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琅琊文庫 02.01 【羽慕羽】天地無聲（章四，5F，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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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糰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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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23)

樓主發表於: 2011-09-02 17:44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02.01 【羽慕羽】天地無聲（章四，5F，完結）

管理提醒︰本帖被水織從布布文學移動到本區(2016-04-27)

一

近來太平，戡魔之刀不在江湖走動也有一陣子了，落下孤燈遠在極北，自然鮮有人再涉足這片天寒地凍。

一步踏入雪線，宵下意識環顧四周，眼前的極寒之景與凝晶雪峰頗有幾分相似。只是，凝晶雪峰之上，天地全白，萬物不存的地界裏，沒有人也沒有故事，而此地……

他移開腳，截盤結的枯草顯露出來，幾處積雪之下，灰黑的岩石隱約支棱著邊邊角角，再往遠處看，一座破舊的亭子毫不起眼地立著，唯一的亮色，便是亭上那盞搖曳的孤燈。

——燭光驀然躥起，孤燈的那輪紅影隨之猛地一顫，隨即晃晃悠悠地擺了回來。

起風了。

凝晶雪峰亦是終日寒風呼嘯，他有時在雪地裏靜靜地坐上一天，單調無意義的聲響在他耳畔反復刮擦，他不感覺冷，更無有絲毫的觸動。此刻的落下孤燈，大風從遠處席捲著雪粒撲面而來，這山間穿行的風，無罣無礙，卻不時帶起了幾縷蓬草，頃刻又拋入了蒼茫的天地間。

宵怔怔地站在原地，不知道此刻的感受為何，他生來不畏冷，就在那一瞬間，不知名的寒意竟透遍了全身，身體也似乎因此變得稀薄而微渺，他不由自主地伸手撫上胸口，裏頭空空落落，隱有風聲回蕩。

他沉浸在這說不出的情緒中，一時忘了前行。亭中孤燈之下，風吹衣袂飄搖，他所要找尋之人回過身來，並不出聲。

宵慢慢回過神，走了過去。

“羽人非獍。”他叫了他一聲，把懷中的東西遞過去。

羽人非獍單手接過胡琴，拿得很穩當，然後把琴攬在了臂彎裏，方開口沉聲道，“多謝你。”他注視著琴身，看不出半分喜怒哀樂。

宵看著他問，“這是你的琴，為什麼要謝我？”

羽人非獍垂下了眼睛，“……因為，這不僅僅是我的琴。”

“什麼意思？”

“字面意思。”

宵想了想，“我不明白——還有，琴，是和簫一樣用來發出聲音的東西嗎？”

羽人非獍點了點頭。

“可以讓我一聽嗎？”

羽人非獍搖頭，“我如今只有一條手臂，無法讓它發聲。”

“它無法發出聲音……是不是代表失了意義？”宵又想了想，慢慢開口問道，“那麼，我可不可以將它帶回，姥無豔需要它的陪伴。”

羽人非獍歎了一口氣。

宵無從揣度他的想法，如是說，“人類歎氣，通常出於無奈，是嗎？”

“她真正需要的，我不可能給她，我始終清楚這點，只是到頭來連所虧欠的也不曾還清。”

“所以，你不願意讓我把琴帶回去嗎？為什麼呢？”

羽人非獍握慣了刀的手指蜷曲起來，輕柔地拂過琴弦，“因為，這不僅僅是我的琴……它也並非無法發出聲音。”

宵追問道，“什麼意思呢？”

“我得到它的那天，落下孤燈下了一場紅雪……不詳的紅雪，過了幾十年我仍無法忘卻。”

“這以後，你再也沒有見過紅雪麼？”

“幾十年後的最後一場紅雪，悲涼的顫音，”不知何時，琴弦已深深嵌入了羽人非獍的指腹，“……只有它知曉。”

“那麼，它讓你聽到了嗎……最後一場紅雪，悲涼的顫音……”

