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7.18 [日月素还真 x 谈无欲素還真 x 談無欲 ]雪心刃（完）

復制鏈接 | 瀏覽器收藏

暖風風

級別: 騎士

作者資料
發送短消息
加為好友

UID: 125408
精華: 0
發帖: 42
威望: 2 點
銀兩: 305 兩
蓮花: 100 朵
本命: 素还真，谈无欲
王道: 日月
牆頭: 剑子仙迹
配偶:
座右銘:
注冊時間: 2022-05-21
最後登錄: 2024-09-19

鮮花(5)

樓主發表於: 2022-07-18 15:33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07.18 [日月素还真 x 谈无欲素還真 x 談無欲 ]雪心刃（完）

代友发一个八年前的饭

————————————————————————————————————————————————

这并不是一篇朝斗文
请把其中的皇朝以及相关官位设置当成玩笑。

絮当风、舞万里、映玉壶银沁。
冰雪融时，千山净，天地新。

四周唯有大雪覆地，一片白色，望不到边。茫茫冰雪之中，有一人步幅虚软，缓缓而来。
而他目视到面前的活物，不由得冷笑一声。
“你也是迷路了吗？”
那活物生着美丽的白色毛发，是头狐狸，正瑟缩作一团，看来亦是命不久矣。听得人声也不奔跑闪避，只一双琉璃似的眼哀哀而望。
来人似是思索站立片刻，终还是抱它起身。“罢了，最后的路途遇到你，也是天意。”
接触到尚有余温的胸膛，那狐狸不由得靠得更拢了些。那人被冰的一口长气叹出，也将狐狸裹得更紧。
风雪仍大，总也没有结束。一人一狐在这茫茫雪原走到日落，不敢停步。迷路到此刻，生机渺茫。这人心中也存着别样心思。狐狸终究弱小，撑不住的时候还可以杀来取血，换自己再撑一时半刻。
然而一时半刻又有何意义，这人不愿去想。若是就地放弃，他一早便不走了。
只是这狐狸甚是可爱，又是这人面前唯一能见的生灵。恻隐之心人皆有之。这人竟更多妄想起一人一狐同生的局面。
又艰难行了三五日。这日白日霓彩贯空，怀中狐狸，忽然眼神迸彩，从臂膀中一跃而下，向前奔去。
这人吃了一惊，那狐狸却又停步，转头等他。
“莫非你找到出口了？”这人嘲问道。也抬步跟上。狐狸奔跑甚速，他也凭着一口气，用力奔跑。然而强弩之末，终是累得气喘吁吁，不支跌在冰原上。
他自知大限已到，看着面前等他的狐狸，不觉好笑。
“我已无力再走了。”
那狐狸跃到面前，咬着他的衣服，死死地向前拉。
“别做无用之事。你我已不可能共同出去。我身为人，你身为狐，我虽残存的力量无几，但相信对你，也足以撑更长的时间……”
是了，眼下最合适的选择便是如此。
这人伸出手来，拍向自己胸口，热能从周身经脉汇聚而来，渐成一种淡蓝色的光芒，如一团星火。
这人将它抚进了狐狸的额头。
“好好利用我最后的善良心意吧……”
讲完这句话，他合眼垂头颓坐。白雪从天上飘落，在他散落的银发上，衬得面容如入禅般沉静安详。
狐狸纯黑色的眼看着他眨了一眨，转身奔入雪原之中，夜幕降至，那身形隐没在黑色与无边的白色之中。

1.
万千丘壑中，但有一片阔地，只听杀声震天，双方热战正酣。山头崖上立着几个精壮兵士，跟着一个阶下囚。这人容貌滑稽，似是被割了鼻子，一双眼晶亮，满怀厌恶，盯着那人飘渺身形，如仙人般翩跹而至。
来者鹅黄色衣衫随风拂动，甚是耀眼。手中一柄玄色拂尘，衬得执拂尘的手更如白玉一般。秦假仙张口就要叫死小白脸，却被那清冷凤眸里隐隐杀气噎了回去。
“秦假仙你看，今日之战如何？”见秦假仙退缩，那人毫无掩饰的讽刺笑容挂在脸上，神采飞扬，唤着秦假仙的名字，眼神却望向战场。
秦假仙闻言哼道：“问你秦爷爷问题，你还不够格呢！谈无欲，等下素还真出来，哇哈，俺老秦就看你屁滚尿流往哪里逃了！”
“哦？”谈无欲仍是满脸讽刺，衬得那阴柔面相倒有几分不善，语中玩味又似期待，真假难明，“秦假仙你是说，我会被素还真所败吗。”
秦假仙摆出懒得搭理的模样，“不是我老秦讲，你和素还真，真是错的天差地远。素还真是什么人？为武林和平尽心数十年，做过的事随便哪一件拿出来，都够把你们踩在脚下。你谈无欲想要和素还真比输赢？哼哼，再去投胎比较快。”
谈无欲也不接话，似是把秦假仙的话当了过耳清风。他注视战局，脸上自若笑容却有了一丝恼怒。事到如今，素还真还未出现，战局难终，他不免暗暗握拳。
就在此刻，混沌战局中，冲天而起一道浩然霞光，一扫阴霾。谈无欲心中顿起千层浪，呼之欲出，一旁秦假仙手舞足蹈，高声喊道：“素还真！”

