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琅琊文庫 09.28 【吞佛童子X銀锽孤月（朱聞挽月）】《裙下之臣》【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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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08-09-28 09: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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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28 【吞佛童子X銀锽孤月（朱聞挽月）】《裙下之臣》【完】

管理提醒︰本帖被晏雪從布布文學移動到本區(2012-09-25)

本來想大咧咧在標題標【吞月】，後來一想肯定十個有四個以為是月漩渦，三個以為是月才子，剩下的也大概只會以為是公孫月、月神、如月影之類……||||||||||
所以還是標清楚點方便大家避雷= =+
即使點進來了，也請小心服用Orz

《裙下之臣》

說來孤月害怕吞佛這件事，大抵可以歸因於童年陰影。
那是異度魔界最清閒的一段時光，三殿高層合計著如今尚無十分把握攻城掠地，遂蟄伏不出，養精蓄銳。
沒有戰事的日子裏，武將除了練練兵也沒別的好做。朱武倒是很忙，忙著跟九禍卿卿我我，分身乏術時便跟吞佛商量道，看你這麼閑，去幫我管管孩子吧？
那時孤月剛滿五歲，被年長她許多的朱武寵得無法無天，張牙舞爪。這小祖宗尋常丫鬟侍衛搞不定，朱武自己又下不去手，琢磨著還是得找個面相凶、氣場足的才鎮得住她。
第一人選便是華顏無道——好歹這是個姑娘，對小孩子總該多點耐心。可惜華顏禦姐最缺的就是耐心，半個時辰不到，朱武家的房子就被拆得光剩下幾根柱子，華顏沖著朱武扔了句“工資隨便你扣”，蹬著高跟鞋走得瀟灑無比。
餘下三大天王得了前車之鑒，集體請病假，躲得不見魔影。朱武無奈之下把念頭動到了一殿頭上，瞅著別見狂華和元禍天荒那面具都挺個性，可又覺著他們為魔太老實，只有被孤月欺負的份兒。旱魃仔倒是不錯，但先不論他會不會把自家房子拆得柱子都不剩，光一殿魔君的身份擺在那兒，自己就不好支使他。
結果有日慣例跑去纏九禍，正趕上吞佛稟報軍務，朱武立時茅塞頓開，暗道怎麼把他給忘了，雖然一沒長角二沒戴面具，但那張慘白冰山臉也十分靠譜，且這哥們兒一貫定力了得，真是個現成的冤大頭。
朱武話一出口，吞佛就囧了，心說你家教不嚴，與我何干？可面子上又不能直接回絕，只好望向九禍，意思是我薪水歸她發，你問她。
哪知九禍也正為這事兒暴躁，最近朱武把閒聊時的風花雪月都換作了兒童心理學，最後還必定要感慨一句：“小月這孩子早熟，到底不能照書上來啊……”，聽得九禍煩不勝煩，只想一招破天邪印把朱武拍成照片。
於是本著“要煩也不能只有自己煩”的原則，九禍心道吞佛你既是我麾下愛將，你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假意沉吟了半刻，淡定地回了兩個字——
也好。

* * * * *

孤月自己住一個偏院，裏外兩進，雖不算大，卻風景獨好。
院中花木扶疏，幾株桃樹開得尤其熱鬧。樹旁一座精巧假山，片山有致，寸石生情。山畔架了座孩子玩的木秋千，風過落花如雨，正應了句“亂紅飛過秋千去”。只是景色再好，卻俱是旱景，無瀑無潭，少了水體點綴，失了三分靈氣。
這倒不是朱武疏忽，其中緣由，還要從孤月的出身講起。
雖然名義上是鬼族公主，但孤月實際只是先後撿來的棄嬰。先後薨前叮囑朱武好好待這個妹妹，朱武也確實待她好到了十分，嚴令知悉內情的丫鬟僕婦管好自己的嘴，倘若傳出半點風言風語，即刻連坐論處。
只是身世好瞞，難瞞的卻是孤月的相貌。這孩子生來奇醜無比，雖說面皮美醜只是膚淺表像，但朱武到底不忍心讓她那麼小就為自己的樣貌自卑，只想乾脆能瞞一時先瞞一時，待她大一點再慢慢開導。
於是那段日子，三殿這邊不僅見不著一面鏡子，連所有有水的地方都被列為禁地。挽月洗漱概用活水，從不知有個詞叫做“水準如鏡”，更不知道這世間其實有著美醜之分。

這一日吞佛走進院子，便正見一個醜怪的小東西站在桃樹下，百無聊賴地摳著樹皮。
聽到腳步聲，孤月抬眼看了看，雖十分面生，卻只當又是朱武手下哪個侍衛，遂奶聲奶氣地不屑道：“大哥叫你來的？大哥自己怎麼不來？”
吞佛懶得廢話，直接拽著衣領把她拎起來，單手提著往房裏走。
“放肆！快放本公主下來！”
“………………”
“快放我下來！”
“………………”
“再不放我下來我就告訴大哥你欺負我！”
如此這般進到屋裏，吞佛把手蹬腳踹的孤月扔到椅子上，不待她反應過來便利落地制住她全身穴道，不管對於小孩子來說出手委實太重了些。
孤月自出生以來頭一次體會這身不能動，口不能言的滋味，呆呆愣了片刻，嚇得大哭起來，可連哭聲都發不出，只有豆大的淚珠撲簌撲簌往下掉。
吞佛卻連眼淚也不為她擦，只拉了另把椅子坐到她跟前，化光變出本在朱武書房翻到的志怪故事，一板一眼，毫無聲調起伏地從第一個開始念。
其實朱武為魔風雅，庫內藏書萬卷，不是沒有更適合讀給小孩子聽的書。但一來吞佛懶得找——馬虎翻出這本文字淺顯的鬼故事已算他有耐心——二來讀什麼兔子烏龜，吞佛自己念著念著也肯定睡過去。

孤身書生，荒山遇雨，突見林中深處燈火綽綽，大喜前去，便入豪宅一座，邂逅佳人一位。
這最俗套不過的開場，卻叫小東西漸漸聽得入迷，慢慢止住淚，忘了前一刻念故事的人還在凶巴巴地虐待兒童。
“第二日……”吞佛念完一句，頓了頓，抬眼見孤月已經安分下來，沉聲問道，“不哭了？”
孤月急著聽故事，乖乖點了點頭。
吞佛解開她的穴道，卻並不往下讀，合上手中書冊，吩咐孤月道：“先去把你大哥讓你練的字寫完。”
“不要……”孤月剛想像往常一樣任性撒嬌，便見吞佛冷冷瞪了她一眼，唬得又差點哭出來，只好不情不願跳下椅子，被吞佛拎去書案前練字。

實則朱武並不是沒想到為這個小妹讀故事哄她，只是他為她挑的那些適合她聽的兔子烏龜，她卻根本聽不進去。唯一肯老實下來的時候，也只有朱武帶她蕩秋千，或者抱她在膝上，坐在桃樹下念些她聽不懂的“桃之夭夭，灼灼其華”——那些桃花被朱武貼心地施了術法，永遠好花常開，好景常在。
現下孤月坐在書案前有一筆沒一筆地練字，偷眼望去，見那人端坐在窗前，低頭慢慢擦著一柄長刃。寒刃映著窗外日頭，明晃晃得嚇人。
突地他抬頭望來，縱是背著光，依然能看清那雙金色眸子，嚇人的感覺好似他手中兵器。
本以為偷懶被抓包又要被罵，那人卻只放下兵器，走過來拍了拍自己的頭：“快寫，寫完了才有故事聽。”
孤月松了口氣，趕緊繼續塗鴉。吞佛皺眉看了片刻，彎腰把住她的手，帶著她描摹出筆筆橫折撇捺。
小孤月被他握著手，雖然心中隱約瞭解這人不像面相一般兇惡，卻仍大氣也不敢出——因為他的手與大哥的手一點都不一樣，冰冷冷地，沒有一點溫度。

* * * * *

孤月夢見荒野。
那片荒野她現實中也曾見過，是有一次跟大哥賭氣後離家出走，獨自亂跑跑到的所在。
沒有光，沒有聲音，沒有活物。連風都拋棄的荒野，在夢中真實重現。
更恐怖的是，身後還有鬼追著她——她從故事中聽到的，畫皮的女鬼，被揭穿面目後，露出可怕的真容，步步緊逼地追過來。
“啊！”孤月一聲慘叫從夢中驚醒，屋內滿室晨光，已到了該起床的時辰。
侍女聽到叫聲，慌忙跑進屋查看究竟，孤月卻沒像往常被叫起來那樣亂發脾氣，蔫蔫地洗臉梳頭，任憑擺佈。

吞佛去過校場，照例過來這邊盡職盡責地當他的冤大頭，並沒發現孤月有什麼異樣。
孤月也照例興致勃勃地聽吞佛念鬼故事——雖然做了可怕的惡夢，可還是忍不住想聽——心裏偷偷盤算著待會兒做功課時怎麼偷懶少做一些。
“嗯？”吞佛似是察覺到她的念頭，目光稍離書頁，挑眉看了孤月一眼。正好故事講到身懷異寶，被妖怪盯上的主人已有所懷疑，試探對方時自己卻露了馬腳，眼看要有性命之危。吞佛這一眼同他的語調一般陰森，孤月打了個冷戰，心中暗暗想到，搞不好在那樣的夢中，自己膽子大點回過頭去，便發現身後露出真容的鬼怪長著張慘白冰山臉。

日子已無波無瀾過了月余，平靜得讓朱武不由豔羨九禍有這麼個得力手下，心道往後娶她不用別的陪嫁，吞佛一個足矣。
只是朱武卻沒想到，真相是吞佛治標不治本，投機取巧的下場就是把好好一個鬼族公主生生嚇得怕鬼，真是作孽。
還有誰都沒想到的——連吞佛都沒有料到——自己給孤月念的鬼故事會惹出那麼大一個亂子。

