主動，反而是小圖有些驚訝：「我怎麼覺得，你變了一點？」
　　孩子總是最敏感的，小圖對著好像換了一個人的熒禍，有些不知所措，他跟好不容易回來的灰兒一起幫忙家裡收拾妥當了，才忽然想到，自己有段時間沒看到元佛子，去找元佛子未果，這才往熒禍這邊找來。
　　本來以為這次依舊要無功而返，卻沒想到這次終於看到九曜居的主人。
　　「變化，不好嗎？」
　　那也不是，小圖搖了搖頭，說：「反正，都是熒禍哥哥，所以……你知道元佛子哥哥去哪了嗎？」這也不是他第一次來找元佛子或熒禍了，這麼多次，只有這次遇上。

　　熒禍不想回答這個問題，忽然發現小圖站在外頭淋著雨，他僵硬地轉移了話題：「進來避雨。」
　　明顯感覺到熒禍不想多談，小圖也不再執著，小跑步進了九曜居躲雨，將身上水花抖掉之後，忽然發現熒禍手中還抱著一張琴，他掩飾不了自己內心的詫異，開口問：「熒禍哥哥，你會彈琴？」
　　被這樣忽然一問，熒禍才又把視線移回手中的琴。
　　「吾不會。」他不通音律，熒禍重新盯著冠角上落刻的那兩個字，有些出神地回答。
　　不會彈琴那又為什麼要抱著琴？小圖疑惑的目光落在熒禍身上，發現玉琴與他其實毫不相配，只是他抱著琴的手過分小心溫柔，以至於這張琴在他手中，竟沒了違和感，好似與他成為一體。
　　「但這張琴看起來很高級，你不會彈，為什麼家裡要放這麼一張琴？」
　　「因為有人會。」
　　「啊？」

　　熒禍忽地伸手，隨意撥弄了兩下，卻是音不成調，玉琴發出了不堪刺耳的噪音，險些刺穿小圖的耳膜，他下意識地用手掌將耳朵摀了起來，卻見熒禍彈了兩聲，就停下動作，露出滿臉的懷念，雖然尚且年幼，但小圖也知道這時候不該打擾熒禍。
　　熒禍著實分不出心神關照小圖，他指尖在琴弦上流連往返，被塵封已久的這張琴，若不是今日他忽然想起，他都要假裝自己已經忘記。
　　當然只能假裝，問奈何的事情，他從來都忘不了。
　　是了，這張琴，是問奈何的。

　　小圖不知道他忽然的沉默為誰，但不習慣這麼壓抑的氛圍，順著熒禍的話提問：「那個人呢？」
　　「吾……不知道。」
　　怎麼可能不知道呢？只是小圖沒好意思直接說，熒禍看起來像快哭出來了那樣，他忽然希望元佛子在這邊了，畢竟元佛子還是跟熒禍比較熟，更知道怎麼應對這個話題，想了又想，他才說：「你一定很在乎他。」
　　如果不是在乎至極，將對方捧在心上，怎麼會只是提起就神色反常，熒禍對那個人的在意，昭然若揭。

　　熒禍看著稚嫩的孩童，眼前錯眼卻成了元佛子的模樣，同樣的一句話，這是第二次有人這樣告訴他了，他跟元佛子合體以後的意識空間內，元佛子用著那雙悲憫三千的眼，在他因為問奈何越來越嚴重的咳血而擔心時，忽然說：「熒禍，你很在乎他。」
　　這個話題，他們談過不只一次，熒禍不知道為什麼元佛子要特意再提起，只是既然對方都說了，他也再次回答：「勝過性命。」他從來沒有懷疑過這點。
　　為他算計，被他欺騙——他又何嘗在乎。
　　這樣不假思索的回答，元佛子也不是第一次聽見，往常還會多說兩句的佛者瞧著他一往無悔的決絕，到了嘴邊的勸說縮回，只是反問道：「熒禍，你知道你這樣的說法，像什麼嗎？」
　　熒禍啞然失聲。
　　他面前的元佛子，身上還帶著未癒的傷，嘴邊那抹血痕怵目驚心，然而眼前佛，立身是法，看他的眼，難得的要他有些煩躁。
　　熒禍轉過身去，他有段時間沒有這麼直觀地意識到元佛子是一名佛者了，佛者，自有對三千世的悲憐，也當有渡三千世的堅持，所以元佛子一直想渡他。
　　但……這件事情上，不需要。