今上一统武林，强令万教臣服，血屠武当，火烧少林，江湖之中颇有人不服于朝，他们奉江湖中号为智者的素还真为首，暗地里保存实力，与朝廷相抗。
此次谈无欲同军师一线生领兵深入这处山谷，虽是为了逼出藏身在此的余党，真正的目的只为擒拿素还真。上谕说不拘生死，然而是个人都看得出，他想要的是活生生的素还真，能在他脚下三叩九拜俯首称臣。这般庸俗无聊之事，世人也趋之若鹜。谈无欲笑但皱眉，看着那身影带起簌簌尘土。素还真，你如何评判呢？
如响应他的问话般，那道身影，孤绝遗世，一掌之力携带千钧之重直劈而下，山崩地裂。一时双方避让慌张逃窜，人仰马翻，听闻惨叫一片。所带起的尘土飞扬蔽日，滚滚不绝，如狼烟万里，遮断了山头围观众人的视线。
这般阵势，惊天动地，众人无不心神一凛，被素还真的气势折服。
谈无欲冷哼一声，玄色拂尘轻扫，竟将扑面而来风沙屏在三步之外。他腾空而跃，直上九重。身形向那烟尘中去，兀地不见。素还真尚在空中，他一掌直向而去，素还真回身相接，掌气四散，昊光迸射，从烟尘中喷薄而出。
他二人在风沙中缠斗，你来我往，掌招极快，不多时已过了上百回合。一刻已到，仍未稍减。等烟雾全数散尽，二人才落在山头。
只是谈无欲已擒住了素还真。
素还真一身素衣，被擒住了却也不见丝毫窘迫，风雅神秀未减一点。谈无欲紧扣住他腕上脉门，拂尘拈在手上蓄势待发，一双凤目瞧他瞧得仔细。素还真作势苦笑一声：“方才一掌已是耗费九成功力。谈兄大可不必如此。”
谈无欲似是不为所动：“你之诡计多端，我见得多了。”果然听山下朝廷兵士喊道，“对方已趁大雾跑了！”
谈无欲闻报怒笑，素还真却笑得惬意。以一掌一身换盟军撤退，这交易做得漂亮。谈无欲这脸上则多了几分阴沉，双方一时静默无语。
“偷袭！”秦假仙乱叫道，“谈无欲，你卑鄙无耻！”
谈无欲看了看秦假仙，道，“放了他。”亦不愿再多言一句话。

谈无欲这人，究竟从何时有了名气，江湖中的老人也说不明白。但江湖中人人知晓，他这个人，最计较的便是素还真那天下第一智者的名号。今上夺权，他助益颇多，位置渐渐坐到了代国师。押解素还真回京，一线生忙于整顿归附之人，看守素还真与照料素还真之事便丢给谈无欲。
因陛下旨意需善待素还真，谈无欲将自己的车马进行改装，故意弄得富丽堂皇锦缎堆彩，特地给素还真留座，加以镣铐禁制。每日素还真坐在禁制之中，又有谈无欲的点穴手法，内力无法施展，和常人无异。谈无欲便与他喝茶聊天，观花赏景，素还真一概不冷不热，时常拂逆谈无欲，谈无欲也不生气。随从仆役议论纷纷，说看来谈无欲实在是太过高兴了。
毕竟江湖人称日月才子的二人，向来有瑜亮之争。世人皆知为了凌驾于素还真之上，谈无欲可谓费尽心思。其行事手段与作风都和素还真相对；加上率先投了皇朝，比之领人抵抗的素还真，这风骨品评又自是降了一格。只是此刻素还真受制于谈无欲，毫无还手之力，堪称完败。
时值暮夏，一线生谈无欲班师回京，面圣陈贺，素还真人生中第二次被迫踏入金銮殿，见到那威风凛凛、不可一世的枭雄，在宝座上快意之笑直震云霄。一边众臣恭贺，好一副升平景象，光风和煦，不闻江湖厮杀之声。
身边谈无欲见他孤身挺立，凛声要他跪下叩头，却被皇座之上的人制止。
“素还真，朕问你，服，还是不服！”
声震殿堂，闻之肝胆欲摧。一众小臣吓得战战兢兢，个个屏住呼吸，静候素还真答案。谈无欲面不改色，仍是在袖中按捏住手指。
素还真环顾一圈，目光灼灼，最后定在身旁冷漠的鹅黄身影上，且笑一声：“服，自然是服。我素还真心服口服。”说罢掀衣单膝跪地，以军礼之姿行礼，又朗声说：“素还真愿效犬马之劳，为陛下前驱！”
至尊高兴得放声狂笑，“哈哈哈哈哈好！”
他摸了摸下巴，满意道：“谈无欲听旨！即日命你为国师。”
谈无欲闻言欣喜不已，长拜谢恩：“谢陛下！”
然而这欣喜不过转瞬。至尊又道：“素还真听旨！即日命你为国师候补，与谈国师一月一替，你们当好好合作，不要辜负朕！”
这是何意！满堂震惊。
霎时谈无欲面色惨白，不禁失声抗议道：“陛下——！”
“朕意已决。国师不必多言。”至尊冷然，言语之间固若磐石。
谈无欲紧咬下唇，面色欲怒，但大殿之上也唯有压制下来。他瞪着身旁的素还真，似乎要将他撕碎般愤慨。素还真自然以对。观此形状，朝堂之上，鸦雀无声，宛如暴风雨前的死寂，所有人心中都飞快地盘算起来。两位国师，此后局势恐怕是滔天巨浪。一时个个惶恐不已，思虑唯恐遗漏。这日的朝会，大半朝臣稀里糊涂，不知是如何结束的。好端端一场庆功，竟变得宛如黑云压境，山城欲摧。