這日下午有邪族兵士找上門，請吞佛大人移駕回去處理一些緊急軍務。吞佛走得匆忙，順手把書放到一邊，孤月好奇心起，趁吞佛不在，拿起來隨意翻看。
她好奇的是，故事裏那些可怕的妖魔鬼怪究竟長得是什麼樣子，尤其在做了沒有結局的惡夢之後。
記得也曾問過吞佛，他卻只敷衍自己道：“就是異常猙獰可怖。”
“那什麼叫猙獰可怖？”
“就是……”關於孤月不曉得自己長得醜的事，吞佛亦被朱武特意囑咐過，不願就此話題過多糾纏，只避重就輕道，“就是人人見了都會心生懼意，避之不及。”
“那大哥呢？大哥那麼厲害，也會害怕嗎？”
“會。不管是人是魔，都會害怕。”吞佛被她問得頭痛，斬釘截鐵下了個不負責任的結論。

連最厲害最了不起的大哥都會害怕的東西啊……孤月好奇地慢慢翻著書頁，努力在她看不懂的字裏行間找著答案。
厚厚一本陳舊故事，紙頁都已薄脆泛黃。孤月耐著性子從頭翻了數頁便煩起來，抱起書，潦草地劃拉著後面的書頁，嘩嘩作響。
“啊，有圖！”驀地孤月驚喜發現書中居然有她看得懂的插畫，邊憤憤心道，“臭吞佛，有畫都不給我看”，邊仔細端詳起圖中鬼怪。
“什麼嘛……”看了幾幅，孤月不屑地嗤了一聲，圖中那些鬼怪無非是頭上長角，要麼嘴中伸出兩隻獠牙，跟大哥有些手下長得差不多，一點都不可怕。
她無聊地翻到下一幅，卻突地僵了僵，抱著書跑到窗邊，就著窗外陽光認真細看。
故事正是那則惹孤月做惡夢的《畫皮》，這她並不知曉，只是隱約覺得，那女鬼皮下焦黑的臉，恍惚在哪兒見過。
畫中女鬼作勢欲撲，被她嚇破膽的書生倒地縮成一團，好似正在瑟瑟發抖，姿態神情，活靈活現。
但那女鬼的臉卻是黑糊糊的一團，興許是作圖者也覺得長角長牙太老套，不適合這畫皮女鬼，索性只畫了雙殘缺暴突的眼球，其餘部分俱以墨塗黑。

在哪里見過呢……孤月抱著書呆呆站了會兒，突然扔掉書，大聲喊道：“來人，本公主要洗臉！”
書房外杵著的侍女不名所以，卻也不敢拂她的意，急急打了盆水，叫來同伴一起伺候。
平日孤月洗臉淨身都是一人執盆倒水，一人為她輕輕擦洗，卻到底也偶爾從盆中瞄見過自己的臉。可因每次都是匆匆一瞥，又根本不知何為美醜，她從未有意去想自己的長相。在她原本的認知裏，臉就是臉，這個人的臉與那個人不同，不過像衣服不同一樣，最自然不過。
“都下去，本公主要自己洗臉！”
“公主……”侍女自不敢從，見孤月撲過來，只得將盆舉高，戰戰兢兢，手足無措。
“放肆！給我跪下！”
這廂反射性地一跪，盆中水灑了大半，剩下的一盆底水蕩漾著，蕩漾著，映出一張支離破碎的醜怪面目。
………………
………………
“公主！”
孤月跑出門，侍女慌神松了手中銅盆，咣當一聲，覆水難收。

* * * * *

那廂吞佛正在邪族大殿中與九禍商議正事，朱武陪坐旁聽，眼見自己貼身侍衛不待通報便連跑帶顛地闖進來，剛要發問，卻聽那侍衛急道：“公主又不見了！”
“主君稍待，屬下去找。”吞佛識趣地轉身邁步，來人卻吞吞吐吐地補道：“公主她……她……”
“有話直說！”朱武不耐煩地擺手。
“她好像知道了……”侍衛猶猶豫豫地抬手指著自己的臉，“那個……臉……”
“唉……”朱武長歎口氣，起身拍了拍吞佛的肩，先一步往殿外走去。

沒有光。沒有聲音。沒有活物。
慌不擇路地跑著，孤月再次闖入那片風都拋棄的荒野。
實際這只是魔城外稀鬆平常的所在，她一直被呵護得太好，並不知魔界中還有這樣多荒涼的地方，無論她向哪里奔逃，也再找不到別的出路。

循著一絲熟悉的魔氣，朱武趕至荒野之上，遙望見遠處跌跌撞撞往前跑的小身影，卻又舉步猶疑。
“她也許會怪我……”他對緊隨其後的吞佛無奈歎道，“……沒准還會恨我。”
“主君用心良苦，”吞佛話音一轉，躬身請旨，“是屬下疏忽，望主君暫將此事交由屬下處理，吾自當盡力而為。”
“……也罷，”朱武再歎一聲，“你便先代我去看看她……能勸則勸吧。”

再也跑不動時，孤月才發現自己迷了路。但心中還有比迷路更恐懼的事情，巨大的恐懼壓迫著她蹲下身，抱住膝蓋嚶嚶哭泣。
突地身子被提起來，如某日一樣，不及反應便發現自己已不能稍動。
“放我下來！不要你管我……放我下來……”但與那日不同的是，吞佛並未封住她的啞穴，任她哭喊叫嚷，只單手將她抱在懷裏，抬起另只空著的手，為她擦了擦眼淚。
“別看我的臉……不許你們看……不許看……”她聲嘶力竭地嚷著，吞佛卻充耳不聞，似是擦拭兵器那樣，一板一眼，慢慢擦著眼前哭得一塌糊塗的臉，袖口少頃濡濕一片。
像是擦拭兵器一樣——這樣的動作談不上什麼溫情，卻規律得讓人心安。
漸漸孤月的哭聲低下來，換作小聲抽泣。
吞佛停住手，並未說什麼，抱著她繼續向前走。
不疾不徐，他抱著她走在黑暗的荒野中，步向她不知曉的所在。

“吞佛……”
“………………”
“吞佛，你要帶我去哪兒？”
“………………”
得不到答案，孤月也不敢再問，只是氣血滯澀久了，渾身又痛又麻，胸悶地喘不上氣。
“吞佛……吞佛，放開我好不好……好難受……”
她委屈地囁嚅了一句，便覺渾身一松，剛要動彈，又被吞佛抱緊了些。
“還是好難受……”
“………………”
最終孤月沒有力氣再掙扎，老實地被禁錮在一個冰冷的懷抱裏，許是哭岔了氣，一下一下打著嗝。
“吞，呃，吞佛……你不怕麼？”
“怕什麼？”
“你說，呃，你說的……不管是人是魔……”她想說我的臉和故事裏的女鬼長得一模一樣，你說那樣的臉不管是魔是人都會害怕——連大哥也會害怕——卻連劃過這樣的念頭都會難受得再哭起來。
“吾不會怕，身為異端，無甚可怕。”
“什麼，呃，什麼是異端？”
“就是不一樣。”
“為什麼不，呃，不一樣……”小孤月這樣問出口，卻似並不需要答案，重又放聲大哭，宣洩般地，嚎啕著一句句問，為什麼不一樣，為什麼我和大家不一樣，為什麼只有我不一樣……
吞佛卻不再開口，任由她大哭特哭，最後終於哭累了，便蜷縮在自己懷中，沉沉睡去。

* * * * *

“呦，真是稀客，”這日麝姬聽得侍女通報，詫異地站起身，望著吞佛邁過門檻，忍不住戲謔笑道，“東南西北風，這又吹的是什麼風？”
“無事不登三寶殿，”吞佛抱著孤月略欠了欠身，“叨擾了。”
“請坐。”麝姬含笑挑眉，親自為吞佛倒茶，心裏卻罵了句，該死的吞佛童子，帶著這麼個麻煩找上本姑娘的門，真是討厭。
莫說同在二殿共事多年，就連他殿並不相熟的同僚都知道，若有一日吞佛童子肯同你客氣地磨嘴皮子，你就要當心了。
“麝姬現下可有空？吾早知麝姬姑娘易容術精湛無匹，然百聞不如一見……”
“好說，”早在瞥到吞佛懷中的小東西時，麝姬便將他的來意猜到七八分，心道好個吞佛，自己做冤大頭就算了，還要拖我下水，面上卻仍嫵媚笑道，“吞佛將軍難得開一次口，若不為你分憂解難……”身隨意轉，她繞去他身後，捉弄地拈起他一縷紅發，“……倒顯得奴家小氣了。”
“哈，那便勞煩了。”吞佛卻出乎意料地坐得踏實，斜斜掃了她一眼，嘴邊浮上一抹虛偽笑意。

孤月醒來時模糊見到一片水紅，揉了揉眼，方看清那片水紅是層層疊疊的絞紗軟帳，美得宛如夢境。
“醒了？”吞佛本坐在床邊椅中閉目調息，此時睜開眼，將一早放在孤月枕邊的手鏡遞過去，“可還滿意？”
孤月迷迷糊糊地接過來，瞥了一眼鏡子，驚叫一聲撒開手，“裏面，裏面有人！”
“不過是鏡像，”吞佛站起身，將鏡子拾起來，重塞進孤月手中，“鏡子裏的人便是你自己。”
“你說這叫鏡子……？”孤月猶疑地再望過去，“鏡子裏的人……是我？”
“然也。”
“你……你騙我……”孤月嘴上這麼說，手卻忍不住著迷地撫上鏡面。那裏面有一張全然陌生的臉孔，嬌俏清秀的眉眼，挺直的鼻，柔嫩的唇，眉間一點朱砂痣……陌生得令她著迷。
“如何？”
“…………”孤月默默地看了一會兒，突地舉起鏡子，朝吞佛砸過去，似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小小的身體顫抖著，倔強地喊出聲，“你騙我！這不是我的臉！”
“這不是你的臉，”吞佛卻未見怒色，只又走前一步，站在床邊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一字一句，勿容質疑道，“但現在是你的了。”

