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琅琊文庫 09.03 【羽慕】雪霖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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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35)

樓主發表於: 2013-09-03 18: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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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03 【羽慕】雪霖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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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夜依旧是飘雪，并且没有月亮。
     悬在檐下的灯笼在暗夜中涂抹出一点摇曳的光，虽是勉强化开了周遭混沌的黑暗，却终究不足以将阶下的皑皑一并照亮。落下孤灯内，羽人非獍倚柱而眠。风雪之外，唯有串新近挂上的风铃伴着灯笼幽幽摇荡，叮叮复叮叮。
     那铃音极其轻盈，如乘风的柳絮纷纷欢喜的溶进了远方的夜色，无一误入羽人的梦。
     是他睡得太沉了。沉到被风吹进的细雪在眉睫化成了水珠，也依然能够停着，不会滴落。
     然而那场梦，偏却不似他的睡相一般沉静。

     没有任何前情，梦中的羽人挂在一处峭壁上。扣在肩上的铁钩刺入皮肉，另一端不知牵系着什么重物，绷紧了链条拖拽着他欲往崖底坠落。双手吃力的扒紧一块凸起的青石，他抬起头向上看去，散落的日光勾勒出几个交叠人影，面容皆是模糊不清。
     羽人非獍……枭獍非獍？他听见一阵嗤笑。
     牙关咬紧，嶙峋的山石割破了他因难堪其重而不住颤抖的手指。肩上所坠似在不断加重，下意识的想要回头去看，却又连连告诫自己，不能，不能。
     一只脚无情的踏下来，虽未暗暗使力，却自难掩鄙夷。那一番漫不经心，仿佛脚下碾压的不过是只蝼蚁。
     他终于支撑不住，被那重物拉扯着向崖下落去。
     耳畔的呼呼风声，绝于坠地瞬间的轰然一响。他想自己应是五脏俱碎、四肢尽断了，却又感知不到丝毫疼痛。白云似纱，浸在澄碧如洗的苍穹中。偶有飞鸟掠过，在他的眼瞳里投下翩然的影。他漠然的看着，只觉自己像浮在汨汨血流上的羽毛一样轻。
     周遭一片岑寂。他躺在那里，不动，不语，不思生死。直至骤变的天色将这凝滞打破。
     先前静止的云彩忽而开始旋转，由缓而疾，如同天河中的一个个水涡。水涡之后仿佛有无底的洞穴，吸走了天空清透的蓝色。最终他的眼里只余下乌黑的河床。面对着它，羽人几乎以为自己正躺在奈落。
     像是在黑暗中摸索着替换了燃尽的灯烛，那天色即刻又亮起来了。这短暂而突兀的明灭并未令他感到惊异，仿佛适才不过是自己合上了双眼小憩。
     然而他旋即便发现，自己眼中所映的，已不再是先前那片碧云天。
     不知何时他已回到了那处悬崖的顶端，不须仰头，便能看见远方升起的一缕袅袅炊烟。他心中虽觉茫然，然而此刻既已跪伏在那悬崖边缘，便顺势垂了头向下俯瞰。
     荒芜崖底，径自落入他视线中的，是一具尸体。
     大片的殷红浸透了那一袭绿边白衣，连垂在胸口的两条寿眉也沾上了血水。散乱的银发遮住了那人的半边面孔，他下意识的对着那人伸出了手，最终却只能悻悻的在空中攥紧了拳头，仿佛想要抓住一把水流。
     都是徒劳。
     他的心中隐隐存了些许侥幸，然而那个名字还是不可遏止的从他脑中闪过。他的眼前立时便浮现出那张秀丽的鹅蛋脸。一如既往的歪着头看向自己，那个人的眼角嘴角，都含着笑意。
     有风拂过，拨开了崖下那人覆在面上的一绺绺银丝。被遮掩住的左颊终于显露出来，虽无黥印，却分明是他所念之人。
     他不由一怔，继而心底一片雪亮。真相面前再难自欺，羽人非獍仰身向天，陡然发出一声绝望的长啸。

     带着哭腔的嘶喊将挂在睫上的水珠震得簌簌掉落，与他眼中涌出的温热交汇成两股潺湲的溪流。梦中最后的一瞥如一把快刀，猝不及防的刺入他的心脏。那痛感如此真实，即使挣扎着将噩梦摆脱，也依然延续着。
     灯笼中的烛火似要燃尽，被风一吹，散出的光便越发微弱。飞雪拨弄着檐下的铃，清悠的响动盖过了低低的抽噎。他的眼前一片朦胧，直至有人将手搭在自己的肩上，方才察觉身边不知何时已多了个人影。
     隔着一层泪水，那人的面孔恰似被雾露隐去的芙蓉，一身缃色花纹锦衣，在暗沉沉的夜色中透出几分脉脉温情。尚未张口呼出那人的名，羽人便被他款款拥入了怀中。额头抵着他胸前的盘扣，已到嘴边的三个字终于只是化作了哽咽一声。
     羽仔，都过去了。他的手一下下轻抚着羽人的脊背，温柔的仿佛在哄婴孩入睡。
     然而这一句安抚，换来的却是羽人越发汹涌的眼泪。
     他似乎听到那人叹气，又似乎没有。亭外一片饕风虐雪，唯有这拥抱真真切切，非是幻觉。
     泣声渐渐止息，他却依然将头埋在那人的怀里。透过被打湿的前襟，他再度嗅到了昔日熟悉的气息。烟丝的浅香漂浮在药草的甘辛之上，经由那人的体温融合成冬日的暖酒般令人迷醉的芬芳。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发现自己是如此贪恋那人的存在。
     睡吧，羽仔。
     他是要睡着了。迷蒙间只觉身子越发轻盈，最终仿佛变成了一支蒲公英。倘若那人在他耳边吹上一口气，他便能同纷飞的雪花一道飘在空中。一阵寒风擦过他后颈的肌肤，他蓦地惊惶张开双臂揽住那人的腰肢。直至确认自己箍紧了那具温热的肉体，他方才安心的合上了眼睛。
     ——真好，他还在这里。不是幽魂，也不是幻梦。

     再张开眼已是云消雪霁。没有了哭号的风，檐下的铃终于落得个清静。映着明亮的天色，亭外茫茫一片莹白，剔透得如同水晶宫。这样的景致总是能令人心神宁静，即使怀中空空。
     ——这一次，你仍是没同我打招呼，慕少艾。
     有鸟鸣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他却是一动不动，只定定的看着无瑕落雪覆于阶上，直至掌心微有粘稠，方才想起摊开自醒来那刻起便蜷着的手指。
     然后他便发现，那被自己攥了许久的，原是一颗已开始融化的黑色糖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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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03 【羽慕】雪霖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