2.
“素还真呐！！！！”
一听这种夺命也似的呼声，素还真便知是谁来了。他含笑起身，放下手中书卷，快步出来掀了门帘。
“秦假仙，果然是你。”看来数月不见，倒是一如既往。
“唉，素还真，你托我办的事……”
“嘘。”素还真微笑，却急忙做了个手势。“秦假仙你一路行来想必辛苦，先喝杯茶吧。”
秦假仙正要多言，却见屋中步出另一人，面色苍白，双唇紧抿，尽是不近人情的孤傲之意，不是谈无欲是谁？秦假仙没想到谈无欲在此，立刻就收了声，心道坏了坏了，但愿方才之言他没听见才好。
谈无欲一见是他，微微眯眼，冷言道：“素还真你既然有客，我就不再叨扰。请了。”说罢也不等素还真回答，径自行了出去，步伐十分快速。
见他走了，秦假仙闷声道：“但愿方才之言他没听见。”
素还真道：“听到也无妨，我不怪你。”说着请他入内。
只见桌板上两杯清茶，余温未消。秦假仙实在口渴得厉害，也不顾那么多，举起一杯便饮。谁知一口下去，苦涩难堪，他“噗”地一声又吐了出来。“素还真呐，你这是要毒死人啊！”
素还真笑道：“这是给他备的，谁知你饮了。”
秦假仙低头看手中茶盏道：“高招！可惜他没有喝。”
素还真又是一笑，不再答言。收了桌上的茶具，躬身为秦假仙换了一壶茶。这壶茶清香扑鼻，饮来清甜解渴，很是让秦假仙受用。一杯下去，他对素还真道：“我都办妥了。只等你随时需要。”
素还真笑道：“便知当日我所做暗示，聪慧如秦假仙你能领会。如此甚好，等陛下一死，朝中必乱……而我，还需得那人之助。”
秦假仙道：“你是说叶小钗？”
素还真道：“正是，身为定国将军，本朝开国后便隐居不出。”他叹了口气。“陛下待他不薄，但我仍需一试。”
秦假仙道：“包在老秦身上！三天内我查出他的下落。”
素还真感激道：“如此多谢了。”
秦假仙说：“客气什么！俺去啦。”竟然一刻也没耽误，说走遍走了，那身形利落，竟也显得他这五短粗俗之人有几分潇洒之态。
看他远去，素还真方才不再目送。心中暗道，刚刚谈无欲急急便走，唉，还需他登门拜访。

素还真与谈无欲虽同为国师，但早有矛盾也是众所周知的事，本来圣上旨意，把他们两家府邸对门而建，低头不见抬头见。但素还真人望甚重，整日车水马龙，扰的谈无欲不胜其烦。半个月不出谈无欲便弃下府门搬走去别院住，难免有人说他是受不了素国师得人缘，无地自容去了。
这别院是京城中临着水道的一处僻巷，四周杂草丛生，宛如无人荒宅。素还真寻上门来，扣了扣古旧朱门，半晌才有一名老仆应声。院内回廊绕池，红灯曳影，石上斑驳，蒿草半高，真是如传说中的鬼宅一般。素还真知道谈无欲的趣味，看来怕是一年都没人清理过。好在国师虽然位高，也不过是为了拉拢人心的虚衔，平日里并不管事，谈无欲这门庭自然也无人拜访。
素还真心道，谈无欲想要的是胜过素还真，故而那位至尊故意让他俩平起平坐，互相牵制，倒是好计。哈。
随着打灯的老仆引路，素还真见着一道身影，在屋内窗下，似在阅书。又闻落子声音，想来是在打谱。他谢过老仆，也不打招呼，径自推门而入。
谈无欲坐在窗边桌前，散发披肩，抬眼看他一眼，低头继续。
素还真不禁讶然：“谈兄，如此待客之道，可真少见。”
谈无欲冷笑道：“无事不登三宝殿。素兄此来何意但开门见山，莫非见不得吾耳根清净。”
素还真道：“此言差矣。今日谈兄宾临府上，未及畅谈而散。兹事体大，自然还要再来面谈过。”
谈无欲放下书与手中棋子，面有思索之色。他道：“如素贤人者，局势如何，你应当很清楚。”
素还真道：“若我说，陛下千秋鼎盛，洪福齐天……”
“哈！”谈无欲止住素还真，“你当我三岁童蒙，看不出你心中如何计较吗？陛下病入膏肓，药石罔效。”
素还真垂眼，道：“此言不虚。但并非无药可医。”
谈无欲心头一震，霎时百转千回，竟不住高声道：“素还真！”
素还真低声道：“我在。”又恢复了常声道：“若陛下千秋万岁之后，不知谈国师有何打算？”
谈无欲道：“身为皇朝之臣，自当为皇朝效力。倒是你素还真，问出此话何意呢？”
素还真向谈无欲走去，谈无欲作出“请坐”的姿势，他也不推辞就做在棋桌对旁。
“我臣服者是陛下，陛下若死，我不留也。”他声音略低，衬着荧荧火光，一双眼中深不可测。
谈无欲哼道：“若陛下知你此言，要你殉葬，你却如何？”
素还真道：“谈兄，你心中也是如此所想，是也不是。”却避过谈无欲忿言之辞，单刀直入。
谈无欲甩手道：“你不必试探。到时便见真章了。”
这话说的暧昧模糊，素还真心中偷笑，面上却不见半点。沉吟着好似踌躇起来。
谈无欲道：“好了，若无他事，你可以走了。”
素还真笑而不语，忽地灯火骤灭，室内落入一片黑暗之中。只闻哗的一声棋子落地翻滚，素还真儒雅声音，如幻如真响起：“既然走了……”

