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4.09 【西经无缺x长琴无焰】往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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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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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40)

樓主發表於: 2016-04-09 2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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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09 【西经无缺x长琴无焰】往溯

【一】

青黛色的山連綿起伏，蒼翠如蓋，山下一角的樹林內，草木卻寂靜得恍若萬物滅絕，連風也不曾到訪。

忽而有腳步深深淺淺地自遠方而來，拾起地上黝黑杯盞，凝視半響，欲用衣袖緩緩擦拭附在杯上的塵埃。

可那衣袖還沒碰到杯子，杯子在來者掌心一滾，對方一時怔忪，杯子就又這麼滾到了地上。

「啊啊疼疼疼！」杯子在地上滾了幾滾，好生委屈的模樣。

他蹲身挑眉看著地上杯子，心中有些趣味：眼前這杯子竟是個通了靈氣會說話的。

杯子掙扎著在地上又滾了幾滾，滾了一身泥巴的杯子放棄抵抗一般，喪氣地說，「哎……我就知道我不該興奮的……」

他淡淡問，“你興奮什麼？”

杯子愣了一會，猶豫片刻，小心翼翼地問：「你……知道暗盟嗎？」

他不語。

杯子在地上哼哼：「暗盟啊！魔世三大勢力之一啊！」又滾了滾，喃喃自語道：「怎可不知道呢……」

他像是看不大過去杯子在地上耍渾的模樣，微傾身便把杯盞拿在了手中，杯子一在他手心裡又開始興奮了：「來來來，我給你講講！」

它過往從未覺得自己有那麼多話可講，從來只是靜默地瞧著他人的故事，可它已被丟棄在這太久，寂寞難耐，此刻嘴邊的話怎樣止也止不住。

「暗盟呀……有兩個人是必須要提的！」

【二】

他手拿著黝黑杯盞，穿過了一片鬱鬱蔥蔥的竹林，翠竹綠影婆娑，在風中交疊搖曳，一蕩紅塵煩憂。
杯子在他手裡感歎地說道，「果然還是竹林舒服……」

他垂首問：“你不是要說那暗盟的兩個人嗎？”

「啊啊，是要說的！我這許久沒在竹林裡了感歎一下嘛……我家主人可喜歡竹林了，最愛在竹林奏琴！」

“他們兩人的相遇也是在竹林？”

「魔世哪有什麼竹林……」

遠久前的西經無缺，常獨自行走在自己的江湖上——那在一處名為沉淪海的地方，他不知過去經歷，不知未來方向，他的存在仿佛憑空而出，太多問題他不願去想，於是他選擇喝著烈酒，逼迫自己只執著於眼前的江湖。

彼時他還未擁有屍神之稱，會選擇挑戰強者是再自然不過的事，他亦有年少輕狂之時，免不了被仇家所偷襲……

於是那一戰格外漫長。

他緊握著手中劍，劍尖流淌著獻血，一滴滴地墜入那泛著腐朽味的泥土，他分不清那是敵人還是他自身的，他的眼裡早已被劍光絢影所吞噬，甚至漸漸地，連敵人的身影亦朦朧了，只剩下一片深不見底的漆黑，他幾乎有一瞬聽見了心臟驟停的聲響。

可他還聽見了其它聲音——

那是會劃破所有死寂的琴音，他近乎是依憑本能信賴著這聲琴音，於是順著琴音所指引的方向順勢而斬。
又是一陣寂靜，西經無缺視線卻漸漸清晰了，劍光所指的另一側，有一股氣息輕逸而恬靜。

這是西經無缺和長琴無焰的初見。

她眼神如玉，溫潤裡藏著幾分淡淡的涼意，“吾名長琴無焰。”
他靜靜地看著她，不出聲。
長琴無焰指尖輕撥，撩弄得仿佛不止是手下琴弦，“可願跟隨我？”
“為何是我？”
“因為我相信你，而你亦相信我。”

西經無缺淡漠的目光裡終於有了一絲細微的顫動。

這裡是魔世的沉淪海，魔氛繚亂，屍骨會腐朽，靈魂會墮落，空氣中彌漫得只有濃稠得喘不過氣的血腥。

在這裡的魔應該早習慣了昏暗的天空，習慣藍月在暗空裡暈染出的陰森光芒。

松、竹、梅那更是久遠前的魔世才擁有的東西，更遑論所謂春意，書中所記，也不過草草帶過。可偏偏就在此時，他仿佛聽到了什麼東西破土而出蠢蠢欲動的聲音，他仿佛看到了嫩綠的春芽漸漸抽出，綻綠的枝葉會在風裡沙沙碰撞，會驅散掉冬日所有的冷意和寂寞，那一片的碧草茸茸，在他心底兀自澎湃著綠。

