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5.04 金钗|北平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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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31)

樓主發表於: 2023-05-04 18: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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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04 金钗|北平旧事

民国pa
一个稍微成熟的金少爷和略显乖巧的叶小钗。

那日金少爷从春玉楼尽兴而归，方踏入府中三两步，却见副官疾步向他走来，面色焦急。他喝了点酒，乘着醉意想调笑他几句急甚，副官磕绊地道:“少将，下头抓了个特务。”他慢条斯理地松开领带，带了点生意气的味道，拿捏着嗓子答:“急急忙忙作甚，也不嫌丢人，扔到地牢里头，教他们审明白便是。”副官张了张嘴，为难地开了口:“是他。”
没搁称谓，却仿若浇了通彻骨的凉水，酒兀自醒过来。金少爷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一手的湿泞，才发觉不知何时开始，已落下点点滴滴的初雪。半晌，生涩地道：“人呢？”副官像松了口气：“关在谷仓里，下头想少将关情，还未押到地牢里去。谷仓现下没甚杂物，归齐作个场，等少将回来处理。”金少爷漠然道：“我可不惦记他，回头拿东西铐起来，丢下边去。”副官讪笑两声，只道：“少将还是先看看罢，之后如何，全凭少将主意。”
这是金少爷头次来到谷仓。他手下统着十万兵，又同东北那姓张的应酬，与油盐醋茶肖远，委实没有时间。谷仓不大，往里头走便是秋收时堆的草垛，阴阴暗暗的角落里躺着个细长的人影儿。四周警卫见他来了，便行了军礼，退了出去。叶小钗的白发闪着微弱的光，散散地铺在肩上，比记忆里的长了些。他意味不明地收轻了脚步，慢慢走过去，蹲在他身边，欲盖弥彰似的看他紧闭双眼的模样。五年前欧阳上智在他脸上留的每一道伤，都愈合成了淡淡的疤，凸起许多条的白。他屏着呼吸，指尖轻颤，细细地抚过那些伤痕，倏然很快地收回手，生怕他醒来。他走出谷仓，外头的人都如释重负似的，迎上来道金少将好。他顿了顿，压下如麻的心绪道：“哪儿找着的？”警卫长道：“今个儿下头去分部联络，瞧他们抓了个人，一个两个都不懂事上去凑热闹。这一看不得了，想到底是少将关照过的，便聚一块商量，将人讨了回来。”金少爷听着，冷笑一声：“真不该多事。”心里一头确是舒了气，另一头不大愿意承认。众人听了赶忙赔笑，只道素还真损失一员大将，算我们的讨彩头；几个年轻的又道：“听闻是偷资料，从三楼阳台摔下来的。刚请了军医来看，说人是无碍，调理几味药能醒。左腿伤了筋骨，怕是得躺一阵子了。”金少爷鼻间扑出一声嗤笑：“也罢，省了盯他的功夫。”管事的过来问该如何安置，金少爷道：“关我房间里头书室去，那地儿除了有扇门可没别的，横竖出不去。他是素还真的人，总要问出些东西来。”众人便道少将英明，拖了担架吩咐去了。
