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3.28 【羿弦】尋常夢（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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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半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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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8)

樓主發表於: 2022-03-28 23: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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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28 【羿弦】尋常夢（完）

羿鬼晨輕輕推開那扇門，許久無人造訪的房間一如他所想，已是落了厚厚一層灰。繞過掛了蛛網的屏風，他在案臺上看見一張未寫完的書信，置於旁側的筆墨早已乾透。說是信件，也不過是主人提筆方才寫下“見信如晤”四字罷了，而信要送去何處，早已沒有答案。
風乾的筆被他整理到筆筒中，散落的書頁也拾起歸置到架子上，等到將這間屋整理完畢，羿鬼晨靠坐在書桌邊點了燈，昏黃燭火映襯窗外夜色朦朧，彷彿下一刻，房屋的主人就要歸來休憩。屋外只有偶爾幾聲蟲鳴劃過寂靜，就這麼等了許久，羿鬼晨彷彿是終於忍受不住那種煎熬的等候，起身推門離開了。
距離仙島入侵中原的戰事結束已有數月，天龍幫舊址在戰中損毀了大半，已不便於讓剩下的天龍幫門人居住，傷兵奔波本就不可取，這一次回返便拖了太久。原定過兩日護送天龍幫門人返回打掃整理，但羿鬼晨還是先一步來了。
他從塵埃裡拾起的是凝滯了時光的過往，那一頁書信被他小心翼翼地摺疊好貼放在胸口，在月光下望不到昔日的熱鬧場景，只剩下追著夢前來的冷風，吹過枝頭時，沙沙作響。
羿鬼晨覺得自己好像在做一場漫長的夢，夢裡他失去了很多，可找不到醒來的契機，只能如困獸一般落在夢境裡，掙扎著等醒來。如果張引弦在，那他會說什麼呢？羿鬼晨想，他應該是什麼都不會說，平日在戰場或練習場上英明神武的人，私下裡卻像個木頭般反應遲鈍又看不懂人臉色，幾次將人堵得無言而不自知。這樣回想的時候，羿鬼晨總不免會笑起來，勉強勾起的脣角也算有一些少年人的朝氣在，那就又是另外的回憶了。
有人講過，若是在夜裡思念誰被聽到，對方的回答就會從風裡來，穿過漫長的距離和時空，那總是一種迴應。羿鬼晨過去是不信的，年少輕狂的人不愛神鬼精怪的故事，只在茶館閒坐時聽過那麼幾句，就這麼幾句，在夜裡忽然清晰了起來。
“張大哥。”他猛地回身，卻只有落葉紛紛，拂面而來的舊日記憶裡，張引弦或許有側過臉看他，眸子裡的笑意一如既往的溫和，正要與他說些什麼。
那是練完弓術坐到樹下的小憩時光，陽光正明媚，從張引弦額上滑下的汗珠很快被面巾拭去，一直將羿鬼晨看作自家弟弟的張引弦也不過二十歲，江湖中人不講究行冠禮，張引弦便也就隨意地紮起一縷，戴上師尊作為賀禮送來的帽子，其餘的長髮就任由他披散在肩頭，也省得打理。他實在很好看，是年幼的羿鬼晨翻遍書籍也道不出的韻味，他也不可能和別人講自己翻書只是為了誇張引弦，少年人總是愛惜面子的。於是在這樣的好天氣，藉著日光暖軟，連汗珠也被折射出明亮的彩色時，羿鬼晨忽然想，有這樣好的一個人陪著自己長大，他們會成為彼此的戰友，還能全心全意地交付後背，實在是太好了。
那更多的呢？他不知道了。