3.
陛下的病，自是来的蹊跷。但病势沉重，却是不争事实。坊间甚至日日都有陛下已经驾崩的传言，一片人心惶惶，不安之云笼罩京城。
素还真老神在在，自然是安定人心之用。而在此时谈无欲也搬了回来，一时间倒似是两位同心携手，开了皇朝创始以来未曾有过的局面。
这陛下草莽起身，为了一统天下，大儿子二儿子都战死沙场，只有一个尚不满七岁的小儿，还因母妃怀胎不满十月，被传不是陛下的亲生骨肉。只是这位妃子倒也聪明，教小儿子拜入素还真门下，敬素还真为师。拜师之礼隆重盛大，更多是昭告天下让人不再对他生疑的意味。
素还真从谈无欲那里回来第二天，宫内便传他面圣。素还真随那引路人来到内宫，在寝殿中面见天颜。陛下讲话咳嗽虚弱，断断续续，多是托付劳烦一类。身边那妃子尽心服侍，听到陛下说道王子年幼无人可依也垂首抹泪。
谈话一两刻之后，陛下令诸多宫人撤下，强自起身，对素还真说：“爱卿可知，今日先前，国师曾来面见过朕。”他虽是病重，仍可见枭雄凶残神情。“向朕言述你有不臣之心，为恐生变，应早除为妙。”
谈无欲自是没有建言要除去素还真。这层意思，却是陛下暗自加的。素还真沉吟，闻言躬身伏地：“臣确实在昨夜见过谈无欲，亦询问他陛下若千秋之后当如何。臣是为陛下皇朝计，不过试探而已。”
陛下道：“哦？那依爱卿看来，谈无欲之心为何？”
素还真道：“谈国师自是愿鞠躬尽瘁，为国后已。”
陛下朗声大笑。“哈哈哈，爱卿，你这话，未免太为掩饰其非了。”
素还真面上大惊，道：“陛下明察秋毫，臣自是妄言了。”
陛下冷笑道：“爱卿不必拘礼。朕心中自有定夺，爱卿若想欺瞒朕可就错了。”
素还真道：“素还真不敢。”
至尊一时也神清气爽，看来哪儿有生病的样子？他喃喃自语道，唉，可叹天下，竟无一个……
片刻迷思走神，便又清醒过来，对素还真道：“爱卿做事朕放心。退下吧。”

素还真出宫路上，心中盘算一番。望着天边彤云，日落皇城，这圣宫落成以来，又换了多少人家？可叹天下，竟无一个可信的人么？
素还真摇头。

这日素府闭门谢客。素还真正在翻看前两日呈上来的名帖，听侍童说秦假仙来了正在后厅等他，起身急急便去。秦假仙痛饮一杯好茶，告知素还真，他打听到叶小钗正在京城外的劳什子山下和孙女孙儿们隐居，时常村民见他入山砍柴。素还真谢过以后，对他讲：“听说谈无欲搬回来了，劳烦秦假仙为我送一份礼吧。”
秦假仙一听谈无欲火起三丈，但一看是素还真嘱托也满口应允了。反正素还真既然让他送，哼哼，他以什么方式用什么手段送到，自然是随便他了。
素还真看他时怒时笑，不觉莞尔，道：“秦假仙附耳来。”便在他耳边细语一番。言毕，看秦假仙惊愕满面，一时心情大好，笑道：“如此拜托了。”便唤管家备车。
车驾到了山下村口，他便命人停下，自己步行而去。村中人见了这素衣莲冠，手把檀扇的清俊之人，一时皆不觉停下手中活计，议论起来。然而素还真却见到个意外之人立在前方，那文士长髯蓝袍，一身装扮细致却不显眼，与素还真素净仙气比来，自是一种寻常教书先生的感觉。只素还真知晓此人不可小觑，他拱手行礼笑道：“在此处相逢真是有缘，一军师久见了。”
一线生轻咳道：“吾叫屈世途。素……这位公子怕是认错了。”
素还真道：“屈世途，你我多久的交情，何必呢。”
屈世途开颜大笑。“唉！见到你，我可只觉得没好事！”
素还真道：“好友，这话我也同感啊。”
想一线生身为皇朝军师，领兵南征北战，专讨江湖势力。素还真昔日战线同盟，倒是有一半都是被他攻下的。擒素还真一战，也是他领命坐镇。事后他便隐姓埋名意在逃过江湖风波，也有着担忧素还真找他寻仇之意。然而素还真一早知晓，一线生与当今陛下关系密切，令他站队确实难为，因此也不曾动过寻他报仇之意。
屈世途说：“唉折煞我了！素还真你来此地做什么？”
素还真道：“我来为寻人。定国将军叶小钗。”
屈世途惊得后跳。“素还真，叶小钗当年允诺随陛下征战二十年，如今期满，早已是心如死灰。你……”
素还真说：“正因他是陛下唯一愿信之人，我更要请他出山。”
屈世途摇头道：“引火烧身！”
素还真道：“哦？此中有文章了。”
屈世途环顾四周，见确实无人，道：“告知你也无妨。医治陛下之法，陛下已知道了。”
素还真面色一变。
“谁人会知……”
他摇头道：“不对，知道方法也没用。”
屈世途道：“唉唉，会告知陛下方法，就不会告知陛下东西在何处吗。再者，陛下假意寻不来，让你去寻，你要如何？”
素还真道：“自然是拖。”
屈世途道：“好友，他不相信任何人，他想要你身名俱毁，从此只能成为他圈养之物。你若请出叶小钗，但凡陛下下了命令，你说叶小钗当如何动作呢？”
素还真心头盘算飞快，道：“你所言甚是。当今之计，也只有考量素某待人之心了。屈世途你可知，究竟何人告知陛下医治之法？”
屈世途摇头，“但，我曾听言，说是……谈无欲。”
素还真笑了一声。“多谢好友。暂别。”
话声甫落，他运起八卦迷踪步，行得远了。方向，却仍是向着叶小钗隐居所在。屈世途劝阻不及，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走远。
“唉……！”
屈世途叹气。

