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4.11 【迹冥迹】不朽（中世纪欧洲背景，5F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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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ewzer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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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23-04-11 2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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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11 【迹冥迹】不朽（中世纪欧洲背景，5F完结）

神毓逍遥x奇梦人。中世纪欧洲背景，借波吉亚家族的壳子写的双子骨科，设定为罗马教皇的私生双子，教廷总军上将天迹和红衣主教地冥。本文纯属娱乐，和真实的历史没有半毛钱关系。OOC致歉，感谢阅读。

01

野蜂睡在橡木温暖的怀抱中贪婪吸吮琼浆。被伤害的柔嫩树木发出的诅咒在韧皮中层层堆叠。泥土为它丢失的矿物流干绿色的眼泪。夏末的葡萄甘愿粉身碎骨，无花果树说是它溶解了爱人和仇人的血液，蒸馏出夜色般的美酒在诗人心口贮藏。它还说自己曾庇护过落难的王子，也知晓唯有受过悲伤洗礼的纯净灵魂方能升入天堂。正如上帝的灵曾经像鸽子降下，落在耶稣身上。尘世凋零的羽毛就此保持缄默，它以为自己只是一条中空的血管，连接诗人多愁善感的心脏。而当懦弱的羊皮纸卷忐忑展开胸怀，触摸的一刹那它方开始颤栗；那曾经也是一个最为纯净的生命，它还能够嗅出圣洁溪水的甜美和无瑕绿草的清香，那令它忆起早已遗忘的天堂景象；于是它终也开始痛哭，令黑色的美酒汩汩流淌。
每一行诗句，都是生命与生命的碰撞。

Et in Arcadia ego.
天堂也有死亡。

年轻的红衣主教伏身光辉熠熠的大理石书案，纤细笔尖拖曳出清冷诗行。玫瑰花窗的阴影落在乳白色书卷上。来自都灵的书信姗姗来迟，似一只黑渡鸦飞进罗马教皇金色的殿堂。
战争像从枝头掉落的柿子，腐败却散发出诱人的芳香。一切不过始于家长里短，那不勒斯国王忿而向米兰举兵，吓坏了弗利城堡里的懦弱公爵。正值法国国王扬言开启新一轮十字军东征，欲征服毗邻异教徒领土的那不勒斯，米兰的胆小鬼如获救星，承诺奉献自己的领土作为南进的通道。得知消息的罗马教皇好气又好笑，他明白法国人对罗马垂涎已久，一切不过是暗度陈仓。而他绝不允许阿尔卑斯北边来的恶狼在亚平宁的羔羊中嬉戏放浪。
意大利像一位洁白的美人，在天空的华美帷帐与大地的柔软床铺之间玉体横陈，脸上带着温顺又倨傲的神情等待被征服。剔透脆弱的脚踝，那是美丽的米兰。优美的腿是荡漾的波河，连接亚得里亚海的深邃与汹涌。隆起的海岸——雅致的耻骨上坐落着迷人的威尼斯，越过柔软丰饶的平原，艺术之都佛罗伦萨屹立在钻石般的肚脐上。平原尽头则是高高耸立的罗马的丰腴之地。罗马教廷中人人知晓，教皇陛下有着顽石的意志和钢铁的魄力，誓要让整个意大利匍匐在他身下柔顺地喘息。
很快，守旧的西班牙国王赶来罗马，代替那不勒斯的堂弟宣誓忠诚。那不勒斯的老国王忽然一命呜呼，米兰仍旧不肯屈服，佛罗伦萨自顾不暇，威尼斯在边缘游走，西班牙和那不勒斯仓促间加入罗马教皇的神圣同盟。誓言不过一页信纸的分量，借由印章展示的忠心也不过三寸见方。
穹顶廓远，金光漫漫，头顶传来的呼唤宛如自云端落下的叹息。红衣主教应声抬头。
地冥，我的孩子。
雪白长袍金色绣线，三重冠灿烂辉煌如阿尔卑斯雪顶的日光。鲜红王座如同烈火也如同一颗滴血的心脏。教皇陛下抬起目光，高贵的脸庞庄严慈祥。
你可知，仁慈的上帝为何让灾祸降临到虔诚的人们身上？为何既按照自己的形象造出人，又容许人与人之间互相争战？
年轻的红衣主教缓缓搁下手中的笔，在教皇慈爱的眼神中恭顺垂首。
因为、上帝爱人罢。他带着一点迟疑一点轻蔑，徐徐说。
不错，因为上帝爱人。教皇陛下满意地微笑、喟叹。如果上帝许诺世人可以不付出艰辛便升入天堂，天堂将不再是赐予人历尽艰辛之后的奖赏，也再无理由试炼人的诚实与虔信。若没有试炼，人们会生出无穷无尽的罪恶，互相毁灭，最后甚至不再有人间。上帝爱人，绝不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因而有炼狱存在的必要，没有炼狱又何来天堂。
如您所言，陛下。年轻的红衣主教谦恭地说。
也许这正是上帝给我们的试炼罢。教皇掩面叹息。就在三日前，我们高贵的教廷总军上将，我英勇的儿子，你挚爱的兄长，天迹，为了捍卫我们与尊贵的盟友那不勒斯之间牢不可破的盟誓以及神圣罗马教廷无上的荣耀，在法国人无情的铁蹄之前挺身作战，最后作为一名英雄光荣地战死在皮埃蒙特的荒野上。
沉默，可怕的沉默。沉默是猛兽沉眠的山洞，是巨鲸潜行的海洋。低阶的教士纷纷垂首祷告，教皇高贵的脸庞上似有悲伤。年轻的红衣主教看见黑暗的荒野上玫瑰疯长，如同大地撕裂的伤口涌出鲜血。它们越长越高，又如同动荡的海面上暗红的波涛。直到许久他恍惚发觉，那被撕裂的不是黑暗的荒野也不是起伏的海面，而是他空洞的心脏。
他回想起一个金色澄净的午后，火红的石榴在阳光中喧闹。百合花一般的脸庞在树的阴影间若隐若现，仿佛一个脆弱的梦境在清醒边缘来回摇摆。一只修长的手穿拂过他柔软的发，像灵巧的白鸽在金色花田中盘旋。它曾播散过秩序的种子，也曾吞饮过和平的鲜血。它缓缓做出一个起誓的姿势，在他双眸中昂扬如同旗帜。他听见他最爱的声音说，我会打败法国人，我绝不让你去米兰为质。那时他心脏鼓动如夏日的闷雷，可是已预见将来令人心碎的结局？
他们本是同一子宫中同时落下的种，因被羊膜阻隔无法根系相拥。当瓜熟蒂落的一刻来临，天迹的双足方踏入尘世，他伸出头颅阻挡，交缠彼此的脐带和颈项，或是不舍，或要两人一同窒息而亡。他想，那是我触碰你的第一刻，亦是我向你倾诉的第一句。从无一人去，只有两人亡。
地冥，我的孩子，你在想什么？
教皇的声音穿透过土耳其香烛缭绕的烟雾和他颅脑中闷重的晕眩沉沉发问。
我的曙晨。他悲痛地想。他不是为了那不勒斯，不是为了上帝，也不是为了您。他是为我而死。
孩子，你要相信上帝的试炼与宠爱。教皇陛下肃穆而又慈和地说。你必完成你的试炼，你要一直虔诚祈祷，永远坚定唯一无上的信仰，终有一日，他将令我们重逢于天堂。
明亮的蜡烛淌下芬芳的泪水，教皇的大殿上却无一人流泪。蜂蜡和椰油冉冉成灰，迷幻般的烟尘缠绕着墨水书卷的气味，交织出一片凝滞的忧郁。诗的味道，爱的味道，死亡的味道。那深深纠缠于他的灵魂之中，正似一把轻薄的利刃自心上寸寸抽离。一个心脏失血休克的人也流不出眼泪。
圣座前的祷告之声渐如一缕啜泣的微风。沉默的红衣主教缓慢回神。他在教皇深沉的注目中整冠拂衣，起身而立，宛如金色枝叶的白桦沐浴天光。绚烂的枝条沉静地垂落，他在教皇座前单膝跪下，俯首起誓。
我最尊贵的教皇陛下，我的父亲。我将如您所愿前往米兰，代表罗马教廷与弗利城堡永结同好。我愿为应属于您的胜利奉上一切，赴汤蹈火，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承诺是会生根发芽的种子却不知将开出怎样的花朵。他在庄重的承诺间默立下另一个真正的誓言。我亦满身罪恶，无用于上帝的试炼。我只愿与他同沦地狱，永世沉湎。