他着实是有那么一丝冲动想跟上去，末了还是忍住了。心尖像被雏鸟一直啄，痒得难捱。晚上军校的人请他应酬，不好推脱，备了车匆匆前去。众人都晓得金少爷是个喜听戏的主儿，做东的请了京城红极一时名角小玉面，唱一出精挑细选的《剑合钗圆》，明明白白的讨好。金少爷裹着大擎，一言不发靠在官帽椅上，未曾对酒，却入半壶咽喉。做东的端了盘葵花子凑过来，低声道：“平日难得见你失魂落魄，怎地，是这菜肴难以入口，还是这戏失了兴致？”他把了把手中的杯盏，道：“只是烦闷。”台上还在迷迷蒙蒙地唱，霍小玉娇痴埋怨，你可知新人髻上钗，会向旧人心上刺。做东的拈了枚瓜子，放在唇边轻轻地咬：“你若是不中意，我便叫他回去了。人也不是闲的，给我卖了个面子，来见你这张臭脸，叫我难做人。”他就笑：“你莫气，是我不周到了——给你赔罪，先罚一杯。”又盛了杯满酒，直直仰了下去。飘香云鬓玉钗风，人面桃花相映红。别后铅华今始见，岂无膏沐为谁容。做东的抚掌：“好！这句唱得真真好！”霍小玉嗔台下一个眉眼，又哀哀李益去了；转过头来，瞧见他眼角醺醺，道：“哪像你这样喝酒，真是糟蹋了东西。若一心求醉，怎不去打二两白的？”他摇晃站起身，有点顽气：“我又没心思来，今个儿就到这罢。”又补充了句：“别叫人送了，你们玩，我自己回去。”
雪相比之前又大了点，顺着夜晚的冷风，遍地鹅白。头脑满腔火热，被泠泠一吹，生出点末寒，又腾出点终热，一塌糊涂。他拦了辆黄包，歪斜倚进去，竟是囫囵打了个盹。府前下了车，副官迎上来，给他揩了揩面上尘霜，他瞅一眼，眼球不像自个儿的，转起来似没上油：“作甚？”副官道：“人醒了，来通报一声。”兀自清明，头却愈发痛了，当是酒劲趁机而入。金少爷皱了皱眉，道：“你下去罢。”
晃到房外，他摸了摸把手，怎地都没力气拉开。心下横生自嘲，在自家房门前，倒生起些许近乡情怯，便靠在门柱旁，从怀中摸了根烟，再摸却摸不出火柴，只好放在嘴里狠狠嚼了几口，横竖都是缺一撇。推开门是黑，窗边孤零零地躺着两片月光，他开了灯，把大擎丢在躺椅上，坐了会儿，才蹭到书桌边找了盒火柴。嘴边的烟歪曲皱折，草叶飞出去大半，他扔在一旁，又是横竖缺一撇。外头静了下来，天星也沉入梦乡，偷跑出不知名的勇气，他挪到书架旁，手指在书脊上乱摸一通，啪嗒摸开扇门，卷来一阵浓重的中药味。屋角点了一盏油灯，烛心微微地晃，照见个单薄人影。此刻那人抬起头，鬓角落下几根白发，垂在颧骨，眼珠深黑。金少爷喉头一紧，瞥开目光，拉了张椅子坐下，开口艰涩：“不打个招呼便前来，莫不是念我心切，特意为了见我一面罢？”语毕怪笑一声，好像在遮掩：“叶小钗，这时又想起是一家人，只是寻常来拿个物什么？”
对方看了他一眼，又默默地转开头，他坐在床边，背挺得很直，如一棵青松；床脚堆着一团沾血的纱布，叶小钗面色如常，左手神经质地揉着膝盖，几乎要揉碎似的。金少爷只当没看见，又道：“素还真要地图，我送给他，还真当个宝贝了。”叶小钗的左手骤然停了下来，他死死地盯着地上的石砖，却没有焦点，不知道落到哪去了。他看着他动作，徒然有些不忍，放轻了声道：“你何必呢？别回去了，那头有甚好的。”对方没应声，他和着微弱的灯光摸过去，看见叶小钗怔怔地坐在原地，眼底流着一条月光。
再是按捺不住，他扑在他身上，两人在床榻滚作一团。叶小钗闷哼一声，他急急忙忙那条坏腿拉到腰侧，便凑上去吻他的下巴，跟狗儿似的。细细舔到唇边，像小鸡啄米，轻轻落在唇峰，蹭出一道涎水交织，又柔情密意地轧回去。他探入舌尖，去寻一片断面，捉着叨了口，很爱怜地慢慢舔着。叶小钗茫然地注视着他，他在月光中看见了一个年幼的自己，那枚惨白的羽毛曾经奢侈地落在他的手背，他尝了一口，是咸的。
他气喘吁吁地趴伏在叶小钗的肩头，偏过侧脸去贴他的脖颈，又开始亲他。男人没动，只是任凭他在他的身上造次，过一会儿，叶小钗垂下眸，伸出手给了他一巴掌。
火热的疼痛和外头的巡逻灯一齐亮堂起来，鸣笛像丧葬一样尖叫。他看着他微张的唇，听见霍小玉在耳边戚戚地哭：
雾月夜抱泣落红，险些破碎了灯钗梦。换魂句，频频换句卿须记取再重逢。

此文为19年所作，前后文风有所割裂，深感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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