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3.22 (繪馬x雪音) 雪祭 1~10，28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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襲宿

東風愁絕無處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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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89)

樓主發表於: 2008-01-18 18:50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03.22 (繪馬x雪音) 雪祭 1~10，28F

（一）

　　深雪，舖了滿地的柔軟。

　　腳步，印了整列的痕跡。

　　在哪裡？

　　我，在哪裡？

　　昏暗的房裡沒有燈燭照亮，只有窗外透進的月光，微微地…讓昏暗滲些銀輝。

　　「…馬…繪馬……」

　　細微的呼喚傳進耳裡，睜開眼，習進房裡的風不禁讓人打了個寒顫，沒有出聲，只是回頭看向床榻邊的人。

　　「醒了？師父在大堂裡侯著，快些起來，別讓他等久了。」

　　「…是。」

　　抱著身體不停地搓著雙臂，想借此貪點熱暖，看向外頭，天還沒亮。草草梳洗後，便依著那人的話到大堂裡去。

　　途中，經過長廊時，細雪正飄著，一點一點落在地面上。

　　望著雪看了一陣，他隨即伸出手接了飄落在眼前的雪片，然，才碰著了手的溫度，便在掌手化成了水。

　　眼神和雪水一樣冰冷，沒多逗留，便朝大堂那方走去。

　　甫一進堂裡，微微的燭光照亮，一名蓄著長眉長鬚的老者端坐著，看似入定一般。他朝前走了幾步，跪坐在一張圓墊上頭，向老者伏身行禮。

　　少選，老者看著他，平緩無情緒的話語隨口脫出，聲音很細、很細…「繪馬…」

　　「是。」
　　
　　「半神子啊…雪落了，你，見著了嗎？」

　　「見著了。」

　　「你是被大神選上的，神藏繪馬是大神賜予你的名姓，如今，十二年一度的神藏大社吹雪祭近了，安撫巢日御靈產雪山山神，是你身負的責任。」

　　「我明白。」

　　神藏村，一座靠在巢日御靈產雪山下的小村子，也是他出生的地方。

　　半神子，是村人對他的敬稱；神藏繪馬，是神社裡眾人對他的稱呼。

　　從有記憶開始，他便生活在神藏大社裡，數年前知道身負的責任那一刻起，他的臉上再也沒有出現過笑容。

　　神社裡的日子是平靜也無趣的，雖然是半神子，但他還是跟著小僧一起過著刻苦修行的日子，來神社裡參拜的村人見著他，無一不喚他一聲半神子，然，這卻是他極力想擺脫掉的身份。

　　寧願身為平凡人，也不願有特別的身份。

　　他本生在一個幸福的家庭裡，有爹娘的疼愛，八歲時因為神藏大社裡降下的神諭，點明了要他升格為半神子，必須離家入住神社裡。

　　他記得那時也是下著雪的…

　　那天，他是哭著被架上神轎的……

　　恭迎的隊伍在家門前，爹娘不肯放手。

　　他哭著，娘親哭著，爹親也哭著，他不明白為什麼？為什麼他非得離開不可……

　　抱著娘親，他不想離開家，不想離開爹親和娘親，但一旁的村人卻勸著娘親放開，說著是為了神藏村，後來被神社裡的武僧架上神轎，他回頭看見娘親跪在地上，不停地哭泣，掙扎著想離開，但越是掙扎便越抓得緊。

　　隊伍離開時，哭聲淒楚，充滿無奈。

　　起初，他不習慣神社的生活，常哭鬧著要回家，神社裡的人不許他離開，也不許娘親他們前來神社。一次逮著了機會偷跑出去，死命地跑著，只是想跑回家！然，才回到家門口，爹親見著了他，卻死關著大門不讓他進去。

　　站在門外，他奮力地敲著，口裡不停地喚著爹娘，雙手腫得疼了，但路過的村人見了卻沒有出手幫他，只任由他敲著那扇不會再打開的門…要不了多少時間，神社裡的武僧都出來抓他了！他哭喊著，門裡那個世界卻再不能接納他……

　　武僧提著錫杖，圍成圈將他包在裡頭，為首的武僧二話不說便把他拖離家門邊，他對著那扇大門不停地呼喚，但換來的只有冷寞……

　　回到神社裡，雖然沒有被責打，但少不了一頓訓斥。經過這次逃脫，神藏大社的戒備變得森嚴，就為了防止他再次偷跑。此後，他常倚在鳥居旁，望著來參拜的人群，期望能見到他想見的親人。

