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7.12 【溫雁】崖下迷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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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innie56aa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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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20-07-12 23: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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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12 【溫雁】崖下迷蹤

轉自LOFTER的灼灼其華此為第二部

第三部的網址墨斷奪魂
第二部的網址崖下迷蹤
第一部的網址世無絕對

魔窟古洞最深处
幽暗秘室内此刻烛光黯淡

空荡的房间地面上已经布满惨绿纹路交织的法阵，由内层核心延续不断向外扩展，散发出明灭飘摇不定的光圈。

密室上空飘浮的死亡符号与吸魂的诡秘之气都与已逝的魔界应龙施过的术法如出一辙，只是内蕴的暗黑属性更为强烈。

坐于法阵中的神秘身影早已陷入冥想多时。

他的精神意识此刻正化为假体在古洞通道上约见还珠楼主。同时为收拢温皇，不免分析利弊，大逞话术之能。

见神蛊温皇沉默不语，黑影正为对方进入穀中而沾沾自喜。暗自得意之余，精神上稍有松懈，假体就被温皇化身的任飘渺趁隙而入，一剑直击。

意识里感觉到突如其来的剑气纵横如刀切，磅礴破甲劈面而来，哪怕是假借虚体面对，实体身边还有着法阵异术的严密护持，冥想的意识也不免在这一剑下受创。

措手不及之际，高大黑影发出一声沉闷哼声，坐在法阵中心的身形晃动了数下，嘴角也渗出了点点血红。

意识遇袭，法阵被迫临时中断。自己操纵的假体开始如水纹般消失。一阵精神恍惚，洞主游离外界的意识才算正式回笼。

高大躯体一阵不易察觉的颤抖，洞主到底忍不住口中恨恨：“该死!不愧是神蛊温皇!”

片刻的调息给了洞主精神休养之机，随着罩袍下的脸色逐渐恢复正常，其异色双瞳也微微眯了起来，尽显老谋深算之色。

虽然温雁棘手，但是目前仍利在已方；适才古洞通道试探中，雁王始终未曾露面，再加上自己往结界内窥视时，温皇的应对举动足以证明雁王已经力有未逮，至少目前战力已失。


再者异毒解药未获，心计深沉的温雁二人哪一方都不会坐以待毙，亦不会善罢甘休。除非半道上雁王伤重不支或毒发身亡，否则只要存有一线生机，这两人找上门来那是迟早之事。待到那时自己只需以逸待劳，先以人海战术耗其体力，再加上杀手锏及精锐，不愁两人不于此折翼。

洞主想着冷哼一声，此地从当初的一无所有到如今不断发展壮大，虽处于隐暗无人知的地下却已隐有一域之势力，全靠自己数百年来心血沥至的苦心经营。内部早已盘根错节，防线严密，各道关卡更是牢不可摧。外部势力，哪怕对方是墨家及还珠楼也一样，要想渗入瓦解，那是难如登天。



但是这两人若误打误撞惊动崖下那些老家伙们......

再想到发现雁王的地点，洞主高大身影不禁有了几分犹豫。崖下的那个世界另成格局，虽然自己平时没少以精神力去探测并试图沟通，但那里势力却始终对自己不加回应，似对他们位于此处的来往通道已经放弃。

而自己也不是没有派魔兵下去试探过，也是全部有去无回。对方甚至还对自己的精神探测加以无形封锁。

数次试探无果后，几经深思，洞主这才在十几年前下令封闭了此崖。断绝了与下层世界的联系。



“但是在那个当口，雁王为何偏偏出现在那里？”

洞主勉强压抑住自己突然浮起的气燥之感，试图找一个合理的理由来解释雁王的动向。

-——--当初在崖下见到雁王时，洞主内心吃惊到几乎要脱口问他是否为深层的地下世界而来。但又怕是自身多疑，为免节外生枝引起雁王多余的注意，便将此问硬生生压下去了。

但这个问题，细想终究令他心生不安。

壁上烛火惊跳似的一闪，正好映出洞主黑色罩袍下那一晃而过的白瞳异眼，不论是思虑也好，发笑也罢，眼瞳里都有着藏不住的阴狠入骨，满满的毒辣算计，令人心悸。



深思了一炷香时间后，打定了主意的高大身影抬起煞白的手指骨节，在室内壁上轻敲数下，一名侍从很快应声而来。



对那侍从低声吩咐下去后，高大黑影微微冷笑起来。目送依命而去的侍从，笑声中仍显不尽得意。

借刀杀人，杀人本就不需亲历亲为。
哪怕一点小小的布计，也会成为棋局中最致命的一招杀手锏。


高大身影谋划毕，重新缓缓坐回室内地面，整个魔身被催发的诡异气氛重新笼罩。于无风自动一阵飘摇的烛光中，绿色法阵光芒再度亮起。

《崖下迷踪》

第一章

魔窟古道畔，魔兵云集。

温皇布下的结界外，远远望过去，往这儿聚集的魔兵已成乌压压一片，少说也有数百人之众，其喧嚣吵嚷之声势几达洞顶。

这群魔兵大多是应龙师的亲信手下。听闻毒死自家主上的罪魁祸首就在下面几十丈许的崖洞内盘桓，无不愤慨叫骂，欲为应龙师报仇雪恨。

而且那位放出音讯者还信誓旦旦的言：只要杀死温皇，便可得现任主上的无限封赏。甚至还有可能进一步得到洞主的青睐，授予独家秘术永保长生。

这消息使得群魔不论是内心，还是言行上都按捺不住要蠢蠢燥动起来。

若不是忌惮传闻中温皇那霸道至极的蛊毒；再加布于崖外的结界坚挺牢固之极，一时还无人有能力撼动。若否只怕现在就已经借着人多势众一窝蜂杀入了。





然而，崖洞内，此事事主却并不以为意。



“唉，果然被围炉了。”

上面的局势如此紧张，说此话的人神情却还闲适无比，所有反应就只是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甚至连叹气都算不上的话音尾部都带着平常惯有的漫不经心。



只是渐渐的，崖上叫嚷的语句愈显下流不堪，传来的喧骂之声也愈来愈高，几到了鼓噪耳膜的地步。温皇最后也不由皱起了挺拔秀逸的眉峰，目光中一派冷意湛然。

“这么晚才想起派人围炉，还都是些小兵，如此留着锋锐不出，主人是有真心留客的打算吗？”

温皇说完后，再一想后不由挥扇失笑：
“哈，是我疏忽了，主人这是要来赶客了。”



看了看石上因重伤沉睡不醒的羽国之主，再用黑叶卷住的叶筒喂了几口温水过去，神蛊温皇极为小心的举动间，眉宇中已有自重逢后便出现的隐忧和失意不曾褪去。

唉，雁王啊，你意识到底要沉眠到何时？令在下自说自话当真无趣。



温皇缓缓站起，正想有所行动，突听远处一声枪响清达云宵。

听着倒似凰后那把音能裂石的裂羽铳发射而出，

犀利的破空之声随着远处枪响遥遥从另一个方向往崖边方位呼啸而来。

这声枪击，似是打响了早就预定的暗号。

崖上来自不同方向的十数声惨呼同时响起，似是另有不少墨家伏兵杀入魔兵之内。

然后便是一场避无可避的鏖战。

是墨家，凰后到底还是出手了。

温皇听着崖上的动静终是阖目叹了口气

“终于还是找来了，唉....但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再见面的好，免得彼此麻烦。”



既然凰后来了，那此地就无关还珠楼什么事了。

凰后定然是知晓了雁王踪迹，闻讯而来。

按时间她也是时候插手此间，而且以凰后的细密，断不会错过这里。

看到受伤的雁王，凰后自会发现雁王身上的毒素以及被温皇施救的痕迹。

此事后续便由墨家稳妥接手。

于温皇而言，也算是对墨家有个交待。

但要解释一系列前因后果来龙去脉还是麻烦，况且雁王在此，凰后必来相寻。自己不如暂时退走，余事就留待以后再见时另说。



虽然如此想着，但本欲悄然离去的温皇却站在那里，似有些迟疑，一动也未动。

脑海中，另一个声音在强烈否定他此时的想法，并无视离开的意愿阻滞住他的双脚，让他难以决定去留。

若是就这样离开，又何必亲身来到此处?
若仅仅是为了替雁王寻找一个隐蔽之处，又何必费心与洞主周旋?

温皇想着重重叹了口气，
此刻困惑于脑海的，既是多次无法按捺的情绪，也是理智上否定却轻易做出的“不智之举”。
如果是未与雁王相处之前，或许一切反应都不会如现在这样吧。

那些遮挡着答案的迷雾已经散去了一部分，

却因另一个人的昏迷而再无进度。

但现在，说到底，他不想就这样放下这一个人。

至少现在这个时间，他心中的疑问，除了雁王，没有人能让他有答案。





凰后的剿灭战进行得低调准狠而且快速非常

墨家门徒们玄服轻履，此番为在源鄢山雾霭中惨死的同伴含怒带煞复仇而来，适才暗中埋伏设杀的身影早已不再借黑暗遮掩，纷纷亲身上阵。

在训练有素的墨家精锐面前，群龙无首的乌合之众不到片刻便已丢盔弃甲。

之前充斥整个空间的喊杀喊打声过了一段时间后，现在也已经逐渐声弱

明显的，崖顶鏖战已接近尾声。



远处狙击的掌控者终于玩得够了，
一阵又脆又响的高跟鞋稳步而来的脚步似在魔窟通道内踩出了悠长回声，
听在魔兵耳内却无异是阎王催命的符唱。

素手一挥，令墨者尽快扫清通道内的剩余魔兵，

凰后走到结界前，用修长的纤指触了触结界护壁，笼罩的真气护罩因她动作反弹，开始发出一种柔和的蓝色光晕，映亮了凰后姣好面容，无形中倒对墨家表示出一种并无实际敌意但也并非不设防的游离态度，恰如温皇。

看到此景，一瞬间墨家实权人陷入了凝思。



“报告师者，根据情报，属下等已在这附近查探到了确切踪迹，温皇与雁王阁下的确就在崖下断层内。”

一名墨者低头报告着这早已不是秘密的消息。
凰后听后并不搭话，绝招天女散花快速于掌中浮现，直拍结界护壁，一片光影悠悠洒洒，凰后姿势曼妙已极，却蕴含与表面年龄不相符的深厚功力，只听“咔嚓”一声脆响，结界开裂出一道细小缝隙。

随着凰后再度加催内力，

整个护壁都随着这道缝隙的不断扩大而崩成无数纷纷洒洒的碎片，紧接着在凰后脚边碎成粉末星尘。



结界已破，凰后轻巧回身纵崖，以内力凝起的紫色气团在她脚下稳稳托起轻盈身躯。

凰后下崖时神色凝重，来此之前汇集的情报告诉她

——之前她见到温皇时便怀疑两人起变的疑心并非疑错，她现在也急需见到雁王求证。

下坠时凰后有意无意以指抚过地层下的崖壁，不由凤目一怔，此地断层剖面构成当真坚硬如精铁。

称奇的同时，凰后也在暗中讶然，居然能在这种铜墙铁壁上开出一道狭长深广的崖洞，还珠楼主神蛊温皇的功力是高到了什么地步？
想想此人瘫痪了数年，反而武学进境愈见精纯，论起剑术亦不亚于当世任何一名高手。再加上同时兼修妙绝天下的蛊毒，医术，还有那不容忽视的无所不用其极的可怕谋算，当真算得上是九界第一的难惹。

而且这人也当真是怪物！！

若是真正与此人为敌，那还真是前所未见的劲敌。

还有雁王的下落....



沉思中已见幽暗崖洞，凰后哈的一声轻笑，于外停了一停后，转身瞬间把全身煞气遽然一凝成引而待发之势，并将枪管尚还发热的裂羽铳半含半露的笼在紫衣长袖内，这才施施然迈步进入。

此举实属故意，也算是明白无误的告诉里面的人。

她，凰后，如此这般已算打过招呼。



然而崖洞内静悄悄毫无声息，细听之下里面更是连人的呼吸都无。

凰后走了几步猛然醒悟，直接飞身纵进崖洞深处。

然而触眼所及的情境却大出凰后意料之外。崖洞内整个空间竟已空无一人。
只有地上尚未完全燃尽的火堆告诉她，里面的人也是刚离开不久，而且走时匆匆。
崖洞最深处勉强可容一人坐卧的巨石上，还有不少颜色各异，用途不明的药瓶尚未收起；旁边还有一些干净但撕碎了的布条，上面尚留有一些外敷药用的止血药粉，还带有沾染的不知名药末的味道。

附近另一只巨石于表面深坑凹陷处静置了不少清水，附近残存的水痕尤存，尚有离开前取用过的痕迹。



凰后举目四顾，脸上也不禁浮现出几秒平日难得出现的呆然。

这神情倒与她昔日参于公子开明围炉应龙师时，半途发现本应不该出现的元邪皇从天而降，而露出的不在状态内的表情一般无二。



与雁王一样，凰后身为羽族，身上所拥不凡的夜视及远视能力皆是天赋。

凰后收起些微讶色，凤眼微眯，再度打量四周后，终于发现了温皇留给她的东西：



崖壁上用烧黑的树枝匆匆写就的两行字，

——“药方一张，事关忆无心眼疾，请交予苗疆狼主千雪孤鸣处。雁王积毒难治，需往别处另寻它方，事急从权，详细留待来日还珠楼再叙。”

以及旁边被一只小小的断云石子弹钉在崖壁上的一张药方。


凰后：“........”


这信息量也太大了，凰后取下那张药方，急阅后放入袖中，以内力引出数天前她射向温皇的那枚断云石子弹，终于忍不住一咬银牙。

神蛊温皇，究竟是在想什么？

.........