「你知道一貫裝酒的酒杯斟上了茶這意味什麼嗎？」

他不過是個聽故事的人，哪裡知道這些，於是只能對著手中杯子搖頭。

「大概是原先的主人有了安定之處，願拋卻過往的凡塵俗世年少輕狂，想要生生世世陪伴著誰，安安穩穩地長長久久地待在她身邊。」

「酒雖烈，卻始終抵不過茶香嫋嫋，韻味長存啊。」

對於長琴無焰的問題，西經無缺的回答是一杯茶，他遞給她一杯茶，這一遞，便是上百年的時光。

【三】

「再後來，主人下了一個決定。」

大約是杯子講述的聲音無故沉了下來，令他有些不祥之感，他問，“什麼決定？”

「一個令主人自身不全的決定。」

他蹙眉，“她……沒有阻止嗎？”

「沒有，」杯子回答得很快，「另一位主人憐惜過心痛過，但她更瞭解他，所以最後她選擇了尊重。」

恍惚間又聽到了一陣弦音，勾起他心底眷戀，西經無缺想笑，可他的嘴角被血糊住了，笑聲破碎，於是他只能大口地喘氣，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冷，侵入骨髓，他呼出的氣變成了乳白色的霧，凝在他唇邊久久不散。

幽幽綠氛閃爍著進入西經無缺的體內。

霍然，西經無缺的意識如被重擊，他看見自己腦海裡仿佛有萬千煙花一瞬綻放，一寸寸分割著思緒，有什麼東西不斷地分崩瓦解著，但他始終只是靜靜地看著，不去挽救更不去阻止。

在這之後，西經無缺的身體開始漸漸地有了變化。

他的第一次遺忘，是勝敗的數量，此後他戰無不勝，成了暗盟第一劍手的傳說。
他的第二次遺忘，是靈魂自身的形態，此後他可役無意識的死靈，擁有了屍神之稱。
他的第三次遺忘，是忘記了屍神七詭的招式，此後手中犁靈無招無式，卻護得了身旁人一生一世。
他的第四次遺忘……

藍月冷然遙照下，灰黛色的山粱像巨大的獸脊，隱伏在一片荒涼裡。
耳旁有弦音緩緩流淌，西經無缺倚在一塊石上閉目養神，卻不自覺輕笑出了聲，“好在，我還聽得見你的弦音。”

弦音驟停，取而代之的是一陣衣物的摩擦聲，他察覺到她向自己走來，坐在他身邊緩緩依偎了過來，長琴無焰的伸手淺淺虛攏在西經無缺心口之上，輕聲說，“好在，我還聽得見你心底所有的聲音。”

可彼此深知，那裡分明不再需要跳動。

這是一個不可思議的感覺。

西經無缺早已感覺不到冷暖，一直在鼻端纏綿不休的血腥味已經漸漸散去，風的聲音模糊了，痛的感覺也消淡了，他是早該消亡的存在，連靈魂也不再完整，僅是靠著啃食死靈支撐自己，當某一日，犁靈的損耗日益增加；當某一日，犁靈的修補愈加頻繁……

他或許會五感全失，或許會遺忘掉所有。

可他卻篤定著，即便某一日他看不見身旁人的身影，聽不見身旁人的聲音，他亦能循著本能感知到她的存在。

掩住長琴無焰大半臉的面紗隨風飄動，如煙般悠悠柔柔，像是那江湖沉浮中不經意留下來的夢，他伸手緩緩摘下，又無聲地吻上充盈著霧氣，漾著溫柔漣漪的那雙眼眸。

西經無缺輕輕地將她有些淩亂的頭髮緩緩理好，認真將亂髮地撩在長琴無焰耳後，指尖留戀地停在那耳後細膩的肌膚上，帶著薄繭的指尖無意識地勾畫著她的耳廓。

月下她的她的臉龐柔美，長睫若羽，輕輕微微地顫著。

又一陣冷冽的風吹過，西經無缺抬手將長琴無焰勾進自己的懷裡，臉輕輕貼在她鬢髮旁，聲音低沉又平穩地問著：“這樣可暖些？”

擁抱著她的人溫暖如初，氣息溫醇，她微微仰頭，便望進了西經無缺的眼裡，那雙眼永遠如那無垠大海，沉靜得令人心安，她說：“無焰從未冷過。”

他將她抱得更深了些，仿佛要融入骨血。

「屍神……」杯子聲音難得平靜無波，「是在死後用另一種形態與方式留戀世間的存在，因為有形，不能以魂稱之。」

他垂下眼瞼重複道：“留戀…”

「是啊，留戀。」

【四】

那是一個同過去沒有什麼不同的夜晚，玉輪依舊高掛，夜風依舊寒冷徹骨。

慣來盛茶的杯裡被斟上了清酒，倒映著朦朧明月，對坐的兩人卻是面容沉靜，風過竹林的簌簌聲飄蕩著，一片青色的竹葉隨風悠悠落在杯中，激起圈圈漣漪點點瀲灩，不知撩起了誰的心微微蕩漾。