　　後來，他見到了一位住在他家附近的大娘，便向她問爹娘的情況，並把那天脫逃的事告訴她，她對他搖搖頭，只說了他已經是神的孩子，只管好好留在神社裡。他不懂，也不想去懂，他再纏著她問了娘親和爹親，他只想知道為什麼爹親不再讓他回家？

　　其實…她是知道實情的，只是怕說了會傷了他的心……但看著他堅定的模樣，只是個孩子呀！怎麼會不想爹娘呢？

　　一個善意的謊是安慰，多了還是成了欺騙。

　　牽起他的手，她對他說了…他的爹親希望他能夠堅強，不希望他忘記身負的責任，既然是半神子，就不該再對俗世的父母有任何牽掛……

　　聽罷，他頓時明白了…加諸在他身上的身份破壞了他原本的所有，他再也不能像同齡的孩子一樣偎著爹娘撒嬌，也不能夠多喚他們一聲，只因為是他是被大神選中的『半神子』。

　　望著大娘離開，他頹然跪坐，眼淚不停地滑落頰邊……

　　沒有了。

　　什麼都沒有了。

　　雪片輕輕地飄落在頭上，像雙冰冷的手，撫摸他傷了的心。

　　後來，只要到了神社特例的幾個回鄉日，那天他都會刻意躲藏起來，因為…那是給社裡小僧回家探親的日子。他不能離開，只要到了回鄉日，他都會爬到神社的大樹上，遠遠望著同門小僧離開，而他……只能留在神社裡，盯著空盪盪的大堂或獨自一人坐在長廊上。

　　寂寞，是他最深刻的體會。

　　思緒飄移到了過去，再回到大堂裡，老者早已離開，只有他一個人獨坐在圓墊上。

　　日子，一天天近了。

　　風雪，一天天狂了。

＝＝＝＝＝
　　
　　冬日的太陽，是上蒼溫暖的恩賜。
　　
　　驟停的大雪，是山神慈悲的憐憫。
　　
　　
　　在陽光的洗禮下，雪溶了。

　　一地濕滑，卻擋不住飢餓的動物們。

　　刨雪，想挖出埋在雪下的乾草；追遂，想抓住將要到口的血肉。

　　生命的悲劇天天都殘酷地在雪山上上演，山神沒有出手相助，只是冷眼旁觀。

　　突然，一群穿著草鞋和長度在只在膝上的和服的孩子出現在雪坡上，其中有個女孩兒，明顯和其他孩子不同，她蓄著一頭白髮，靜靜地跟在那些孩子身後。

　　雪坡上的雪還厚著，孩子們在那兒堆著雪人，打起雪仗來了。

　　只有那個女孩兒，孤伶伶地坐在一旁，沒和其他孩子們玩在一塊。
　　
　　神藏村裡的村人見天氣好轉，便湊在一起想上山碰碰運氣打些野味回來下酒，抱定主意，幾個村人便穿上簑衣套上雪鞋約了一塊上山。

　　然，村人才爬上雪坡，遠遠便見著那些個孩子的蹤跡，正覺得奇怪時，起風了，雪也自頂上開始飄落，回頭再見雪坡上，一陣惡寒打從村人的心底浮上……

　　那些孩子們不再遊玩嬉戲，目光一致地望著天空，望向山頂，突然，孩子們緩緩地離開雪坡飄在空中，乘著風像雪片一樣地在空中飛舞，慢慢地飄向山頂。

　　掩著口不讓尖叫聲發出，村人瞪大了眼睛看著孩子們飄向山頂，想到了…吹雪祭！那些孩子一定是雪子！他們開始在雪山上活動了，吹雪祭得要舉行了，不然…災難就會降臨在神藏村裡！