4.
谈无欲握着锦盒，皱眉问道：“这是何物？”
秦假仙说：“我不知道，这可是素还真赠你的大礼。”
两人相对，气氛甚是诡谲。秦假仙坐立不安，又不敢失礼。如果不是先前素还真有所嘱咐，他此刻早把谈府闹到鸡犬不宁才甘休了。
那边谈无欲也心下嘀咕。往日秦假仙见他定要嘲讽一番，今天来送礼竟然全没失了礼数。便又问道：“素还真为何不亲自来。”
秦假仙说：“这我不知。”同样硬生生塞回去了。
谈无欲看他模样心里也忍不住笑，又说：“素还真没嘱咐你什么吗？”
秦假仙张口欲言，又不想说，最后悻悻道：“他要我告诉你，他去找叶小钗了。”
谈无欲道：“这你不是知道他去哪里了嘛。”又沉思自言自语，“叶小钗、叶小钗……”
秦假仙没耐性起来：“好啦好啦，你快些看了礼物，我好交差。”
谈无欲叹道：“急什么呢。”打开锦盒，似有一道华彩闪过。
锦盒内为木质，嗅来有一阵冷香。谈无欲识得是万年果香，正中放着一柄短刃，外鞘乌黑，刻着繁复纹路。抽刃出身，光亮透彻，如雪般晶莹。柄端刻着“雪心”二字，狂草意态，放浪不羁。
秦假仙万没料到素还真竟然是送了把短剑给谈无欲，惊讶得难吐一字，平日的舌灿莲花也不知哪里去了。谈无欲却是神色如常，举剑挥舞几下，空中猎猎声响。
“好剑。”谈无欲合上雪心，“多谢了。待我修书一封答谢素还真吧。”又对身旁老仆道：“取金百两，致谢秦假仙。”
秦假仙愣愣站在那里半天，才拿了黄金和答复的书信，满心不可置信，只嘟囔着“怪哉，怪哉！”

素还真这一去，就是十天。
十天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反正除了陛下，也没人会追究他懈怠公事的责任。等他终于回来，见着宣他面圣的侍郎，等他多时了。
“陛下的意思，国师哪日回来，须得哪日便去。我在此等候国师，也有三四天了。”
素还真点头。虽是有些疲倦，但还是连坐都没坐。
至尊的气色看来倒比上次好了些。素还真整衣行礼，听那人道：“听说爱卿游山玩水，好不自在。唉，朕若不是耽于疾病，也可以巡游天下，纵马驰骋。”
素还真心里哼了一声，答道：“游山玩水不敢。臣是去找定国将军去了。”
“哦？叶小钗啊……”语气颇为怀念。“他近来好吗？”
“定国将军一切安好，并对臣说，不日他将进京亲自来探望陛下。”
“咳……难得他有这份心。”榻上之人气若游丝，素还真却凝神细听，不敢分神。
又是半晌没有言语。殿中药香四溢，暖熏易睡。榻上之人终于又开口，“爱卿，近日我得了一物，还请爱卿为我解惑。”
他丢出一份书信。素还真见了，微微颤身。
从信封上的字看，自然是谈无欲所写无疑。“谨致素还真”几个字，写的清秀遒丽，有松雪之风。素还真拿来拆开一观，只见所写，却是四句。冰雪销早春，感君赠邻人。汉剑当飞去，何侍久病身。
素还真合信，沉吟不语。
榻上之人道：“朕听说，谈国师搬回谈府，你给他送礼。”
素还真道：“是。臣送了一把剑。”
“哦？为何是剑？”
素还真道：“宝剑求主，臣自是祝福之意。”
“咳咳…难道朕，不是宝剑之主吗。”
素还真道：“陛下之剑，绝不可能是谈无欲。”
榻上之人道：“唉。爱卿总是提醒朕提防他。你们，就不能携手同心做事吗。咳……”
素还真道：“道不同，不相为谋。臣既然服膺陛下，便无二心。反观谈无欲……不论陛下千秋之后扶持幼主，或是现在欺陛下无能为力而离去，都是他可能有的选择。”
榻上之人缓缓道：“朕见了那首诗，便知道他不肯安心。”
又是大半的沉默。素还真只等着榻上之人再发问。果然他道：“素还真，朕得知有一件宝物，或许可救朕的性命。”
素还真道：“请陛下示下。”
“此物名为冰魄。在极北雪地之中…雪地荒无人径，不辨方向，常人难进。朕有意差人寻找……”
素还真沉吟道：“不知陛下从何而知此物可用？臣不曾听闻这项东西。”
自然是谎话了。素还真想这位至尊若还没昏聩到神智不清，也知他说的是谎话。
“江湖中流传一部医典……《神农医谱》所载。上写冰魄可医治百病，救死回生，有千年丹参之功力。”榻上人长舒一口气，“朕不甘心，还是想试试。”
一句试试，便是多少干戈？素还真心中摇头。但他无意劝勉。神农医谱……又是何等久远的存在。他叹息起来，到底为什么自己当年无端添了这么一笔呢。大概写的时候只想着使济世救人，不曾存私。谁能想到今日。
“那，陛下可是要派人前往雪原，寻找冰魄？”
榻上人灼灼以对：“爱卿可愿担此任？”
素还真敛手道：“万死不辞。”
榻上人舒适地长处一口气：“如此甚好。爱卿果然深知朕意……”
素还真心里也叹气。