再度在洞内逡巡一圈后,凰后走时若有所思的再度看向壁上温皇所留的那两行龙飞凤舞，犹如要飞出去了的字，终于忍不住轻抹朱唇，哈的又轻笑了一声。

只不过这抹玩味之笑和甫一进崖时满含敌意的轻笑，所蕴含的含义自然天差地别。





崖下，不欲令人知晓他的行踪，温皇的轻功如惊鸿掠影过境，不消一刻已将百丈深崖远远的抛于身后。

而背上的负重几乎对温皇算不上什么阻碍，与苗疆男性同龄之人相比，雁王体重实已算得上偏轻。

再想到凰后移动之速，温皇这几日甚至有些疑心，羽国人是否不论男女老幼，都可当得上那一句“身轻鸿羽，子夜兴起，将翱将翔”的赞誉。



如此这般负人停停歇歇走了不知多少时候，

所幸普通魔兵自然无能发觉他的踪迹，洞主的精锐或是亦被凰后掣肘约束，一直未见什么追兵。

凰后应该看到他的留迹，所以也未再见有什么墨家寻踪手段在身后跟随。



只是身畔黑林由零落至散，愈走愈是密集茂盛，到得最后几无落脚之处。

眼界所及更不辩东南西北。

但温皇此时倒松了口气，已没有什么情况能比现下他两人情况更遭。

而且他也并不是无目的乱行，黑林生长趋势由疏至密，生命力由虚无至充足，可见崖底必另有生路。

果不其然，于林木繁密无路可走时，前面地势突变得高起，黑暗中竟见一线朦胧天光，并着不少石丘块垒皆现于前，其方位竟暗藏五行生门死门神鬼之变。

而且不知何时，身边密不可集的黑林无声无息全然遁去，似从未出现。

温皇默然观察半晌心中戒备，但仍是不动声色，脚步不停，继续往前。

再走数丈远，温皇突觉脚下踩空，两人身畔也同时光芒大盛。

起变也就一瞬间，温皇只觉自身似从实地再度向下跌落，然当温皇凝神打算应对时，双脚又重新踏到实地。

仿佛一切都只是还珠楼主的错觉。



温皇凝神视物，不由脸色微变。

脚下土色已是焦黄枯萎之色。而且此地竟然不需鲛人之珠，不用照明即可如常视物。

微弱天光透过两人身影，

眼前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古洞化成空中银轮沉坠，东方则乍明又暗之景，却正是欲晓时分。



前路已能看清，朦胧中远处一座废弃孤塔，一排洞落石窟于视野中浮现。

术法？温皇靛蓝双眸微眯，不是！这不是术法，也不是狼主平时所说的奇门生变。

正凝思间，一大群男女老幼神情木然，却又默不做声向着温皇雁王这里走来。

人群越离近越能看到他们面容灰黄无神，两眼直视，说不出的诡异。令人不禁疑惑，眼前是否是血肉之躯的真人。

“海市蜃楼吗？”

温皇见此皱眉自语，再度将背上的雁王紧了紧.心中暗自戒备。

第二章

人群越离近越能看到他们面容灰黄无神，两眼直视，说不出的诡异。令人不禁疑惑，眼前是否是血肉之躯的真人。

“海市蜃楼吗？”

温皇见此皱眉自语，再度将背上的雁王紧了紧.心中暗自戒备。

一阵逆向风起，高高刮起地上散落的黄色细沙，扑了眼前怪异人群不分男女老妇，每人一头一脸。

风沙这般大，可每个人的表现都还是如前呆滞，几乎与会行走的木雕泥塑无异，甚至眼帘都无法闭合，任由沙粒落进眼里，以至于眼泪逐渐淌出，糊了一脸。

慢慢的，随着不断前行的脚步，他们也看到了温皇，不约而同对温皇露出一种无奈凄凉痛苦的眼神，里面充斥着不同程度的复杂的既像求救又像是示警的情绪。



这一幕诡异又令人动容，温皇下意识凝思后，感应般的，温皇宁定的靛蓝双眸有一瞬间闭合上，旋又很快睁开。

嗯，面前的人是活着的，真实的，有正常的呼吸，还有普通的心跳，体内血液也都是循序流动的。



那么这既非海市蜃楼，也不是幻术，不是阵法所生成的驱物成兵。



那么就只有摄魂之术了，比如应龙师....？

脑中电光石火闪过这个名字，被自己一道毒蛊毒死的魔族一方霸主。

但是就算是拥有着数百年功力的应龙师死而复生，在不占据魔界地利之时，也是需要法阵加持的。



而在这里，不依靠法阵加持，就能以摄魂操控活人，而且操纵数量还如此之多

那这种等级的摄魂之术也未免太高段了。

如果推测成真，

那摄魂所必须的媒介呢？这里能成为媒介的条件并不充足。

除非还另有着什么.....

心情微有触动的温皇缓缓伸出手去接了一把风中落下的黄沙，同时也仔细聆听了一下过耳的风声。

果然，经过耳畔的风里还掺杂着另外一种蛊惑人心的声音。只是这声音实在太过微不可闻了，似是隔着时间空间，离着十万八千里之遥而来在微弱吟唱着什么，若非温皇耳力过人，只怕也会如眼前这群普通常人一般，对这冥冥中的魔音丝毫不能觉知。

入耳的声音节奏倒是很像僧侣在寺庙里诵唱着经书段落，

又似是苗疆祭坛的祭司在与神祈命时唱颂着的祝语。

如果是这样本不应该难听才对，问题出在发声上。

摩擦声带产生的气声太过骇人，是一种极为古怪嘶哑的语调，对方像是位年愈花甲又嗓音残破的将死之人，又像是一群即将冬眠的毒蛇，嘶嘶在风箱里盘踞，吐着喉咙内剩余不多的残气，发出来的声音意味着不是鲜活的生命，而是即将面对的死亡。

同时还有一阵隐隐约约的拨鼓声，只是这鼓声同样极低。

虽然两者都是微不可闻，但混合一起直入脑海，似能唤醒人心底里最深的恐惧，再听一会儿竟生生令人寒毛直竖，身体难受之极，令人只想听从这些魔力，似乎不按风中的指令去做，否则便会被剖腹挖心一般。

这种感觉实在令人心烦意乱。而且这阵风起现在还没有结束。



心旌摇动之余，温皇突觉背上有微小异动，警觉回神才发现昏迷中的雁王额上此刻已尽是冷汗，似在忍受体内巨痛，原本无意识搭在自身双肩上的两手十指业已紧攥成拳，用力之大以至于连带着自己皮肤也擦得生疼。

毒发吗?温皇眼神不由一黯，快速放下雁王，放眼此处四野空荡，无有依凭之处。顾不得地上黄沙沾衣，温皇伏身按住雁王紧握的手指便欲救治，但与此同时离自己越来越近的人群也似是从风中接到了什么指令，原本行动僵硬，面无表情注视着两人的村民神态开始逐渐变得凶狠残暴，迈动脚步向温雁两人这边围拢过来。

下意识侧身护住雁王，温皇抬头看着愈来愈接近的村民，微微皱起眉峰，尚且不知此处具体情况，若真要用蛊毒对无辜村民扫场，只怕此间线索也便中断。

瞬间的犹豫，失去意志的村民已经向张牙舞爪着向这两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扑抓而来。

想无可想

温皇眼中杀机隐现，手指微微一动，就在蛊毒将施未放之时，

前方窑洞村落内突然传来一声雄鸡唱晓之声，高昂鸣声直达此处。

随着这道报晓之声，风中古怪的念诵之音及鼓声一齐消失。

东方的瑰丽朝日开始跃出长长的地平线，将第一丝明亮的光线均匀铺照在地面的沙石和众人身上。

整个地域随着这线晚来的光明的降临而风止沙息，归于平静。



刚刚注视着温皇挥臂欲上的人群像是突然从梦中惊醒，人人都松了一口气如遭大赦，神情和身体都松弛了下来。只不过当他们正常自主活动后，都显得极为疲惫不堪。人们互相张望，看过四周，再看着温皇和染血的雁王，都不约而同面面相觑，脸露惶恐焦急之色。



一位头发花白，衣衫尚算规洁的老者分开众人，抖抖的走上来，颤声向温皇问询道:

“这位外乡人，你这是要往哪里去？怎么会走到这里来？这地方你也看到了，趁着妖物还没有找上你，赶快和你同伴能逃多远逃多远吧。”

老人话声由不安问询转为急切连声催促，说话的同时，年迈身躯也仍止不住瑟缩，显见时间不光紧迫，对那所谓“妖物”也是骇怕至极。



温皇沉吟着并不立即答话。

虽然明知此处空间有异，但雁王已有高热毒发趋势，而且看他适才反应，崖洞内那两天一夜的压制虽然有效，但反而也令体内毒素聚集一处，如今一并发作更加来势汹汹。

撇去这层要命的原因不提，自己这几日不眠不休，体力也将近告罄。前路莫测，毒素束手，再继续前行只会令情况更遭。



温皇想着伸手抚过雁王额头，看了一眼赤红剑印旁那团多日凝结不去的隐约黑气，在众人惊恐注视中，几不可觉的叹了口气，

“这位老丈，劳驾，能先借在下一间屋子暂住吗？”

恶魔盘亘之地久无外界音信，人人谈之色变，避之不及。

偶尔来个不落俗流的外乡人已经不得了，

今日竟然还一来来两个。

不光人来了，还坦然然的要求住下，那这人肯定脑子不正常。

说不定也是怪物。

对村民投来的困惑不解如看异类一般的诧异目光，温皇只当不见。

自行过去把村边那座废弃孤塔略略打扫一遍，在里面安置好雁王，人便也住了进去。

虽然村内那长者一天内过来数次，每次都苦口婆心再三劝诫，要他们务必日落前离开。

但说的多了，温皇也只一笑置之。

实在被催问得烦了

温皇就只简略言两人本是叔侄，来寻访旧亲，不巧途中遇到劫匪，仓促中行李车马都已丢失，小侄受了重伤不说，自己慌张中又不辨方向，所以一路背人走到这里。目前也无处落脚，一切只能等小侄身体好转再说。

这里村民民风淳朴，不疑有他。见温皇温文识礼，一路而来风尘仆仆；雁王一身血染沉沉而睡，对温皇这一套说词都深信不疑。当下也不再为难他。

但也有人思忖这两个外乡人估计也如之前旅人一般，怎么绕也脱不出此村这个怪圈，若是孤零零死在附近，岂不造孽？再看温皇孤身一人带着伤患，有不少含有恻隐之心的男女，便陆续送来一些囤积的小米，蔬菜和吃食，还告知温皇离塔外不远的绿树下便有能饮用的水井。



一时这死气沉沉被不知名阴影笼罩的贫瘠小村竟因温雁两人来到有了点生气。

到了傍晚，村里那位头发花白老者再来，看温皇仍旧未走，不由重重叹了口气。这回却也不再相劝，一言不发径自回头走掉。过不多时却又重新回来，身后还跟着个农户模样的汉子，两人手里怀里都带着满满的东西，尽是一些被褥和蜡烛，器皿等生活用具。

那随来的男子面目朴实，沉默寡言，看了温皇一眼也不说话，帮忙把这些东西放置妥当后，便扭头走掉了。

温皇于些微惊讶后，倒也从善如流谢过。

当下一边照料雁王，一边和留下的这位老丈攀谈起来。

原来这村子因土地贫瘠并不兴旺，外人也鲜少留驻。但村里几大家住户白日里桑麻耕织，勤恳不缀，自给自足着一直平静度日倒也安然。只是不知为何，半年前几个村民外出后便得上怪病，一到夜间便不时陷入癫狂失智，与平常白日状态判若两人。

可怕的是这病症很快像瘟疫一样蔓延全村，不分男女老幼每每到了夜晚就像受了妖术控制一样，举动或癫狂或言行颠倒或如提线木偶如此不一，都是只有到天明时分才能摆脱控制醒来。

每七日里倒有三夜连番如此。弄得人人苦不堪言。

村民们也想过肯定有妖物从中做梗，也曾或一或二结伴逃走，也曾举村成群出逃，但不管想出什么方法，也不论逃出多远，只要时间一到，每人便仍会不由自主自动按原路循回。而且回来后受到折磨更甚。以至于村里人最后出逃一途死心。

虽然日子照旧，但这半年来如温皇来时所见，受控之时，人人求天不应，告地无门。

老丈满腔欷歔无奈说到最后，又看看兀自沉睡不醒的雁王，还是忍不住向温皇多提醒了一句，让温皇待人好转便赶紧离开这个妖地，免得两人如他们一般落入掌握。



老者说完看看从适才起便一直若有所思的温皇，实在忍不住好奇之心，讷讷开口拐弯抹角的打听温皇雁王年纪，家里人口，土地房产，在世家亲多少之类的个人琐事。



咳，这明明还是有心收留吧？

温皇挥扇忍笑，咳了一声，只管慨叹人生世事无常，命运多舛逆旅难行，一本正经的开始以诚待人胡说八道。

想到此前在月凝湾时雁王对独居老妇所说的相似说辞，神蛊温皇一时嘴角不由兴起几分笑意，倒暂时冲淡了之前压于心底里的紧迫感。

虽然不欲表于行，然而略微舒展的眉间还是暴露了自己的心情。

只是不知该是庆幸还是可惜，昔日看客如今到底入局，而入局者却至今犹然未醒。

听温皇言说他家道中落，亲人均已故去，平日只做做药材散商生意，现在和仅存的侄儿相依为命后，老丈不由大起恻隐之心，不但赶两人离开此地之事再也不提，而且已经满脸一副不如倒与老朽互认个干亲，居时也好彼此照应的古道热肠。

温皇微笑并不做答，只在老丈出门前，将自身的银两取了足量给他，权做今晚送来的这些物件之回赠。并郑重请他平日得闲时过来帮忙。哪怕是来帮忙多烧些热水，顺便熬点小米吃食也好。



老丈自不知温皇平日腹黑底细，只觉此生从未见过这等每样行事都能轻易赚足对方好感之人，偏又态度如此诚恳，大喜过望之余，连连答应只要得闲时都来。再眼见外面天色将黑，银轮隐现，急忙出塔离开。

温皇看着他匆匆离去的佝偻背影，慢慢收起笑容，挥扇喃喃自语道：“不似他啊.....”