　　跪在雪坡上，村人朝山頂跪拜行禮，不敢在山上多做停留，隨即飛也似地奔下山。然，他們的行為，仍讓那名蓄著白髮的雪子給看個正著……

　　雖然是雪子，卻不完全是真正的雪子。

　　她的身上流有一半人類的血，母親是雪女，卻愛上了人類。

　　這段不被祝福也不被允許的愛，成就了悲劇。

　　她原名叫小雪，父親本來居住的村子殘忍地將他們一家趕了出去，喊著娶了妖怪！生了妖怪！會給村子帶來禍害！帶著無奈離開，他們卻走向了巢日御靈產雪山。

　　然，雪女和雪子本來就是山神的孩子，祂絕對不許雪女和雪子帶有感情，知道父親娶了雪女，祂為之震怒！就算是人類也不能倖免，一樣要受到神罰。

　　母親對她說…父親就死在這座雪山上，是山神下的神罰。

　　只因為她是雪女，父親是人類。
　　
　　同樣的，山神對她的母親也做了嚴厲的神罰，讓她永遠失去成為雪女的資格，在祂的面前，她和母親一起跪在雪地上，第一回覺得冰冷的雪地是無情也可怖的！她顫抖地看著母親被其他的雪女同伴帶走，什麼忙也幫不上，母親讓祂給溶成了雪水，順著山泉流到山下，再沒能回到巢日御靈產雪山上……

　　悲哀的是…她的父親死在雪山上，母親卻永遠離開雪山，再也不能回來，本是相愛的一對……卻因為神罰而永遠分開，再也沒有相遇的一日。

　　雪，飄落時，是沒有聲音的。

　　但是，她聽到了。

　　母親離開的聲音，最後的聲音……

　　『孩子，雪音，是妳的名字……』

　　她喚著娘親，追著溶化的雪水，哭了，落下的眼淚瞬間凝結成了冰。

　　同時，祂也聽到了…她最後的聲音……

　　山神憐憫她是半個雪子，是祂半個孩子，沒有給她懲處，反而接納他並將她留在山上，和其他的雪子一起，接受神藏大社的祭禮崇拜。

　　但是，畢竟是半個雪子，她不屬於人群也不屬於山裡，真正的雪子當她是異類；真正的人類當她是妖怪。

　　在她的印象裡，母親總說父親是個溫柔的人，雖然是人類，但對母親是雪女這事絲毫不介意，反將母親娶進門，而她…就是父親給予母親最甜美的禮物。

　　也因為母親深愛著父親，她單純地想著…人類，一定都是很溫柔的。

　　加上神罰那時，母親讓其他雪女同伴給帶走，她雖然留在雪山上，和其他雪子在一起，但心裡對這事總有疙瘩，她不喜歡雪子，更不喜歡到處可見雪子的雪山。

　　她總是一個人…靜靜的一個人……

　　孤單、寂寞的……

　　想離開，卻懼怕山神的威怒。

　　心裡一直期盼…會有哪個人像她的父親一樣，不介意她是半個雪子，可以帶她離開雪山。

　　雪落下時是沒有聲音的……

　　母親的聲音，她聽見了。

　　那麼，雪音，她的聲音，有誰能聽？

　
　
（待續）

[ 此帖被襲宿在2010-03-22 14:26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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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鳳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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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

1樓發表於: 2008-01-18 19:47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0.0繪馬和雪音的文耶!!看到標題就衝進來了~
文文有點感傷嘎~兩個人的身世都是這麼戲劇化，難怪在正劇中，繪馬和雪音的感情是這麼的好~><
好看的文~送一朵小花花喔~XDD

沙發~讚阿XD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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獄洛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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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11)

2樓發表於: 2008-01-18 20:42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悲傷)沙發被搶走了QQ算了我搬板凳~(噗

帶有濃濃的神話色彩，繪馬的半神子身分應該是與雪音相呼應吧！
會不會是山神疼惜雪音的心意呢？

但是不管對於是神是人來說，小孩子還是最希望有親人的相伴ˇ
希望他們早日遇到彼此ˇ

大大加油＞Ｗ＜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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襲宿

東風愁絕無處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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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89)

3樓發表於: 2008-01-22 01:20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引用
下面是引用宇文鳳翾於2008-01-18 11:47發表的: 7b \HbgZ
0.0繪馬和雪音的文耶!!看到標題就衝進來了~ rRly0H
文文有點感傷嘎~兩個人的身世都是這麼戲劇化，難怪在正劇中，繪馬和雪音的感情是這麼的好~>< &v'e;W
好看的文~送一朵小花花喔~XDD 4}gqtw:
qOqQt=ObU
=K-B I
.......