　　「……夠了。」他當然知道，噔，熒禍突然冷了眼。
　　他的手忽地一顫，用力過度，壓著的琴弦斷裂了一根，割破了他的指尖，他有些惶恐地看著鮮血沾上了琴身，碧玉映紅——問奈何要罵他的，他擔心極了，然而下一秒，他卻是不受控制的將斷裂的琴絲纏在指頭，任由鮮血沿著琴弦滴落。
　　然後那血順著琴身緩緩蜿蜒，最後染過冠角處的刻字，熒禍認清是什麼字的時候，瞳孔猛地豎起。

　　熒禍只見問奈何彈過一次這把琴，那是問奈何還沒離開前的事情了。

　　撫琴的人焚了一爐雅致的香，弦音似龍遊九天，鬆沉曠遠，又彷若鳳翔八荒，高昂遼闊，又有時如人語，絮絮叨叨，含大志向，蘊大智慧。他是一概不懂的，只覺得問奈何的琴音，似九天之上的仙人，清冷絕塵，所思所求，他皆碰觸不得。
　　他最怕問奈何這樣拉開與他的距離了，所以他踰矩的，用腳步聲亂了問奈何一曲絕響。
　　早就察覺他出現的問奈何本欲無視，只是這無視才剛實施沒多久，就聽他用腳步聲給自己搗亂，問奈何一曲驟停，顫動的琴弦崩成利刃，在問奈何按弦的指尖上劃開一道傷口，受傷的人卻恍若未覺，冷玉般的眼瞳中一絲不耐閃過，厲聲對上熒禍：「熒禍，為何在這。」
　　因身上頑疾而一夕白頭，心緒難抑，問奈何這才取出了琴。
　　「我不是故意要打擾你的，但我……我第一次聽你彈琴。」熒禍不安地抓著衣角，問奈何的怒火太明顯，他害怕得眼中都泛起了淚光。
　　問奈何看他委屈的模樣，本來還想罵兩聲的想法一個轉變，最後只是斂去自己的怒火，冷冷地說：「沒有下一次了。」這張琴……彈這一次，就太多了。問奈何抹掉自己的血跡。
　　不知道自己哪裡說錯了，熒禍愣愣地看著問奈何，嘴巴有些張大，「為什麼？」
　　「不為什麼。」
　　「我……我雖然聽不懂，但你彈得很好聽。」而且，很好看。
　　他不通音律，卻也懂人間美醜，雖然問奈何在他眼中怎麼都是好的，只是彈著琴的對方，他心中覺得更好看了，只是這些話，熒禍也知道不可以當著問奈何的面說出來。
　　「哈。」問奈何淺笑了聲，暗紅的眼瞥了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的幼童，雖然帶著笑意，語氣卻極其冷漠：「聽不懂還覺得好聽，熒禍，這樣的回答，太愚蠢了。」
　　「但是……」他明明是真的那麼覺得。
　　問奈何忽然又說：「過來，彈看看。」
　　他突然喊熒禍上前，雖然不知道他要做什麼，但能靠近問奈何，熒禍還是很開心的，小心地湊上了前，問奈何剛才彈奏的玉琴才完整映入熒禍眼中。
　　很漂亮，跟問奈何很配，熒禍想。
　　「我讓你彈，你看它做什麼？熒禍，動作。」
　　可是他沒有彈過琴——熒禍瞪大了眼睛，但問奈何的命令不容拒絕，他頂著問奈何越來越冷的眼神，最後只能伸出手，學著剛才看到的問奈何動作，隨便撥了幾下琴弦。
　　他沒學過，不得要領，勘勘只有幾聲破碎的短音，還不小心蹭破了自己指頭，手指忽然傳來疼痛，熒禍慌忙地將手縮回，留了一滴血在弦上。
　　「我不是故意的——！」他急忙想要解釋。
　　「夠了。」問奈何打斷了熒禍還想要爭辯的話，他表情更冷冽了一些，對他脾性已有了解的幼魔閉上了嘴，惶恐不安地看著他，就聽他又說：「我要休息了，下去吧。」
　　「好吧……」熒禍有些不情願地說，今天說這麼多話，還靠問奈何那麼近，就是極限了，他看著問奈何，希望對方可以回心轉意，然而等他完全離開後，問奈何都沒有再看他一眼。