不意而来的一声结论，并着两扇废旧塔门梆然闭合的轻响。还珠楼主手上靛蓝羽扇随意翻转挥处，蓝色真气无形凝聚成壁，结界扩张开启，将这一方孤塔完全与村子内外隔绝。

鲛人之珠在夜间又重放温润光明，温皇借着珠光看向塔顶平素藏书的地方，若有所思。

第三章

神蛊温皇醒来时夜色正深，半空里玉轮映塔，裹了这方圆十里处处银辉满载，又无孔不入的从塔内的木窗棱格透入，洒了整座孤塔内部处处皆是零落月影。

估算了一下时间，温皇也不过就睡了两个时辰左右，却已是近日来难得的休憩。

温皇闭目凝思了片刻，起身后将鲛人之珠留给沉沉睡去的雁王，自己则秉着一根蜡烛顺着摇摇欲坠的塔梯登向此座孤塔高层。

这塔年代久远，壁上及挂顶的壁画图案大部分都已经斑驳脱落，高处垂挂下来的幡条也均是破烂到丈长，也无人清理

蛛网密布的顶层阁层间，更是积满了厚重灰尘，

温皇一掀开层板，就被迎面而来的燥闷空气和激起的粉末呛得连连咳嗽了几声。

按捺住想动用真气清扫整个废塔飞灰的心思，温皇看着眼前满满杂乱的顶层，头痛的用手指按了按额角。


说到底，还是身在异地并无多余情报之故，此时身边也无平日习惯驱使的还珠楼暗探，凡事都要亲力亲为的当下，温皇的懒宅属性能隐忍不发这么久，实在是件值得惊讶的事情。

若是凤蝶在此....嗯，凤蝶大抵会说：主人，你是不是吃错药了？竟然勤快到不像你了。

还有好友藏镜人，事关忆无心，只能会比自己还勤快数倍的去还珠楼时时盯着吧，找不见自己，只怕一怒之下拆了还珠楼，不过忆无心尚住在那里，充其量拆了窗户的程度应该无碍。

狼主，应该还在海境查阎王鬼途，事关苗疆，跑腿这种事情....

啧，走神也不是办法。温皇收回心思无奈叹了口气，把注意力重新放在顶层满满的废弃旧物上。

还是赶快着手将此间事情处理完，然后就可以回去继续在神蛊峰喝茶放懒了。



小半个时辰的翻捡，也并非一无所获，

零乱残破的几本地志压在充满铁锈的撞钟下，偶然间吸引了温皇的全部目光

随意以真气拂落地志上落满的灰尘，温皇借着已燃到半支的蜡烛烛光匆匆翻阅了几下，当看到某两个熟悉地名时，温皇的瞳孔闪过几丝惊讶之色，捏着羽扇的手隐隐发紧：“怎么会这样？”

把持住蜡烛，温皇找个地方坐下来，翻开发黄的书页，皱眉耐心一页页看去。


而此时雁王意识尚在无底深渊中昏昏沉沉，

这深渊有时是无边火海烈焰蒸腾，令他置于其中倍受煎熬，

更多时候却是一望无际的黑暗与死一般的沉寂，

偶尔眼前有色彩，只能望到满目天色沉坠如重铅，看一眼都会压抑到不堪负荷.

处于这般黑暗与沉寂时，
整个世界也没有一点声音，
如果地狱果真是这般平静模样,
那世上无数万劫不复的人早就灰飞烟灭
为何单单只剩下自己在此停驻不去?
一抹魂魄留在此地意义为何?
是在等霓霞之战中毅然决然离去的师尊有朝一日能复返回头?
还是想再听一遍冥医的唠叨费心念嘱？
还是想看看被牺牲了都未及见最后一眼的小妹?亦或是..
自己尚还想着被自己亲手出卖推往死地活活自相残杀而死的三万大军的绝望冤魂?

没有人有这些问题的答案，也没有人能给他答案。
雁王知道，他充其量也只是在无望等待，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种漫长而无望的等待，
从他身为羽国之君开始，便早已习惯了。
如今只是重新温习，甚至他还可以如此继续在黑暗中等下去。

是的，他早就万劫不复，
心如火之余烬，若无火引,便早就是一杯死灰。

只是，在这片黑暗与死寂中，偶尔他也会想起曾经出现在他记忆中的那只很带着一些执拗意味的手。
一味固执的拽住他，不顾天地与已的意愿也要拉住自己的那个人。
在那种虚无黑暗里，就算是心如劫灰，也好似会被这种安定与温暖的感觉传染到，若是非要说什么，他大约只能发觉自己对这种久违的温暖和安定在某种程度上有所依赖。

突兀的，一阵奇怪鼓声从不知名的地方遥遥传来，带着明显蛊惑人心的意味，从远至近的慢慢敲着，声音越来越近几要打破这个意识深渊的死寂。

雁王微微皱眉，回头看向制造噪音的主人，

意识世界内景象乍然起变

只见一个身穿古怪绿衣的男童正站在一棵大树下，摇着一只小鼓笑嘻嘻的瞅着自己。

身边是一只与其年纪身量明显不符的大筐，里面倒摆着好多泥俑，细看这些泥俑形态各异，里面男女老幼都有，面目也是栩栩如生，只是刻画的动作及表情太过刻板僵硬了，以至于看着都要生出几分诡异来。

审视的目光扫过这些泥俑，雁王再次看向这个奇怪的男童。奇怪的是，这个男童的面目云里雾罩，他总是看不清，隐隐约约像是隔着一层雾。

对这男童，雁王没有什么记忆，但这鼓声，他想他应该不是第一次听到。

雁王沉吟了一下：“吾似乎在哪里见过你？”

男童扮了一个鬼脸：“是啊，那时我本想要拉你，可是时间不够用，现在我还来拉你，你跟不跟我来?”

这样吗？雁王冷漠看他一眼，自己并无和小孩子玩的习惯。

但也不欲多言，雁王不置可否的走开几步。

那看不清面目的男童见雁王不理他，也不着急，兀自在树下将那些泥俑一字摆开，一时动动这个，挪挪那个，口中吐出的笑声极是开心。

雁王冷冷的看着他的动作，突然问道：“不过是些死物，你这样玩，有趣吗？”

男童仰脸答道：“有趣啊！你看这些泥俑里可都有秘密呢。”

“什么秘密？”

听到雁王对自己回应，男童顿时兴奋起来，跑来拉住雁王的衣袖，小小的孩童身体里竟然突兀传出一个老迈到嘶哑费力的嗓音，嘶嘶的在雁王耳边响起：“这里面都藏着真人的魂魄啊，真的！男女老幼都有，都在我这里，说不定里面就有你一直想见的那些人，条件是，你要跟我来。”



“也无不可。”于些许惊讶过后，雁王鎏金双眸已尽是冷意：“你可以试试。”





时间久了，整支蜡烛都欲燃尽，一滴烛泪在坚持中挺到了最后一刻，还是晃了晃掉下来。被落在手上的火烫温度提醒，神蛊温皇这才意识到自己在顶层上耽搁的时间未免太长。

身为武者温皇下意识侧耳倾听了一下下面的动静，

下层空间仍旧寂静无声。但是似乎过份安静了。

连村里惯闻的鸡犬之声都没有一声，也没有附近任何鸟类的夜啼。

只有一声声若有若无的凌乱无章的鼓声似在远处慢慢响动，但仔细听又开始变得什么声音都没有。

不注意它，又觉得这心烦意乱鼓声还是在附近敲个不停，只是缺少了念诵。



神蛊温皇神情凝重了起来，慢慢合上看到一半的地志，随即拂熄了本就将灭蜡烛

塔顶小窗年久失修，对视觉早已不能形成阻障，向外望去，这处村内家家户户业已门户大开，人人都面目呆滞的走出家门，体壮力强的大人牵着自家孩童，年迈的老人大多抱着孙儿，一个个慢慢向孤塔这边移动而来。

温皇沉默了一瞬，虽然知道这群人绝无能通过他布下的结界，充其量也只是围塔绕圈而已，并不能造成什么实际威胁，但...还是令人不快。

“玩火者易自焚，玩弄人躯至此...是为了什么？”

不欲看这些人这群人神智颠倒面目昏昏，温皇靛蓝衣角一闪，持书离开塔顶，往下层走去。





一句“试试”落音，雁王意识中，情境不改

那男童似因这句话得了趣，丢下泥俑，笑嘻嘻的将小鼓愈加敲得又急又快，更显凌乱无章，鼓体虽小，但敲击出来的声音在这意识世界却响得似能穿透耳膜，听着都燥乱不已。

而且听到的鼓声越急，心跳就越速，全身血液却在这种急速的声音中逐渐放缓，最后慢到静止，慢到停滞。雁王恍惚中只觉得火海烈焰又来，
整个感官开始燥乱不已，身体器官却随着鼓声敲击而逐渐静止不动，胸口窒闷得一时透不过丝毫空气，雁王难受到几乎要呕出一口血来。

至此地步，自知已然无幸，雁王眼神一狠，玉石同焚的想法除了在崖底对上魔窟洞主那次，首次在脑海里变得异乎寻常的分明。

见雁王脸色苍白已无支撑之力，那男童稚嫩脸上露出开心雀跃的笑容，眼神神态却显露出与年纪绝对不符的阴狠老辣，再敲了一阵便丢下小鼓蹦跳着过来拽住雁王的袖子，一时间雁王墨衣玄服也被小童抓了个正着。

这般轻易抓到雁王，男童神态显见得意之极，小小身体内嘶哑的老者声音再度响起

“你想好了吗？与其沉沦此间，不如为我所用。这样你也不会吃亏。”

男童正碎碎叨念间，只听雁王突然冷笑了一声，那诡异小童不明所以，抬头看向雁王。
下一秒，一片睁不开眼的凌厉红光过处，小童一长声惨嗷，显得凄厉至极。生怕对方再施杀手，男童头也不回的也化成一点黑影在雁王面前瞬间消失。

将一身残存真气尽聚集在适才手中狠厉一击，
小童溃走后

减慢的血液流动和逐渐微弱的心跳却并未因此而改善分毫，
四周火海烈焰咆哮着向雁王汹涌而至，雁王却再也无能抵挡，唯觉整个意识都要裂成无数碎片，散在这一天一地的黑暗深渊之中。

抬头最后看了一眼头顶沉铅似的抹不开的天幕，雁王鎏金双眸最终沉沉阖上，世界再度无声。



值此夜半时分，原本绕塔游走的人群似被针扎，被冷风一吹都齐齐清醒过来。施加在身上的术法突然被中断。
在夜间便脱离了精神控制尚属首次。一时人们面面相觑，脸上都有不敢置信之感。



耳畔鼓声的突然消失，令温皇也略觉诧异，但随即而来的，心里莫名也开始有隐隐不安划过。

由此看来，这种摄魂之术的媒介是通过声音无疑了，

但这般长时间的鼓声持续响起明显有备而来，又偏偏临时中断，发生了什么？疏漏了什么？

意念电转之间，顿有所悟的温皇神色突变，面沉如水直接从站立的所在一跃而下，只见夜色里一片靛蓝之影从塔内的高层盘旋而下，迅如流星。



结界只能保障人身所在不受侵扰，却无法阻隔外界声音

而那控制意识的声音早就传到塔内了，还是在自己面前做耗。
自己尚感心烦意乱，雁王呢？......
时间耽搁太长了，只怕一切都已尘埃落定。

温皇闭上眼，到底还是百密一疏。至于其他的，不能想。

第4章

身在一片沉闷至极的黑暗里不知过了多久
雁王意识渐渐恢复了一些，唯觉整个人辛苦异常，
呼吸紊乱，血液沸乱，各个感官被置在火海上熬煎还好说
唯独胸闷欲窒的感觉除了通过呕血时透过来的些许空气能让自己稍稍减轻闷感，
其它的都不能緩解什么。

这种窒息的感觉即使在黑暗意识里也太过真实，也令人难以忍受
总算体会了以往师尊教训自己时常说的那句话，
原来无法呼吸竟真是这么痛苦的过程。
难受到一向自持如自己也想要有挣扎的心思，难受得想要呻吟，想要极力摆脱。

恍惚中感觉到自己繁复衣领被快速解开，久违几丝清凉的空气也因此稍稍透过来微许，
然后就是一口溫熱的液體替代空氣，急急灌入口中，雁王倉促間吸入少許，尝出了滿嘴血腥味，險些以為是自己呕血后残存的痕迹。
可隨之而來是另一个人与自己接近到肌肤相贴程度的真实触感
雁王意识想要挣扎却尋不到自己的手推拒，只來得及一嗆，把喉間未落肚的血反咳出來。

或許這點反抗是有用的，他感到那人從他身上離開，而毒發的痛苦更甚，

他模模糊糊想起小妹和冥醫，妄图向久远记忆中的幻影尋求一點依慰。
忽然耳邊傳來了一聲嘆息。
那道聲音不帶惡意，夾雜著些微失落，還有略带焦急无奈的情緒。

在随后一小段时间的平静中
雁王被痛苦折麼的神經稍稍放鬆，好像真看見了那年羽國深冬的一天雪后清晨，小妹牽著他的手，指著园内的几树腊梅，漫天寒风中唯有傲然挺立的梅树上那些紅色梅花开得绚丽而风骨不失。
小妹看着看着心意突起要去摘梅回来点缀先生的屋子，

他听了一时无话，只是低頭問小妹，腿走累了嗎?哥哥背你過去。

美夢没有持績太久，他背起妹妹，還未走出一步，就恍惚觉得前方不远的梅花渐渐矮伏了下去，覆雪的大地退去，化成满目彼岸花绚烂鲜红如血铺地，天色灰暗向他们重重压来，四周里死气沉沉，氤氤氳氳的雾气里只有一条小路通向不知明的前方。
他一惊之下回头看着小妹，而刚才肩上还向他巧笑娇妍的小妹已化成白骨一具，死去多年而枯缩发黄的双臂骨节尚在紧紧抱着自己
“王兄，别丢下霓裳....
耳边依稀小妹在喃喃催促他前行，雁王恍然，他沉默着背起妹妹开始一步步走向未知的地方。
而肩上的小妹重量也开始变得越来越沉，就像他经久以来一直想要刻意忘记，实际却成为每一个黑暗无眠夜里都摆脱不去的阴影，用这份难言的沉重，时时刻刻提醒自己犯下的罪孽与过错。
是的，这本无关紧要的羽国王位偏偏是由最不该牺牲的小妹的性命换来的。

但是还未走出多远，雁王就被侵入嘴中的手指驚醒。那指上沾滿了黏稠的液體，強硬的橇開他的舌頭，逼他离开虚幻梦境，把意识逐渐拉回到现实。

然后身上的重量又重新回来，制住他的挣扎，

这回是一口带着血腥味道的药液口对口的渡了过来
无法再做抵抗，在漫長的黑暗虚耗中，隨著那些液體不断灌入胸腹，他漸漸恢復知覺，痛苦還存在，但減輕了不少
那是誰呢?
他試圖用找回知覺的手去感知，不料只動了動手指，就被那人反握紧紧扣在对方掌心。
那種溫暖的觸感過去時時常有，他雖墮於深淵，卻始終無法對此感到厭惡。



连续不断的，药液仍旧汩汩渡入喉中，
这种异样感觉不知持续了多久
直到熟悉的黑暗深渊再度重现，让雁王最终沉沉睡去。



溫皇坐在床邊下意识制住雁王的手紧皱双眉，
他回到雁王身边时，復發的毒素侵蝕雁王本就不堪負荷的內臟，衝擊之前薄弱的脈搏，

由于血液的沸乱，雁王整个身体都热烫得无以复加，

却由于内脏已损无法排解而不断呕血.因为本没有力气，所以呼吸都若断若续....