宇文鳳翾安~

感謝賞文~^^
正劇中的繪馬和雪音的感情好到讓人羨慕呀>////<
不過...他們兩人的戲份也真是少到讓人心酸...= =
雪祭裡加了宿的私心~所以比較偏愛繪馬=////=
兩人的身世...雖然正劇裡只說了是神風營的高手...
但覺得就這樣帶過實在...囧...
所以想幫他們兩人做個補完=w=
這篇算是私心的怨念吧~
謝謝小花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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襲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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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89)

4樓發表於: 2008-01-22 01:27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引用
下面是引用獄洛羲於2008-01-18 12:42發表的: wR@&C\}9
(悲傷)沙發被搶走了QQ算了我搬板凳~(噗 <7NY.zvwk]
JS]6jUB<B
帶有濃濃的神話色彩，繪馬的半神子身分應該是與雪音相呼應吧！ JL5 )
會不會是山神疼惜雪音的心意呢？ ]vo&NE
.bE+dA6:v
.......

獄洛羲安~

感謝賞文~^^
被猜中了XD
繪馬的半神子和雪音半雪子是一對的~
也因為這樣...他兩人才會閃到讓人眼睛張不開~(喂！)
畢竟...兩個人都各只有一半呀...
山神?呼呼~祂老一點都不疼惜雪山上的一切~(茶)
瞧祂對雪音的阿爹阿娘就知道了...(遠目)
他們曾擁有的.同樣都失去.
再聚在一起...同樣倍感珍惜~
謝謝鼓勵~宿會加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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宵lov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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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樓發表於: 2008-01-22 03:22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哎呀

第一次看到繪馬和雪音的文耶

好高興壓!

看完之後

我怎麼覺得眼淚又在眼裡打轉~

一想到

繪馬.....我就........(泣不成聲)

頂端

襲宿

東風愁絕無處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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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89)

6樓發表於: 2008-01-24 00:25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引用
下面是引用宵lover於2008-01-21 19:22發表的: T-.Q
哎呀 ~6bf-Wg'X
(j>a?dKDS
第一次看到繪馬和雪音的文耶 #Cy9E"lP
]x12_+
好高興壓! DERhmJ;>H
.......

宵lover安~

感謝賞文~^^
遞衛生紙.
說到繪馬呀...
在正剧裡為他的死感到悲哀otz
那個...那個...骨長鎖= =
實在囧到有剩>"<
很難信繪馬會敗給那個妖道到不行的妖道= ="
不過事實擺在眼前...還是給他很殘酷地接受O口Q
文中的繪馬和雪音~帶有宿的私心的=///=
因為正剧裡~他們兩人真是閃到讓人羨慕呀~
但是!!他們的戲真是少到沒有剩= =
也沒有特別提到或交待~囧
不過悲情不會很久~
會讓繪馬和雪音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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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89)

7樓發表於: 2008-01-29 1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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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飄落的雪覆蓋了腳印，一分一分將其掩埋，直至填滿……

　　向來平靜神藏大社裡今天多了躁動，大堂裡聚滿了人，吵嚷的聲音不斷，唸的都是同一件事，那就是……吹雪祭得舉行了。日前上山的村人將看見雪子一事告知村人，結果造成村裡人心惶惶，就怕災難降臨在村裡。

　　大堂裡，武僧試著安撫村人的情緒，卻得不到效果；僧舍裡，大師父身穿白色單衣對著空盪的房間閉目沈思，想著…是否要提前舉行吹雪祭。用一個人的生命，換來一紀十二年的平靜，值得嗎？很值得，但…公平嗎？不公平！

　　從他接掌神藏大社以來，每十二年就得思考一次這個問題，然，每次的答案都是一樣的。生命誠可貴，何況身負祭典責任的…是個孩子，一個生命光輝才要開始的孩子。但現實逼得他不得不做出決定，山神的情緒是善變的，神藏村依著雪山而生，人群虔誠的祭拜，不只換來心靈的平靜，更是生命的安寧。

　　人，都是自私的。誰不想活下去？

　　為讓神藏繪馬能平心赴祭，多年來的無情、冷寞和孤獨，是要斷絕他對塵世的情。

　　但，這種做法，很自私！很殘酷！很不合理！

　　這回將是他人生中第四次舉行吹雪祭，過去，他已背負著斷送三條生命的罪業，也背著神藏村眾人的冀望。煎熬啊…讓他有些累了……

　　長長地嘆了口氣，大師父對著紙門沙啞地出聲，「…有人嗎…有誰在門外？」靜候一陣，門外傳來回音，他復言道：「…找繪馬…快些找繪馬過來…」細碎的腳步聲漸行漸遠，大師父轉身背對著紙門，提起一旁小桌子上擱著的筆，在紙上飛舞。