5.
出得宫来，素还真还在走神。
冰雪销早春，感君赠邻人。汉剑当飞去，何侍久病身。
他看了看街旁景色，的确是春柳抽芽，一片烟绿迷蒙。天虽还有些冷，但在素还真感觉来已是处处暖意。只是这暖意里的阴冷，令他又心凉起来。
拖字诀一旦用上，这事便避无可避。他只消出得此城去，自是虎归山林蛟龙入海。至于这劳什子王朝，相信过不了多久也一样完蛋。这个被他抽空了的王朝，只消推一把就好。
进府门时便看到迎接侍童眼色，便直向书房去。果然见着那人一手捧着青盏，一手翻着他近日收来的名帖，满脸讥讽笑意。
他知道他若得意了，多半便会这么笑。然而谈无欲真正开怀笑起来，可比得意的时候好看许多。只是素还真自己此刻脸上也是得意笑容。
他走过去，谈无欲抬眼看他，说道：“连我直属的部下都到你府上递帖子来了，素贤人真是好大面子。”
素还真摇头，“今日什么风将谈兄吹来了。”
谈无欲道：“自然是春风。陛下差你去寻冰魄，我一得知便来了。”
素还真轻咳一声，“你和宫中，还是有诸多联系……”
谈无欲道：“再装就不像了。”
素还真道：“耶，在谈兄面前素某可是赤诚一片。”
谈无欲道：“哦是吗？那是谁告知陛下冰魄之事？”
素还真道：“有人告诉素某是谈兄。”
谈无欲道：“趣味了。”
素还真说：“是。但眼下也管不了这么多。余下就看谈兄应手了。”
谈无欲蹙眉道：“你我那日谈话中，亦有泄露……”
素还真道：“那日只提及至尊尚有不死之法，但冰魄何在却并未说到。便是被探子听了回报也没什么。”
谈无欲道：“那你有几分把握，陛下已知道冰魄所在？”
素还真道：“差我去大雪原，你说呢？若不是我，此刻要去大雪原的就是谈兄了。”
谈无欲闻言连连摇头：“算了。你一动身，等叶小钗一回来，局势便复杂了。”
素还真道：“相信以你也不在话下。只是我担心……”他双眼中丝丝隐忧，谈无欲又怎会看不分明？
谈无欲道：“哈，你是担心我打不过叶小钗，还是担心他打不过我？”
素还真道：“何侍久病身。谈无欲，你……”
谈无欲道：“哦。既然懂了，又何必多问。”
素还真道：“这……”
这时外间侍童来报，说是有人求见。谈无欲仍是不管径自行出，只是这次他走了侧门。

三日后，素还真带着照世明灯等人前往大雪原为至尊寻药，江湖上一时议论纷纷。而后，定国将军叶小钗出山来朝，正逢谈无欲要奉立幼主，率众围攻皇城，其二人交战多时，均有受伤，一时相抗。朝中可用之人，大多随素还真而走，素还真闻言赶回驰援，只带了部分人马。先前他与秦假仙布计，早安顿好了藏匿江湖反抗人士的地方。
谈无欲挟持幼主，与叶小钗领兵相抗。素还真归来协力，自是打得谈无欲节节败退。这日他迎战谈无欲，却见对方气行不畅，已然是身受重伤之象，心知不妙。便假意落个破绽退了。夜里去对方营地看他，却见谈无欲一人独卧，身旁也无人看候。素还真上前为他诊脉，却见谈无欲忽地双目睁开，出手便是杀招。
“谈无欲！”
素还真轻喝，谈无欲住了手。“素还真，你！”
素还真握住他的手：“是我。无妨，我有留化体看守。”
谈无欲撑着起身：“素还真，那老头性命还有多久？”
素还真道：“三日。辛苦你了。”
谈无欲摇头：“我无妨。但叶小钗那边他若知道……”
素还真道：“素某已经尽力了。”
谈无欲叹口气也不再说话。素还真握着他的手诊脉，脸色愈发难看起来。他手忍不住颤抖起来，谈无欲反而看他，眼里嫌他大惊小怪。
素还真道：“你……你究竟……”
谈无欲笑道：“死生有命，我早是…”
素还真却不容他再说下去，只想封住他让他收声。这一吻又狠又硬，倒让谈无欲不知所措。
松开谈无欲，素还真道：“素某不会让它发生的。”
谈无欲道：“素还真，我心已明了。”他看着素还真，凤眸里清亮透底，正是一刹雪心，透彻见地。