彈指刹那，天地靜默。靜默中銀鍠孤月第一次感到一種陌生又激烈的情緒，壓迫、屈從、恥辱……以及喜悅。
銀鍠，這冥冥中降臨到她頭上的姓氏。
尊貴的，高高在上的，代表著她可以任意發號施令——即便對於有著同樣尊榮姓氏的大哥，她的乖巧與柔弱也不是出於畏懼，而是出於喜愛。
她從不曾心甘情願地屈從於什麼人的意志，聽從什麼人的命令——便是這段聽故事做功課的日子，她也無意識地把它當作一場交換，而非低賤的屈從。
而這一刻，望著眼前逆光的高大身影，孤月心中第一次感到陌生又激烈的情緒席捲而來，排山倒海，讓自己的身體顫抖得更加厲害。
幼小的孩子懵懵懂懂，全不知曉何為恥辱的屈從，以及從那屈辱中滋生的，微弱的、病態的喜悅。
她只是遵從著本能，心中有本能呐喊著：是的，這是我的！這張臉，這一切，全都是我的！
第一次，她既柔弱乖巧，又桀驁不馴地揚起下巴，抬起手——
似懇求又似命令，她向他伸出手——
“吞佛童子，抱我起來。”

“……屬下遵命。”吞佛微微眯起眼，亦是第一次對她使用屬下自稱。
仿似戲謔語氣，又似一本正經，他喚她——
“公主。”

* * * * *

風波過後，一切如常。
趣味的是，孤月好似一夜之間轉了性，舉止講話有教養了許多，人模人樣得很。
朱武本擔心此般處理不甚妥當，但見小妹自己歡喜，又一日比一日懂事，便也由得她去。

不過一張面皮而已，吞佛冷眼旁觀，卻只覺得趣味。
披上一張像模像樣的皮，便肯按照禮數規矩，在這世間像模像樣地過活——書中女鬼如若從未被識破，莫非也會如此認認真真地經營著人的身份，求一場百年好合？
勘不破的紅塵圈套，真是趣味。

鬼故事是不必再讀了，孤月也不肯再聽。早前被她哭鬧趕走的算天河重又拉上套兒，繼續苦著臉教導孤月詩書禮樂。
吞佛樂得清閒，卻也沒能清閒幾日。“小月說想跟你學武，”朱武面色千般誠懇，語氣萬分正直，“我知她天生功體所限，習武實在勉強，不過她既有這個心，就勞煩你指教一二。”
吞佛實不相信這是孤月自己的意思，卻也只能在心中默默比中指，回去寫了份簡明扼要的加薪文書扔到九禍案頭。

實則吞佛卻料錯了，這還真是孤月自己的意願。所以說小孩子和小動物一樣麻煩，只要對它施捨一丁點好處，便傻乎乎地，軟綿綿地粘上來，甩也甩不脫。
那麼小的孩子，又不像朱武手下某位女將軍一樣天賦異稟，雙手拽著朱厭劍都提不起分毫。
孤月也不覺得掃興，只甜甜贊了句：“這劍真好看！”手指小心翼翼地撫過朱厭的劍柄，她仰頭望向吞佛道：“可是好重，你拿著不嫌重麼？”
吞佛拿過自家兵器，答非所問：“公主是對劍法感興趣，還是對劍感興趣？”
“反正就算我說喜歡，你也不肯送我，”孤月卻也學精了，眼巴巴地看著吞佛手中朱厭，不甘心地鼓了鼓嘴，“不過等我以後拿得動了，你把它送我好不好？”
我看好的是你們家傳訛人的本事，吞佛頭痛地想，銀鍠孤月你真不愧是銀鍠朱武的妹妹。

孤月本來心思就不在習武上頭，不過是鎮日念書念得無聊，找個藉口尋點樂子——樂子之一便是看吞佛舞劍。
“好嘛，就一次好不好？大哥都肯舞給我看的，吞佛吞佛吞佛……”真是纏人的麻煩。
劍氣繽紛，落花如雨，孤月得償所願地看著吞佛走完一趟劍法，拊掌贊道：“吞佛你真厲害，跟大哥舞得一樣好看！”
同是血紅發絲，雪白戰袍，她只覺得他們如此相像。在她心裏，大哥是最好最了不起的人，她誇他和他相像，也是最好最了不得的讚美。
“劍不在形而在意，公主若真有心學劍，尚需從頭學起。”吞佛化去朱厭，負手而立，淡淡看了孤月一眼，“還有，吾耐心有限，汝且記住……”他優雅拈起衣袖上幾瓣落花，扔進塵土，“吾不是汝大哥。”

* * * * *

悠閒的日子比預想得要長久。一日日，一月月，轉眼五年過去，魔界上下仍按兵不動，似是會這樣永遠安寧地過下去，安寧得一如朱武心中理想的永恆。
但朱武也清楚，理想終歸是理想而已。屈指算來，伏嬰出關的日子也近了，也許到時他會給自己一個確定的答案。

伏嬰師出關那日，孤月上過早課便去二殿找麝姬，學習易容之術——這也是她最近最大的愛好。
朱武同這位宅了許久，精研紮小人技術的表弟聊完正事，方遣人叫孤月過來，又朝伏嬰師笑道：“你閉關這些年，還沒見過我家添的這個小妹。你別看這孩子現在乖巧，小時候可沒少讓我這個做大哥的頭痛。”
伏嬰裹著棉被喝茶，但笑不語。一杯茶見了底，才施然回道：“哦？那屬下定會為素未謀面的小公主好好備份見面禮了。”

說人人到，孤月聽得大哥找她，便開開心心地一路跑回來，進屋時氣還沒喘勻，小臉紅撲撲的，煞是可愛。
“小月，過來，”朱武笑著拉過她，為她擦了擦汗，“跑那麼急做什麼。”
“謝謝大哥。”孤月見有生人在，十分懂禮數地謝過朱武，方婷婷轉身，好奇地覷著伏嬰臉上的面具。
“這位……”朱武側身為孤月引見，“伏嬰是我的表弟，小月你可就得叫他一聲表哥了。”
“咦？”孤月猜到此人身份定不一般，卻沒想到竟是自己的表哥，詫異地睜大眼，將伏嬰從頭打量到腳，才規規矩矩地叫了聲，“伏嬰表哥。”
“伏嬰師見過公主，”孤月進門時，伏嬰便已起身退了一步，此時躬身一禮，又抬頭笑道，“公主跑得急了，喝杯茶可好？”
孤月尚未答話，便見伏嬰已伸手倒了杯茶，卻並不遞過來，左手執杯，右手翻轉結印，一隻藍色鳳蝶從法印間冉冉升起，蝶翼幽幽散發著螢光，似是吹彈可破，卻又穩穩當當地載著杯子朝自己飛過來。
“呀！”孤月驚奇地看著鳳蝶飛近，剛伸手拿過杯子，便驟見一隻蝴蝶變作兩隻，兩隻又變作四隻，十數隻蝴蝶上下翩飛，又一起消散如雨，點點螢光，美輪美奐。
“哈，”朱武看過伏嬰的見面禮，大笑調侃了句，“這麼多年不見，你這收買人心的本事倒不見退步。”
“主君說笑了。”伏嬰重坐下來，拿過自己的杯子蓄滿茶水。
嘴角含笑，他一口一口啜著茶，望著仍沒回過神，嬌俏面孔上滿是驚喜神色的銀鍠孤月，心中諷道：“朱武倒果真是疼愛這個小妹……這麼張精緻面皮，想必是那位二殿同僚的手筆了。”

初見伏嬰這年，孤月恰滿十歲。伏嬰比朱武略小，但也小不到哪兒去。
隔著以百計數的年齡差，卻是表兄表妹，大好姻緣。
這門親事是先後在世時欽定的，朱武也覺著十分滿意——年齡並不是問題，一歲和一百歲或許差很多，但四百歲和五百歲聽上去就差得不是那麼離譜了——倘若不死于征戰，異度魔族總是能活很久的，甚至久到有些無趣。

順理成章地，伏嬰接手了孤月的青春期教育——反正他夠宅，時間大把大把。
日子繼續悠閒地過下去，伏嬰作為魔界頭號軍師，只說時機未至，這讓朱武或多或少松了口氣。
可是這一口氣又何嘗是真的松得下去？每當與九禍相對而坐，不是話不投機，便是兩廂無話，朱武都覺得這一口氣仍哽在心頭，徘徊冷冽地吹著，長如野風，長得寂寞。
“銀鍠朱武，你自己清楚，你只是在找藉口。哪怕沒有伏嬰之言，沒有天時之說，你也會找到新的藉口。”
所有青梅竹馬的美好光景都在她說出這句話的那一刻默然遠去，他想她是否已經忘記定情那日，他告訴她，如能就這樣一日日，一月月，一年年，我也只覺得千年一日。

生命太長，是你讓這世間不寂寞。
理解太難，是你讓這世間太寂寞。

* * * * *

孤月十六歲這年，魔界接連出了幾件大事。
之一是朱武琢磨著也是時候了，把孤月同伏嬰的親事說予她聽，兄妹一場大吵。
具體吵了什麼外人無從得知，只猜測主上這次是動了真怒，怒到真氣爆沖震塌了一間偏殿。
“銀鍠孤月，你給我閉門靜思一月！一個月想不明白就想一年！什麼時候想明白了再出來見我！”
朱武拂袖離開，留下身後一地殘垣斷瓦。孤月愣愣站著，雖說毫髮無傷，卻嚇得哭都再哭不出來。
之二是邪族與鬼族終於不負眾望地結成了親家，只是九禍嫁的，卻是朱武那個纏綿病榻，毫無存在感的二弟。
這些所謂的大事或許尚屬私務，但緊接下來的最後一件，卻在轟動三殿后不脛而走，魔界上下人人茶餘飯後的話題都變成了：聽說了沒？咱們的鬼族主君，戰神大人，他好像……失、蹤、了！”