[ 此帖被mewzero在2023-05-04 23:05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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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4)

1樓發表於: 2023-04-11 2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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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罗马人人皆知梵蒂冈城中最为高大神圣的黄金树上盛开有两朵双生的花。一个披银甲，征战沙场。一个着红装，授业传教。曾经他们并肩而立，是罗马城中最堂皇瑰丽的景象。男人向他们效忠，女人为他们痴狂。如今一个在皮埃蒙特荒凉的旷野上委身黄沙，一个随风停落在米兰人污秽的城堡。罗马城中的平民惶惶不安，主的羔羊们的祈祷声既无畏又忧伤。诗人们仰头望天，低头落泪，琴弦和诗笺上流曳出哀丽的绮想。
罗马的熏风吹拂不到米兰，悲伤的红衣主教独自站在弗利城堡苍老的城墙上。黯沉的黄昏如同变质的羊水，孕育着未知畸变的黑夜与欲望。他的到来令米兰人暂时与法国人分道扬镳，金色鸢尾的旗帜停留在波河的西岸。可是谁人不知，山间的朝露与夜空的烟火，同盟的真心与爱情的誓言一样同为世上最迷惑人心又易消逝之物。
红衣主教面朝西南，想着皮埃蒙特富饶的土地上，有丰美的原野和肥沃的牧场，盛产醇美的葡萄和甜香的玉米。洁白的羊群如漫山堆雪，在熔金般的秋日森林中闲庭信步。上帝不能将他挚爱的身躯送回他身边，只能应允这陌生的土地埋葬他所爱。让紫罗兰的花朵缠绕他清冷的墓碑，夜莺在他头顶唱起哀艳的挽歌，头戴玫瑰叶的精灵争相亲吻他冰冷的面庞。然而还有法国人的铁蹄在荒野上游荡，它们也许践踏过那洁白的尸骨和如雪的银发。一念及此，他宛如置身炼狱，复仇的恨火直欲冲破米兰的桎梏，焚尽昂布瓦斯的天空和大地。
从巴伦西亚到罗马，从比萨到佩鲁贾，从梵蒂冈到米兰。一座又一座辉煌的城市仿佛一条条彩色丝绸被命运的无形之手绞拧成一束。它有时是从双桅船上垂下到波涛间的绳梯，有时是绞刑架上打着活结的套颈索。那彩色丝绸开端处的一粒珍珠，就缀在他兄长胸口的衣襟上。
他幼时是一朵苍白的焰，被人护在精巧的铜炉中。他秀丽，孱弱，令人担忧随时会熄灭。他被困在狭小的空间和厚重的气味里：鼠尾草汁，香桃木油，点燃的羊脂，苦涩的茴香酒。充斥四周的气味仿佛是他自身燃烧而生的灰烬。他在气味中沉思，也在气味中躁狂。他在宛如爱神呼吸的琴声中读西塞罗和奥古斯丁，想象天使在针尖上跳舞。有时沉重的帷幕泄露了山野的清风，天迹似一片晨曦从门外涌入。他美丽，矫健，自由自在，像一头漂亮的银色牡鹿在光明璀璨的天河岸徜徉。他拥抱、亲吻他病恹恹的兄弟，将马鞭草的花环戴在流金般的发上。
病弱的少年由兄长背负着登上巴伦西亚的山丘，望见玫瑰色的朝日和枯萎郁金香般的夕阳。夜幕降临时，落在湖面的月光像宝石闪闪发亮。年少的天迹挥舞网兜抓捕流窜的飞萤，拉着他在半明半暗的水上幻境中奔跑。闪亮的虫儿飞向湖水深处，天迹担心他摔倒，停下了追逐。他请求对方将自己留在岸上，不要为自己所牵绊。天迹说，不，我会永远同你在一起。
在比萨，天迹从一场争风吃醋的决斗中赢来一匹漂亮的伊比利亚骏马。在佩鲁贾，他们目睹了一场极尽奢华的婚礼和一场残暴血腥的叛乱。黎明的微光中，他们在翁布里亚的旷野上纵马奔驰，忐忑地放声大笑。他的胸口紧贴天迹背心，重叠的心跳声宛如协奏的交响曲。
在近乎荒芜的艾斯奎利诺山，他们拥有了一座秘密的葡萄园。安详的夏日傍晚，兄弟俩从园中摘来肥厚的蘑菇煮汤，将奶白的苹果片和碧绿的葡萄干混在一起嫩炒鹅肝，奶油沙司炖煮的龙虾鲜红欲滴。庭园之中树影婆娑，他们欢声笑语，耳鬓厮磨。天迹洁白的脸庞上透出甜美的笑意，像黄昏的霞光落在圣母堂的玫瑰窗。他们享有世上最亲密的血缘，理所应当分享最亲密的情感。虔诚的红衣主教以指尖在爱人优美的脊背上一笔一划写下托马斯·阿奎那不朽的箴言：我们所爱之物昭示着我们究竟是谁。
曙晨理当永恒，他这样想。青铜庸俗，大理石笨重，他要为他的曙晨雕一座鲜艳且生动的蜡像，像太阳一样光辉不熄。直到千千万万年后，直到审判日来临，他依旧面庞若晨曦，眼眸似美酒。天迹一边吻他一边说，我心爱的永昼，你比漫天的星辰更加美丽。你如此耀眼，将不可避免在漫长的史卷中留下你灿烂的影。但我不要你为残忍的史书而生，你天生是为诗人的鹅毛笔和歌喉而生。他们将因你而被世人传颂，你因你自己而不朽。
陷入回忆的红衣主教将沉思的目光投向郊外的原野。暮色以大地为表盘，以山峦为指针，以飘忽的影子刻录时间的流逝。这一片麦田，是苍茫的大西洋；这一条小径，是虚构的子午线。俗世的圣哲要以这一条虚构的细线为界，规定向东是时间的顺流，往西是时间的回溯。或许一个天真的疯子自以为可以掌握时间的魔法，在过去与未来间来回穿梭。然而时间是上帝永恒的魔咒，人类的法则和妄想如何能打破。世间终究没有什么能永垂不朽。所有人都将被时间的黑洞卷入，像失锚的星辰被绝望的潮汐力撕碎，直至灰飞烟灭。爱人是幻梦，权利是虚无，而宗教……宗教是上帝的息肉。
或许惟有死亡是时间的琥珀，令你的心永远定格在最爱我的一刻。死亡虽将我们分开，但愿不会分开太久。

[ 此帖被mewzero在2023-05-23 20:51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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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23-04-11 2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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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黄昏的天空仿佛一具苍白衰老的躯体，袒露欲望却又缺失欲望。直到夜的斗篷将它遮盖，方才透出星星点点的诱惑。米兰人的城堡灯火如昼，靡歌艳舞彻夜不休。乳白的月光如纵欲的美酒，洒满曲径通幽的回廊，连最娇柔的花朵也被浸透。晦暗的烛光似一副颤抖的娇躯，光焰的跳动和着甜蜜的喘息。女人们用珍贵的丝绸裹住丰腴的躯体，放肆议论着罗马教皇膝下俊美的私生子。一个女人说，他祖母绿的眼眸萃取了亚平宁整个盛夏的绿意，他身上的香气如泉水甘甜清凉，我从他身边经过，仿佛在上帝的花园中穿行。一个女人说，在我昨夜的梦中，他的眼眸是阴沉的天空，嘴唇是引火的雷电，手臂是纠缠的飓风，腰腹是凶狠的波涛，他像大海将我整个吞没！另一个女人说，我要将《启示录》全卷刻在身体上，让那圣洁的红衣主教趴在我胸口，我要他以手指临摹，以舌尖诵读，以他炽热坚硬的钥匙为我打开通往天堂的大门！
尊贵的夫人们，你们在谈论谁？
忽如的清风吹开昏暗的烛光，摇曳的灯火下垂落一片暗红的影。年轻的主教和蔼如神祗，忽然自黑暗中来，如太初的光明出现在黑暗的渊面上。女人们发出轻佻的尖叫，炽热的眼睛大胆而又羞怯地打量偶然经过的年轻教士。
一位艳丽的妇人款款而出。我请求您为我调制一剂安息香。她说，媚眼红唇如大丽花绽放。您的美名早已在米兰盛传，您既安抚虔诚教徒痛苦的心灵，也抚慰不幸之人病痛的身躯。人们传言您善用芳香的植物治愈疾病，能令盲人睁眼，看清树叶的脉络；能令聋人张耳，听见三里外草丛中云雀的叫声；也令罹患失心疯的可怜人找回他那关爱家人的心。请您为我这个不幸的女人调制一剂安眠的熏香罢！我夜夜在睡梦中被魔鬼纠缠，它们蚕食我的美貌，折磨我向主的衷心。若我愁苦的夜晚始终得不到您的慰藉，我将似一朵凋零的鲜花，只好将衰败的身体掩埋在肮脏的泥土里。
我想要挽回丈夫的心。一位疲惫的妇人说。他曾经爱我如最珍贵的宝石，从不让一丝尘埃沾染我。可叹年华易逝，人心易老，我在他眼中逐渐变成了一块毫无光彩的岩石。可恨我竟还爱他如初！他难道看不到我这一颗破碎的心，仍旧为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每一句有心无心的话语而激烈跳动！我最尊贵的主教阁下啊，我虔诚而坚定，乐善又好施，平生从未做过一件恶事，请您赐予我一件芳香的法器，让我能够重温旧日爱情的美梦罢！
高贵的红衣主教面庞上浮现典雅的微笑，美妙的声音如同天鹅绒拂过玉器。一切皆是上帝的恩泽。他微笑着说，在胸前比划十字架的轮廓。在下只是一介卑微的使者。相信上帝已听到你们虔敬的祷告，在不久的将来，他必会为他纯洁的信徒赐予他们渴求的安宁与幸福。