　　看著桌上架著的油燈一陣，復看向桌上攤開的經書，想讓心沈澱，想讓情緒表現得平靜無波，然，筆下的潦草的字卻誠實反應他的情緒…是紊亂。

　　少選，神藏繪馬在門外跪著細聲對著紙門說道：「大師父，我是繪馬。」門內傳出回音，他推開紙門輕步進入。

　　距離不過五步，大師父仍舊背對著紙門，沒有轉過身也沒有回頭，口吻一如往昔，沙啞、冷淡，「…聽到了嗎？嘈雜的人聲。」

　　「聽到了。」身體跪得挺直，冷寞的雙眼裡沒有情緒。

　　「…你今年幾歲了？」

　　「二十。」

　　「…二十歲了啊…繪馬…知道你這名的意思嗎？」手…懸空…在顫抖。不等回答，他便逕自說了下去，「…你的名，帶著村裡眾人的祈願，所以大神賜你名為『繪馬』，這是個…很沈重很沈重的名字，任誰也不願意去扛。然，神藏村所有人都將祭神的希望放在你身上，你身上…早已寫滿村人自私的願望……」

　　聲音彷彿在很遠的地方，神藏繪馬的心…不平靜，稍亂了。

　　其實，他早就知道…過去被選為半神子的人，同樣都被賜名姓改稱『神藏繪馬』，然，『繪馬』本來就是祈願用的物品，而『神藏繪馬』只是一個名稱，充其量只不過是神藏村人用來祈願的祭物！也因為如此，這名字…似是被詛咒一般，因為背上這名字的人，最終註定的下場就是早死！美其名是『半神』，但…他連自己的明天在哪裡有不知道，這稱呼…不過是個諷刺！

　　雖然早已經知道結果，但這話從大師父口裡說出，還是震得他難以接受，抬眼望著桌上的燈火，搖曳著…像他現在的心情，跟著搖晃。咬著下唇，他雙手緊緊握拳並抓著衣襬，顫抖地出聲，「我…想問…」沈默一陣，復開口問道：「…為什麼是我？」

　　大師父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將筆擱回筆架，雙手同時放在大腿上，仍舊沒有轉身，只對他說了…「回去吧。」

　　這聲來得突然，他看著大師父下意識地回聲，「什麼？」

　　「…回去吧…回你的家，去看看你的爹娘。」不只手在顫抖，連聲音也是。

　　然，這聲方下，便成了驅逐令一般。神藏大社裡的不成文規定，便是神社裡所有人都必須聽從大師父的話，就算是身為半神子的神藏繪馬亦然，聽罷，他沒多話也沒多做停留，便向他伏身告退。

　　將紙門拉上的那一瞬間，一股心酸浮上鼻間，眼淚隨即奮眶而出，他伸手掩著嘴，更甚是咬著虎口和食指指節，想忍著不要哭出聲音。回家…數年來的希望，從大師父口中說出那時，非但沒有喜悅，反而讓他感覺很不安……

　　為什麼…待在神藏大社裡這麼多年，從來不准他回去，這會大師父卻輕易地點頭讓他離開，這教他怎麼接受！這樣一來，過去那些年的忍耐又算什麼？再者…離家這麼多年，爹親和娘親從沒有來探望過一次；他僅有一次逃回家，卻被阻擋在家門外……雖然知道理由和原因，但他很難不去介意。這會讓他回家，他要怎麼面對他們？之後…又要怎麼面對吹雪祭的到來？

　　跪倚著紙門，身體不停顫抖，嗚咽不休……

　　隔著一扇紙門，他端坐在內，同樣心酸……

＝＝＝＝＝

　　費了一番時間和功夫，才教聚集在大堂裡的村人離開，待回復平靜時，太陽已漸漸西沈，溫度頓時驟降不少，冷得讓人難捱，十數個小僧抱著木炭材火走來走去，紛紛在僧舍裡的爐子添加炭火，才不至於太冷。

　　早先大師父派人轉達口信給顧守在鳥居的武僧，晚些神藏繪馬離開時，不須攔阻，只管讓他走。他換上乾淨的單衣，沒有帶上任何物品，只在單衣外頭多加了件短褂，便踏上回家的路。