“伏嬰！伏嬰你聽到沒有，快把大哥給我找回來！”孤月死不鬆口，一直被關在房裏，遲了幾日才得到消息，急急去找伏嬰師想辦法，也顧不得什麼閉門靜思的禁足令了——人都跑了，思給誰看！
伏嬰卻不見急色，只將朱武出走的因果始末一一道來，最後閑閑撂下一句：“解鈴還需系鈴人，公主不去找女後，找屬下又有何用？”
“你……”雖說不願下嫁伏嬰，但孤月也並非是討厭他，不過是因斷不了某個隱隱約約的念想，尤其在以為朱武終與九禍一刀兩斷之後。
可是現下看著伏嬰不動聲色地閑坐喝茶，孤月突然感到一絲恨意——她本以為他一直對她言聽計從，卻沒想到這一次，他竟敢不幫她！
“伏嬰師，本公主對你真是失望，”孤月恨恨冷笑，“我這就去找那個女人，難道還怕了她不成？！”
“……失望？”伏嬰望著孤月沖出門，低聲諷笑，“銀鍠孤月，我對你這個大哥，我這個表兄，可更是失望啊。”

孤月怒氣衝衝跑到邪族正殿階下，卻是不得其門而入。
“哪個有狗膽擋本公主的駕？！”什麼禮數教養早拋到九霄雲外，孤月提著把從伏嬰房裏摘下的長劍——其實這劍伏嬰只掛來裝飾，刃都沒開過——面上殺氣騰騰，便要硬闖。
吞佛正在殿中當值，聽得殿外喧嘩，步出門便見一群侍衛職責所在圍成一圈，中間一個孤月拿著把屁事不管的劍亂砍亂劈。
真是……朱武一走了之不要緊，偏還留下這麼個麻煩禍害。吞佛眉頭皺得更緊，飛身躍入圈中，待要開口，卻見孤月提劍遙指殿門，氣急敗壞道：“九禍你個不守婦道的賤人，把我的大哥還來！”
“放肆！”
孤月話音未落，便覺喉間一涼，方錯眼看到吞佛已化出朱厭，劍尖冷冷抵著自己喉間，劍貫真力，壓得自己一句話都說不出。
吞、佛、童、子！孤月恨到極點，提盡元功，勉強張口怒道：“到底是誰放肆？！吞佛童子，以下犯上乃是死罪！本公主好心賜你全屍，還不給我退下！”

實則九禍當時根本不在殿裏，事後才聽得通報，面帶倦意支頭道：“罷了。”
“女後，”正直的黃泉吊命同學頗為不忿，“那個沒家教的公主也就算了，吞佛童子這麼將人打暈帶走，實在……”實在了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忿忿補了句，“擅離職守理當問罪！”
“本後知道了，汝退下吧。”九禍擺了擺手，打發黃泉吊命出去，方低歎口氣，心道論及處事手段，黃泉比之吞佛真是差出十萬八千里。能者多勞，這出荒謬鬧劇，也就交予吞佛善後吧。

* * * * *

孤月迷迷糊糊聽到風聲，呼嘯的寒風吹得她縮成一團，慢慢凍醒。
睜眼環顧，周圍空無一人。孤月打了個哆嗦，從冰冷的泥地上爬起來，抬眼望去，沉沉夜幕，無星無月，唯見一山連著一山，連綿群山如暗夜中蟄伏的獸，肆虐山風便似危險鼻息。
這是哪兒？吞佛呢？為何只有自己一個？
孤月清醒了些，想起暈倒前的種種，又怒上心頭。
“吞佛童子你個混蛋！給本公主滾出來！”
………………
“吞佛你不要命了？！快滾出來！”
………………
山中回音隆隆，卻無人應答。孤月獨自站在山頂裹緊衣裙，半晌才不得不承認，這個陌生的所在只有自己一個人。
吞佛童子，你以為把我扔到這麼個鳥不生蛋的地方我就怕了？你還真當本公主是五歲？！
孤月咬了咬牙，隨便揀了條小路，獨自往山下走去。
路走著走著便沒了路，林中沒有山頂那樣冷，卻更加黑暗，伸手不見五指。腳下是層層腐葉，軟綿綿得不著力。
迷路是理所當然，怒氣退去，孤月漸漸也有些心慌，提著裙角，盡力加快步子。
“啊！”突見密林深處幽綠螢光，孤月第一反應是鬼火，驚叫一聲，退後幾步定了定神，才發現那螢光忽明忽滅，草聲悉索，顯是野獸的眼，當下怕得叫都叫不出，張惶地返身奔逃。
灌木刮亂鬢髮，劃破衣裙，孤月也再沒心思管儀容如何，跌跌撞撞地跑著，似是重溫幼時惡夢，卻又清楚這次再不是夢。
“吞佛……吞佛你在哪兒？我知道你在……”跑到力竭，孤月撐著棵樹緩了緩氣，試探地小聲商量，“我不怪你了，你出來好不好？”
可惜問語如石沉大海，激不起一絲漣漪。倒是幻覺聽到幾聲野獸咆哮，此起彼伏，似遠在天邊，又似近在耳畔。
無奈之下，孤月只得換個方向，剛轉身邁步，又被不知什麼東西絆了一下，坐倒在地。她想摸索著爬起來，卻摸到方才絆倒她的東西，竟是一具枯骨。
“我知道了！我錯了！我錯了還不行嗎？！”孤月已無力去分辨那是獸骨還是人骨，終忍不住哭出聲——她本以為只要自己認個錯，吞佛便肯現身帶自己回去，可是任憑她怎樣認錯，哭到聲沙，卻只聞風吹林動，再無其他回應。
原來真的只有自己一個人。
原來真的再沒有什麼人肯出現。
事至此步，孤月反倒豁了出去，一心一意地哭著，亦不去管什麼吞佛童子，只哀哀地哭著，哀哀地小聲淒語：“大哥……大哥你在哪兒……求求你別扔我一個人……求求你回來……”

“汝大哥便在這裏又如何？”實則孤月倒未料錯，吞佛的確就在附近看戲，眼見她快哭暈過去方才現身踱近，也不拉她起身，只語帶諷刺道，“汝大哥便在這裏，這個苦境，公主可還想去找？”
“……我曉得的，”終等得有人出現，孤月面上竟也未見一絲放心神色，木木地，她似低聲說給自己聽，“我找不到他了……找也沒用……他不要我了。”
“…………”吞佛倒沒想到她會這麼說，沉默片刻，待要伸手拉她起來，卻見她已自己掙扎著爬起身，一語不發地往前走，沒頭蒼蠅似的，也不知是要走去哪兒。

“……銀鍠孤月。”
孤月聞言頓了頓，回頭見吞佛負手立在那裏，白衣紅發隨風翻飛，似是這暗夜中唯一一點色彩，卻讓她覺得如此冷漠，冷漠得好像這個沒有出路的所在。
默默對峙半晌，卻是他先一步走過去，冷漠地，卻又勿容質疑地拉過她的手，帶她走上回魔界的路。

誰以為自己早已不是五歲。
卻仍需誰帶著自己回家去。

* * * * *

這一番折騰，孤月著實累得夠嗆，回房不待洗漱，也不管吞佛還在房裏就自顧自倒頭睡去。
只是睡也睡不安穩，一直做著孤獨的夢，在夢中孤獨地流著淚。
吞佛不走，孤月的貼身侍女也挨延著不敢走——公主可是跟伏嬰大人定了親的，這深更半夜，成何體統。

吞佛立在床邊，慢慢喝著下人端過來的安神湯水——本來不是端給他的——饒有興味地看著孤月邊睡邊哭，心道哭成這樣也哭不醒，真是有趣。
“……大人還有別的吩咐？”侍女立在旁邊，見吞佛喝完湯，遞過空碗卻仍不收手，不解地輕聲低問。
“毛巾。”吞佛挑眉，接過侍女急忙遞上的毛巾，慢條斯理擦過手，又俯身下去，帶點戲弄意味地，為哭也哭不醒的公主殿下擦了擦臉。
“大人……”侍女想說那毛巾可是您擦過手的，又不敢多嘴，只能暗暗盼著去叫伏嬰大人的同伴麻利點，趕緊把自家主子名正言順的未婚夫請來趕人。
“大哥……”孤月被吞佛攪得似醒未醒，迷蒙地拉住他的手，把臉埋進去，“大哥別走……”
吞佛卻不肯施予她一點虛假安慰，乾淨俐落地抽回手，返身走出門，餘下房內侍女終於一塊石頭落了地。

“吞佛將軍，有勞了。”
出得內院，吞佛正與聞訊前來的伏嬰師打個照面。
“軍師多禮了。”
略點了點頭，他與他擦身而過，再無二話。

一個是萬年冰山臉，輕易不見喜怒，眉頭皺得像誰欠了他幾百萬；一個是終年戴著副面具扮神秘，陰暗地裹著棉被走來走去，笑意從未到過眼底——本是一路貨色，彼此亦心知肚明，誰都別來算計誰。
同類如不能惺惺相惜，就只有相看兩相厭。毫無疑問吞佛童子與伏嬰師屬於後者。

伏嬰逕自入了房，吞佛行至外院，腳步稍停。
好花常開，好景常在——朱武人離了魔界，親手施下術法的幾樹桃花卻仍開得如火如荼。
這麼鬧了一場，吞佛如仍看不穿孤月那點荒謬至極的小心思也就不是吞佛。夜色中落英繽紛，他諷刺心道，好個美景常在……可惜汝求不得。

其實人也好，魔也罷，最怕被硬擺在不適合自己的位置。
不得不身在其位也就罷了，更怕的是自己還想不明白，硬要去求自己求不得的東西。
小時雖然任性嬌縱了些，卻尚能算個聰明靈慧的孩子，而越大越如此偏激妄為……吞佛冷冷心忖，伏嬰師，這裏面可少不了汝一份功勞。
他心知他的目的絕不只將她玩弄於股掌之上，更似已能料到她的下場，但是心中刹那不快，倒是連自己都覺得有些詫異。
詫異的是自己竟還沒忘記那個醜怪的小東西，微不足道的重量與溫度。
對她施捨一丁點好處，便傻乎乎地，軟綿綿地粘上來。