意大利人热爱享乐，正如每当世间有新的悲剧，罗马便需要狂欢。英明伟大的教皇来自一个古老荣耀的家族，多年经营终于坐拥神圣与世俗的庞大权利。他的行宫灿烂如同钻石，他的身边终日莺歌燕舞。他建起华丽的城市掩盖罪恶，用奢侈的游行粉饰太平。红衣主教穿行弗利城堡美轮美奂的殿堂，迷乱舞动的人影如同壁画上一个个朱砂暗淡的影子。醉酒的人们贪婪打量他优雅的身段和奢豪的美貌，慵懒致以真假难辨的敬意。他回想起兄长出征的前夜，教皇的宫殿中响彻欢快的变奏曲。天迹拉着他跳舞，瑰丽眼眸中流溢着金紫罗兰色的音符。天迹在他耳边轻声说，永昼，我只愿永生永世不与你分离。你在我心上如印记，在臂上如戳记，爱情如死之坚强。纵使身死异乡，我的灵魂也终将回到你身旁。他心痛如刀绞，紧紧拥住对方说，我的曙晨，愿上帝与你同在，我也永远与你同在。
一个娇小的身影猝然靠近，似一头莽撞的羊羔跌进他怀里。抬起头来的少女满面羞红，眼神慌乱而惴惴不安。她局促地冲他行礼致歉，华服之下的细弱双肩不易察觉地微微抖动。一个不受宠爱的女儿。
尊贵的主教阁下，我恳请您宽宥我的失礼。少女垂下娇弱的额头，低声说。
红衣主教颔首致意。几个满身琳琅的妇人朝两人走来，口里呼喊着少女的名字。若凡，你不要妄图像猫儿一样溜走。我们逮住你了，快来同伯爵跳舞！
跟随在后的男人肥胖臃肿，满脸横肉也无法撑开满面的皱纹。被他醉醺醺的眼神扫到，少女浑身僵直。红衣主教向前一步，优雅地欠身一礼，说，值此良夜，请容我为在座各位弹奏一曲吧。
金碧辉煌的穹顶下，空灵的琴声悠扬响起。宛如原野风中深邃的摇铃，月光下温柔的潮汐，银色的花海轻轻颤动着，有人鱼在水中拨弄明玉珠玑。庸俗的乐伶停下狂乱的弹奏，寻欢作乐的人们止住了旋转的舞步和举杯的手。所有目光纷纷投向坐在钢琴前的高贵身姿。那优美的乐器犹如沉醉的海面，灵巧的手指则是光辉跃动的雪白的浪花。拂落的金发是晨曦，是云彩，是天上的烛火，是灿烂的飞鸟披戴霞光，带来上帝和乐的福音。人们沉浸于这一刻的神圣与祥和，在琴声消失的刹那怅然若失。红衣主教再度向人群欠身致意，人们不知该欢呼还是该祷告，沉默地目送他离去。

红衣主教与少女穿行过夜色中的花园。
尊敬的主教阁下，我不知该如何感谢您。少女温润的眼睛如一只纯真的雏鸟，柔嫩的声音似水边的春草。红衣主教温声说，请保持你的纯洁与虔诚，上帝的眼将永远照看你。他将一只精巧的鎏金小瓶呈在少女眼前。少女好奇地问，这是什么？他拔掉瓶塞，一阵奇异的芳香漫溢出来。少女立时陶醉在这香气中，脸上的神色欢欣而安宁。他说，若凡小姐，一份小小的礼物，祝你和你爱的人永远幸福。