“嗯。”羽人非獍慢慢放鬆了手指。

宵闔上眼睛，風聲已小了許多，瑩白的雪自天幕落向大地，似是帶著柔和的輕響，飄飄灑灑。

“只是，”羽人非獍的聲音，在雪中聽起來有幾分渺遠，“那一場紅雪……已不再悲涼。”

[ 此帖被水織在2016-04-27 23:46重新編輯 ]

江南海北長相憶，淺水深山獨掩扉。
重見太平身已老，桃源久住不得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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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unhsi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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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84)

1樓發表於: 2011-09-02 23: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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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劇走向，很原汁原味的感覺...T^T
就像讓羽仔離不開的苦糖，明明滋味很苦，卻還是忍不住要嘗。

"這不僅僅是我的琴"，還是說，"這不僅僅是我的情"呢...
兩個人的"分擔"，移到一個人身上，就成為放不下也不該放的"承擔"。

天地無聲，只因聲在心中。是嗎？

樓主文筆真的很好，很高興看到寫羽慕羽的好手又多了一個。
期待後文~

孤獨，是一個人的狂歡；狂歡，是一群人的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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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糰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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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23)

2樓發表於: 2011-09-03 20: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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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再早些時候，他從水晶湖被送至峴匿迷穀，舊時風景盡收眼底，歸來人事皆非。他接過素還真帶來的琴，弦全斷了，琴身上沾染著的斑斑血跡，黯淡而鮮明，直滲進了骨子裏。

血染蒼茫點成淚，一曲絕琴殤不歸。

這就是他最後的所有了。此時此刻羽人非獍無任何想法，也不願去想任何事，他垂下眼睛，一手在琴身上輕輕摩挲，另一手的指尖柔和地捋過琴弦，一切都顯得單純而遲緩，仿佛一場毫無意義的流連與慰藉。

之後，他有時在水邊一坐就是一整日。有種很微妙的觸覺一直在他心頭來回掃動，他不敢回頭，生怕回過頭的時候，那個人正斜倚在花木扶疏間，霜白的長髮流瀉了一身，唇齒間煙霧彌漫，眼神悠遠。其實是好事麼，他不知道，但這種感覺的確是一種不知名的懼怕。

結果他只能盯著那潭碧水看，水面終日映出的只有一隻鳥和一條魚，要麼就是不厭其煩地把那首曲子拉上幾十遍，整個山谷中都回蕩著淒淒切切的單調聲響，夾雜著蠹魚孫嗚咽著破口大駡。其實他什麼都沒有想，也什麼都不敢想，他努力放空了自己的心，可是說不出的情緒衝擊還是跟潮水一樣鋪天蓋地地襲來，他如同幼年時一般一無所有，實在沒有底氣去抗拒什麼，至多只能勉強在潮起潮落間浮浮沉沉，不致沒頂。

他至今仍感激蠹魚孫幾乎沒日沒夜地在他耳邊大聲地提醒他一件事——你害死了慕少艾，害死了慕少艾。

因為這點提醒，這個他自己無法說出口的名字，這個他必須面對的事實，他始終沒能沉淪，甚至比所有人想像中更快地站了起來。

其實對他而言，沉淪並不是一件可恥的事情，他和燕歸人在某個層面上十分接近，也只有他能理解燕歸人為什麼要數十年如一日守著珠遺公主的遺體。執念也好，沉淪也好，自有甘苦在裏頭，並不全然是旁人眼中自以為是的悲傷。他何嘗不曾想這樣放任情緒去做一件事，只是……

他的手指在掌心驀地收緊，幾乎要掐出血來。

再後來燕歸人來了，兩個人一道探討戡魔戰術，或者喝酒聊天，日子也不再變得那麼難捱。燕歸人其實並不如看起來那麼沉鬱，他給他講這些日子的際遇，多年前和珠遺公主的戀情，從相識到永別，似乎毫不避諱什麼，已然不像是前日裏那個癡狂的樣子。