若没有行之有效的救治，雁王怕是今夜会殒命于此。

殒命=死?原本在自己认知中无所谓的词语现在却有了太过庞大的重量。

做为医者，神蛊温皇下意识摇头驱散这种只能压抑束缚自己的想法，

尽管心里已有隐隐的无望涌上，神蛊温皇的眼神却还保持着起码的冷静。

自知若自己此刻也失了镇定，便真的是万劫不复。

先前幾日的救治早已將蠱毒用盡，只剩幾粒效果微弱的丹藥，眼下毒發至此，

拿自己的血来救人算不算是病急乱医?温皇已经无暇考虑这个问题了.

他多年浸淫毒之一道，早已百毒不侵，血液中含有抗毒成份，可血液畢竟非藥物，是不是行之有效，他心裡一點底都沒有。
但就算抵抗不了，后果也不会能比眼前情况更遭。

將丹藥放入從旁摸來的碗中，温皇催動內力在左腕上一割，鮮血蜿蜒流至碗底，不待自身血液化開丹藥，他拿起半滿的血碗就給雁王灌下。

救治中各种避免不了与雁王近身接触，少不得近乎于肌肤相贴
温皇无暇顾及细节，只能沉默而不安的等待:

一个稍待片刻便能知晓的，或好或坏，或生或死的极端结果。

而温皇，对后者没有任何准备，亦不打算接受。

此时此刻纵然一再告诉自己冷静，神蛊温皇心里也不免渐渐升起焦虑不安的火苗。
正当此时，雁王仿佛是被血液所呛到，咳出了刚咽下的血液。

难道真的回天乏术?

若是此舉無用，雁王會死嗎?
永久的離去，不留下任何解答，也不答覆溫皇的任何問題。

温皇这般问自己，不经意带出了一声叹息，为两个智者此时狼狈不堪的样子。

温皇放下雁王走到一边，想了想收回左手，吮吸着左手的伤口，直至舌尖与口腔内都充满了自己的血液，然后右手再度将雁王扶入怀中，缓慢却又急迫地，温皇含住了雁王的嘴唇，冰冷的唇因着另一个人的呼吸有了温度。舌尖敲击着雁王的牙关，却没得到任何回应

下一秒，温皇便咬破了自己刚止住血的左手的食指，探入了雁王的口中，然后为防止雁王再咳出来，索性直接将混着血液的药液口对口渡了过去。

在唇齿相交间，温皇依然能够感觉到来自雁王体内的温度与下意识抗拒的举动，
但许是与死亡拉锯挣扎的时间太过漫长琐碎，

随着天将晓时，一丝若隐若现的黎明曙光透过孤塔窗棱而入，死亡阴影终于在温皇的坚持下逐渐消散。

而随着身体上的痛苦有所缓解，雁王的意志也开始放弃了对温皇的抵触，

狂乱的脉象渐趋平稳和高热中逐渐恢复的体温告诉温皇，至少他的努力没有白耗心神。

温皇只觉心上的重担突然卸下，但随着最后一碗药液慢慢灌入，原先在他心底里焦虑不去的火苗却反而没有丝毫减熄的迹象，反而燃的越见紧迫。

以至于温皇一改之前的冷静，急切的想要从雁王身上证实什么，

之前焦灼不安的心情至此也像非要得到些许慰藉，否则心里燃烧的火焰总不能抒发缓解，温皇不由得在这种情绪中，舌尖下意识的游移，舔舐上了昏睡中雁王的嘴角。



渐渐地，像是被什么所吸引一般，许是含着血腥的药液，他不再满足于只是略微的亲近接触，

慢慢的，不只是心里，就连体内也升起了早已冷却甚至本不应存在的火种，然后如同草原上的微火遇到风势，一发而不可收。

扶起雁王，再支撑住他的身体，让他更靠近自己，温皇开始用双唇在雁王的脸上轻轻留下印记。

像贪婪的蛇终于寻到了渴望的猎物，于是，吻痕自脸颊开始向下蔓延。

脖颈处，两人的药液，血液与汗水混在了一起，在温皇的感官上产生了奇妙的反应。

若是可以，火焰就这样将他吞噬殆尽吧，

直到温皇修长的手指碰到的布料的不同触感终止了温皇想要继续索求的心思。

来自于雁王胸前染血的绷带，提醒他此刻尴尬的处境。

如梦初醒般，温皇仓促中急忙从雁王身边离开。

之前困于自己的迷雾已经尽数散开，答案清清楚楚地摆在自己的面前。那是，不相信人性的自己从未考虑过的答案。

原本追寻着的是在意的原因，结果这情感却远比在意要来得更加浓重与深沉，真是趣味啊。

镇静下来的温皇不免轻笑出声，这笑声中除去终于得到答案的释然以外还有着一丝的自嘲。

也许自己早已猜到这个答案，原以为一直遮挡的迷雾也是因为自己的不可置信。

经常算计的温皇从来不是不通晓人性的人，他只是不敢相信，相信那种在下一秒会转变成谎言与伤害，变得丑陋甚至面目全非的事物能可以美好的姿态长久地存在下去。所以，他选择一再地试探，连多年的情谊和彼此的生命都作为赌注。

沉睡许久的他终于愿意相信，相信那些脆弱的情感。只是没想到，某一日自己也会陷入其中。自诩为同样在黑暗中的怪物，他大抵能猜到另一个人会给予的回答，可能是会让自己重新走回极端的回答。

既然事已至此，我给你试探的机会，也会同时不断的试探你，直到分开的前一刹那我都会等待你的回答。

无声地，他面对沉眠的雁王如此说道。

希望结果会合我心意，不然，温皇可从来不是什么好耐性的人啊。

伴随着最后一句，温皇眼神中隐隐有流光闪过，那是残忍的掠食者会将自己与他人全部燃烧殆尽的既残忍又疯狂的目光。

[ 此帖被winnie56aaa在2020-07-13 01:09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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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innie56aa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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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20-07-12 23: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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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东方天色方欲晓时，鸡笼里雄鸡的高昂鸣声便已嘹亮了整个村落。

老者起床后心中尚还记挂着昨日来到此处的两个外乡人，跟家人打过招呼后，便拎着食皿匆匆前往废塔探看。

奇怪的是，一向离村极近的废塔周围，今日却总有遮挡前路的迷雾笼罩，雾气氤氲不清不说，里面还泛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冷意，似能漫到无弗边际的地方。

老者跌跌撞撞走了半天也未摸到塔边，诧异之余心里嘀咕别是怪物又在作祟，心里发虚起来就要往来路循回，结果还未走出几步，身边迷雾又突然齐齐消散，眼前重新露出鲜活光景，老者懵着一望，前方不远的黄沙飞处可不正是孤塔所在？



走到塔门外，只觉塔之四周寂静无声，一片无声寂寥氛围之下，纵是身在土生土长的地头，老者心头也不免有了几分紧张。

咳嗽了一声，老者举手便要去敲废塔门环，

尚想给自己壮胆般喊喊里面的外乡人起了没有？若是没起，这时也好起了。

但手尚未敲到门板，话也还未喊到口边，塔门便已无声无息的为他开了。



只见一抹靛蓝身影正坐在塔内一角处脸露凝思之色，听老者进来，只略略偏过脸将一双略带疲惫之色的眸子扫过来，被这双目光中的冷意慑住，老者的呼吸顿时被窒了一窒，原本想要高声招呼的声音也似被中途卡住哽在喉咙口，嗫嚅了半天只呐呐开口说了一句，解释来因：“那个...吾来送点吃食。”

但随即发现温皇衣衫略有凌乱，老者顿时更加懵然

“这，这是？”

“小侄昨夜伤势复发，吾至今未睡。”

不欲多言，神蛊温皇言简意骇的答了一句，略微舒展了眉峰，随即注意到老者手中拎的食皿，倒似想起了什么，和颜悦色的道：“劳驾老丈，能否帮在下多烧些热水来？”

“当然可以，对了.....不知客人昨夜……”

老者下意识答道，然后尚想问问这两个外乡人昨夜有没有因为此地异端受到神志扰乱，但话才说了半截，就见对方一双深邃如寒天晓幕般的双眸向他凝视过来，靛蓝眼中冷意烁然。

老丈心里不由打了个突，当下急煞车般硬生生把这些问话咽回肚里，想着再问也是不好，便急忙转头奔往外面井台。



庄户人常年操劳，农活亦视为平常，老者虽年过半百却仍手脚麻利，不消片刻，便拎了两桶清水回来，见温皇业已神色如常，握着一本发黄旧书正自在桌案边看得入神。老者想着应该是在遍搜医书良方，忍不住热心毛病又发，张口便问温皇是否需要村头的行脚大夫过来帮忙，摆摊行医多年，当地人有个头痛脑热,还都难不倒他,只要钱财给足，还不是吩咐一声就来？



温皇闻言一怔，看看书扉页上两个大大的“地志”两字，不由笑了。当下也不多说什么，只问水有没有烧好。

当地人心思纯朴，老者虽不解，但见温皇已不欲在这话题上理会，也就不再多说，闷头自去厨下烧柴煮水。

少不了纳闷这外乡人好怪，既然自家不好医治，干嘛又不去找大夫，光烧水又能做甚？





此时晨露甫过，风中尚带丝许潮冷之气，几棵年代久远的粗壮大树正在风中摇晃繁密枝条，随风簌簌掉落一地沉坠的黄叶。

窗外一阵含混孩童笑声由不远处传来，温皇听了一会，挥扇缓缓起身，走至塔外。

只见离塔不远的井边，两个面目稚嫩，举止一派娇憨天真的垂髫小童正自开心玩耍，其中男童不时低头在井台旁翻捡秋叶，女童则望着他拍手，笑逐颜开。两人年幼尚不知危险，捡起这个看看，拾起那张看看，口中还不时发出咯咯的笑声。

老者本在烧水，此时也循声而出，顺着温皇注视的目光，看到两个孩童站的位置危险，立马慌了。急忙跑过去把两个小童拽离井边，怒冲冲训斥一通。

女童本就听话懂事，见老者生气，便嘟着嘴拉着自身衣角不说什么。

男童则不然，焦急指着井边连连比划，眼里泪水涟涟，只是不解为何不让他在此处玩耍。

“这孩子是?”

见这个男童只是指划手脚，快要急得呜呜而泣，口中吐不清一句囫囵话。神蛊温皇低声淡淡问了一声。

老丈咳了一声解释说这孩子是大半年前流落此地的孤童，来时便是天生聋哑，身边也无什么家人跟随，虽经村里人多方问寻打听，附近百里却无一人知晓孩子来历。看他年幼无依，村里人便动了恻隐之心，一户膝下无子的人家便收留了此童做义子，将小童留在村内。

他的义父说来彼此也都熟络，便是昨天也跟着来到孤塔帮忙的男子，也是身旁女童的父亲。说到底都还是一家人。

老者边说边让两个孩童离井边远点，时候不早赶紧回家。

但自看到温皇时起，聋哑男童的眼神便一亮，拉着老者的手怎么说也撵不走，委屈巴巴的低头不时偷望温皇，露出满脸想要留下玩耍的可怜求恳之意。

但也因为是惧怕生人之故，也不敢太挨近温皇，只一付着急的自然神态看着起动怜心。



“喜欢便留下玩吧，本就是借宿贵地，若拒绝孩童的天真之情也太不近人情。”

温皇挥扇叹气，想了想，若有所思的目光扫过这两名孩童，淡淡加上一句：“别去后面的屋子。”



随后的村子里开始变得平静，连波澜都掀不起一丝。

那个每夜都会癫狂的怪病，从那日起，村人至今无有发作。

一连数日，日夜正常起居过活，村民疑惑之余免不了脸上开始或多或少露出喜色，都有劫后重生之感。

这几天温皇也并不提走的话头，像是遗忘了回乡的路，纳闷的老者每日依旧都会去塔里帮忙，每次去时都见温皇要么坐着看书，要么闲着看景，唯一少不了的就是让老者帮忙烧水烧水，整日无限循环。

老者忍不住终于问起，烧那么多水是要做什么?

温皇奇怪的看他一眼，似觉他问了一个要多多余就有多多余的问题，重重叹口气满是无奈问道:“清洁血迹之用啊，还要换药，自然还需要清除药渍⋯⋯嗯，还有吾与内侄衣服不用每日清洗的么?”

直把老者问得瞠目结舌，心里直骂自己犯蠢。

而凤蝶若是知情，百分之百毒舌会从天而降砸到温皇头上，再怒气冲冲哼一声:“主人手脚是现在才知道长出来的么?”