三日后，谈无欲兵败。同日，至尊驾崩。但因无人继承，加之皇朝元气大伤，先前未曾臣服的武林人士又重现江湖，素还真亦劝服叶小钗，这短命又霸道的王朝，便就此销声匿迹。
直到叶小钗得了一封书信，正是那人的遗言。
冰魄下落，正在素还真身上！
叶小钗方知被骗。素还真设计一切，只为拖到至尊身亡与谈无欲兵败，名正言顺铲倒皇朝。叶小钗为报仇，一路追杀素还真，二人约战风沙道，大战过后却双双失踪。一时江湖哗然。
6.
古城，凄雨，破庙。
素衣早已褴褛，却仍不掩一身气度，珠含玉润。打坐片刻，调息完毕，方才睁开一双慧目，望向雨滴檐边如珠帘，遮不住满目青翠。
只是今时的素还真，比起往日自有一番不同。
他果然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见着那几杆油纸伞。他含笑静待，只见第一人仍是一身蓝袍，文士风度，正是屈世途；第二人嚷嚷着“素还真呐！素还真真的在此吗！”，自然是秦假仙了。
第三人收了伞，白发散肩，一身墨衣，全不似往日黄衫夺眼。正是谈无欲。
屈世途见了他，便是又惊又喜。秦假仙倒有些被吓倒：“素、素还真，你是怎么了！”
素还真苦笑道：“素某并未怎样……只不过是…现出原形罢了。秦假仙，你若不能接受，素某亦不怪你。”
秦假仙听了这话，呆呆地看了看素还真。原型？是说这头上的一双尖耳，和身后这……呃，毛茸茸的尾巴吗？但秦假仙不愧是秦假仙，在身后谈无欲一声冷笑后，拍胸脯道：“素还真呐，不管你变成什么样，都是老秦的朋友啦！”
素还真道：“素某感激于心。”
“客气！”秦假仙道，“只是你究竟为何会这样？”
“唉，”素还真叹气道，“素某本不是人类。原谅素某欺瞒……我是狐妖。”
“什么！”秦假仙惊得要跳起来。“你是说，你是那些传说中不做好事的…”一边谈无欲怒咳了一声。秦假仙赶紧改口，“啊不过你是素还真呐，狐妖也是狐仙了。”
素还真摇头笑。“劣者自知身为狐而修得人身，难免有功力匮乏现出原形一日，却仍是想为理想尽一己之力。如今原型既出，只有暂时隐瞒行踪。辛苦你们了。”
秦假仙道：“唉素还真！你的朋友怎会因为你改变样子就嫌弃你呢。”
素还真道：“这是素某自行选择。大家待素某之义，我都明白。”
屈世途解释道：“素还真这层身份揭示得愕然，大家难免容易起各种猜疑。至尊虽死，依靠冰魄却可以复生。他正是想夺了素还真的冰魄，又让素还真现出原形，好使得素还真有把柄握在他手里，再也无能反抗他。”
素还真道：“军师将我狐族身份泄漏于他，也是让素某沦到如此境界的元凶呀！”
屈世途连忙摆手：“素还真，我那不是马上就告诉你了。横竖冰魄在你手里，我可不想看他复活。”
“那么。”谈无欲突来一语，“叶小钗在何处？”
素还真摇头。
“你上一次与他相遇，是在哪里？”
“风沙道一决后，我又在莽山、清河等地见过他。我力求避过他的锋芒，逃到此处，应该无碍。素某相识之人可没有为难他就好。”
“有你交待，况且武林规则，也无插手决斗之理。”谈无欲淡淡道，“只是你强撑着——要到什么时候？”
谈无欲握着素还真的手。他二人同习歧黄之术，造诣相当。把脉下来，便知素还真内伤沉重，否则千年道行也不至于被打出原型。
素还真却是抽回了手：“久不见谈兄如此关切，素某好生感动。”
谈无欲刚想说你省省吧，一边秦假仙又开口：“还有你们，你们是合作了吗？”
素还真和谈无欲闻言都是轻笑。素还真道：“秦假仙，抱歉。”
秦假仙道：“我才该说抱歉。那日谈无欲要我带回来的信，我给弄丢了…早知道你们合作，我就该上心了。”
素还真道：“无妨，那封信的内容我还是看到了。”
秦假仙还想问到底素还真怎么会和谈无欲合作起来的？难道就因为那柄剑？接下来的一句话仍是出乎意料之外。
“秦假仙，我和谈无欲，从一开始就是合作的。”素还真笑道。“从我归降皇朝之前，从谈无欲归降皇朝之前，甚至于，从我认识你之前。”
秦假仙觉得难以置信。更难以置信的事情发生了。
一个人影出现在他们身后的庙门门口。英俊的面容上刻着荣誉的刀疤，一身武袍，远看去如神祇般令人敬仰。
叶小钗，在看清庙里的人之后，发出了第一道剑气。