于情于理，燕歸人逼不得已話癆了好幾天以後，他也是要說點什麼的，所以他搜腸刮肚，開始講小時候苦逼的歲月，講完了這段，日後他進入江湖之後，故事就變得很難繼續了。從塞北到江南，從落下孤燈到峴匿迷穀，神刀天泣，六翼風鈴，黃楊煙管，紅梅燈籠，一切的一切，一句都繞不開，一句都說不出，舉步維艱。於是他沉默再沉默，重又握起了琴弓。

一曲終了，他的眼睛依舊不曾抬起，只是輕聲道，“抱歉。”

燕歸人拍了拍他的肩，“也許有一天，你也可以坦然地說起那個名字，那些事情。”

羽人非獍又沉默了半晌，“也許吧。”

直到數年後的月夜，越小楓問他，“愁落暗塵曾說，你與他都失去過至親至愛之人，他失去的是他的妻子，那你呢，你失去的是何人？”

他背過身，不言不語。

其實他一直知曉，自己對那一天的到來並無期待，緘口不言，甘苦自在，就像最長久的挽留，他不肯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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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23)

3樓發表於: 2011-09-03 20: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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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 yunhsien

收到這樣的評好驚喜，有種文里的感覺姑娘你都感受到了呢。

"這不僅僅是我的琴"，還是說，"這不僅僅是我的情"呢...
兩個人的"分擔"，移到一個人身上，就成為放不下也不該放的"承擔"。

這雖然是一種苦澀的承擔，卻仍舊帶有幸福的意味，一個人的承擔，象徵著兩個人的長伴，對於羽仔來說，也是一件甘願的事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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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23)

4樓發表於: 2012-01-27 17: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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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三

嘯陽谷內，秋風蕭索，黃埃漫天。異度魔界第一殿之首，一代霸者閻魔旱魃身中刀戟合招，血泊中屹立不屈的身影，終歸魂散天地。

而戡魔之刀那一身白衣已是鮮血盡染，劇毒擴散開來，不支的身軀倒落塵沙。

他必須站起的那一刻，背上之負擔，無人可知，無人可解；直到他可以倒下的那一刻，一切卻更是前所未有之沈重，令人釋懷的沈重，他清楚他不會死，一朝睜開雙眼，前頭還有漫長到不計其數的歲月，然而他追求了數十年的所謂解脫，如今再也不需要了。

山谷裏，傳來一記遙遠的、風聲似的嘯響，殘陽低低地掛在山頭上。

羽人非獍睜開了雙眼。

眼前是一片迷蒙的黑，深沈的夜色滲透了每一個角落，虛空中充盈著的，是無所不在的安寧。和著細碎而渺遠的風鈴聲聲，屋外隱有踏雪而近的腳步聲，寬大的衣袖在風中沙沙作響。

慕少艾行事由來隨性，疏懶時在谷內連待數月，日日睡到晌午，自享清閑；一時興起，深夜攜上一壺酒造訪落下孤燈，也不過乘興而作，興盡輒返。

心頭無由來地一暖，羽人非獍不自知地扯了扯嘴角，眉頭卻微微皺了起來，仿佛是慕少艾一彎腰，那垂落的長眉，就要掃上了他的臉頰。

“哎呀呀……羽仔你……”那個人一邊已經笑了起來。

帷簾外頭的燭光明明滅滅，於他而言尚不成晨昏交替，絕仙谷中的人各有司職，多數時間仍是他一人在此間獨坐。

在黑暗中懷戀一個人，懷戀生命中的過去與將來，那是慕少艾死後，他第一次這樣毫無負擔地面對著他，如同面對著咫尺之遙的情人，無需只言片語，這世上都不會再有更能得到彼此諒解的距離。

慕少艾環住他的雙肩，把他攬在懷裏，半透明的手穿過披散的黑發，水煙的氣味在空中彌漫開去，霎時間記憶中一幕幕的真實像潮水一樣湧來，融入了他本應單薄如紙的人生，將所有的辛酸與苦楚納入了永恒的懷抱。