似觉千里之外凤蝶无形怨念，温皇不由挥扇咳了两声，随即低下头去若无其事继续翻着手中的地志。



两个孩童不觉间已和这个外乡来客混熟了，在塔内嬉戏之余，这日午后，女童突然鼓了勇气过来拉着温皇衣角，细声软语央着温皇讲故事。

温皇若有所思的想了想，似在整理思路，也不用多久，便信口拈来：

温皇：“从前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个和尚.....暧?你看这里恰好有座塔，说不定能镇妖。”

鬼故事讲了一天，女童又是害怕又觉新鲜，趴在桌上听得如痴如醉，到傍晚也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不顾家人几次来接来骂，只眼巴巴看着温皇。女童不想走，男童自然也要随着，小小的手紧紧拉着姐姐的手，就是不放。

温皇也不说什么，看看月渐西升，便飘然进了屋子找出蜡烛，再捧出两床被，给他们铺开在地上。

温皇挥扇淡然：“小孩子睡着了才有故事，睡不着便没有，不光没有，说不定还能引来狼。”

靛蓝羽扇说着悠然拍过女童头顶，像是真的有人在敲门一样。

女童吓得脸上变色不说，男童也似能听得懂温皇的话，两个孩子齐齐钻进了被子，紧闭着眼不敢出声，不一会便沉沉睡熟过去。



见两个幼童酣声已起，温皇沉默着起身打开塔门向远望去，触眼所及，整个村子内外月色素洗如银，风声随着树叶沙沙响动，凉凉传遍四野。自己的靛蓝衣衫及身后披风也被这阵长风吹拂着漫漫向外铺去，倒落了神蛊温皇一身凉意。

神蛊温皇不觉走至井台，一片飘落的落叶落于肩头，温皇将它取过，以指尖描摹感受着叶面上的细密纹路脉络，长长眼睫开始微微阖起，在脸上投下一排细碎的阴影，竟无人知晓还珠楼主此时在想什么。





就在温皇走后不久，原本该是睡得正香的男童突然悄悄睁开了一只眼睛瞄瞄四周，见塔内及窗外都是一片寂静之景，身畔绝无第二人打扰，不由嘿嘿笑了一声。

幼童发出的笑声本该是如年纪一般的天真灿漫才对，

但此时，这小童发出的动静竟已不复正常，声音嘶哑枯喑到可怖，而且还咳咳带喘，绝不是一个五六岁且幼不更事的孩童能发出的。

小童咳完了，开始用一种阴狠的目光看向塔内的房间，口中嘶嘶道：

“想不到此地还有人有这份能耐伤到老衲，既然精神力这样强，也活该送上门来让老衲吸取以补不足，先对付了你，再对付外面那人就好办了。”

小童说着干笑了几声，随即警觉的向塔门方向瞄去，见门外仍是悄无声息，方始放心，起身慢慢在自己腰上摸了一阵，从最里面摸出一只奇形怪状的小皮鼓，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看了一遍。

细细看去，两面鼓面上竟然都一笔一画的绘着人的五官，在桌案畔的烛光映照下，鼓面上的眼耳口鼻都栩栩如生，几能呼之而出。

鼓面质感有如人皮，像是会呼吸般，一面鼓面上所绘的五官面目阴沉，而另一面，五官面目欢悦。

整只小鼓一面阴，一面阳，旁边配着污浊发黑的绳索及已用得破烂的槐木手柄随着小童的手荡来晃去，及其诡异。

男童此刻贪婪表情和天真烂漫绝搭不上边，他也并不担心身旁的女童会被他动作吵醒，持鼓直接走到塔内最里的房门前，在门边侧耳倾听，确定里面并无威胁后，开始阴笑着将另一只空着的手按在雕着纹路的房门上，就要向里施力。



然而门尚未推开，男童的笑容就已经凝固在脸上。手掌甫一接触门板，一阵麻痒难当的感觉立马传遍整个神经，然后手掌就是如同会被撕下整张皮肉般的痛感爆发，一切也不过是瞬间之事。

男童脸上色变，收回手连连呵气以减轻痛苦，但这也无济于事，男童注视着自己已经开始膨胀到快要爆起来的通红手掌，终于忍不住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痛嚎。

随着他的凄楚喊叫，男童脚边开始有腥红腐臭的液体缓缓滴落，地面很快汇聚了一滩血水.

那恰是他自己手掌上的骨肉所化。

而那只诡异皮鼓早已因主人的无法拿持，掉在脚下血水里，落地时发出咚的一声响。



很快的，男童腐烂成水的已经不只是整只手掌了，令他恐惧万分的是---整个手臂都已经一并麻痒肿痛起来，而且皮肉也有向外膨胀的趋势

“门上有蛊毒?什么蛊毒这么霸道？”

男童终于后知后觉跳脚嗷叫着，虽经男童这般折腾吼叫，地上的女童却毫无知觉，睡得犹如死去了一般。

“唉，不是告诉过你，不要进这个屋子吗？”

一声低沉好听的叹气声突然在身后响起，男童一惊回头，一袭靛蓝衣衫的神蛊温皇正在门边看着只剩下小半手掌，痛楚难当的自己，满脸都是同情怜悯之色。

竟不知他是何时回来的，男童一惊，下意识闭了嘴，面上已经有大滴泪珠下来，眨眼间整个人又成了那个天真不知事故的孩童。



此时裹在被子里一动不动的女童突然翻身起来，似是被温皇的声音惊醒，她懵然转头看到男童此状，不由面露惊惶之色，突然大哭起来

“阿弟阿弟!”

“虽是聋哑，却懂得驱使身边的人替你说话。”

温皇不急不缓的说着，转过头看着快速爬过来欲拉他衣袖的女童，随手在女童的天灵处轻轻一拍，

女童的身体顿时软软垂了下去，再也挣扎不来:

“她便是你的工具吧？大半年的朝夕相处，同吃同住，天长日久，若不成为你的利用工具，那才是奇怪。”

温皇说着叹了口气，淡淡道：“你的摄魂之术与魔界的应龙师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却比他更为高明。”



自知再也瞒不过去了，男童面露恨色，咬牙嘶嘶道: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坏我好事?”

神蛊温皇听了不由挥扇摇头，看着气急败坏的男童，还珠楼主的脸上似是有所不满，又似含着漠视一切的嘲讽，就连尾音也拖长叹了一口气，

“唉~非也，你的把戏本人无意打扰，也无意干涉你的兴趣...”此时，温皇虽还是悠悠谦和的说着，但羽扇下盯着小童的眼神已变得狠厉非常，隐匿多日不发的杀气此时尽飘于他的音尾话底

“但你害得在下的同伴差点殒命身死，这笔账，吾究竟要以何种之法讨还，还请阁下认真回我。”

随着低沉的冷酷话声，神蛊温皇的杀气似有实质般，在塔内小小空间爆发开去。

小童愣怔了一下，瑟缩不已的向后退去。仓促间脚底被地上的皮鼓一绊，踉跄中整片后背都撞到了那扇紧闭房门的门板。

这几日相处都是喜怒不形于色的温皇整个人像是无双利剑之剑锋，还未触碰便觉可危，身上杀气都要溢出整座废塔。

当真思之可惧，此刻顾不得整片后背都已经开始浮出丝缕痒意，男童回头看向近在咫尺的房门，唯有强烈的求生欲望充溢了心头，将牙一咬，男童一头向里撞了进去。

第六、七章

房里有真气隐隐流动，显是早布下了护持的结界，男童一撞进去，便再也看不清东南西北

已蔓延到手臂上蛊毒本就剧痛难忍，背上又有撕皮噬体之痛，眼里满是汗水泪水交织，模糊不清的视线中又见温皇一脚踏碎了摄魂的皮鼓，男童长声怒吼形同拼命，老气嘶哑之声透窗而出，在夜色下听着极是渗人。

虽有结界护持，却也不欲让情急拼命的小童在房内肆意冲撞。温皇冷峻眉峰一挑，眼中寒意愈盛，羽扇挥处，掌劲内力齐催，一道蓝光劈碎里外房门，同时身体一侧，让开内外道路，任由得到一丝喘息之机的男童从自己身侧冲出废塔。
男童在塔外井台旁险些滑倒，人更是慌不择路，一路化光只向野外奔逃。
温皇靛蓝双眼冷然看向男童逃跑方向，白色身影闪动处，人也随即化光出塔而去。

一时废塔内只余下因被气劲波及而致碎裂满地的门窗和趴卧地上昏去的女童。

过不了多时，女童悠悠醒转过来，加在她身上的摄魂之术因着男童的遁逃失效，恢复自我意识的她见周围窗棂物品破碎，地面血迹斑斑，幼小的心里唯有恐惧茫然，只知坐在被上撕心哭泣。
而随着时间缓缓流逝，屋内结界效用减弱，迷雾依稀消散了一些，透过破碎门窗，已能隐约看到有人尚在房里沉睡。
遭逢巨变的女童懵懂不知人事，亦没想到回家叫村民来援，只能下意识地朝有人的所在手脚并用的爬去，哭着想要寻求一方安全的庇护。

结界内，雁王虽是沉睡，但对外界已开始有了微弱感知。
身之所处空气躁乱，时而能听到老者惨极呼痛之声，时而近处剑气纵横，还掺杂着女童的惊惶哭喊还有什么东西于近处破碎爆裂的气感....
这些强烈刺激感官的混乱声音长时间充斥这一方空间内，触动着前任羽国之主久睡昏沉的神经。
心知外界必生变故，雁王意识开始挣扎于清醒与沉睡的间隙。

渐渐的，诸般声音逐一远去，难得的片刻安宁让雁王觉得可以再度沉眠时，之前女童的尖利哭声却又再度响起，然后便听由这个哭声离自己越来越近，直至到了身畔.
雁王不由开始紧蹩眉头，极力想动用久无知觉的手指，但耗神的结果总不免将自己重新拖回黑暗之中.

在这种时而昏沉，时而短暂醒觉，随后又再度陷入昏沉的循环中，
雁王也无法分析时间过去了多久。

直到塔外那股不寒而栗的剑气又重新回归，带着满满杀气靠近此处再加上不加掩饰的脚步声，让雁王重新从黑暗中惊醒。
而此时这个从外而入的人也似是觉到这边的异况，径自朝这边房间走来，脚步飞快。

身畔紧抓自己不放的女童随着陌生人的进门，之前转为啜泣的声音猛然再度提高，甚至到了可堪凄惨的程度。
再也不能无视，雁王恍惚中睁开双眼，在古洞时暂时失焦的双眸因这几日的静养倒有所恢复，眼前景象也不再是身在魔窟时那种全然的黑暗一片。
朦胧中只看到一道白色身影携带逼人剑气快速走至床边，一言不发的提起紧抓自己哭泣的女童。
.......是属于任飘渺的剑气.
前任羽国之主下意识想着，然后觉到这桀骜不驯的身影走到床边看了一下自己，然后带着几分凉意的手指直接伸来毫不避讳的触上了自己额上的剑印，除了试探体温，这举动几乎毫无意义。

睁开鎏金双眸，雁王勉强聚焦视线看了一眼这个白衣素袍，眉目冷厉的任飘渺和他手上哭喊挣扎的女童，然后再度沉到黑暗。



尚未恢复常态的任飘渺沉吟着收回放在雁王额头上的手，凝思一下后，看看手中的嚎哭女童，走出房间将她放在塔内一张未碎的桌子上。然后去厨下找了几只糖块塞给她，女童慢慢停止哭泣，开始用好奇又害怕的目光打量这个陌生人。

东方天色渐渐发明。
已有一些村民察觉到孤塔的异状，循着响动向这里走来。
查觉到附近人群的咋咋呼呼，当即，任飘渺的眉头不为所觉的皱了起来。





当雁王再度稍稍清醒时，已不复在温暖的室内。

昏沉中隐隐觉得自己身处野外，似在一处繁茂的森林之中，周边空气潮而闷，身体不时有树叶枝条刮过的触感，还有发出的嚓嚓轻响。而背着自己的人气场凌厉，走得虽快脚下却仍能保持相当平稳。

至自己完全失去意识后，这段时间过去多久了？现在身在何处？还有墨家，凰后到了没有？.....

昏昏沉沉的状态中，雁王脑子里有时会下意识闪过这些问题，但凭借目前的状态，根本无法做出具体推断。
而背着自己的人也没有丝毫停歇的意愿，只是一味径直向前行去。带着不容置疑的态度和着一身犀利的剑气似要背着自己走到未知的尽头。



地势变得越来越高，阵阵发冷的山风不住吹来，环境开始变得不再安稳。

随着体内气血不住翻腾，雁王昏沉中紧蹩双眉，而那人也有所觉察，中途数度停下探他脉搏。最后似乎听到那人的叹气声，然后终于停止前行。

再就是一段长时间的昏睡，当雁王意识终于有所回笼的时候，晃入鎏金眼眸里满满都是正午阳光穿过繁密枝叶洒下来的细碎光线，自己正躺于一棵枝干粗大的银杏树树荫下，尚算干燥的地面上杂草覆地，四周林木深茂，附近静谧无人。



这种地方不可能安静到连起码的走兽飞禽的踪迹都没有。

想也是被设了结界。

雁王眉头微蹩，想再经由这几天短暂有限的感知来推测近期可能发生的事情。

崖下交手后，洞主惊惶逃遁，自己受伤严重无法追击，只能原地等待对方去而复返的可能。

随后是神蛊温皇的来到，简单交谈后便起变动手，使得自己呕血后失去意识

然后黑暗中唯一留有印象的是意识世界突然被人侵入，
最后是任飘渺的剑气，老者的怒吼，女童的哭声.....

如果说前面尚可推断，但后面的?
....尚有记忆断层
雁王微不可觉的皱了一下眉，此刻发沉的头脑无疑难以捋清这些片断的联系。

林间一阵清爽的山风拂过，加上正午温暖和煦的阳光透林而入，遍洒了一地的金黄与斑影交错，又温柔的覆在雁王一身墨衣玄服上。就连树上满布的银杏树叶也被这阵山风吹落了部分，它们纷纷脱离粗褐的枝条，离开生长的母体，几要和阳光一道细细簌簌的铺满整个世界。
暂时放弃了思考，雁王恍惚间觉得自己几乎又要睡去，一片发黄的叶片被风托起，恰好飘落到雁王眉间，多少遮挡了雁王的视线。前任羽国之主下意识想要抬起手腕拾取，结果手腕抬到一半便无力的垂下。


正在这时，一道真气从外遥遥挥来，所施力道和缓恰好能将那片叶子轻轻拂下，

是受伤后便失去对外界的警觉性？还是自己力有未逮而无法查觉？
雁王眼神一冷，原先倦怠眉眼霎时都添了些许犀利，耳听那人缓缓走近，低低笑了一声，素来波澜不起的声音此刻听来倒满含难得的欣慰。

“唉，雁王阁下，睡了这么多时日，能醒当真不易。”

“.....神蛊温皇。”

雁王久不说话，喉咙也有些疼痛，他皱了皱眉，视线扫过，迎面对上那张人畜无害，笑得温文的脸，还是一袭靛蓝衣衫加上从不离身的羽扇，这种永远一付胸有成竹尽在帷幄的样子，当真.....