其實他也會做夢的，懷揣著某種說不清的念想，在戰事將歇的清晨，只倚靠在樹枝或是石牆邊淺眠時，很多故人悄然入夢了。在夢的尾聲，已然意識到自己身處夢中時，往往他都抓不住故人翻飛的衣角，只是隱約從記憶里拉扯著，回想起那麼一句話，也是羿鬼晨過去常常聽到的一句話，忽而錯身的人同他說，要學會照顧好自己啊，羿鬼晨。
如果失去能讓人一夕成長，那確實是一種痛苦的方式。但偏偏羿鬼晨就要通過這不斷的失去，將過往身邊人對他過度的關愛都剝離，才能夠真正重新開始。所以少年人不再做少年人的時候，戰事暫歇，百廢待興，路過某處古剎忽而停了腳步。耳邊是鐘聲響徹，四下草木枯榮眨眼已變換了模樣。
“小羿。”
眼前人仍是昔日容貌，羿鬼晨怔住，隨即在自己手背上毫不留情地擰了一把，能感受到清晰的疼痛，而張引弦依舊在他眼前，半是無奈半是歉然伸出手來，“快過來。”
幻術？幻境？又或者是夢？他分不清了，只有心裡牽扯著的痛感蓋過手上那一點微不足道的痛，才促使羿鬼晨踉蹌地奔向他的月亮。
“張大哥！”他拼命地伸出手，好似這樣才能越過時間洪流抓住那一瞬的機會。好在他竟然抓著了，故人的指尖微涼，掌心卻是暖的，羿鬼晨便也不顧他不習慣與人親近，執著地將張引弦的雙手攏住。若是過去張引弦還在的時候，他哪有這麼冒進，只是時不同以往，眼前的張引弦也沒有抗拒他的動作，使得這一切都變得理所當然。
羿鬼晨發現自己除了這樣握著手也不知道該做些什麼，張引弦只是溫和的，甚至稱得上順服，就這麼任由他拉著。時間就像在這一刻停滯了，慢慢湧上眼眶的熱意卻做不得假，羿鬼晨偏頭眨了眨眼，試圖把那點眼淚藏回去，低頭時仍有一滴淚落在張引弦伸出的手掌心。
“小羿。”張引弦無奈地抬手，試著給他拭去面上的眼淚，“怎麼哭了？”
“……張大哥，我做了個噩夢。”
“嗯？”
“我夢到張大哥死在我面前了。”真正將話講出來時反倒沒有想象中那麼難，眼淚難以自控也好像並不是什麼太過丟臉的事，他在張引弦眼裡看到自己的影子還是年少輕狂時，就彷彿什麼都沒有變，誰都還在。
聽到這個答案，張引弦卻像是放下重擔一般舒展開眉眼，溫聲細語地安慰起羿鬼晨來，“小羿，夢和現實是相反的，如果那是真的，現在的我又是什麼呢？”
羿鬼晨回答不出來。
其實真正的答案就在他心裡，話至嘴邊卻刺得生疼，他抿了抿脣，再上前一些將人擁住，仍舊是沒有被拒絕，這順從的姿態讓羿鬼晨嗓子被灼傷一般乾澀，好半晌，他才低聲道，“我不知道。”
“哪一個才是夢，我不知道。”
他偏過頭將臉埋進張引弦側頸，眼淚在衣服上暈染開一大片暗色的痕跡，“過去張大哥總說我還是個少年人，每次聽到，我都會否認……可現下這一刻，如果沉溺於夢境便是少年人的特權，那我就算是承認一次又有何妨。”
“……”耳邊落下極輕的一聲嘆，“羿鬼晨，夢有盡時。”
霎時如風吹皺湖面泛起層層波紋，羿鬼晨猛地抬起頭，懷中所擁在一剎那間盡散去了，那些溫度和苦澀的眼淚都彷彿只是置身一場夢，夢醒了，他睜著乾澀的眼望進竹林道盡頭的寺廟，終是沒有踏入一步。
與他錯身的沙彌輕聲誦了句阿彌陀佛，他講，施主，你有心魔。
這句話並未能留下羿鬼晨。
什麼能算作心魔，是他真正受困於心中執念妄念，還是在借心魔叢生之機才能見上一面？羿鬼晨答不出，但他總歸是頓了頓腳步，從胸口拿出那一頁書信。拉弓射箭的手本不該顫抖的，可他現在確實顫抖著，連那頁書信也拿不住，風一吹，便失手落進路邊的小水塘。
墨色隔了許久終究還是暈染開來，被羿鬼晨撈起時，“見字如晤”四字都暈成了黯淡水漬，他忽而曉得了他現在這不過是一場尋常夢，只是信究竟該送去哪裡，他再也問不到答案了。

[ 此帖被墨半鳶在2022-03-29 20:35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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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03.28 【羿弦】尋常夢（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