潮汐一點點退去。

眼前的人不再笑也不再言語，稀薄的身形，伶仃地站著。眼前的景象急掠而過，骨子裏留下一道道發燙的刻痕，卻非是抽離的過程，反是如同確認了什麽一般，轉身沒入在安寧的天地間——直到剩下最初的最初，懸崖邊上掌心交疊、遙遙相望的兩個人，他低下頭，面容沈斂神色凝重，擡起頭的人卻是一臉茫然。

視線裏，一場紅雪而決然地落下。

外頭的天也漸漸亮了起來，把天泣的刀鋒照得雪亮。

神刀天泣，我的朋友，如今還留在這個世上的，只有你和我了。

羽人非獍的手撫過天泣，不出聲地嘆了一口氣。

帷簾外的曼妙身影兀自輕微地晃動了一下，女子猶猶豫豫地開口，聲音裏帶著幾分怯弱。

“羽人非獍……你相信一見鐘情嗎？”

他無意識地握著天泣的刀柄，如同被一個人溫熱的手掌握住，那一日在落下孤燈的懸崖邊上，有一個人緊緊地握住了他，拉住了他，讓他一生都再也沒能再度沈淪。

“……世上曾有明證。”

羽人非獍垂下了眼睛，他的眼神中含著若有若無的暖意。

說罷他便掀開簾子往外走。此行他要去殺一個人。

這或將是他最後一次踏入江湖。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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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樓發表於: 2012-02-01 18: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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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四

慕少艾曾死過一次。

數十年前的深夜，南疆的深山老林裏，羽人非獍抱著慕少艾急急而奔，欲趕回琉璃仙境，身後是窮追不舍的翳流兵馬。

那夜的狂風暴雨像刀子一樣往臉上刮，他一手握緊了天泣，一手騰出來用掌心替懷中人擋雨，卻察覺到對方已是渾身脫力意識全無。羽人心一沈，將人往自己胸前帶了帶，攬得更緊了一些。慕少艾那一身濕透了的黑衣貼上羽人非獍前襟的白紗，頓時染落一片稠紅，在點點滴滴的雨水中滲開來，暈成了一整塊深淺不一的血漬，觸目驚心。順著嘴角淌落的，卻已是接近純黑的液體。

羽人非獍腦中一片空白，不該是他，不該是這樣——不該是這樣啊！

“……慕少艾！”

轉眼間追兵已至，羽人非獍在泥濘中頓住了飛掠的腳步，猛地一沈，剎那間，身後六翼齊齊招展，泛著冰冷奪目的血光，一時間無數羽狀刀氣向四面八方迸射而出，慘呼聲不絕於耳，宛如人間煉獄。

羽人非獍只是抱緊了懷中的人，他的目光掃過在場所有人，眼神鎮定卻空無一物，懷中之人卻如同沈眠一般安然地閉著雙眼。

後來慕少艾還是僥幸撿回了一條命，可羽人一點都不意外，不止是他，其實誰都會覺得慕少艾是不適合那樣就死的——朱痕概括道，他那樣的人，該是在峴匿迷谷吃菱角噎死，或者在風鈴店裏淡看風鈴茫茫而死。

這都是好死法，可惜這世無福消受，下世人有機會倒是可以爭取一下，慕少艾不由在心底裏不出聲地笑了笑，放下胡弓，在風雪中慢慢轉過身去。

無論怎樣不適合，這個死法說到底也不算差，一曲弦歌，一場紅雪，幹幹凈凈，沒有淒風苦雨，沒有泥濘坎坷，沒有喊打喊殺的喧雜吵嚷，沒有流不完的鮮血，沒有刻骨銘心的怨與恨。