　　夏戡玄第一次見到熒禍，便見到這樣的互動。
　　隱藏在暗處的他瞧著自己多年未見的友人，只想原來問奈何也能被改變，早前他們跟藺天刑還沒鬧崩的時候，他跟藺天刑還打趣過，說琛奈缺的性子就跟頑石一般，又臭又硬，對自己目標固執己見，不知什麼事情或人能讓他易改，不想，最後達成這個目標的卻是個魔。
　　問奈何對熒禍分明是拒絕的距離，卻變成了纏綿悱惻的糾葛不清。
　　夏戡玄在熒禍離開以後才顯現出身影，問奈何早知道他來了，只是瞥了一眼他，也不打招呼，低頭整裡著自己的琴，小心擦掉沾到的血跡。
　　夏戡玄更樂了，他們幾個之間，愛琴善撫琴的那個分明是自己，問奈何卻表現出一股音癡的模樣，他張嘴就打趣道：「音不成調，看來，他沒這方面的天份。」
　　熒禍隨手彈的幾個音毫無章法，身為箇中好手，他自然有資格點評一番。
　　他一來就貶低熒禍的開場要問奈何終於肯施捨個眼神給他，清冷的聲音帶著一絲若有似無的嘲諷：「自然比不上玉儒。」說完，問奈何也整理好了琴身。
　　忽然被提到的名字讓夏戡玄愣了一下。
　　玉儒……玉儒無瑕啊，對於自己唯一的支持者，夏戡玄自然多有關照，更甚者他們之間還有一場救命之恩，玉儒算得上是夏戡玄親自帶大的，他自然也將一手引以為豪的琴藝傾囊相授，比之熒禍，一個天一個地。
　　只是他的好玉儒啊，死了。
　　知道對方服毒自盡的夏戡玄沉默了許久，此刻對著問奈何故意戳刺，夏戡玄只是瞇起了眼，唇邊凝了一抹淺笑，「嗯……好友，故意揭人傷口，不是君子作為。」
　　「喔。」問奈何回了他一個笑，「所以你覺得，吾是君子嗎？」
　　「哈！」笑話，什麼都能跟問奈何沾上邊，但君子這樣的形容，算了吧，夏戡玄將跑偏的話題導正：「轉移話題，你在逃避什麼？」
　　「錯了。」問奈何看著方才熒禍碰過的琴弦，回答的意有所指。
　　「嗯？」此錯三意，一則回應他開頭所說熒禍毫無天份，一則回應他君子形容，最後則反駁他逃避假設，夏戡玄盯著問奈何，擺出了仔細聆聽的模樣，問：「好友之言，吾甚不解，不知可否為吾解慮？」
　　「雖不成調，但卻成曲。」
　　「喔？」
　　「你聽。」問奈何忽地十指連動，噔——他沿著熒禍隨意撥出的短音作節奏，神情認真，雖未和曲而歌，但感情已透過音律傳出，正好奏了曲陽關三疊。
　　陽關送別，再無故人。
　　從今別後，兩地相思萬種，有誰吿陳。
　　夏戡玄眉宇緊鎖，認識多年，他們可以說是這世界上最懂彼此的人，所以問奈何借曲子抒發的感情，夏戡玄當然聽得出來，但他們都不是可以輕易被改變想法的人，所以夏戡玄只是看著滿頭白髮的友人，喊了一句：「問奈何。」
　　計畫還沒正式開始，還有轉圜餘地——最後一個音終了，問奈何輕咳了兩聲，他指尖拈琴絲，才回答：「吾知道。」
　　「你要是真的割捨不了，就割捨不了，左右，那也不是什麼壞事。」雖然夏戡玄這樣勸，但他也知道問奈何不可能答應。
　　問奈何的所有計畫，與熒禍都環環相扣，現在想要將熒禍摘出去，不是不能，但不現實。
　　「免了，你那樣的樂趣，吾無意享受。」
　　哈，自己留玉儒一抹神識之事被問奈何直揭揭穿，夏戡玄也不惱，左右他確實是為自己私心，沒什麼好不承認的，但問奈何既然不想學他方法，夏戡玄又問：「那你，因何傷懷？」
　　「揭人傷口，非是君子作為。」
　　「耶，雖吾是君子，但這是你的傷口嗎？」夏戡玄語藏機鋒，算計熒禍，甚至犧牲熒禍——問奈何，這是你的傷口嗎？
　　所以說，友人太懂自己，想藏心思都不行。
　　「夠了。」問奈何用眼神制止了夏戡玄還沒問完的話，他收起了自己的琴，反倒擺上了一壺酒，跟兩個酒杯，然後給他們倆都斟了杯酒。
　　其實，這也是問奈何第一次彈奏這張玉琴，也會是最後一次。
　　琴身用他親自去取的上好碧玉刻製，琴弦是他特意去籌備的七種龍筋，隱龍雕刻找了上好的匠人，最後他融合了自己心血，以及用來壓抑病情的功力為這張琴鑄魂，等一切大功告成，他才在冠角落下了玉琴之名，小巧而隱密的字跡，除了他自己沒有人知道。
　　問奈何拿起酒杯，向夏戡玄示意。
　　知道這話題不能繼續了，夏戡玄舉起屬於自己那杯酒，揚聲道：「那便，敬你之目標——」鏗——酒杯碰到了一起，夏戡玄一飲而盡，而後輕笑了兩聲，有些感概地說：「好友，他太單純，也是有好處的。」
　　「……。」問奈何不想回應，只餘沉默。留外人猜測自己心思，是他一向的作風。
　　烈酒入喉，折磨著問奈何的五臟六腑，但他表情分毫不變，滿腹心思，都由著這杯酒一同，只留給自己，夏戡玄有句話說得對了，熒禍那麼單純，也是有好處的。
　　傻孩子。
　　問奈何之目標，為之而生，為之而死，在所不惜。