衣袖上幾瓣落花，吞佛淡然拈起，待要扔去，卻在殘瓣從指尖飄零片刻反手一抄，握於掌心，負手踱出院門。

* * * * *

朱武走了，魔界還在。
褪下紅妝，披上戰袍，九禍與閻魔旱魃一同定下進攻道境的大計。有謀士進言道，玄宗正盛，鬼族群龍無首，恐力有未逮，換來九禍一聲冷笑。
“哦？你是說少了個銀鍠朱武，這個魔界還就不成事了？”
不怒自威，她昂然立於大殿之上，一字一句問：“誰還有異議？”
久久鴉雀無聲。

實則九禍亦知這是場不能回頭的硬仗，並未立時出兵，而是繼續隱忍不發，籌備物資，厲兵秣馬——既然不能回頭，那便只許勝，不許敗。
但這箭在弦上的戰備氣氛是與孤月無關的，沒人指望她能幫上什麼忙，不來添亂就是謝天謝地。
孤月自己也不覺得這場即將到來的大戰與她有什麼干係，反正自己貴為公主，無論是成是敗，魔兵死絕了也須先護得自己周全。
她唯一關心的只有她的大哥——或許一開始震驚過度，暈頭暈腦地以為他再不回來，但後來也漸漸想清楚，他是不可能拋下魔界不管的——而他只要再回這個魔界，她就絕不許他再離開半步！
自作聰明地，孤月以為伏嬰上回忤逆自己是因為她不肯應允他們的婚事。她沾沾自喜地盤算，既然現下籠絡好他對自己的計畫大有益處，不如就暫且答應下來，放下身段敷衍他這一段時日。反正早晚……
“大哥，你早晚要回來我身邊，”孤月獨坐房中，慢慢做皮，再將那一張假皮覆在面上，細細描畫，“也只有我身邊，才是你的歸宿！”

“公主在想什麼？”
突聞身後人聲，孤月驚得妝筆一抖。
每次換皮之時孤月都萬般小心，摒退左右後還得將院門反鎖才放心。所以吞佛此次來訪，竟是無人通報，鬼一般無聲無息出現在她房中。
“你！”孤月想說你竟敢不請自入，又覺此話反顯得自己心虛，遂轉口道，“原來是吞佛將軍……哦，現在還得叫你一聲戰神大人了，”她撂下筆，轉頭諷刺笑道，“雖然樣樣不如大哥的你，也配？”

時過境遷，孤月想自己早已不會再害怕這個人，且最近正為戰神名號易主一事心裏有氣，現下正主兒找上門，不罵他一場怎麼出淨心頭一口惡氣？
怎知吞佛竟不接她的話茬，面上仍自波瀾不興，俯身拿過她扔在一旁的妝筆，在一碟胭脂中沾了沾，左手托起她的下巴，湊近低道一句：“別動。”
細軟筆尖劃過眼簾，孤月不由自主地閉上眼，一時驚訝到忘了氣他。
吞佛手下倒也俐落，幾筆勾完妝容，重又退開，低低問道：“如何？”
孤月睜開眼，望向桌上銅鏡，但見眼上一抹嫵媚桃紅，眼角輕俏上挑，說不出的風流妖嬈。
是了，就是這張臉，孤月著迷地端詳著自己的臉孔，這麼、這麼的美……眼波流轉，她與他在鏡中無聲對視，刹那間一個從未想過的念頭猛地浮現——
吞佛童子，難不成你……
孤月突地很想大笑，顛倒眾生不過如此！吞佛童子，到頭來，你也不過是本公主的裙下之臣！
下巴微抬，她收回目光糾葛，倨傲地望著鏡子裏的她與他，心道仔細看看，這個人其實也長得不錯……而且……
白衣紅發，瞬間影像重疊，她貪婪地放縱這一刻幻想，想著大哥就站在這裏，與她同在這一片小小的鏡像裏，怎麼不是壁人一對？！
心念轉動間，孤月收起尖刻語氣，嬌嗔地，幾近調戲地開口：“吞佛……雖然你確實比不上大哥，但看在你也為本公主盡過心的份兒上，我也就不怪罪你了。”
“哦？”吞佛含笑挑眉，抬手溫柔地撫過她的鬢角，“難得公主還記得……”手腕一轉，生生將整張面皮從孤月臉上剝下，“就是不知道這張臉，公主還記不記得？”

瞬息變故，快得不及疼痛，而下一刻，壓過痛楚的是巨大的驚惶。
“臉，我的臉！”孤月驚惶地以袖遮面，另一隻手盲目地在空氣中摸索，淒厲如鬼地嚎叫，“把我的臉還來！還來！”
吞佛踏前一步，揮開孤月擋著臉的手臂，單手制住她她狂亂掙扎的雙手，語氣仍是一貫的森冷優雅，不緊不慢：“睜開眼，看清楚……”
孤月緊緊閉著眼，感覺下頜被一隻冰冷的手卡死，扳著她的臉，扳向鏡子的方向。
“這才是汝的臉……公主。”

仿似突然看見桃花。
孤月死死閉著眼，昏天暗地中，卻仿佛突見繁花似錦，聽見大哥在耳畔溫柔地遍遍低語：“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然後萬千花瓣便倏地瞬間飄落，每一瓣都紅得似火，灼熱地瘋狂地，朝自己的臉撲過來。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桃之夭夭，灼灼其華。桃之夭夭，灼灼其華。桃之夭夭，灼灼其華。桃之夭夭，灼灼其華。桃之夭夭，灼灼其華。桃之夭夭，灼灼其華。桃之夭夭，灼灼其華。桃之夭夭，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灼灼其華。桃之夭夭，灼灼其華。桃之夭夭，灼灼其華。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虛幻耳語愈來愈疾，疾如響鼓，疾如心跳。萬千落花似是被這語聲催著趕著，落成一片血紅，一片最恐怖不過的幻象——
鋪天蓋地的血色中，許許多多張醜陋焦黑的面孔桀桀尖笑著，一同逼近。

“啊！”孤月驚叫著猛地睜大眼，妄圖擺脫虛假的恐怖幻象。但映入眼簾的卻仍是一張焦黑醜陋的面孔，面上一對暴突眼球猙獰地、驚恐地瞪著她。
“滾開！”失心瘋似地，她爆發地掙開吞佛的手，狂亂地喊著：“滾開！滾開！！”

“銀鍠孤月！汝以為汝是誰？”吞佛眼中戾氣更盛，反手卡住孤月的咽喉，將她牢牢摁倒在淩亂不堪的鏡臺上，“汝以為汝在命令誰？”
“救……救我……”孤月漸漸喘不上氣，徒勞地抬起手，氣若遊絲地求救。
“汝又以為吾是誰？”吞佛笑聲更冷，扼緊手中細弱脖頸，“吾早說過，吾耐心有限，不是汝大……”
“吞佛……”勉強提起最後一點力氣，她打斷他，幾不可聞地喚出他的名字：“吞佛……救我……”

怒意如潮，退去後只餘泥濘沙地，潮濕骯髒。
吞佛松了禁錮，把手中假皮扔回孤月臉上。指尖似仍能感到那滑膩噁心的觸感，他皺眉盯著自己的手指，半晌再開口，卻是一句無關之言：“汝只給吾記住，別妄圖去算計伏嬰師……從今往後，好自為之。”
“咳咳，咳咳咳咳……”孤月咳了半天才緩過氣來，吞佛的話只聽得後半句，眼見他轉身要走，忙伸手扯住他的衣角急道，“吞佛，咳咳，你，你莫非也要像我……”
她本想說你莫非也要像我大哥一樣扔下我不管，又直覺怕這話再激起他的怒氣，一句話猶猶豫豫不敢說全。心裏還惦記著那張面皮，左手拉著吞佛的衣角，右手尚要手忙腳亂地把皮重粘回去，著實可憐可笑。

這些年，在朱武看不到的地方，他這個表面柔順的小妹一點一點動作著，有時自己動手，有時借由伏嬰之手，將那些知道自己底細的下人以各種各樣的理由處死。
但是總有個人，她動不了動不起，每次見到他，都覺得如芒在背。
太知根知底……她想她怎麼會荒唐到以為他愛上她。
更荒唐的是，現下她還要放下姿態，求他不要不管她——怎麼甘心讓他就這麼不管她！這些年，縱然有千般不是，縱然沒有第二個人敢像他這樣不顧上下尊卑地對她，但是到底，他從未有真正不管她。

“吞佛……你不要像他們一樣……”馬馬虎虎將皮粘好，孤月騰出手，掙扎著從鏡臺上爬起來，從背後環住他，低低求道，“你忍心以後都不來看我麼？”
似是從他殘酷地虐待她，她卻仍迷迷糊糊地向他求救那刻開始，所有高高在上的矜持傲慢就裂了個口子，心底蟄伏的病態的獸再次蘇醒，從裂口中探出畸形的爪牙頭顱，蠢蠢欲動。
這個人和大哥一樣，都是不要她的。
這樣想時心中湧起的並不是悲哀，而是更深重的饑渴。
想向什麼人下跪，想被什麼人踐踏。
竟然覺得歡喜。

吞佛聞言側頭望向她，目光落在她的脖頸上——方才咳得太厲害，扯開換氣的領口仍未系好，纖細脖頸上，掐出的紅印也仍未消褪。目光再往上，畫皮粘得太倉促，鬢角處不服帖地翹起一角。吞佛回身抬手，手指落在那一小角翹起的皮膚上，卻不為她撫平，食指從缺口探入，慢慢撫過皮下醜陋的真容。
明明溫柔繾綣，孤月卻只敢戰戰兢兢地閉緊眼，心知下一瞬定又會有什麼變故……他原本就是這樣，從來都是這樣，何嘗有過一絲不忍心？
面上仍殘留著方才被剝皮時的火辣痛感，皮下手指卻如此冰冷，撫摸過的那一點角落便好受了些。忍不住想要更多，又知道他不會給。
低賤地喜悅地，她等著他殘忍地、更殘忍地對待她，竟甘之如飴。