[ 此帖被mewzero在2023-05-03 23:33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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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發表於: 2023-05-04 2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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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当波河对岸传来法国人拔营退兵的消息，散漫的红衣主教正坐在弗利城堡的花园中默写《玫瑰经》。瓦蓝天际掠过音符般的飞鸟的影，宛如一首逝去的牧歌。虞美人的鲜红花朵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令他不由想起他的爱人如花蕊一般的眼睛。他一边书写一边拨动念珠，欢喜如花枯荣，痛苦如风往来，荣福如光生灭。
今我虔祈圣母，转祈吾主耶稣，赐我心能脱离世幻，但爱天上之物，又求尔眷我顾我抚护我，行此人生之路，使我毕程，得造天国，永享常生。
红衣主教停笔、抬头，看见洁白的信使降落在翠金的草地上。它也许来自天国，却为尘世所捕获，终将于大地上消亡。它可曾希冀一生安详，脱离世幻，归于天上？
年轻的若凡小姐坐在草地上，葇荑般的手掌捧起新鲜的玉米粒喂鸽子。听侍从读完信，她将玉米粒全部抛洒向天空，提起裙摆在草地上旋舞。法国人终于要离开了。她开心地说。您和父亲与他们谈判良久，父亲已为此愁白大半头发。您也日渐沉默，心事重重。我为自己无力替你们排忧解难而深感痛苦。
吾主垂怜，这场战争就要结束了。红衣主教在胸前划完十字架，平静地说。
听闻您的兄长也在这场战争中去世。少女观望他神色，迟疑地说。主教阁下，我衷心替您难过。我的一位朋友也曾在比萨度过一段求学的时光，他说天迹阁下英俊风趣，聪敏灵巧，那时便有许多人爱慕他。他的猝然离世令所有人痛苦悲伤，人们为他日夜祈祷，期盼他能早日进入天堂。
人人皆爱曙晨。红衣主教漫不经心地想。而曙晨只爱我。
少女又说，托您的福，父亲的痢疾已近痊愈。
米兰的公爵大人福泽深厚。红衣主教冷淡地说。若有需要，我有一些延年益寿之方，可继续为令尊配制。
沉稳的红衣主教站起身来，目光望向东南方瓦蓝明媚的天空。圣彼得庄严的遗骨与罗马的辉煌之都就在那流苏般的云朵下面安然躺卧。少女忧伤地说，我亲爱的主教大人，您是不是就要离开米兰了？她美丽的眼睛似将流出泪水，朱唇轻启吟诵古老的诗歌：望你的爱人也像你一样幸福，荆棘将为他生出豆蔻，流溢着蜜露。
然而红衣主教的心并没有飞回罗马。罗马在他眼中已是一片荒芜之地。那里也许依旧有玫瑰——葬礼上盛开的白玫瑰，惟有情人的鲜血能染红。秋日的葡萄也依然会从枝头垂向大地，却再无伤心的情人将它采摘酿酒。荆棘不会生出豆蔻，这世间不再有流淌的蜜露。