　　他離開後不久，大師父難得走出僧舍，一個武僧隨侍在旁，他輕步來到鳥居前，踏出的雪印子很淺，不很深，他的眼神一直沒有離開前方，只是靜靜地看著。

　　武僧握著錫杖，使力搖了一陣，讓上頭掛飾的銅圈相互敲擊發出清脆的聲響，似是提醒，待聲音靜止，他回頭看著大師父問道：「這樣做好嗎？」他不解，不解為什麼大師父要放神藏繪馬離開。

　　「…嗯…」

　　「過去從沒有讓半神子離開神社的前例，大師父這會壞了規矩，要是他就這麼去了不回來怎麼辦？要是祭禮時出了什麼亂……」

　　雙手合十，無聲。武僧見了大師父的動作，隨即閉上了嘴，不再多說什麼，只任由問題懸在那兒，無解。

　　沒有回答武僧的問題，大師父只是望著…遠望著，那道離去的身影，而心裡…卻暗自回答他早先問的那個問題…『為什麼是我？為什麼是你？我想，命運二字不能成為說服你的答案，但…我實在也找不著一個可以說服你的理由。為什麼是你？為什麼…』

　　這些天，雪一直下個不定，時大時小的…完全沒有停下來的跡象，積厚了的雪讓前來參拜的村人踏得硬實，然，神藏繪馬卻覺得回家這條路…走得辛苦，一步步…慢了。

　　心裡還念著爹娘，但舊時的創傷也掛在心上，猶豫糾結思緒，想回家蹭著爹親、偎著娘親，卻又怕往事重演！創傷，一次就已經足夠，也嫌太多！思考亂了，伸手揪著胸口，想著…去時步和來時路…同樣一人、同樣孤獨……

　　沈浸在猶豫裡，神藏繪馬沒注意到…身後的樹上多了道影子，一道雪白色的影子。

　　穿著單薄的和服和草鞋，影子坐在樹上，一手扶著樹幹一雙小腳交叉著輕輕地前後搖晃，目光一直盯著緩步向前的神藏繪馬，心底滿是好奇。

　　『天要黑了，這個「人」，他要上哪兒去？』

　　眼見神藏繪馬的背影越來越小，樹上的影子也傾著身子伸著頸子，望著他直到越來越小，突然，樹上的影子一個重心不穩，『刷』地一聲從坐著的地方滑了下來，然，只有一些掛在樹上的雪因為突然來的重著滑落在地，並發出聲響，但…影子輕飄飄地…浮在空中看著疊在雪地上的雪堆。

　　少選，影子回頭望著給人群踏得硬實的那條道上，一列很新又很清楚的筆直腳步，勾動了『她』的心緒，腳步點在有些陷落的印子裡，心裡只想著…『好寬大的印子，』蹲下身撫著腳踝，看著踏在印子裡的小腳…『和我的不一樣……』

　　倏地起身，前行的神藏繪馬早不見蹤跡，消失在雪的那方，影子捧著心窩，想起了回去。記憶深刻且鮮明，爹親和娘親曾牽著她的手一起走在雪地上，鬆軟的、紮實的…都曾留下過印子。

　　她最喜歡和爹娘一起在雪地上散步，走了一段後再回頭望著留下來的印子，大大小小的，全都記錄著他們一家子幸福歡快的時光。有時娘親會和她一起蹲在雪地上，給她推小雪人；爹親會挖雪窩子，然後三個人一起擠在小小的雪窩子裡取暖。

　　永遠記得…娘親的手的觸感，冰冰涼涼的…卻很溫柔地為她梳髮；爹親的手總是暖呼呼的，常捧著她的臉，親暱地喚著她的名字。

　　那時，他們常在雪地上留下三對印子，兩對大的中間有一對小的，那是她的印子…而兩對大的，便是爹親和娘親曾活在世上的證明……現在再走在雪地上，小印子依舊，卻不見大印子落在兩旁……

　　頰上滑落的淚瞬間凝成了冰，揮手揩去，想起離去的神藏繪馬，不知怎麼著…她竟有想跟上他的衝動！然，這想法才剛浮現，失親的悲痛卻再一次填滿她的心。

　　又想起，雪子不能離開雪山太遠…猶豫著、躊躇著、沮喪著……低頭再看了腳下的大印子，輕輕地…嘆了一聲，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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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風愁絕無處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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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89)