暴戾陰雲翻滾累積，隨之而來的是情欲。對大哥也未及產生過的，連自己都陌生的欲念。
雙腿再支撐不住身體的重量，她幾乎是掛在他身上，輕微急促地喘息。

“銀鍠孤月，汝愛的到底是他，還是這份‘求不得’？”
意亂情迷中她分辨不清他的耳語究竟是何意，只覺著他毫不留戀地抽身而退，手中只餘一片空空蕩蕩。
身周一片死寂，失了支撐，孤月慢慢坐倒在地上，愣愣地，許久不能回神。

* * * * *

孤月從未想像過，再見到朱武時竟是這般光景。
魔界終究是敗了，天雷貫穿封印，利刃般撕開魔龍的血肉，擊斷它的椎骨。鬼族領地便隨之岌岌可危，搖搖欲墜。
千鈞一髮之際朱武到底趕了回來，豁盡全身元功護住鬼族子民，為他們守住一線渺茫生機。
九禍感應到朱武的魔氣，卻再沒有餘裕對他說些什麼，甚至連一面都無暇得見。
提盡真力，化虛為實，九禍一聲爆喝，雙掌翻覆間，數條鎖鏈急急射向已然開始下墜的斷層彼端，暫時緩了緩落勢。
鮮血從口中噴湧而出，她已顧不得擦，只將所有的，也是最後一點希望交到一個人手中，勉力開口道：
“魔者，請你千萬撐住！”
被九禍稱作魔者的人不言不語，親手將鎖鏈頂端的利鉤刺入己身，灰白長髮無風自動，仍在緩慢下沉的魔龍殘軀竟就此停滯，漸漸平穩。
“…………”九禍略松了口氣，立在崖邊抹了抹嘴角血漬，遙望著無盡黑暗中她已到不了的所在，卻發現她連他的名字都再喚不出。
那熟悉的魔氣已經慢慢地，慢慢地衰弱下去，仿佛風中燭火，隨時會熄滅。她驀然想起成親前夜，她好似對他說過——
“銀鍠朱武，吾心已決，明日之後，寧願再不相見。”

“大哥！”
天搖地動時孤月已慌慌張張地逃出房，本想喊幾個侍衛護駕，卻發現外面竟已找不到一個魔兵，沿途所見皆是鬼族普通百姓，倉惶地四處奔逃。
突地她亦感應到了那熟悉的魔氣，忙朝著那個方向趕了過去，不知跑了多久，方重新見到那抹闊別多時的身影。
但卻感覺不到一絲驚喜——孤月驚恐地睜大眼，眼中所見宛如末世之景。
天際墨雲翻卷，狀似巨大漩渦，朱武便立在那巨大的漩渦下面，身周鬼族戰將一個個倒下，他卻仍自苦苦支撐。還有更多的魔兵功體盡散後連魂魄都無法保全，道道魔魂劃過夜空，被那漩渦吸引吞噬，似是一場倒著下的光雨。
“大……大哥……”孤月腳軟地踏過遍地屍骸，卻也不敢走得再近，無著無落地喊了一聲，錯眼看到伏嬰師也在，忙使勁喚道，“伏嬰！伏嬰！”
可人家伏嬰師正忙著施法逆天，護住朱武和重要戰將耗盡元功後魔魂不失，連心愛的棉被掉在一邊都沒空揀，哪兒還有空管她。
孤月喊了半天得不到回應，且急且氣，兀地靈光一閃：“對了！還有吞佛！”這時也來不及去想什麼吞佛比不比得上大哥之類的事了，她只想找到這個人，求他救救大哥，救救自己。
只是吞佛在哪兒呢？
孤月茫然四顧，卻發現她根本不知道該去哪兒找他。
原來之前每一次無依無靠時都不是她找到他，而是他找到自己。
所以假如他不肯出現，自己連一個向他求救的機會都不會擁有。

孤月茫然地，手足無措地站在那兒，第一次覺得這偌大的魔界如此容不下她——人人都有事忙，連那些她最看不起的普通賤民都在忙著保護家人逃命，只有她是多餘的。

* * * * *

孤月亦從未想像過，自己有朝一日會需要用百年光景來體會何謂孤獨。
劫難平息後，伏嬰重回去閉關靜修，那個她不知所蹤的吞佛童子其實是去了苦境出差，朱武則是無聲無息地沉眠於地宮深處，不知何時會醒來。
又或者——控制不了的念頭是，她怕他永遠不會再醒來。

“大哥，我好怕，求求你醒過來……”
………………
“大哥，求求你……”
………………
“大哥……”
………………
“大哥……”
………………
“大哥……”
………………
“朱武……”
………………
………………
淒如鬼哭的低語徘徊在空曠的地宮中，久久不能散去。

俗話說人在寂寞容易變態，比寂寞更冷一分是孤獨，所以本來就變態的孤月也只有變得……更變態。
百年孤獨，如仍不能幡然悔悟，便只有被折磨得面目全非。

* * * * *

及到許多年後鬼族再次現世，重又見到銀鍠孤月時，吞佛已然認不出她。
所謂“認不出”倒不是因為相由心生，連那張畫皮都再掩蓋不住孤月愈加變態的氣場，而是因為吞佛已經不再記得。
他忘記的不僅僅是一個銀鍠孤月，而是整個前半生。
當然有些你忘掉的東西，總會有其他人幫你記得——吞佛早已暗自翻閱過戒神寶典全本，看故事般的，讀完了他的半輩子。可即使是這本號稱魔界八卦百科全書的戒神寶典，也沒有記載說，吞佛大人啊，你某年某月某日到某年某月某日兼職給鬼族公主做過保姆。
好似連一本書都看不起這個血統低微的假公主——莫說吞佛與她那點無足輕重的淵源，整本書提到她的只有短短一句：
銀鍠孤月，鬼族棄嬰，後被皇室收養。先王先後心懷子民，實為後世表率。
可見戒神寶典確不辜負八卦百科全書之名，任何時候都不忘拍馬屁就是了。

所以這一日，吞佛自魔醫處回到居所，聽聞鬼族公主已在自己房中等了大半個時辰，不由難得十分詫異。
“有勞公主久候，”舉步入房，吞佛對著這張全然陌生的臉孔躬身行禮，“是屬下怠慢了。”
“行了行了，又沒外人在，你裝什麼裝，”孤月忙站起身，跑到吞佛身前站定，仰頭看著他，笑著嗔怪道，“回來這麼久，你都不來看我。”
關於吞佛曾遭佛門高僧所擒，自行格盤失憶一事，魔界高層對外嚴格保密，也沒人覺得有必要知會孤月一聲。於是她仍以為吞佛還是那個吞佛，甚至能夠想像出他會怎麼回她——無非是涼涼反問一句“哦？汝需要吾去看汝？”之類，但自己會寬宏大量地不怪罪他，因為這才是記憶中最討厭的吞佛童子，也因為還能夠再見到他……自己也真的十分高興。
“公主身份尊貴，”吞佛聞言更是詫異，面上卻不露分毫，一板一眼守禮回道，“屬下自是不便打擾，還請公主見諒。”
她又怎麼會知道，那個“最討厭的吞佛童子”已經不記得她。

如此生疏客氣，禮數卻又如此周到——孤月有火都發不出，悶悶一口氣堵在心頭，上不來下不去。
“聽說你受傷了？”無奈之下換了話題，她放柔口吻問他，“魔醫怎麼說？傷得重不重？有什麼想要的……”話問出口，孤月也覺得自己的姿態未免放得太低了些，重又拾回倨傲，換上一副施捨語氣，“不用去找九禍那個女人，來問本公主要就好。”
“屬下傷勢已無大礙，無須煩勞公主掛心。”吞佛心中已然不耐，口上卻還同她敷衍。
“那就算了！”孤月面子上有些掛不住，邊大步走向房門，邊恨恨罵道，“不識好歹！”
“屬下恭送公主。”吞佛卻沒像她想像中那樣發火，仍自恭恭敬敬，俯身一禮。
“……吞佛，”孤月走到門口，突然身形微頓，不回頭地低歎一聲，“……你變了。”
“公主何來此言？”吞佛心中一動，忖道連女後都尚且並未懷疑自己，這個名義上的鬼族公主難不成能看出什麼端倪？
“你……”孤月也不知心中情緒該如何解釋，沉默許久，才幽幽地說了句，“……你以前不會這樣跟我講話的。”
吞佛雖不明所以，但見事無緊要，也不願再同她糾纏，只又躬身行禮，漠然重複道：“屬下恭送公主。”

* * * * *

“銀鍠孤月，你變了！”
後來在天魔池畔，朱武對孤月說出同樣的三個字，語氣怒恨交加，但滔天怒氣背後，仍藏著一絲心痛惋惜。
“銀鍠朱武，變的是你！”孤月卻不知死活地舉著封有九禍魔魂的盒子，口出狂言，“我這就毀了它！毀了它，你就還是我一個人的大哥！”
再無猶豫，朱武親手廢去孤月的功體，揭去她的畫皮，將她打回原形。對於這個曾經捧在手心疼愛的小妹，他最後的惻隱也只能是將她逐出魔界，放她一條生路。
但孤月這輩子最出色的本事就是能把所有生路都走成死路。當滿懷報復恨意，揣著魔界地圖和伏嬰下咒用的小紙人——其實這東西才是最要命的——奔逃在林間時，她就註定再無活命的機會。