在丰沃荒诞的米兰河谷与富饶淫靡的罗马山峦之间，放荡平原上的佛罗伦萨正陷入癫狂。它曾经是优雅、理性与世俗的代名词，充满金钱的臭味与思想的芬芳。它美如绚烂的蛋彩画，由昂贵的材料与繁复的技巧层层堆砌，精巧绝伦。街头宅前林立的古典英雄被艺术家剥去衣衫，欣然袒露美与欲望。古典的美学和古怪的数学共同造就了圣母百花堂举世无双的恢弘穹顶，置身其下的信徒仰望的除了天使和魔鬼，还有教皇的银行家。佛罗伦萨宛如新生的维纳斯，从古老的海洋漂流至崭新的土地，她丰腴而秀美，纯真而高贵，金色的阳光下她熠熠生辉，仿佛不生不灭，即是永恒。直到太阳从天空坠落，伟大的洛伦佐·美第奇在多米尼加疯教士的诅咒中陷入永眠，佛罗伦萨壮美的城市中燃烧起虚荣的火焰。妓女被无情鞭打，鸡奸者被赐予残忍的火刑。疯教士声称自己得到圣灵的启示化身为上帝之锤，用他雄奇的诡辩煽动市民，驱逐走放高利贷的美第奇家族，用他道德狂热的怒火将人们曾经视若珍宝的绘画、雕像和书籍焚为灰烬。
市中心广场上炽烈的火焰扭曲了夜幕下城市的阴影，连绵如海的火把照亮成百上千如痴如狂的脸庞。夜色中的疯教士状若鬼魅，站在高耸的火堆前高举手臂，朗声呼喊。
上前来！教会如此堕落腐败！上帝说，我赐予你们庇护所，你们却以骇人听闻的暴行将之亵渎。教皇是个淫乱的异端，犯下的累累罪行数不胜数。他下贱卑鄙，更甚于爬虫和巴比伦的荡妇。佛罗伦萨，你们要为贪婪和剥削付出代价，随他一起坠入万劫不复的地狱！
人群中爆发出憎恨的尖叫与狂喜的哭嚎，牛车满载的艺术品和化妆品如同垃圾一般倾倒入火堆，令那燃烧的火焰和疯狂的叫喊愈加高涨。忽然间一个声音压过了人群的喧嚣，仿佛自极远的天边乘风而来。
停止你的暴行，萨伏那洛拉！我有办法证明，你并不是什么上帝的使者，只是一个无耻的骗子，一个满口谎言的卑鄙小人而已。
惊怒的人群匆匆往两边散开，露出尽头一名红衣的年轻教士。宁静的脸庞澄澈的眼，一半天使一半撒旦，人们恍惚以为火中的雕塑奇迹般重生。疯教士轻蔑地大笑，堕落教皇肮脏的私生子，你有何资格审判上帝的使者！
错了，审判你的是上帝，而非我。红衣主教在疯教士的眼神里缓缓微笑，宛如白鲸穿过风暴的海洋。一群士兵自他身后列队而出，将两人之间空出的地面铺满干枯的树枝。红衣主教手执火棍将之点燃，向疯教士高喊。
就让我们以火试炼吧，费拉拉的萨伏那洛拉！来吧，穿过这片炽热的烈火，用你以诋毁和诽谤淬炼制成，涂满了亵渎上帝的毒药的匕首插进我的胸膛吧！若你真是上帝的使者，上帝必将为你驱散火焰，就像上帝曾驱使东风吹开海面，助摩西和他的子民逃出埃及！
红衣主教微笑的眼神在割裂的光影间讳莫如深，一半是天空一半是深渊。疯教士的信众们发出热切的呼唤。向我们展示一下吧，神父！上帝会保护你的，神父！
疯教士在短暂惊惧的迟疑之后发出依然沉稳的声音。他对信众说，我将穿越这熊熊烈火。他对红衣主教说，若我毫发无损，你也要随我走入烈火！
红衣主教欣然应允。跳动的火光在他深沉的眼眸中明亮若星辰，映照出疯教士视死如归的身影。那庞大的身躯踟蹰着靠近烈火，衣襟顷刻间被点燃，转眼就要被火舌吞没。他惊惶扑倒，就地翻滚，侍从们脱下外套拼命扑打他身上的火焰，半晌才将之熄灭。疯教士狼狈仰起烧伤的脸庞，清晰望见周围信众被不可置信和愤怒之色扭曲的脸庞。
骗子！亵渎者！恶魔！
人群狂乱的呼喊如山呼海啸，漫天抛掷的石块砸伤了疯教士的头颅与身躯。他掩面逃走，被手持火把的人群追赶，如同战败的歌利亚再无神力。
直到广场上聚集的人群如乌云般散去，乔装打扮混在其中的年轻美第奇家主摘下斗篷的兜帽，朝那依然笔直立在广场边缘的红衣主教倾身行礼。他微笑抚掌，高声盛赞，不愧是教皇陛下最信任的红衣主教，令我们看见天启的光芒在您身上闪耀。
托斯卡纳东边正在闹饥荒。红衣主教疲惫地说。这乃是上帝因对萨伏那洛拉荒唐行径的愤怒而降下的天罚。这个疯子就要垮台了。望你们好自为之。
承蒙您开示。美第奇家主说。但我以为您还在米兰，为弗利城堡的迷途羔羊传道解惑。
吾主耶稣赐我圣宠，能以专心普扬天主圣教。红衣主教在胸前划了个十字。普天之下，何处不是我等承行主旨建设基督神国之处。
美第奇家主扬了扬眉，似是嘲讽。我听闻天迹阁下，您的兄长，尊贵的教廷总军上将不久前被法国人杀死。请您节哀，也请代我向教皇陛下致以最深切的悼念。
……我会的。
可惜我无缘一睹天迹阁下风采，只好从您这位双生子身上与他相似的绝代风华中撷一缕英姿在心遥遥缅怀。但我曾听吟游诗人们盛赞您的金发是圣母像前浩如烟海的烛光。我不知是什么蒙蔽了他们昏昧的双眼，看不见您绚丽的长发更如同垂天银河万点星光。
有何怪哉。哀悼亲人，思念故土，曾令多少圣哲凡夫一夕白发。红衣主教终于失去耐心，明朗的眉眼暗沉下去。尊敬的美第奇阁下，萨伏那洛拉已被佛罗伦萨厌弃，只要将他押至罗马，教皇陛下必将他永远驱逐出基督的世界。您和您的家族即将重掌这座艺术之都的命脉。人人都说美第奇家族乐善好施，从不亏待他们的朋友。富饶的佛罗伦萨啊，你将用什么回报鼎力相助于他的朋友罗马？