西經無缺喚了一聲無焰，素來淡定的臉上勾起了點溫柔的笑意。
勝弦主心中了然，半垂眼瞼素指按弦，指尖輕撚。

隨著第一聲的弦音，西經無缺喚出長劍，劍身浩吟，振出點點碎光，寬大的衣袖載滿了如銀月光，在暗夜裡隨風上下翻飛，如波疊浪。

勝弦主手下常陽沐浴在星辰輝光中，弦音古韻悠悠，明若秋水的一雙眸裡只有一人。

他手中利劍隨弦音而舞，姿態沉穩，如朗月清風，月下他眼瞳似深淵幽黑，其中醉意又似星火般亮，帶著點馥鬱醉人的淡淡酒香，他傾身靠近長琴無焰。

靠近的人緩緩摘下長琴無焰一邊面紗，拿過旁邊等待了許久的酒，輕抵在她唇邊，在她耳邊輕聲笑著，“無焰，方溫過的酒亦要冷了。”

長琴無焰眸光柔和，亦朝他淡然笑著，“與君同飲。”

“你方才挑錯了一個音，”他看著她飲盡杯中酒，近似陳述的語氣源自於不知多少春秋的相知，“想起從前了。”

她低首不語，靜靜調弦。

西經無缺垂眸略微思索，而後啞然失笑，“竟是如此遠久嗎？”

西經無缺同著眼前人相處太久太久，他也曾為了追求劍法精進而在她琴聲相陪中不斷練劍，那是彼時還記得劍法、仍在使用屍神七詭的自己。

長琴無焰黑眸瑩潤，“是，已是如此遠久了。”

人世的紅日漸漸升起，沐浴在晨曦裡的西經無缺湛然若神，他說：“不管多久，不管你將去往那裡，我都會陪著你。”

漫長的歲月早已說明一切。

手中的杯盞仍是聒噪不已，聽者面上卻未有絲毫不耐，僅僅是認真聆聽。
茶杯說：「那你知道盛了無數歲月的茶杯又重新斟上了酒代表著什麼嗎？」

他搖頭。

茶杯以一副好生惋惜的口吻歎息道，「酒啊酒，酒自喉中流入便開始燒灼啦！他倆人的江湖，自那時起便只能在硝煙彌漫中邁向終點。」

那些了然在心的陪伴和理解，浸進了最初的茶裡，那些永世不悔誓言和追隨，沉澱在了最後的酒裡。

從未改變。

【五】

他沉默半響，輕描淡寫地說，“你可真喜歡講故事。”

杯子說，「因為我已經看了太久太久的故事啦！」

“屬於他們兩人的？”
「屬於他們兩人的。」
“結局呢？”

「我也不知道呀，」杯子聲音有些古怪，「我不過是一個器物，哪有什麼資格想這麼多。可是我已經有好長一段時間沒有碰見其它活物啦，總會寂寞，總會胡思亂想，唔，也總會自言自語……我想，離那會一定過了好些時日了，我、我只是好奇，我的主人真的能如他所願，與歲月同長一般，長長久久地陪著她嗎？」

杯子輕輕說著：「若答案是否，便把我摔碎罷。因為我始終是他們的東西，他們到了哪我都該跟隨著的呀。」

他不答，自方才開始腳步便如生了風一般的快，卻又如山一般沉穩，杯子戚戚然地說，「…你這是要把丟下萬丈懸崖嗎……也太刺……」激了點。

杯子的話猛地止住，他的腳步亦驟然一停。

前方竹色空濛，猶如輕紗籠罩，虛幻縹緲。
竹影交疊裡有人影靜靜地凝眸不語。

有一片竹葉輕悠悠地隨風落下。

他幽黑深邃的眼裡有濃墨翻卷，仿佛一樁樁的舊事更迭而過，卻隨著那渺遠而沉厚的琴音漸漸平靜下來，眼裡只倒映出了那低首撫琴的人朝他淡淡一笑。

手裡杯子的語氣是說不盡的得意，成了細細風聲，如過往的每一日掠過他的耳旁。
「啊，我主人還說過一句話咧——西經所載，屍神所存，太子長琴後裔所居……」

只要無焰仍在，
他都會尋來，
縱使自身不全，
亦會為她無缺。

尋你而來，為你無缺。
因為長琴無焰，西經方才無缺。

那是生生世世，因果輪回也不會改變的誓言。

【六】

演了一場說書人的戲可把它悶壞了。

杯子語氣裡是藏也藏不住的歡喜，
「主人，我們回家啦。」

是啊，長琴無焰的所在，便是西經無缺的歸處。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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