8樓發表於: 2008-02-06 09: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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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走到神藏村時，雪早已經停了，月亮難得掛在夜空。

　　神藏村的村口都會擺著一塊石頭，那是道阻神，村人經過時都會停步參拜，就連神藏繪馬也不例外。當他回到村裡時，天早已黑了，參拜末了，他抬頭看著村裡的景象…沒變……和那天一樣，一點兒都沒有改變。

　　因為天冷，村人早早便關上門待在屋裡取暖，每間房舍的屋頂上都積了一層厚厚的雪，木板拉門上映照出廳中爐火的亮光，幾隻給拴在屋外的看門狗蜷縮在木板搭建的狗屋裡，或窩著睡覺、或盯著他，就是沒有出聲吠叫，只是靜靜地看著他走過。

　　依著記憶，他一步步走向家門口，和那天偷跑回家時的情形一模一樣，緊閉著…隔絕了裡外。裡頭的爐光亮光透著熱暖的溫度；外頭的夜色積雪帶著冰寒的冷酷。呵出的氣成了白霧，泛在眶裡的淚模糊了雙眼，步伐在門前，低著頭伸手撫著門板，怎麼也提不起勇氣拉開。

　　突然，一名村人穿著厚棉襖拎著燈籠經過他的身後，認了好一陣子才認出他是『半神子』神藏繪馬，隨即雙手合十對他出聲，「咦！半神子？怎麼這時候出現在村裡？」

　　聽得人聲，神藏繪馬飛快地拭去眼眶裡的淚，轉身向村人點頭招呼，「是…」刻意低著頭，不想讓村人看見他的臉，「…大師父讓我回來。」

　　「原來如此，俺以為半神子『又』偷跑回來，既然大師父讓你回來，怎麼站在外頭不進家門？」

　　那年偷跑回家，全村的人都知道，他在神社裡接受大師父的訓斥，受屈後，找不到人可以傾訴，反而換來鋼鐵般的戒嚴，後來的日子裡，村人來參拜時見著他，都還會把這事再一次挖出來對他說，那時已經聽到有些麻痺，想不到這會還會『再』聽見，也不知究竟是有意還是無心，村人這話刺得他的心…很痛。

　　轉頭看著家門，沒有回話，任由氣氛凝結。

　　見他沒反應，村人向他行過拜禮，便逕自走到他家門口，幫他敲了幾下門並對著門大喊。少選，腳步聲從屋內傳來，他的心跳也越來越快，門開的那一瞬間，他愣住了！開門的人是一個小男孩，一個他從來沒見過的小男孩。

　　小男孩看著村人出聲問道：「大叔，有什麼事嗎？」

　　「找你爹娘出來，半神子回來了。」

　　小男孩轉過頭看向神藏繪馬，而他…還在錯愕中，只是盯著小男孩瞧，什麼話也說不上來。同樣的，小男孩也覺得奇怪，這個被稱為『半神子』的人，為什麼會出現在家門前。

　　村人催著小男孩，他帶著狐疑走進家裡，不時回望直到轉身走進裡頭。村人見罷，隨即從門邊讓開，好讓神藏繪馬進家門，然，他驚懼著…怎麼也邁不開步伐。那個小男孩是誰？他從來沒有見過他，爹親和娘親呢？這裡…真的是他記憶中的家嗎？

　　就在神藏繪馬躊躇時，兩道略顯蒼老的人影從裡頭走出來，後頭跟著方才那名小男孩，兩道人影同時喚了一聲…他早已遺忘很久的名字……「凜！是你嗎？」

　　看著蒼老許多的爹親和娘親，十幾年了…記憶中，爹親和娘親的模樣，還停留在他離家的那一天，眼前的人…他不認得……然，遺忘很久的名字，這時卻又再度想起，紅著眼眶，顫抖地張開口，「…是…爹親、娘親，神…不，凜回…」語未完，卻聽見……

　　「為什麼回來！」

　　突然來的喝斥，讓神藏繪馬錯愕，是爹親的聲音，他急喘著，睜大雙眼瞪著他。他回來了，不好嗎？想見爹親和娘親一面，不行嗎？為什麼？爹親要以質問的口吻和態度對他？

　　「我…」

　　「回去！回神藏大社去！」

　　站在門外，神藏繪馬眼見爹親奮力地揮手，擺明了不歡迎他回家，為什麼？和那天一樣…回頭再看娘親，她雙手抱著那個小男孩，卻沒再多看他一眼，剎那間…他明白所有，這個圈圍裡，已沒有他能在的位置。