令人不快----雁王的鎏金双眸微微眯起，如此想着。
但是还珠楼主的出现，使雁王于沉默后也已了然---加上先前的任飘渺，这本不是难猜的答案。

在雁王身边坐下，温皇熟矜的探起他的脉搏，看他不假思索的动作，雁王心念一动，还是再度确认了一遍：“侥幸留得性命是因温皇先生的援手之故吗？”
温皇咳了一声:“暧～在下也只是略尽绵薄，雁王阁下不需言谢。”
看着口中虽是谦虚，实则坐实推测的某人，想起昏迷时被渡过来的满口血腥，雁王心头莫明升起几丝烦躁情绪
：“....这么说，先生业已遇到凰后了？“

“是的，雁王阁下也该知道，若无她掣肘，纵然是我，在强敌环伺情况下要带你离开亦非易事。”
虽然表面一派轻松的答着，温皇神情却隐隐正色起来，雁王的种种反应提醒自己，面前是一个和自己完全同级的智者，要想顾左右而言他，无异于说梦。
将原本想要将这些事情暂时一放，再转移话题的念头收起，温皇心中不免一叹，该来的迟早要来。

“.....那，先生的选择倒令在下不解，论理，你该当将吾留给凰后，毕竟，你的当务之急是忆无心，墨家抗魔使命与你无关，情报到手，先生本可一走了之。吾之性命，会是先生的分内之事吗?”

问出在崖下复见时就已令自身费解的疑虑，雁王压着心头渐起的烦燥，沉静问道。


“唉，这其中自然是有交易存在了。”温皇羽扇一挥，回答得面不改色，从容得丝毫没有作伪痕迹
如前所想，该来的迟早要来，这个问题既然避不过，狡黠急智如温皇早已想好如何回答，而也唯有这样回答才能消除墨家雁王的疑虑。

至于以后的对证问题，没有事到眼前，就不用想多。

“她和你交易了什么？”雁王有些意外，冷冷问道：“她的情报网吗？这是墨家唯一值得称许的地方。”

“交易的结果自然是雁王的性命啊，”温皇一脸正色，羽扇愈加挥得云淡风清，然后看看雁王阴郁脸色，尚不嫌事大的补加了一句：“嗳~~对了，雁王阁下现下不妨猜猜凰后这边允诺内容为何？”



雁王细密的眼睫抖动了一下，在脸上投下清晰的阴影，虽然眼中仍然凝思之色不改，但之前双眉中难以察觉的紧张和怒气还是多少消散了一些。

以诚待人还是有好处的，温皇想着在雁王身边坐下，同时亦沉吟着放开雁王的手腕，

-----体内积压的毒素在蓄势，雁王这种清醒的状态并不能持续多久。

神蛊温皇的羽扇顿了顿，开始不动声色的想，该用何等方式告诉雁王，他们是到了一个完全未知的地界空间。



一阵风过，空气中含着秋初的爽意，温皇亦不由阖目，放松身体往银杏树树干上靠去，阳光细碎投下，同样洒了靛蓝衣衫一身光影。

相比旁边难得放松下来的温皇，沉默思考的雁王身周都笼罩着超强的低气压，

凰后此时身在哪里？魔窟洞主是否已有排计针对墨家，这些问题都已复不重要。毕竟身体与精神状况都内外交困的当下，远离冲突中心的雁王对这些变数实已力有未逮。

而身边笑得云淡风清的神蛊温皇，不管他的救人举动是出于交易或是另想得到筹码，只能让自己的目光锁定在他身上，还珠楼主，背后的目的又怎么可能单纯？

雁王想着头都有点隐痛起来。



正在此时，突听温皇意有所指似的问道：“雁王阁下醒后还对什么留有印象吗？”

“印像...女童...？”雁王向温皇投去警觉的一眼，知道温皇此问必有缘故。

“咳，她尚算无事。”温皇挥扇漫不在意的说道。

“那有事是指何事？”雁王阖上双眸，面上已刻上淡淡的不耐：“还有，温皇先生能否告知，我们为何身在此处？”

“唉，一时手劲过大拆散了村里一处房产，毁坏了些门窗桌椅。解释起来又麻烦，索性走人为上。”温皇靛蓝眼眸转过来看着雁王，想想突然咳了一声，不甚在意似的问着：“雁王阁下对在村里的记忆还有多少印象？”

“......”

下意识再度想起被近身灌了几口血的那段模糊记忆，雁王的呼吸不由紧了紧，然后僵着回答得快速且面无表情：“没有印象。”

温皇心中了然,原本心里一丝拉的心虚现在都切换成了脸上掩饰不住的笑意，羽扇挥过来掩人耳目般的咳了两声，却更欲盖弥彰。

“温皇先生屡次呛咳，想必心肺都有些问题吧？”

果然，雁王声音冷冷传来，在风中听着都恍若有一丝丝咬牙切齿的错觉。

“喔，这里山风朔大，在下肺寒体弱。咳嗽也是人之常情啊。”

神蛊温皇面不改色回答得迅速，雁王状态无法久撑，索性直接切入正题

温皇：“雁王阁下想想我们来时的月凝湾，再看看四周，对这个地方有什么感觉吗？”

“月凝湾？这里植被不对。”雁王之前便觉地貌有些奇怪

“的确并非月凝湾，但...”整理着思路，温皇神色也凝重起来：“如果吾说这里还是处于源鄢山，雁王阁下会是如何想法？”

”....但这里也并非源鄢山的地貌。”

雁王沉思着回答，但随即意识到温皇的奇怪问话并非无的放矢，而是在引着自己思考什么，鎏金双眸当即向神蛊温皇正视过去：“温皇先生如有判断，不妨直言。”

温皇摇了摇头，只是再问：“你我事变后相遇的深崖下，雁王阁下可知那里何名？”

“那时吾双目不便，并不知具体。”雁王话声于一顿之后传来，已带疲惫之意

“那雁王阁下为何会在那里出现？”

问出洞主当初心底里同样的疑惑，温皇靛蓝双眸看向雁王，眼底有犀利之光闪过，墨家若无充足准备，怎会轻易踏入，还是说雁王在对自己隐瞒什么？

“断云石有裂石遁地的功效，那种情形下，古洞内尽是敌人，若还将自己暴露在地面上，无异于一个盲者在众目睽睽的闹市上行走。先生此问岂不失智？”

过了一会方始听到雁王回答，说话速度也在明显减慢，醒的时间长了，一双鎏金双眸也随之低垂了下去，细密的眼睫在脸上投下一排长长阴影，声音也越来越低，只剩精神尚在勉力支撑。

温皇无形中一叹，将种种想法暂时搁置，至此时也只能没有任何缓冲余地的告诉雁王：

“雁王阁下，只怕你我还是身在魔窟古洞的深崖下，并未离开古洞啊。”

“........”

此话一出，沉重的鎏金双眸随即惊觉般睁开，恍惚抬目看了一眼漫天飞舞的黄叶和满地光影交错的密林，还有潮闷的空气，雁王很快有所醒悟：“若按先生的意思，我们在这里看到的岂非是幻觉？”

“在下并不确定，唯一确定的是，我们这几天在崖下接触的东西都是活生生的不假，但谁知这些活生生的东西是不是假的？雁王阁下能理解在下的意思吗？”温皇叹息道。

“...那还真是有趣。”雁王想了一会，但精神却实在疲累:“但相信以温皇先生的能力，必能找出端倪所在。”

说完这句话，前任羽国之主便弃工撂挑子一般沉睡过去，只在话外音尾带有一丝幸灾乐祸的意味留给温皇自行体会。之前懒散喝茶日常一去不回，要重温不知又要多久。

看着诸事不理兀自沉眠的雁王，恨不能化光回返神蛊峰的神蛊温皇只能原地苦笑了。

第八、九章

阴深黑暗的古洞秘室内，魔窟洞主仍旧端坐在法阵中心，这么久了，他的坐姿依旧还是当初跌坐姿势，身上穿得也还是那件厚重发闷的黑袍，似乎在这漫长的时间里，这个人连手指尖都没有动过。



室内空气潮湿感愈来愈浓，暗流涌动有如风雨欲来。

随着这股湿气，

微弱烛光下，法阵中心的惨绿光芒，已变成了人体血液一般的阇红，

包含森冷死意的诸般纹路随着室内暗流上下涌动，随着法阵中心洞主的呼吸吐纳，明灭不定，然后又源源不断涌来齐齐灌入洞主的眉心之中。



突兀的，这些血纹被另一股力量飞速打断，

这力量来自法阵，血纹因突来的冲击四散奔逃，直至被洞主回手一带，重新汇集成一个红色的风状漩涡，这股喧嚣才止息。

“嗯？”，洞主终于打破满室寂静，不悦的哼道：“请问打断吾的术法，是为何事？”

续洞主问话后，一个老者艰难嘶哑的吐气声从这个风状漩涡内响起，听来尚带着几分又惊又惧的愤怒


“阁下与吾族初定的协议，是抓住那两个触动法阵的人，最终结果不论是活着的躯壳还是死了的魂魄，都要交你处置。却没有一言半语告知两人都是功力精深的高手。害得吾之身体灵魄六去其三，你可知要重要凝回需要多少功夫？这其中损失你又要如何赔偿吾？”


直至等到老者说完，洞主的身体才终于动了一动，似是有着极大的耐心。
然后罩袍下的身影重重冷笑了一声，

“哼，来人若是普通的泛泛之辈，那吾令属下出手便足以抵定大局，又何需动用贵族之力帮忙？那两人踏入法阵却尚能无恙至今，你们自然也该想到二人不是善茬才对。是阁下久不出手疏忽大意，轻敌至此，不知自省过失，却来怨在下交代情报不清，岂不莫明？”

“你！！！”那老者被洞主说得一时气结，急怒交加下的声音几要跳脚起来。

但随后法阵中开始响起另一道悠悠闲适的男声，这个男声不同与老者话声的急燥，
听来话速不急不缓，声音温柔低沉，如春风拂面而过，如谦谦君子立于堂前

“不论如何，洞主总是提供情报不足在先，令在下不禁怀疑，吾族与阁下的合作是否建立在开诚布公的基础上。”那催人欲醉的声音说着又笑了一声：“洞主阁下，需知我们本不必信你，也无必要配合你，几百年了的时光，日深夜久，你的身体状况如何自己也应该清楚，你远比我们更需要浸淫于黑暗之中。”

“是啊，这个身体的寿命早到极限，你需要以借体宿魂来维持生命运转，若我们中止帮忙，只怕洞主的寿命也只到今年的秋末为止了。”
一个女声也于法阵中柔柔响起，虽是不无附和的说着，但语气里倒有劝慰之意：
“吾族应和了你的要求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八谛法阵突然被人触动，吾等不希望吾族长久平静无扰的生活被外人悉知，为除去一切进入此阵的外界人等，也为知悉情报才对阁下几天前的精神探测有所回应，此举自是包含了吾族的诚意在。若否，我们又何必理你呢？”

女声说到最后笑了起来，柔柔润润当真说不出的好听：“再说那两个人我已经见到了，其中一个受伤沉重，这份伤情足以成为掣肘。时间一长，另一人必遭其败。所以吾不急。时间早晚的问题，你们也都看得出来，洞主及沙戈天又何必急呢？”

之前怒气冲冲说话的老者听那女子唤他名字，冷哼一声：“和他敌对的不是你，你当然不急了。”

“是因为被揍疼了吗？”女声不禁笑起来，语调中显得极是欢悦：“几百年了，被人追着打这是第一遭啊，沙戈天。”

“吾再提醒你们一句，那个神蛊温皇可不是善茬，雁王虽伤，本身却也是个硬角，虽说两人在一起均会彼此掣肘牵制，但为长久之计，还是把他们分开各个击破，方为上策。”洞主冷冷沉声说道。

“看来洞主也是吃过亏了。”

法阵内透出的女声笑声刚止，结果又被洞主这句话惹得再度笑出来，虽然笑声温柔悦耳如银铃，但话中意味也着实不客气：“你是有多忌惮他们联手啊？那我偏要去会会他们。”

“够了！都闭嘴！”老者话声阴沉：“那两人现在在一处，吾总觉碍眼，把他们分开，就都好对负了。然后随便留一个活的，按先前约定，就留给洞主当新体的宿主。死的那个，改为留给我们摄魂延寿。就当情报欠缺的弥补。此间事了后，我们两域的合作也到此为止。以后你们魔窟古洞永远封闭此域大门，我们再无往来。永不相干。”

“等一下。"
魔窟洞主沉吟了一会，从袍内抛出一颗红色丸药，"还有....把这个能暂时压毒的解药拿去。若雁王无法支撑，那吾要一个五脏都被毒浸透的活人又有何用？”

“原来你相中了雁王做你新的宿体？”那个温柔女声惊讶问道

“吾只是突然想到，若能以墨家的手来毁灭墨家，岂不是种仁慈的成全？”洞主冷笑一声：“凰后会很满意这个大礼。”

“很好，那温皇的性命就拿来给我们炼魂延寿。”老者正恨温皇入骨，怕洞主反悔，更重复了一遍目的

“那是你们的事情，吾只想问什么时候能了结此事？”诸事正中下怀，洞主阴恻恻一笑。

“十五天。半个月期满恰是圆月之时，法阵能力最强，直接移魂就好。”那悠悠的男声说道。

“不，十三天。月将圆尚缺，阴气更足，反而容易成功。”女声温和的开口：“法阵从他们进入时便已启动，他们若不死，这个维持虚幻世界的法阵也会耗吾族太多的精神，越快越好。”

“希望我们再来时，洞主的麻烦也已经解决了。”那个好听的男声突然笑得愉快：“以十三天的时间完结墨家，洞主想必也会全力以赴。”



血红光路渐渐消失，诸般对话声音也随光线转弱逐渐在法阵内消逝

黑色厚重罩袍掩住的身躯在一切终归寂静后慢慢从地上站起，烛光欲灭又燃，壁上洞主的影子模糊不清。烦躁感涌上，高大身影突然伸手将掩盖遮头的罩帽向后摘下，只见一张苍白干瘦的脸上，一半血肉尚还完好，另一半却白骨嶙峋，观之骇人。

只有一双异色眼瞳尚犀利如刀，谋算深沉中隐着阴毒不尽。

重新将自己掩在罩袍之下，洞主叹息了一声走出了秘室，身影隐约似是又老了几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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靛蓝无垠的夜幕上，半满之月皎洁如残盘悬在高林树梢，伴着天际寥落冷星，照着下面一潭静水平湖，水面尽是些倒悬林影伴着湖中心一廓模糊月轮，倒是好一派静谧的林间夜色。