年轻的家主朝高贵的红衣主教抚胸行礼。悉听尊便，我最尊贵的朋友。他抬起头来，见对方唇边绽出玫瑰般骄傲的微笑。红衣主教说，我要黄铜，大量的黄铜。以及一位举世闻名的能工巧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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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樓發表於: 2023-05-04 23: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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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若凡小姐挽着红衣主教的手臂送他走出宅邸。马夫立在车旁向他们欠身行礼，骏马的嘶鸣宛如带刺的长鞭抽打在少女心上。少女哀伤仰首，泫然欲泣。她说，主教阁下，您现在便要向父亲辞行么？您知道，他会举办一场盛大的宴会为您送行。
抱歉，若凡小姐。红衣主教略略躬身，向她致意。上帝一刻不停地召唤我回到罗马，请原谅我归心似箭，难以忍受与她更多片刻的分离。
然而红衣主教未及登上马车，十几名全副武装的士兵忽自街上列队而来，将他团团围住。领头的士兵朝他垂首行礼，说，尊贵的主教阁下，公爵大人想请您一叙。
来者不善。若凡小姐被士兵们阻隔在外，面色惊惶地望着陷入包围的红衣主教。那优雅的青年保持着一贯的从容，甚至好整以暇地冲领头的士兵比了个手势，请。
他被士兵们簇拥着走进公爵的宫殿，被人锁进一间雕梁画栋的房屋。他坐在窗边默诵《约伯记》，澄澈的天光穿透玻璃也穿透他的心房。他仿佛回到幼时，独自困守病榻，等待天迹的到来。那时他时而欢喜时而焦躁，此刻心中惟余宁静。自从天迹离他而去，时间的流逝已逐渐失去意义。尘世皆是须臾幻象，惟有虚无永恒。他默念，我赤身而来，也要赤身而去；耶和华赐予我生命，也要收取我的生命；我永远歌颂耶和华。大门转动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沉思，卫兵在门外一字排开，米兰公爵高大的身影来到跟前。
尊贵的红衣主教阁下，请宽宥我的失礼。公爵抚胸行礼，神态倨傲。我想恳求您继续留在米兰，以您神圣的布道与无伦的美貌为我的土地和子民增添荣耀。可您去意坚决，我不得不出此下策。
红衣主教缓缓露出一丝笑容，宛如匕首裁开丝绸，优美而又锋利。公爵大人，是法国人要你囚禁我？
公爵脸上露出一瞬的吃惊和恼怒，接着是彻底撕破脸的坦然。他得意洋洋地微笑，说，不错，卑贱的私生子，此时法王的军队已秘密通过米兰前往罗马，而盲目的教皇尚沉浸在和平的美梦中。法国人像野熊一样好战又无耻，扬言要将金色鸢尾的旗帜插满教皇的宫殿。他们亦要那不勒斯血流成河，卑躬屈膝。而我，伟大米兰的统治者，则将在下一个复活节到来前成为梵蒂冈的新主人！承蒙您多次赠药，主教阁下，我必福体安康，长长久久地统治罗马，但愿恢复昔日在她被腐败的教宗污染之前的圣洁与荣光！
愚蠢的米兰人啊，法国的野兽绝不会将罗马拱手相让。红衣主教冰冷嘲笑着，施施然向公爵靠近。警惕的公爵立刻拔剑在手，突然闻到一股奇特的异香，霎时头晕目眩，四肢无力，长剑砰然坠地。红衣主教毫不理会眼前的变故，他立刻朝门外掷去一只小巧的玻璃瓶，在地面摔得粉碎。大叫着冲进屋来的卫兵面前蓦得腾起一阵迷蒙的香雾，几人纷纷软倒在地，像醉汉般胡乱挣扎。
倒地的公爵浑身瘫软麻痹，也发不出声音，在他惊怖的眼神中，红衣主教提剑走来，毫不犹豫地刺穿他的胸口。温度连同鲜血一起飞速流失，公爵不可置信地看着一颗兀自跳动的心脏像一块烂泥摔在地面上。
我猜你已感觉不到疼痛。红衣主教平静地说，眼神如同漆黑的海洋。我花费许多功夫，在你身体中逐渐累积毒药，加上适才所用，方达到完全麻痹的剂量。如此，当我挖出你的心脏时，你才不会发出像野猪一样难听的哭嚎。
我的曙晨死了，我发誓要将罪首们的心脏统统献给他。红衣主教执剑一下一下戳着那颗罪恶的心脏，空洞的面具下渐渐透出一丝疯狂。我亦要鲜血浸透昂布瓦斯的城墙，让所有邪恶的法国人跪在十字架前忏悔他们的罪愆！愚蠢的那不勒斯，将会有可怕的瘟疫落在你头上，惩罚你的无知与狂妄！
他猛地抛开长剑，片刻间又恢复成那个庄重自持的红衣主教。他面朝公爵死不瞑目的尸体，在胸前比划十字架，低声说，愿耶稣基督的牺牲能够拯救你的灵魂。