　　雙手緊緊握著拳頭，神藏繪馬低著頭，朝一旁的村人點點頭後，又對著爹親和娘親深深一躬，隨即頭也不回地跑走。

　　村人眼睜睜看著這幕發生，來不及伸手拉住他，只能對著他的背影出聲，「神子！凜！等等！」回頭再看，他的爹親跪在原地，掩著臉不停地啜泣；他的娘親則緊緊抱著小男孩，渾身不停地顫抖……村人嘆了一聲，復說道：「你們這是幹什麼？是神藏大社的大師父讓他回來的，你們卻這樣對他。」

　　他的娘親抬頭看著村人，哭著訴說：「…你不懂！我們…我們不能接納他，不能再愛那個孩子，是我們這一生最重最重的傷痛！剛才聽湛說凜回來，我還不相信…但見到凜的剎那間，實在有不想讓他離開的衝動，但是…他是半神子，身負著吹雪祭的重任，不能…不能……」抱著小男孩，將臉埋在他的肩頭，泣不成聲。

　　「不能讓他有牽掛…」他的爹親轉頭看了這幕，隨即接著說：「世上有哪個爹娘不愛自己的孩子？多年前凜逃回家，我就強忍著不讓他進家門，怕是有了一次…會再有二次、三次！愛得越深，反而越放不下啊……」

　　「對俺說有什麼用？這些話為什麼不去對凜說？你剛才…真是傷痛了他啊！」丟下話，村人順著神藏繪馬的腳步追了上去。

　　身後留下的…是一扇半開的大門和一個不完整的家。

　　雪，又開始輕輕地飄著，白色的雪地上留著一道奔馳的黑色身影，神藏繪馬跑出神藏村，他低著頭壓抑哭聲，直到有了一段距離才停下來。想著他已經不認得的爹親和娘親，眼淚忍不住奪眶而出，這麼多年來…他無時無刻思念著他們，一直祈望他們能帶他回家，然而…好不容易回到家，結果卻換來這般冷寞的態度，這教他情何以堪？

　　頹坐在雪地上，心…比飄落下的雪還冰，淌血了的傷口誰來醫？沒有人。人世間的溫暖他感受不到，只有冷淡和無情圍繞在身邊，上天對他太不公平！跪趴在雪地上，他想就這樣死去，不想再有任何人、事、物來傷害他……

　　少選，身後傳來人聲，喚著的…是神藏繪馬以前的名字，「凜！你在哪裡？凜！」

　　聽得人聲，神藏繪馬刨起了些許雪撲在臉上，想掩飾哭過的痕跡，他沒有朝人聲那方去，反而背著聲音逕自往前奔去。世上已無情！連生身的爹娘都這樣待他，他已不信這世上還有所謂的溫暖。

　　想著…再過不久，他將要為神藏村犧牲自己的性命，但神藏村裡的每個人對他都是無情也冷寞的，那麼，他們憑什麼來決定他的未來？他又憑什麼要為神藏村犧牲？他討厭這裡，也憎恨這裡，神藏村只不過是個沒有人情也沒有人性的山中村落……

　　他不要！他不要為神藏村而死！他要離開這裡！日後，他要為自己而活！

　　奔過前來神藏村的硬實道上，神藏繪馬擇了一處較平緩的雪坡，扶著一旁枝頭披著雪的乾枯樹身，透著月光，一步步往巢日御靈產雪山上去。

　　緩步爬著，喘息間無意中抬頭望見了掛在夜空中那輪明月，心裡不自主地又想起了爹娘，還有那個小男孩，想他們三人的圈圍，就像月亮一樣圓滿無缺，再看自己…卻破碎得難以修復成型……

　　這一望、一思、一念……盡是諷刺！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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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0)

9樓發表於: 2008-02-12 02:16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看來繪馬還有好長一段路要走

雪音怎麼還不出來呢??

繪馬身為半神子好辛苦呀

地位還被自己的弟弟取代

看了也覺得心酸.....

[ 此貼被宵lover在2008-02-12 18:52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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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03.22 (繪馬x雪音) 雪祭 1~10，28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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