倚在一棵高树的主干枝桠上，温皇借着鲛人珠光翻着一本残缺不全的发黄书册，犹在暗记此地位置和将去的方向。

已然一场好睡的雁王此刻也抬眸从树下看他：“这便是先生先前所说从孤塔内寻来的地志？”

温皇只嗯了一声做答，修长手指兀自翻书不停，

直到将各个分散地标在脑中汇集成大致的路线脉络才道：“是啊，关于那里，地志里面有一段很有趣的记载，雁王阁下要听听看吗？”

“温皇先生既然有心，便劳烦先生。”

树下传来的语气自然无甚感情，疏离客气本身便是不欲亲近

“好歹也算共过患难，雁王阁下不如试着多些普通的日常对话如何？如此客气，当真也不算什么好事。”

随着神蛊温皇话声，鲛人之珠被施加了巧劲准确抛向坐于树下的墨衣玄服之人的手边，在雁王尚在理解温皇口中“普通，日常”是指何物时，人已经下意识接住鲛珠。而温皇此时也已跃下高树，开始在雁王手边借光翻检起了书页。

......
虽然觉得眼下氛围实在有点奇怪，

但前任羽国之主仍明智的选择闭嘴并保持沉默。

---毕竟若学着神蛊温皇将偏离主题的对话进行下去，那绝不叫普通或日常，而是实实在在的犯蠢和不知所谓。

借着珠光翻阅地志，静谧夜色中，神蛊温皇的声音开始向四周传了出去，语调却平稳得不欲惊起水面一丝波澜
“....通钿山下有一村名焱原，寥寥十几户而白丁者众。起村伊始建塔名八谛。内中供奉族谱及先人牌位；村人世代同族，喜和邻而居。然村土贫瘠水利不兴，唯种植桑麻谷米易物为生。
夏始，有村民宁姓，兹姓上山猎兽失信，五日后方挣扎而归。
自言雾中迷途遇一血湖，湖中多游怪鱼，三尺银线为身，一尺金钱为尾
两人惊惧而不忍饥痨，逐捉而分食。续后日则昏昧，夜则癫狂，见生人活物而恨意逐生。
不久神志癫狂，再无常语，数月后即告不治；然惨事初源此始，焱原不分妇孺老幼，皆相续染病，病者日昏夜狂，目赤黑颜，互攻而不缀，怪号而不走，药石罔效。
待到秋末，村内渐至无声，胆大者进村观视，唯见土赤石青，门户叠尸。
方圆百里视焱原为禁地，外人闻之色变，近人亦不敢言。
村既无存，焱原两字逐无人提起。只言源鄢两字替代。
五年后春始，有一贵人面目雄伟，言自西域摩胡国来，身量高大肤白，与常人形异。始住通钿山下，后散尽家财，招人建渠毁塔复寻水源，引平湖为灌溉，一呼而百人应，始见通钿山生机兴始。
后经数次地震，通铀山势脉渐起，植被渐隆，内中山谷成壑草木深长，几百年间世代更易，诸景均不复前，唯源鄢....”

长久诵读后，温皇本就低沉的声音至此更低了下去，几近沉吟无声

雁王本就在无声聆听，此时更为缄默，

消化庞大的信息量般，一双鎏金眼眸呈现出一种暂时放空的状态，但又似聚焦起来看向某个不知名的地方。

温皇看了他一眼，知道雁王正在把各种信息彼此串联，便不欲打扰的走到湖边自行赏月。

同样的思考，他在村内居住的那几天便已经做过。

现在，只需要默默等。



夜幕越见深沉，过了半响，温皇才听到雁王问道：“后面的内容呢？”

“没有了，书册残缺大半，有的只是一些附近地貌，然书中的记载在现实中也已无存。”

温皇看向似有所得的雁王，想到什么，眼中便不由含了些许期待，亦含着笑意挥扇问道：

“对这样的情报可还满意吗？雁王阁下。”

“嗯？”

不经意的，思路被打断，雁王向他投去困惑的一眼，脑中对这问题总有些莫名。

但温皇隐带期望的表情，倒让他想起年少时的自己，每次答完师尊题目便在默默等待可能出现的嘉奖，比如是一块糖果--虽然最后得到的往往是斥责居多。
但若说温皇是想得到什么实物，那未免也太滑天下之大稽。
...然做为情报，温皇给予的信息量已经足够大了，足够到自己也应该释出些程度相同的情报才算公平。
或许这便是温皇的期待之处吧。
换了思考角度才找到答案，雁王回应得迅速，“做为交换，温皇先生想得到什么样的情报？”

“.......”

放弃的挥了一下羽扇，温皇都要隐隐苦笑了，他想要的可不是这样的回应，

虽然智者总是以利益交换为原则，但这次他可是少有的开了一局只可胜不可败的新局啊。

而这个雁王....他根本是开不了窍的吧？



神蛊温皇不无郁卒的想着，但既然说到交换情报...情报两字，总不免又思及到近日刻意不去触动的某些记忆。

手中靛蓝羽扇随着起伏的心绪上下挥动，如同面前风起涟漪的湖水，不复往日平静。

神蛊温皇慢慢正色着凝思，再抬起头来时，一双靛蓝眼眸内已带了锋芒将出的锐气，却又不失谨慎的暗藏。

像是正欲捕捉敏感猎物的猛兽，不能惊动猎物，但又必须将它锁定在可控范围内。

雁王是不可多得的好对手，但现在对自己而言，已不仅仅如此。必须从雁王身上得到更多的筹码，以备来日。



“情报的话，在下当然想要雁王阁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以貌似轻松，实则认真的调笑作为这场开诚布公的开场白，神蛊温皇挥扇之间隐带一丝喧嚣的风声。

“温皇先生究竟想知何事？”雁王耐心问道。

“暧~以墨家抗魔的千年宗旨，应该对魔界的风吹草动都尤为注意。不管是数百年前的墨家，还是今日的尚贤宫，这种态度都会延续不变。所以若论魔界相关的情报，除了魔界自身，只怕九界组织中，唯有宿敌的墨家搜集得最为详尽。雁王说是吧？”

看似轻飘飘的语气，隐着沉重的份量。

“....温皇先生想知道魔界相关？”

“不，在下想知道的是你，雁王阁下当真对魔窟古洞的内幕一无所知？”

温皇语气虽平淡，但提的问题却犀利得令人无法无视，深邃目光此时看来更能穿透人心：“雁王阁下若对在下不放心，那则另当别论。”

不料温皇所提问题尖锐如此，雁王默然一瞬：“事关墨家与魔界，先生以为在下对先生有所隐瞒？”

温皇哈的笑了一声，话声至此突然冰寒如刀：“不是吗？比如雁王阁下在魔窟古洞的破局。雁王阁下是先看透了洞主布局还是早料定吾会为忆无心不则手段？还是雁王中途便想到应龙师施用反间，却不说破，一路将计就计反将在下蒙在鼔中？此中环环相套的布局，如何布置？雁王如此不坦诚，当初又何必与吾合作？”

不同于先前话术以退为进，最后一句，是温皇的存心逼迫，

也是长久来存于心中的疑问：雁王对自己的信任究竟有几分？若有，又会是什么程度?
这尚是明面上的问题。

若自己与雁王的关系总是建立在互相提防和谎言的基础上，那两人的未来当真是不堪一击，思之可惧。
必须借此让雁王打开重关紧锁的心防，向自己吐露实情，否则....
温皇想着眼中一抹狠厉之色闪过
既然决定是心之所念，神蛊温皇便不会给任何人留后路。包括他自己亦有觉悟，要么两人同毁，要么只能如他心愿，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但以雁王时刻防备如防洪水猛兽的态度，神蛊温皇又岂会容许对方有这种心理存在？

一时之间，神蛊温皇不容拒绝的冷然试探与雁王顿生警觉的气场瞬间对撞，气氛渐趋紧张，两个智者对视的眼神却一如既往的丝毫不让。



长久的沉默后，雁王终于移开目光缓慢开口，语气却恍是在诉说一个与已无关的故事

“棋局开局，高手落座，在互不知根底的情况下，总要仔细观察。谨慎者固然可以随着对手的每步棋路做出应对，按部就班将可能的杀招一一提前化解。若双方势圴力敌，那这一局也不过是场平局游戏。但若是夺命的生死之局，又要如何选择?胆大者或可能示弱，谨慎者或可能误判，或得胜者暗藏伏兵诱敌深入，待时机到时挥棋掩杀，决定胜局。温皇先生以为，吾与洞主是哪种？”

温皇神色不动：“在吾看来，你们都胆大得过了头。”

夜色下，雁王整张脸都毫无表情，连鎏金双眸都窥测不到丝毫情绪：“在下有想过洞主与应龙师合谋反间的可能性。但是神蛊温皇，你临时起意，变化不定的心理是吾唯一无法推测的变数。在下也曾经说过，神蛊温皇你太过善变了。吾...无法信你，亦不敢信。”

一停之后，雁王接道：“四面皆敌的情况下，吾与盲人无异，只能依靠自己的判断及感觉行棋。一步踏错，便有性命之危。但生死之事，也早成为算计在内的必要筹码。

---在下唯有赌。借温皇先生杀吾之局将计就计，赌来魔窟洞主的误判，再赌洞主那一瞬间的大意和松懈，赌他不会放弃亲身杀吾的良机。吾没有算到的是，来的影子虽是他，却也不是他。明明可以夺他性命，他却能在一瞬间无声无息的消失。除了原地等待他去而复返的可能性，吾别无它法。唯一没有想到的是，先生竟然也随后而来。这过程若是先生想知道的始末，那吾也已告诉先生了。”



雁王的最后一句，无异于不动声色的退让；
微不可觉的轻噫出一口气，神蛊温皇不欲有放松的念头，又接着问了下去
“还有魔窟古洞的内部情报。”
雁王并未立即答话，似在有所顾虑：“事关魔界与墨家人事，在下不便相告。但是吾可以告诉先生另一件情报做为替代，鉴于目前的现状，吾想先生能对它更感兴趣。”

“喔，那在下愿闻其详。”温皇此时虽在倾听，却也未忘留意雁王的状态。

月色下，雁王神色愈见淡漠，脸色却更为苍白。

雁王：“魔界除古岳疆朝，修罗帝国，暗盟三大势力外，另有其它众多势力小国分散诸地，温皇先生应该知道的。”

“是，这已不是秘密。”

脸现些微回忆之色，雁王慢慢的说下去：“尚贤宫《墨迹》一书夹册曾记录墨家在魔界的一段记载，据说是当年负责魔界的九算所留：数百年前魔界曾有一小国，族民均怀有精神异能。而且精神力相当强大其中佼佼者者更能长时间内摄人魂魄，被驱使人毫无意识只知听从指令行动，与应龙师的摄魂操纵之术有异曲同功之妙。其操作却更为诡异黑暗。据传，此族还留有移魂换体的禁术。”

“移魂换体？”随着雁王话声，温皇脸上终于露出惊讶之色，村内那个身为小童，声音却已百年之久的摄魂之人的身影在脑中一闪而过

雁王：“当时的九算也曾参于此事，因而书上释有其族灭族的原因：当移魂换体这种不为世人所容的禁术在魔界有了施用过的痕迹，即使尚未造成什么恶劣影响，其作为仍被其它小国知悉，同时也引起三大势力的忌惮。一些小国联合起来，在魔界其它大国默许下，联手将此国灭族。但事实是不是真实如此，已经无从考证。但吾想，他们最后的结局应该更接近另一个传说.”

温皇：“什么样的传说？”

雁王：“传说，此国几个重要王族战前便率大批族民逃出魔界，自此消失在历史洪流中无有记载，不知所踪。”

[ 此帖被winnie56aaa在2020-07-13 00:07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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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20-07-13 0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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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这段埋没于历史的魔界过往说完，就连神蛊温皇也沉默了下来。

夜风从密林深处而来，吹过两人身后长裳，带来一股难以遏制的冷意，流连不去的从人身上拂过再丝丝缕缕的蔓延，慢慢经由肌肤全数渗入两人心里。

使两位智者一时无言。

雁王望向前面不远的静湖，满铺月光的水面下，似乎还有湖内银鱼在林木倒影处飞快穿梭，能看到它们隐约的影子却又无从触摸，恰如谜团下的重重黑幕扑朔迷离，无从入手。

温皇亦沉吟着看向面前的湖水，确认真实感觉般将左手慢慢浸入水中，顿时这些温柔无害的液体争先恐后如情人一般围拢住温皇的手指，并毫不吝惜的赐于温皇以冰凉的触感及肤感。

一时之间，神蛊温皇的靛蓝目光似要穿透湖底下的暗流层面，然最后还是摇头将手收回

“我们前几天居住的小村，村名雁王一定不知。”温皇甩掉水滴淡淡吐出两个字：“焱原。奇怪吗？雁王，那些数百年前便尸骨无存的人，如今已活生生的出现在我们面前。”

“不只如此，他们生前的生活环境也随之一并重现，村民日常言谈思想都与常人殊无二致。据我观察，他们也并不知自己早已不存于世。这若是恶作剧，那做戏的人也太过高明。”

温皇挥着羽扇，注视着不泛涟漪的湖水，话声含着无奈，困惑又似是苦笑了。

雁王慢慢阖上鎏金双眸，听着这些，平时绝难一见的无力感亦慢慢心底生出。

温皇陷入苦手，与他一样面临同样的困境，同样的难题，这种有利无弊的现状若放于从前总是他所乐见。但如今在自己无从施力的现状下呈现，真不知是命运的恶意还是故意。

若不靠外力，仅凭现在的自己能单靠智计便脱离困境破解此局吗？

答案是否定的，温皇呢？雁王看着湖边沉默思考的神蛊温皇，人也同样陷入沉思

若温皇能，

那凰后究竟开出了什么样的条件可以让温皇愿意一直陷入重重弊处绝无一利的苦局？

抛去条件不提，

能做到这地步，除非是他自己愿意...

崖下旧日一幕顿时又重在雁王眼前浮现，那是重伤后的自己与温皇的对谈

雁王：“温皇为何是找到此处而不是选择离开？按理说，你应该得到你想要的东西了。”

温皇：“要听实话吗?吾只是在想既然当初一起结伴来到月凝湾，就该同去同归才是。”

思考至此，前任羽国之主不由心底一惊，他迅速移开看向温皇的视线，告诫自己思路已然跑偏，

但已来不及了，思来想去，雁王思路都会回到同一个起点

---温皇的真实目的究竟为何？

出自他一向随心所欲喜好作死的恶趣味吗？

还是在高峰上站得太久忍不住在困局中寻找对手再来一回搏命的快感？

他乐此不疲留在此地绝不是与凰后的一纸交易那么简单

那神蛊温皇真正想法是什么？...