鲜血浸透鲜红的长袍，如同湖中落雪了无痕迹。红衣主教奔跑过曲折的旋梯和漫长的走廊，沿途散播带有异香的麻醉气体，手中长剑无情划破一个又一个朝他扑来的卫兵的胸膛。他像猎豹般凶狠，又像鬼魅般飘忽。卫兵们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神色接连倒地，传闻这位红衣主教体弱多病，原来竟是以讹传讹。
我不会永远弱小。红衣主教暗想。他冲出公爵的宫殿，抢过一辆贵族马车的马匹，纵马奔向城外。有人匆忙上马追赶，有人大喊，快去关上城门！纷乱箭矢贴着耳畔疾啸而过，兵荒马乱之中，他似乎听到一个少女绝望的呼喊，主教大人！
抱歉。他低声说。挥剑劈倒一名从旁袭来的长矛手。他一路打马奔驰至城墙下，掷出匕首刺入推动城门的士兵的后背，在一片惊叫与咒骂声中扬长而去。
苍黄的原野在明晃晃的日光下铺展开去，远处树林在地面投下一片斑驳的影。他猜想米兰人已在城墙上架起粗长的弓弩瞄准他背心，要抢在他隐入树林之前将他刺穿在地。他忍不住迎风大笑，曼声祈祷，耶和华，我永远歌颂你。只要你允我完成我孤独的复仇，并将你最初的慈悲继续下去，让曾在尘世中分开的人们在天堂中永远为你结合在一起。
第一支弓弩带着破空之声自身后飞速逼近，他策马险险避过。第二支弓弩尚未发射，对面树林中突然冲出一人一骑，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气势朝他狂奔而来。
一抹银色的发，有白霜的凛冽与日光的温厚。一张耀目的脸，宛如阳光洒落洁白的花蕾。在那一马当先的骑士身后，更多服饰统一的骑士打马奔出，在他们头顶高高飘扬着罗马教廷的旗帜。紧接着一座座闪耀金属色泽的大炮被推出树林，士兵们在炮台后面迅速结成防御阵型。
红衣主教在震惊与狂喜之中与那银发的骑士——罗马教廷总军上将迎头相逢。米兰人自城墙上射出第二支弓弩，呼啸着刺穿了红衣主教身下的马。那可怜的畜牲悲鸣着向前栽倒，银发骑士长臂一展，在擦身瞬间将险些坠地的红衣主教捞进怀中。他迅速拨转马头奔向树林，一边高声发号施令。开炮！把那该死的弓弩打下来！
洪亮的炮声宛如天神震怒响彻荒野，炽亮的火药轰鸣着袭向米兰人的城墙。守城士兵被前所未见的可怕景象吓破了胆，丢盔弃甲，一片狼藉。银发骑士带着红衣主教策马冲入教廷军阵中，周围爆发出阵阵喝彩。震耳欲聋的各种声响之中，红衣主教的心中一片安详。他一遍又一遍默念，耶和华，我永远歌颂你。