　　「熒禍哥哥？」發現熒禍發呆一段時間了，小圖終於出聲喚醒了神遊的魔，熒禍依舊沒有出聲，只是用指腹反覆摩擦著玉琴上的刻字。
　　「你那麼在乎那個人，那個人現在，在哪裡？」
　　「……。」
　　熒禍繼續沉默，他從來沒有主動問過問奈何要去哪，應該說，問奈何要去哪裡他根本無法阻止，要不要告知自己也全憑對方心情，所以，他無法回答。
　　小圖覺得自己會認為熒禍變了根本是錯覺，對方明明跟以前一樣幼稚，人小鬼大的孩子又主動問：「你一直在等他嗎？」
　　「是。」
　　「熒禍哥哥，你一直在等，就沒想過自己去找他嗎？就像我找灰兒那樣，你也可以去找他啊！」
　　……找？熒禍終於回過神來，小聲地說：「找不了。」找不到了，他比誰都清楚。熒禍抱著玉琴，勾著琴絲，同樣纏著情絲。
　　多年以前問奈何彈琴時的眼神忽地從回憶躍出，熒禍痛苦地閉上眼睛。　　
　　「你都還沒試過，怎麼會知道找不到？還是說，熒禍哥哥你跟他鬧彆扭了，對方故意在躲你？」小圖很困惑，這世界上怎麼可能會有找不到的人，像他自己，曾以為他要失去灰兒了，最後也找到對方了。
　　「沒有，吾說找不到，就是真的找不到了。」熒禍依舊反覆的撫摸玉琴上印刻的簡單兩個字，他說得平靜，表情卻越來越悲傷。