只是倒落雪地的那一刻，那張鏡中含笑的臉在腦海中兀地凸顯出來，揮之不去，好像要就此烙在了眼前一般，虛虛實實，幻幻真真，也再無須分辨。

羽人非獍曾死過不止一次。

那個時候他在水晶湖裏，已泡了一整天，到夜裏湖水漲起來，幾乎漫到他的肩膀，止不住的困倦之下，他只覺自己仿佛漂在了水中央，載沈載浮，身不由己。

之前晌午的時候，落了大半日的雨停了，陽光一點點透過雲層，柔和地灑向大地，慕少艾換了一件幹凈的黃衫，頭發綰得一絲不茍，孤身坐在孤獨缺的墳前，靜靜地守著。這一刻，羽人非獍得到了有生以來從未有過的安寧，過去的已經過去，該面對的終將面對，而他還在自己身邊，一切都在好起來，好得他甚至產生了一種樂盡悲來的錯覺——這一生中，都不會有比現在更好的時候了。然而這隱秘而單薄的傷懷，很快被睡意蓋過去了。

再恢復意識的時候已是黃昏，弦樂聲聲在山林裏回蕩，悠揚綿長的調子裏，難掩訴不出的蒼涼與愴然。慕少艾在湖邊煮著一爐藥，自己坐在爐子邊拉著他的那一支曲子，金色的夕暉籠罩在他身上，勾勒出絕代的風致，愈顯得不甚真實。

羽人非獍若有所思，卻無力動彈半分，慕少艾意外地察覺到他醒來，便放下胡琴去斟了一碗藥餵他喝。羽人無法言語，在襲來的一陣強烈倦意之下自顧自強撐著，深深地看著他，慕少艾的神情看起來是一掃多日陰霾的輕松，他安慰似的拍了拍羽人，睡吧，羽仔，睡吧，等你醒來，咱們再來計較……暫別了。

那一夜，潮水湧來又退去，湖上浪頭直沖雲霄、起起落落，岸邊有短暫的人聲鼎沸，最後歸於一片沈寂。

那一夜，無星無月，無聲無夢，一夜安穩。

羽人非獍醒過來。

“慕少艾死了。”

“他代你赴鬼梁天下一掌之約。”

他甚至沒有楞上一楞，只是一臉茫然地、慢慢地低下頭去。

峴匿迷谷裏微風正暖，鳥語花香，連日頭也跟水晶湖邊的一樣好，明晃晃地掛在天上。

羽人非獍復又醒過來。

“你的龍骨已斷，已活不過七天。”

他一臉茫然地躺著不動，卻無意識地扯了扯嘴角。

帶著笑意的一聲“暫別”在他耳畔清清楚楚地響起來

此時此刻，羽人非獍頭一回那麽確鑿地意識到了發生的全部事實，意識到了生命千瘡百孔的本真。他臉上的茫然一掃而空，想撐著床板坐起來，空蕩蕩的袖子順著床沿一下掃落，悄無聲息。

而事實上，他曾無數次構想過自己的死亡，卻也不曾體會過這樣緩慢地走近它的滋味。他心知自己不能死，決不能死，他心知解脫對自己毫無意義，然而又無法控制自己孓然一身地走上了這條荒無人煙的征途。

喘息聲漸漸微弱下來，耳邊的一切聲囂幾乎都靜了、止了，眼前不見風雨也無晴，足下道路平坦無礙，幾乎是筆直地通向空茫而不可見的遠方。

他低著頭一步步向前走，內心的波瀾漸平復下來，這一路走去不知道走出了多遠，他的腳步穩健沈毅，非是跋涉，也無艱辛，只是不緊不慢地往前走，直到無知無覺的身軀一點點沒入了霧靄深處，也不曾停下。

隨著一片細雪的飄落，最後一絲聲響也幻滅了。

落下孤燈的雪，停了。

放眼望去，廣闊的天地間空曠無人，狹小的人世間音塵俱絕。

遍身風雪的羽人非獍收起了弓弦，把胡琴攬入懷中，慢慢向後靠在了亭柱上，默然無言。

這時，穿透雲層的陽光照在冰雪覆蓋的大地上，折射出一片耀眼的白。

而亭上那一盞孤燈，兀自飄搖在無風的虛空中。

【完結】

江南海北長相憶，淺水深山獨掩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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