沉沉暗夜，無星無月，在苦境陌生的樹林間張惶奔跑，仿似某日情景重現。
然後她看見吞佛。
他靜靜立在樹下，隔著混沌的夜色，沉聲喚她：“公主。”
有瞬間孤月辨不清心中是驚是喜——驚的是難道朱武已知自己要出賣魔界機密，派他來殺她？喜的是吞佛竟出現在這裏，又一次出現在她身邊，在她最無依無靠的時候。
常言道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便連一直自己把自己往死路上推的銀鍠孤月，此時都有一些難得清醒。
許是不再愛了吧，對於朱武，她所有的愛都已成了恨，終於分外念起別人的好。
前塵往事湧上心頭，有一刻竟將滿腔報復恨意都沖得稀薄了些。
報復了又如何？自己仍是孤獨無依的一個人……孤月難得清醒地想著，回憶起那百年間如蛆噬骨的孤獨，怕得只想撲進吞佛懷裏，放聲大哭。
未有哪刻如現下一般，她只想重新做回那個五歲的孩子，在他懷中大哭特哭，哭累了就沉沉睡去，任由他抱著她，帶她步向她不知曉的所在，等她再醒來，就發現一切都變得那麼美。

可是到底早已不是五歲。
孤月憶起上一次見到吞佛時的冷漠疏離，用最後一點理智克制著自己，沒有敢冒然撲過去抱住他。林風呼嘯，吹開她的面紗，她也不再去遮掩。
無所謂了，這張醜陋的臉他早已見過，連她最初那張畫皮都是他給的，還有什麼在他面前放不下。
孤月默默望著這個知根知底的，卻也從沒有真正不管她的人，心中升起一點微弱光亮。
懷著微如螢火，又暖如春陽的光亮，她幾不可聞地開口——
“吞佛……救我……”

到底要不要殺了她？
朱武也許尚不知曉，但吞佛身為步步為營的叛將，已然發覺孤月身懷魔界之秘，就是不知這是否是伏嬰師的圈套，對戰局又有何影響。
於是在同一刻，她懷念著他所有的好，他盤算著要不要殺了她——這便是他此行的唯一目的。
兩廂對視半晌，吞佛突然浮起一絲訝異。訝異的倒不是她向自己求救——他只當她妄圖抓住一根浮木，不過對象恰好是他而已——而是看到她那張醜陋的臉孔，自己反倒不覺得陌生。
原來這所謂的鬼族公主不僅身份是假，連臉都是假的，吞佛暗暗心忖，可是這張畫皮下的臉，自己本應從未見過……
那麼也許……

“原來到了最後，你也和他們一樣，只是來看我的笑話……”
忐忑等了許久，卻只得漠然回應。心中的光亮一點點暗下去，最終被無盡的、絕望的黑夜吞沒。孤月悽楚地自言自語著，木然地轉過身，隨便揀了個方向走下去。沒頭蒼蠅似的，也不知是要走去哪兒。

“……銀鍠孤月。”
突然聽到熟悉語聲，她狂喜地回過頭，便見吞佛負手立在那裏，白衣紅發隨風翻飛……暗夜中唯一一點色彩。

算了，殺了她雖然可以了卻一樁潛在的麻煩，但也可能暴露自己的身份，不如任由爾去，靜觀後變。
吞佛心中本已如此打算，但見她轉身步上她的死路，卻又下意識地開口，叫了她的名字。

孤月望著吞佛伸出手。

其實時間久了，也能慢慢找回些記憶。有些重要的人事，只要肯想，多半能夠想起。
不過現下這情景雖有些莫名熟悉，卻怎麼也想不起曾在何時何地發生過……那便一定不是什麼重要的事了。
因為不重要，所以不記得也罷。

“請。”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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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包子

朝阳如梦如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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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59)

1樓發表於: 2008-09-28 09:35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我能不能先记着明天再来写评
这个沙发绝对不想错过
但今天来不及细看了
只看开头一章就知这是绝品
作者大人。T T。。。明天见
我来了…………………………………………
作者大人你好残忍…………对孤月~~~
不过真真是篇好文……从头至尾孤月是主角，虽然她是一步步走向变态又一步步被完全抛弃，少有同人能如此完全地写出一个角色心理性格的转变，这篇诠释得很详细，真让我吃惊……
而且以同情的笔调写的这样一个人物，这份宽容太难得了。
吾也很喜欢这个女人。。。。
战神同志就是那懵懂不知的男主角~~如果没有看原剧，那这个侧影便会被当成全部~~~
虽说同情，不过作者大人对他们还真是残忍，笔下计较得清清楚楚，有一分真心，便只得一分，吞佛更吝啬连一丝假意也不肯装
但这样才没削弱他的光彩
~~另外，对白我非常喜欢，很自然流畅~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赞美
而且篇副适中，不会看着太累。。
以上~~~吾看霹雳同人以来很空前的一篇BG
其中的同情与冷静，人情的通透与结构的平衡或许是绝后也说不定。
另外里面对古诗词的运用恰到好处……透出一股古典韵味~~~
。。。。。。。。。。。。。。。。。。。。我真讨厌我这死板板的评论，不过改不过来，将就着看吧，相信我，其实我是很激动地看下来的。

[ 此貼被林包子在2008-09-28 11:01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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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anqia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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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08-09-28 09:59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抱头，你的吞佛已经帅的无药可救了，太可怕了，我不要跟你一起萌这对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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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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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發表於: 2008-09-28 10:41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我。。。。我无奈的只占到板凳。。。无奈啊啊啊~
真是绝品幸好还不是配成对了otz不然真的可以把我雷飞
真滴是绝品啊，作者请容我先拜倒下
恩，其实很多人写文都喜欢把孤月的身世弄得卡凄惨心灵也是卡孤单脆弱
然后借变态的身世来解释变态的性格，这样我也不反对啦
毕竟是霹雳好不容易才出现的身份高贵戏份又较重的女角
要是身世真可怜的一般我也会同情，文中的孤月也确实粉可怜啊
但是就是麻油同情口牙~~~~真是奇了
恩，我只是想说即使是女人也该自强点麻油善良的心底也该用下脑子啊
要是乃学学吞桑的心机今天就是乃婊伏婴不是伏婴婊乃了，孩子（摸头）
看到孤月变得有礼貌和吞桑走的近又开始向魔界各方好手学习东西的时候
我真有一刹那的幻觉伊开始发奋向上了居然小小欣慰了一下下
要是当初伊就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慢慢善解人意贤惠温柔了那又会怎样
要是当初伊就懂了事理看清世道慢慢独立自强磨练心智了那又会怎样
真心向上和装模作样有虾米不同？换来的结果就差这么多
所以说孤月乃就是傻，一张脸皮又能代表虾米不值得为了这个就去求别人
哎。。。乃就是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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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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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樓發表於: 2008-09-28 17:05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占座先，等下评论……

————————————————————————

话说，如果标题是【吞月】，我多半会当成是吞佛x阿月仔，然后飞扑进来看。。。肖想吞月很久了，为什么没人写吞佛公孙月呢？唯一一个答应我写吞月的，后来也赖掉了。

吞佛挽月，这个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了。而且标题还叫《裙下之臣》。看起来就觉得，恩，一定是一篇很奇妙的文。

果然如此。

看开头，朱武九祸把吞佛丢给挽月，不禁莞尔。可怜的吞吞，不愧是十项全能业绩达人，居然连保姆也要兼职的。

猜测吞佛会怎么当保姆，原来是——耍狠。不过，的确很像吞佛的作风啊。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那些桃花被朱武貼心地施了術法，永遠好花常開，好景常在。

——这一句，真是无限感慨，昨天看了天罪的片尾，朱武啊……不说也罢。

現下孤月坐在書案前有一筆沒一筆地練字，偷眼望去，見那人端坐在窗前，低頭慢慢擦著一柄長刃。寒刃映著窗外日頭，明晃晃得嚇人。
突地他抬頭望來，縱是背著光，依然能看清那雙金色眸子，嚇人的感覺好似他手中兵器。

——作者笔下的吞佛真是帅爆了。

吞佛给挽月一张新脸那一段，文字之灵气，美到令人发指 = = 妖风阵阵，扑面而来。

“你……你騙我……”孤月嘴上這麼說，手卻忍不住著迷地撫上鏡面。那裏面有一張全然陌生的臉孔，嬌俏清秀的眉眼，挺直的鼻，柔嫩的唇，眉間一點朱砂痣……陌生得令她著迷。

——话说我一直觉得挽月的颜非常美好。女偶里我最喜欢的几尊之一。想象她痴迷地对镜抚脸，吞佛冷眼觑着，真是萌到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這不是你的臉，”吞佛卻未見怒色，只又走前一步，站在床邊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一字一句，勿容質疑道，“但現在是你的了。”

——这一句，这一句……这一句，我的感想很奇妙，那就是挽月推倒他！马上推倒他！
掩面，我果然是变态。

幼小的孩子懵懵懂懂，全不知曉何為恥辱的屈從，以及從那屈辱中滋生的，微弱的、病態的喜悅。
她只是遵從著本能，心中有本能呐喊著：是的，這是我的！這張臉，這一切，全都是我的！
第一次，她既柔弱乖巧，又桀驁不馴地揚起下巴，抬起手——
似懇求又似命令，她向他伸出手——
“吞佛童子，抱我起來。”

“……屬下遵命。”吞佛微微眯起眼，亦是第一次對她使用屬下自稱。
仿似戲謔語氣，又似一本正經，他喚她——
“公主。”

——这一段写得非常好，那种微妙的心理变化，完全可以当作变态养成教程来看。挽月之所以会成为挽月，容貌能让一个女人癫狂到何种程度，因着这一段，全部顺理成章了。而吞佛，依旧是帅得欠抽，帅得欠推 =3= 似乎戏谑，又似乎正经，半是尊敬有礼，又是自矜自傲，那就是吞吞啊！

不過一張面皮而已，吞佛冷眼旁觀，卻只覺得趣味。
披上一張像模像樣的皮，便肯按照禮數規矩，在這世間像模像樣地過活——書中女鬼如若從未被識破，莫非也會如此認認真真地經營著人的身份，求一場百年好合？
勘不破的紅塵圈套，真是趣味。