这一道剑气过后，饶是素还真谈无欲反应敏捷，仍是被伤到臂膀。他二人急速闪入庙像之后，只掩藏一瞬，杀招便出。
素还真心知谈无欲重伤未愈，自己现出原形，也不可久战。虽然决斗并不能有他人插手，但看谈无欲并无避让之意，即刻短剑在手。雪心利刃，配合素还真掌势，与叶小钗斗得高下难分。
一边屈世途见状，忙带着秦假仙跑掉。素还真和谈无欲对付叶小钗转瞬斗得几十回合，双方都觉得气息滞留，却都不肯松口。再下去必是你死我活不可，然而谈无欲身形已慢了下来。叶小钗见二人攻势不均，转而力攻谈无欲，素还真见状心知不妙，只化解劲力不让他伤到谈无欲。
谈无欲嘴角溢血，竟是黑色如线，叶小钗看了也不免惊异。素还真越战越情急，大喝一声：“叶小钗！”竟也不顾攻守，一身挡在了叶小钗前面。叶小钗剑气划过，利刃所伤入骨钻心，素还真却咬牙闷哼，受了这一剑。
果然一剑之后，叶小钗收势不再发招。他一双眼神坚毅无比，看着素还真等他发言。一边谈无欲瘫软坐地，口吐黑血越来越多。素还真急催功力为他止血，他只抓着素还真的手，将雪心放在他手上。“没用的……”
素还真转头问叶小钗：“你我非要拼命不可吗？”
叶小钗道：“至尊与我有二十年之约。”
素还真道：“约期已经满了。叶小钗，你何必让自己束缚于过去。”
叶小钗道：“无论如何，这是我唯一能告慰他的。”
素还真道：“那好！你来取吧。”
叶小钗向前一步，素还真冷然道：“不错，冰魄在我手上。但它并不完整。若我有完整的冰魄，我还会败于你吗。”
他又道：“事到如今我便告诉你，剩下的半枚冰魄，在谈无欲身上。”
他笑的凄然，“你若要取了谈无欲的性命，便连我这半枚也取走吧。”
他将剑递向前：“雪心刃在此。唯有雪心刃，才可以取下冰魄。”
他怒道：“动手啊！你不是要追杀素某寻找冰魄吗！”
“区区一条无辜算什么。何况我和谈无欲也不是无辜。比之至尊千万人吾往矣的杀孽，何必在乎这一两条性命呢。”
“叶小钗，这辈子你有真正完全相信过什么人吗？”
“抱歉，或许让你失望了。我并不想瞒过你。”
素还真越说声音越低，他俯下身去，抱住了谈无欲。
当他在冰天雪地之中，冻得奄奄一息，后悔年纪轻轻便为了道行冒此奇险时。
他看到这人，一身雪衣，万分迟缓，却还是抱起他前行。
当冰魄渐近，他有所感知，而那人却已经到了极限。渡给他最后的温暖，便被冰雪所掩埋。他奋力寻到冰魄，化出人形，带他回山。按照古书之法煅出雪心，将冰魄一剖为二，以半枚冰魄封心，渡气给他，才让谈无欲从长眠中醒来。而后他因只有半枚冰魄，也只能以不完全形态再行修炼。那段时日他二人彼此相交契合，才成就今日联手之举。
汉剑当飞去，何侍久病身。半枚冰魄，能封住心脏的时日毕竟有限。重伤之后又强行运功，谈无欲气血回流。眼见谈无欲命在旦夕，素还真反而心下清明。
到底是，长情难久，逆天难为。
见叶小钗不肯动作，素还真握起雪心，向着胸口，顺着方才剑气，缓缓刺入。
他痛得眉目紧蹙，仍死命握住剑柄，直至华光凝聚。他取出时，但见剑尖凝着半枚晶莹如冰之物，隐隐还可见冰纹。
随着冰魄取出，素还真身体也渐渐有了变化。他冷笑一声，赶在变化前将半枚冰魄再刺入谈无欲胸下，直到冰消雪融，抽出利刃，形态却已经是一只白毛狐狸。
它转身看向叶小钗，似是无尽致谢之意。而谈无欲也从昏厥中清醒过来。见到面前之物，他便知是怎样一回事。那狐狸奔到他面前，又是蹭又是扑，不肯让他打。谈无欲神情复杂，也只有沉吟着抚着它的毛。
叶小钗转身便要离去，谈无欲幽幽道：“你不找素还真报仇了吗？”
叶小钗道：“我只看到一人一狐，素还真在哪里？”
谈无欲轻笑：“你却也学坏了。”摇摇晃晃撑着起身，将雪心刃收回鞘中，抱着那白毛狐狸翩然而去。那狐狸看来一脸受用，躺在谈无欲怀里笑得眼都咪了起来。
叶小钗看谈无欲的身影消失在雨停后的山道间。打落的叶散落，那身形处在其间，竟似令人羡慕一般美好。

[ 此帖被暖風風在2022-07-26 00:14重新編輯 ]

頂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