　　君邪。
　　他也想要找回問奈何。

　　「……。」一罪明今的刀鋒從問奈何的胸膛穿過。
　　佛禍非禍面無表情地落淚，問奈何見著，就著穿透胸膛的那把刀，又往佛禍非禍的方向走了兩步，然後，難得不拒絕與人碰觸，主動伸出手為他擦去那顆不該有的淚。
　　然而本該無心無情斷念絕心的殺人兵器出了意外，本來穩穩握著刀的那隻手開始顫抖起來，未曾說過話的嘴一張一闔——「問奈何。」
　　意識空間內的熒禍不確定自己究竟喊沒喊問奈何的名字。
　　但見問奈何突然一笑，這是熒禍第一次看問奈何露出這樣純粹的笑容，不帶任何嘲諷，也不是意有所指，更非心懷不軌，只是簡單而不帶多餘情緒的笑。
　　熒禍想叫他別笑了，但被困在佛禍非禍身體裡，他什麼也說不出來，問奈何卻好像知道了他的意識在叫囂，動作更加溫柔地揉著他的眼角，將他的淚盡數抹去，好笑地說：「傻孩子。」
　　「……。」
　　「別哭了。」怎麼就不知道這孩子這麼能哭？問奈何無奈極了，被用刀直接從胸口捅過，他凡人之軀根本無法堅持，猛然咳了一大口血，濺到了佛禍非禍身上。
　　「你……還有要做的事情……殺……咳咳……虛無。」他時間不多，要交代的事情本來很多，但問奈何只挑了這麼一個命令。
　　說到底，本來，就是為殺虛無而有的一連串後續。
　　一但開始咳嗽就停止不下來，問奈何接二連三的咳出血，呼吸越來越混亂，就這樣死在自己唯一寄託了感情的孩子手上，也不差，問奈何看著熒禍，「熒禍。」
　　是熒禍，雖然還是佛禍非禍的面貌，但問奈何透過眼神，已足夠認出來。
　　「你……」
　　熒禍終於找到自己的聲音了，他迎著問奈何的眼，無法控制身體，卻足夠開口說話，他聲音帶著哭腔，終於放縱了自己的情感，也不答應對方的命令，只是自顧自控訴著對方：「我不懂你，問奈何。不懂你眼中的世界，不懂你心中的理想，不懂你一生追求，不懂你畢生所願，但我，我——」
　　問奈何猛地往前邁了一大步，更多的鮮血從他傷口處噴出，熒禍哭著，眼前除了淚還染了問奈何的血，他們之間現在再沒有了距離，然後問奈何的冷唇映上了他的，阻止了他最後兩個字。
　　他根本沒辦法控制身體，於是猝不及防地被問奈何擄獲了嘴唇，被迫接受問奈何的吻，等好不容易被放過，他倉皇地汲取空氣，抱怨著：「你……到現在，還是這樣。」
　　肯給他吻，卻不肯聽他告白。
　　熒禍急得想動手，但佛禍非禍的身軀卻依舊受問奈何控制，他只能看著問奈何越來越虛弱地靠著自己，唇角還溢著血，逞強地說：「咳咳……吾是什麼人，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
　　「你騙吾。」
　　「是……」
　　「你一直在騙吾，問奈何……」熒禍說著，眼淚掉得更多了些，問奈何真的擦不過來了，眼前一片模糊，他撐持不住自己的腳步，整個都貼在佛禍非禍身上。
　　「這是你騙我的好不好？你不會死，你不會死的——」他越說越焦急，問奈何的氣息太虛弱了，他不想在這邊聽對方說話，他想要掙脫意識空間控制佛禍非禍的身體，帶問奈何去找醫者，但他什麼也不能做。
　　「傻孩子……」
　　問奈何又笑了出聲，他什麼也看不清楚，意識越來越模糊，佛禍非禍的模樣映在眼中。
　　是吾一生目標。
　　願為之生，願為之死。
　　但下一秒卻成為了熒禍的模樣，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他就是這樣的人，但也總有些旁的，隱晦的，祕而不宣的感情默默滋生，問奈何猛提最後一口氣，說：「好好……活下去。」
　　「問奈何——」
　　熒禍終於可以控制身體了。
　　他鬆開了手，一罪明今鏗然一聲摔在了地上，他扶著問奈何失去體溫的軀體，從來都只有這種時候，他才得以碰觸對方，他無心為此欣喜，只是絕望地、不可置信地喊著問奈何的名字。

　　沒有你，吾不需要多餘的性命，問奈何，你明明知道……熒禍緩緩地閉上了眼。

　　小圖看著他絕望的神情，也不想再據理力爭要熒禍去找那個人了，只是心底還有些疑問需要得到答案，於是輕聲地問：「那，你找得到元佛子哥哥嗎？」
　　「同樣，找不了。」
　　虛無已死，佛禍非禍的任務到了終章，元佛子在最後關頭捨身成仁，如何找回，如何找得到，熒禍不想說，卻也做不到欺騙，只能模糊回答。
　　「熒禍哥哥，你這樣說，真奇怪。」
　　「你不明白，就不明白吧。離開吧，小圖，元佛子不會回來了。」
　　「……那你呢？」
　　熒禍忽然覺得有些疲累，不想再繼續應付小圖了，往常他會直接趕人，但看著由元佛子而認識的人類孩童，他卻是溫和了語氣，說：「你該回家了，家裡人會擔心的。」
　　小圖被他的溫柔嚇到，根本沒有反抗就聽了他的話行動，等走出了九曜居一段距離，忽然醒悟，那不是元佛子哥哥的模樣嘛！他驚得馬上就要回頭找熒禍，卻再也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後來，他再也找不到陰陽雙途川的河畔曾有過的寂滅居與九曜居。
　　雙途兩岸的佛與魔，逐漸成了他的回憶，最後，不復存在。

　　「等你，一生夠嗎？」
　　「你要吾活下去，所以，問奈何，吾問你，等你，一生足夠了嗎？」

　　END

　　琴名當然是唬爛，總之那把琴問爹是以熒禍命名的……不要問我為啥是這個名字，啊就，君耶，你啊，這樣啊（？）
　　讀書人的風雅我也不懂，我開始是想要寫問爹教熒禍彈琴的，後面怎麼了我不知道。
　　一夕明道在這邊就是，一晚上知道爹對我的愛啊（欸）我鄭重發誓下一篇是甜餅XD

[ 此帖被青嵐銀緋在2019-05-07 22:47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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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02 【問熒】一夕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