——《画皮》恰好最近上映了。不知这文和它有没有一点关系。吞佛的疑问，我今早恰好在思考，来公司的路上，一直在想画皮里的一些事情。扯远了。

“反正就算我說喜歡，你也不肯送我，”孤月卻也學精了，眼巴巴地看著吞佛手中朱厭，不甘心地鼓了鼓嘴，“不過等我以後拿得動了，你把它送我好不好？”

——这一句，忍不住笑了。到底是小女孩。吞佛的反应更加让我想笑，我果然是loli控控。最爱看成年男人和小loli的日常相处，一点宠溺，一点无奈。

吞佛舞剑那段，真让我嫉妒。挽月你好命！你支使吞吞舞剑！我也要看啦！

朱九那一段，真是……又把我虐了一回。九娘啊九娘。

接下来，吞佛把挽月丢在荒山里那段。看得我很惶恐。看到挽月哀嚎着认错，荒山里独行，跌倒，身边不知是人骨还是兽骨，我不觉得她可怜。只觉得那场景很冷。

“……銀鍠孤月。”
孤月聞言頓了頓，回頭見吞佛負手立在那裏，白衣紅發隨風翻飛，似是這暗夜中唯一一點色彩，卻讓她覺得如此冷漠，冷漠得好像這個沒有出路的所在。
默默對峙半晌，卻是他先一步走過去，冷漠地，卻又勿容質疑地拉過她的手，帶她走上回魔界的路。

——再次感叹作者笔下的吞佛天杀的帅。好像，冷火。
我要踢走挽月自己冲上去 =3=

伏婴师和吞佛照面那段，加上前面侍女的担忧，本来是颇冷场的气氛，看得我好笑，落在侍女眼里，搞不好还以为伏婴师在呷醋呢。

小時雖然任性嬌縱了些，卻尚能算個聰明靈慧的孩子，而越大越如此偏激妄為……吞佛冷冷心忖，伏嬰師，這裏面可少不了汝一份功勞。
他心知他的目的絕不只將她玩弄於股掌之上，更似已能料到她的下場，但是心中刹那不快，倒是連自己都覺得有些詫異。
詫異的是自己竟還沒忘記那個醜怪的小東西，微不足道的重量與溫度。
對她施捨一丁點好處，便傻乎乎地，軟綿綿地粘上來。

衣袖上幾瓣落花，吞佛淡然拈起，待要扔去，卻在殘瓣從指尖飄零片刻反手一抄，握於掌心，負手踱出院門。

——托腮。我词穷了。总之是写得很帅。
我要把这篇打印出来每天看一遍。吞佛我的爱 =3=

吞佛给挽月画眼影那段，我开始当成了画眉，定睛一看，原来不是。不过眉眼也差不了太远。挽月自以为美貌迷住了吞佛，那种蠢，看得我哀怜，又觉得其实很可爱。另，吞佛果然是十项全能业绩大人，连化妆师都能兼职的。

接下来，吞佛就撕了她的面皮……默。我看了又看，惩罚能不能当好意来看？对她的好意提点。
另，其实这文……一直有调教系的嫌疑……

這樣想時心中湧起的並不是悲哀，而是更深重的饑渴。
想向什麼人下跪，想被什麼人踐踏。
竟然覺得歡喜。

低賤地喜悅地，她等著他殘忍地、更殘忍地對待她，竟甘之如飴。

暴戾陰雲翻滾累積，隨之而來的是情欲。對大哥也未及產生過的，連自己都陌生的欲念。
雙腿再支撐不住身體的重量，她幾乎是掛在他身上，輕微急促地喘息。

——吞佛抚摸挽月的面皮，已经看得我惊为天人了。挽月这两段心理描写，看得我更加折服。真是一篇好到变态的文，这是赞美，真的。

最后的结局。那一伸手，那一声唤，那一句“请”。我真的看到吞佛了 =3= 吞吞的代表动作和台词啊。

文章结束在一个奇妙的地方。却是再恰到好处不过。情在有无之间，未必是爱情，但足以叫人贪恋一阵子了。

最后问一句，作者有无兴趣写写吞佛公孙月 =3=

[ 此貼被阿殘在2008-09-28 10:12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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財富:40 (by 晏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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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小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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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樓發表於: 2008-09-28 21:34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其實樓主寫的很棒耶，文筆很不錯。
這篇吞佛真的還是給人有種深不可測的感覺。
真正地吞佛童子阿（笑）
姑且送上一朵小花給予支持，話說很難有人會寫這配對。
所以看到很少人來看這文覺得很失望、很可惜，祝再產新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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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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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樓發表於: 2008-09-29 06:55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非常非常精采
很有深度
很有意義的文!!!
結尾很棒
有作者的些許幽默
而人物又描寫的貼切
感覺很融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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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47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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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樓發表於: 2008-09-29 09:24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謝謝各位的小花，還有那么認真的回帖=v=

包子桑，這樣生僻的文還有人肯搶沙發，實讓在下老懷大慰TvT
還有你真是把我想得太好了，孤月小姐大概是我寫過的所有文中，最不用感情的角色。
實則對她并沒有什麽同情，倒不是因為看不起她，而是因為自己多少也是這樣的人。
人活一世，誰都有些想不開勘不破的東西，不過是程度不同而已。
所以各人造業各人擔，誰都不用同情誰。

其實正劇里，羅編已經把孤月這個角色寫得很好，此文的初衷也并非是想把她刻畫得更豐滿，而是因為突然有點想寫命途無常。
雖然有自作孽不可活的因素在，但孤月這輩子也真是倒霉，充分詮釋了何謂“生命是一場騙局”。
更倒霉的是，這篇文的設定里，她不僅要被騙來騙去，還要被命運捉弄：
她以為的真實，比如高貴的身份，伏嬰對她的恭順等等，其實都是假的；她以為不可能成真的，比如裙下之臣這種事，其實卻有一絲成真的可能——是說假如吞佛沒有失憶的話。
當然所謂“裙下之臣”不是指通常意義上的愛情，不過是像養花草都會養出感情一樣，吞佛對她有些“打狗也要看主人”的飼主心理= =+
在吞佛心中，她始終是小時那個醜怪的，對她施捨一點好處便傻乎乎軟綿綿粘上來的小東西。
這么個小東西或許無足重輕，但是卻讓他放心——她既沒有強大到能夠反抗他，也沒有聰明到能夠算計他，從小到大，知根知底。
更趣味的是，她還老是不自量力地，想在他面前憑藉身份做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可又每次都被他踩回去，一次一次學不乖——我一直覺得吞佛本質就是個S（斑竹大人法外開恩，麥揪我的英文，翻譯起來太彆扭了= =+），和孤月這個M，倒是意外合得來（喂喂）
總之，他本不會任由她落到最不堪的下場，哪怕落了下去也有本事把她拉回來——那一夜吞佛帶走幾片桃花殘瓣，便是隱喻了這個意思——這個“裙下之臣”的“臣”算得上很好很強大，孤月小姐您本來胡了副大的= =+
天涯海角，他有能力帶她去任何地方——她想不想跟他去倒不在他的考慮範圍之內，反正只要他想，她就反抗不了——天地廣闊，總有個所在，能夠讓她這株雜草在離了那片不適合自己的花圃之后，生長得舒服一些。
所以愛不愛的也沒那么重要了，這何嘗不是另一種幸福。

但是可惜命途無常，再見面時，他已不記得她。
於是在她還不知道有另一種幸福存在過的時候，她就已經永遠失去了它。
不過反正要死了，不知道反而好些，能糊里糊涂地死掉也不錯。

可是連這樣的“不錯”命運都不肯給她 ←什麽命運，還不就是太太您虐得很順手= =+
在最後的最後，連自欺欺人了一輩子的孤月都難得清醒，意識到也許還有能夠得到幸福的機會，所以她向他求救。
當仿似某日重現——他喊出她的名字，她回過頭去，看到他向她伸出手——那瞬間心中一定非常非常非常高興。
然後他恭敬地、優雅地、冷漠地，請她步上她的死路。
這樣的結局，完全是作者的惡趣味=v=

以上，因為大家很認真地回帖，所以也啰嗦了很多，謝謝各位有耐心看完。
最開心的是大家說文里的阿吞很帥，握拳，他就是很帥很帥的啊>///<
其實寫這文最大的理由是七個字——聽吞佛念鬼故事
光用想的就萌到無語>_______________<

又及，阿殘桑，一直很喜歡你的簽名圖，還有你筆下很歡樂的翳流……流……流……流……
啊咧？你問回音是哪兒來的？
我可是站在坑底朝上喊咧，你說回音是哪兒來的？T________T
其實比起阿吞和阿月仔，我更萌你簽名圖上這對……咳，我是很正直地在萌啦，小蝴蝶快把你的殺陣收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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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蝶姬

叉燒包超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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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17)

8樓發表於: 2008-09-29 22:42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好喜歡這篇文~~
雖然孤月很可憐
可是我很喜歡這樣的他~~
或許.....
給他最快樂的時光應該不是朱武給的
而是吞吞八~~

水產的生活也不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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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月曙星

人不瘋活不成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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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樓發表於: 2008-10-01 04:41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看到標題本來還一愣的，點進來看了開頭，不由自主地一口氣看完。

心機吞對挽月最後的那句：「請。」
真是令人拍案叫絕啊！

吞佛失憶這個橋段實在是正史賜給發展吞佛同人文最佳利器──
反正不管發生了什麼事，他老大全都已經忘光光了！！
所以無論在吞佛身上曾經發生什麼事，都是有可能的！
用上這橋段更加強了本文的說服力！

關於吞佛與伏嬰錯身而過、朱武與九禍的相對無言這些小橋段的描寫，
在在讓人笑、讓人嘆。

最後看到204720君說：寫這文最大的理由是「聽吞佛念鬼故事」，
忍不住再一次爆笑出聲。

能夠聽到心機吞說鬼故事的對象，
不管是正太還是蘿莉，都要命夠硬才撐得住讓吞佛玩啊！

《魔神》賀完售番外公開！　　　§§§§§§新歡推廣：貝克街的捲毛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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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28 【吞佛童子X銀锽孤月（朱聞挽月）】《裙下之臣》【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