[ 此帖被mewzero在2023-05-21 23:06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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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樓發表於: 2023-05-04 23: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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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永昼。
他的兄长，他的爱人，尊贵的教廷总军上将，英俊如同神祗的银发骑士坐在军帐中紧握他的手，说。一个半月前，我们行军至皮埃蒙特，兵分两路，我和雕兄各领一队。我带着士兵进入一处法军必经的山谷埋伏，却不幸迷失方向。雕兄的队伍在山谷附近遭遇了法军，近乎全军覆没，只好匆忙退入山谷。那山谷幽深险峻，法国人是故未再追逐。我和雕兄在山谷中辗转相遇，好不容易找到出口。我们受困太久，不明时局，我便领着少许人出谷探查，令雕兄继续藏身山谷。路上听闻我自己的死讯，索性将计就计。现在想来，这一战中法国人并未见到我的身影，却宣称我已战死，恐怕正是为了诱骗罗马与米兰结盟，继而明修暗度。法国人封锁了通往米兰的道路，我只好绕道佛罗伦萨。我本不抱希望，谁知美第奇的年轻家主竟带着亲信悄悄潜回了佛罗伦萨。我于是与他们合作驱赶萨伏那洛拉，这批黄铜炮台便是事成之后我所得的报酬。作为火药的硝石与硫磺则是犹太人的礼物，他们被君士坦丁堡驱逐，我答应引荐他们进入罗马。在佛罗伦萨得知你被迫前往米兰的消息，我痛悔欲绝，日夜煎熬。今日我若是来迟一步……
天迹眼眶通红，呼吸颤抖。地冥突然一把揪住天迹衣领，仿佛要给他一个暴虐的吻，又或者只想将他活活勒死。天迹于是倾身亲吻对方带泪的脸庞，那甜蜜又酸涩的滋味像美酒一样动人。
永昼。
他带着哽咽又带着笑的声音像银色的鸽子扑扇翅膀，每一粒闪烁的尘埃都要亲吻它柔软的羽毛。别哭，我的傻永昼。你的眼泪是融化的月亮滴落凡尘，在玫瑰花瓣上凝成世间最美的水晶。现在她正割碎我的心。如果这是甜蜜的刑法，我甘之如饴，可我该如何阻止天上的月亮日日消减清辉？我宁愿她永远冷酷，永远美丽，永远不必承受一丝人世别离之苦。
地冥狠狠推开天迹，胡乱擦干脸上泪珠。他摆出一副谈公事的态度，说，法国人已向罗马进军，教廷总军上将不立刻驰援，要等着罗马化为火海么？
尚毋须担心，天迹说。雕兄未与我同至米兰。我虽不比你更早得知法国人的动向，但我既已战败，为防生变，早已命雕兄带着另一批炮台前往罗马。他们从佛罗伦萨出发，当比法国人更早到达。我的信使也已前去报信，要他加快行军。
地冥冷哼，如此大量的黄铜，美第奇家族当真慷慨。
不，吝啬，才是美第奇富倾天下的秘密。天迹露出一丝愤慨之色。他们交与我的黄铜远不足以制造如此多的炮台。实际上，雕兄带去罗马的炮台大部分是用石膏仿制的赝品。
最后一句话令地冥陷入长久沉默。半晌，他说，你果真不担心罗马变成一座废墟？
这是秘密的冒险之计。天迹叹气道。米兰之战的消息很快会传到法国人耳中，希望米兰人的惨败和罗马的假炮台能够震慑住那些疯子，至少不会立刻发动进攻。我们明日也将出发赶往罗马。这几日我的士兵日夜兼程，今日就让他们稍作休整吧。
地冥再度沉默。天迹多此一举分兵米兰，甚至不惜置罗马于险地是为了谁，答案不言而喻。他虽忧心忡忡，却无立场可争论。然而他终是气闷，起身走到帐外，跨上一匹战马，离开营地，驰向旷野。
永昼！
天迹连忙跨上爱驹紧跟在后。地冥深知若论速度，普通战马远不是天迹那匹伊比利亚骏马的对手。然而对方毫无追赶之意，只在他身后不近不远的距离上默默跟随。
地冥不禁打马加快速度。旷野清风吹拂，宛如圣母柔软的手掌轻抚脸庞。身侧风景匆匆变幻，惟有耳畔踢踢踏踏的马蹄声如同一首恒久奏响的赋格曲。地冥慢慢勒停了坐骑。天迹立刻驱马上前，与他并肩。
永昼。
曙晨。
他们不约而同地说，笑容浮现在两张相似的脸庞上。可片刻后地冥又闷闷不乐地转过脸去。他说，我为你写了一千遍《玫瑰经》。
天迹挑眉。那我为你唱三千遍《雅歌》，用小夜曲的旋律。
……我宁愿听三千只乌鸦夜嚎。地冥说。天迹哈哈大笑，要去牵他握着缰绳的手。然而地冥蓦地策马加速，再次飞驰而去。
他回头挑衅似的望向天迹，见对方脸上露出纵容的笑意，遥遥辉映钻石般的秋阳。他知天迹一定会再度追上。如同天迹知他不会独自走远。天堂抑或地狱，他们从来也无法真正摆脱彼此。两个自诞生之初便紧密相连的灵魂被上帝各自烙上印记，自此生生纠缠，永世不息。

耶和华，我歌颂你。在天堂里我歌颂，在地狱里我歌颂。永远歌颂你。

-Fin.

教皇：塑料父子情，已向上帝举报。

天迹和地冥是一体双面，天迹可以成为红衣主教，地冥也可以成为军事首领。

[ 此帖被mewzero在2023-05-08 23:00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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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登錄: 2024-11-26

鮮花(6)

6樓發表於: 2023-05-21 0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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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好喜歡這個文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