气血开始浮燥，只会让智者失去一惯的冷静。

雁王极力压抑住心底渐渐升起的烦躁与不安，开口将注意力重新引回当下，

“他们真没有与常人殊异之处吗？”

“没有。”温皇沉思中并未察觉雁王的异状。此时他虽然深感情况棘手，但至少身边雁王尚在，所以相效而言，温皇内心相对仍是平静。

“除摄魂移体之外，雁王相信这世上有死人复生之术吗？”温皇想到一点，阖目问道

“若死人能复生，只怕这世上就活人无存了。”

“若这便是雁王所说传说中更高明的摄魂禁术呢？若这个推测成立，这一切岂不有了答案。”

温皇的靛蓝双目缓缓睁开，语气中亦有所指。

“摄魂之术亦有可能，但若高明到连旧有景观也能一并在眼前重现，这背后包含的涵义也未免太过恐怖。”雁王淡然回应。

此话一出，温皇不由哈的笑了一声，侧目看向没什么表情的雁王，眼中神色开始变得饶有趣味起来：“你用了恐怖这个词啊，雁王，难道说长久浸渍黑暗如你也会感觉可怕吗？”

“温皇先生自然没有不寒而栗之感。”雁王话声淡漠，鎏金双眸夜色下看着反而喑味不明：“但吾也必须面对现实。温皇先生，你大可不必带着累赘上路，只要先生袖手不理，至少便不会成为局中焦点。与其成为敌人眼中的靶子，温皇先生何不尽早抽身而退？”

不意听到此语，而且还是出自雁王之口

温皇手中挥动的羽扇顿时停了，他迅速转过身紧盯住雁王的脸，隐着几分惊讶，想要从雁王的表情上看出些许端倪，但是面前的人偏偏此刻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

这不是雁王的玩笑,话出何因,总要有个缘由.可缘由在哪里?

温皇的表情虽还平静如常，但右手已悄悄捏紧了扇把，

他此时对雁王用心已深,而对两人面前未知的前路和隐约觉到前方可能存在更强大敌人，神蛊温皇满心有的只有对这份困难重重的感情的期翼,和将遇强敌的期待心情.

他绝不希望雁王也落于他的身后，所以听了雁王的话，才有所一问。

偏偏此刻，雁王的回应却是最不应该由他口中说出的，也最不像是他能说出的，他却偏偏说了。

除了让他意外，温皇也觉怅然若失

“雁王此话何解,倒让在下不明.”

温皇的问题让雁王笑了一下：“此话何意？神蛊温皇，你应该很清楚。你并不是没有解决困境的办法，你与魔界并无血海深仇。而对于魔窟古洞，说到底你也只是一个半路插入的变数。进,则可以用吾的死，换先生的前路，或者退，在局势未恶化前自行脱身而出，以你的能力，两者都并不难。”

雁王此刻收起一路来对温皇的疏离敬称，无情冷漠之感充溢语句之中，反见心情之真实.

“这是雁王的真心话吗？”温皇不确定的问了一声，他目不转睛盯着雁王。

“是。”雁王回视着温皇，语气犹然淡然:“你并未真正入局。”

“够了，”温皇突然有些焦躁起来，他压着浮动的心气，让自己沉下气来。

---这是来自雁王的试探。

电光石火的一念间，温皇突然明白了雁王的用意，但心里还是不禁有隐隐的怒气涌上:“这是你的试探吗？雁王。来自对前路的不确定？”

“....如果这是在下的试探，那温皇的回答呢？”

雁王不再和温皇对视，随着远处一声鸟啼，鎏金双眸开始望向幽深的密林上空，高细的树梢上隐隐有夜间的飞鸟掠过,一片零落的残羽正从空中飘浮落下。

“那雁王阁下，你究竟何时才能真正的相信在下？”温皇索性耐心缓缓问过去，

不能急，温皇告诫自己，不能急。

面前还有共同的敌人，都是彼此一致针对的目标。他与雁王没有共同的利益点出发非要你死我活，在这个虚幻世界里，此时两人若还不彼此信任，和自取灭亡何异？这道理，他不信雁王不懂。

一定还有其它原因，让雁王失了冷静。

“温皇的意思是要鸿信相信你吗？”鸟啼渐渐消失，雁王也转回了视线，重复了一遍温皇说词似在自问，他突然定定看向温皇，问道：“神蛊温皇，那你又能绝对的相信我吗？

“.....”温皇心神一震，在雁王这种不稳定的状态下吗？皱眉看着雁王，温皇一时没有说话。

“神蛊温皇，你迟疑了。”雁王看着温皇，嘴角再度浮现出一抹的笑意，似是讽刺，又似自嘲：“你也并不敢相信我。不是吗？其实你我都是一样的，心里都不再相信世上有绝对的信任存在，却要强求自己相信。在这一点上，我们真是同类。”

“哈...”虽然心情尚在疑惑，但被一句同类激起心绪，倒让温皇笑了一声：“听雁王阁下这样一说，那还真是如此。所以倒真让人感慨。”

“所以在下相信，与其说什么虚妄的信任，不如交易来得更为可靠。比如你与凰后。”雁王一双鎏金眼眸内些许迟疑，随即下定决心般说道：“吾不信任何人願意無償幫助，溫皇先生若是想好條件现在便可以提出了。”

“有意思，雁王，你也想和我来一场交易？”

不是他来试探雁王，而是雁王主动来试探他吗？

虽说是因雁王不稳定的情绪所致，但在他无有安全感的当下，这算是变相的求援和靠近吗？

温皇大感意外的同时，目光中开始隐隐跃动着极感趣味的光芒。

隐着真实的期待，他再度重复了一遍，也在让雁王自己确认：“雁王，你真的决心与神蛊温皇交易吗？”

眼前的神蛊温皇眼底全是认真，还有那种势在必得的语气，都让人感觉到一股莫大压力。

这并不正常，雁王想着。

他看着温皇，甚至有一种错觉，迟早有一天会被眼前这人以无穷的耐心将自己的所有一切蚕食殆尽，或者焚烧成灰

这感觉虽然哪里都不对，但又偏偏说不出不对。

像是察觉到极度危险的信号，雁王开始迟疑。

但温皇却不想再给他判断的时间，

手中靛蓝羽扇摇得风淡云轻，神蛊温皇话里都是劝慰，语气却是不加掩饰的激将：“唉，反正人性里都有反悔一念，雁王阁下若是后悔，在下就当刚刚什么都未曾听见。”

这人的恶趣味真是可恶到了极点

雁王面无表情的转过头去：“莫在无意义的事情上纠缠,眼下不肯开出条件,溫皇莫非真以为上官鸿信是知恩图报之人?出洞之后天南地北，先生岂不白費力气？”

----他不确定神蛊温皇的真实目的，所以才要以交易诱出他的真实想法。

然此时心中的焦虑却越发强烈，用这种急于求成的方式试探，雁王心中突然有一丝不能宣之于口的后悔。

“那....”神蛊温皇想想，突然笑了：“那吾之條件，還請雁王允諾了。望現在、將來，上官鴻信都對神蛊溫皇真誠相對，這便是温皇唯一的條件了。”

一语既出，雁王不由讶异，他一时沉默，细细思索，但还是无法解开温皇的真意。

半响才回道："这样的条件，在下可无法给出任何保证。”

溫皇也似乎对这样的回答早有心理准备，他轻叹一口气，像在感慨。但随即又道

：“既然无法保证，在下便先拿订金，而这订金，是雁王阁下身上的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感觉到雁王望来的全然警觉和疑惑的目光，

夜风中，温皇挥扇突然笑得肆意：“绝不是与性命相关的东西，雁王阁下大可放心。但阁下应允了訂金，温皇自会拿取，若雁王給不出也沒关系，我会寻其他替代之物。另外雁王阁下，吾重申一下，吾之条件在此间事了之后便需結清，以后亦不容雁王反悔。还請雁王允诺了。”

自己身上有温皇势必取得的东西。

总算对温皇的真实目的试探出了一星半点，但究是何物，却犹然等于与未知无异。

雁王看着夜色下笑得有如狐狸一样的神蛊温皇，头突然隐痛起来，他慢慢阖上鎏金双眸，终于缓缓回答了两个字：

“可以。"

----就当是为了满足恶趣味发作的神蛊温皇而玩一场无聊的游戏。

第十一章

夜色漸浓,月光透过树荫稀疏空隙，将一把月影揉碎投在倚树而睡的两人身上。

连续多天的疲累,加上今夜太过耗思劳神，反而让神蛊温皇一时无法进入深眠。

中途数度睁开眼睛，看着近在身側，只距自己尺許远的雁王。



而雁王，与他一番协定后，便早已心事重重的睡去。

这个人，清醒时思想敏鋭，直觉尤强，行事上狠决老辣的程度每每让人觉得不是个年青人所能为。

平时也是一副眉目犀利,凛然难犯的样子，但不知是因耗神过度，或是其他原因，雁王双眉紧锁,睡梦中神情也无法完全放松。

自己給人的安全感就那么不够吗？温皇不免暗叹，靛蓝双目瞥过雁王額上赤色剑印时,却总觉有异。不知是不是夜晩关系,雁王眉心附近的那道隠約黑气暗污感比先前更甚。

温皇凝目看了一会，悄然起身，沉着脸取过鮫珠一照,竟不是自身錯觉。那道毒气甚至已蜿蜒蔓延到了赤色剑印之内,形成一道細小暗紋直指雁王眉心。

神蛊温皇悄悄拿过雁王手臂，在不欲惊动雁王前提下,伸出双指暗施指力搭上他脉搏,只觉汇集一处的体内毒素，比前几日又再进逼心脏三分。

温皇顿觉压力，身上药丹与医疗效用的蛊虫已近告磬，便靠自己百毒不侵的血液勉強圧制也只能一时

无论如何,带着雁王尽早返回魔窟古洞夺取解葯才是正途。



温皇沉目凝思，不知何时起,林中夜雾已悄无声息的鋪开，惊觉时，湖面上都已笼了一层厚厚水汽，空气中潮意更甚,似要滴出水来,抬头唯见空中缺月仍悬于空中照着大地,但顔色已失去原有皎洁,倒有不甚分明的血色渗出来，像在外蒙了一层赤色窗紙,朦朦不清。

温皇看着血月皱眉不已，此时满是迷雾的湖中，却开始传来一阵船桨划开水波的哗啦声响,在静谧夜里听着格外分明。
警觉之色在碇蓝双眸中流转，温皇不由挥扇叹了口气，敌人果然不会轻易放过他与雁王两人。他下意识低低叫了一声雁王,雁王却犹然未觉。
心知有异，温皇也不再喚，站起身来走向湖边,冷眼看向湖中央水波动荡处。

一位枯痩佝偻老者头戴草笠，缓缓划着一叶扁舟,沉默无声的向温雁两人靠近。

在湖畔停驻时，神盡温皇便已施下蛊虫将附近十里方圆都巡过一遍，这处高山上唯有野曽飞鸟出没,除了或者会有的一二个散游猎户，其余何处会有什么人迹。眼前无故出現此景，真是幼稚可笑到荒诞。

夜色里，草笠低垂盖住老叟面容，温皇也不吃惊，只挥着羽扇看那老叟停船，淡淡问道

“夜深行舟,却不見点灯撒网捕魚，是何道理?"

老叟声音嘶唖：“若是冥府来使，引度亡灵便不需要。"

这声音真像钝刀子刮擦着魚皮肉骨，也似裏着雾听在耳里不甚清楚，但温皇却偏偏听出熟悉，但仍沉着气问：“何来亡灵?阁下吗?”

老叟沉沉一笑，续道:“你身后那个年青人，若没有解药，活不了多久。老朽数次三番好意想带他去医治，总被阁下打断，阁下岂非不知好歹?”

“解药何在??”温皇蓦地心中一凛，脸上却神色不动。

‘当然在它该在的地方。”迷雾之中，老叟阴侧之声如蛇吐信

“喔....吾倒觉可以拿阁下性命去换。”靛蓝双眸侥有趣味的眯起，隐隐杀机却尽数漫上细挺眉锋，温皇看着老叟慢慢道: “上次被侥幸逃脱，今日再来不易，便请阁下留下如何?”

老叟听着一阵发笑，草笠下的整张脸突然在温皇眼前直接放大，整张面皮干瘪僵硬，脸上表情及突出的眼珠都纹风不动，只有那个嘶哑的声音从嗓结处不断摩擦发声，阴毒中含着露骨的轻蔑：“神蛊温皇，麦得意太早，在意识世界里，你当真以为能赢得过我们?焱原村今晚就是你们的借境，那个年青人，老朽迟早也会带走，你救不了他也救不了自己！”

这笑声最终变成激狂，嚣张在温皇耳边回荡。


温皇遽然一惊，惶惶而醒，只觉身体酸软，额上冷汗涔涔，但放眼望去，林间景致完好无有雾汽，湖面平静如镜亦无船影，空中月色皎然照着四方大地，四周殊无异动。原来刚才一切均是南柯一梦。

雁王查觉到温皇动静，警觉的向他瞥去一眼

“怎么了？”

“无事。许是近日神经紧张。”温皇说着只觉头脑依旧沉重万分，勉强看了雁王一眼，不觉又睡了过去。

噩梦纷沓而来，诸多旧事一一脑中重现，耳边还似乎隐有凤蝶哀求，酆都月的执念，再就是与宫本高峰上一对一的对决，那种逼命感真实到如在目前。

最后的梦境里，是一片黑暗夜幕，自己恍若又重新站在焱原村的孤塔底层。
塔内桌倒椅塌，门窗破碎，还是他与雁王离去时的模样。
几个村民面现癫狂向塔内跑来，却对站立的自己只如不见。

一个头发散乱的男子突然从地上拾起破碎的桌子一角，傻笑着向同行的男子头上重重击去，顿时那人头上血流如注，但奇怪的是，被击中后此人脸上神情殊无一丝痛色，看人攻击也不知避开，直到整个身体软软垂下，死前脸上犹带痴笑。先前攻击的男子仍在狂乱，不分人与物，入目者一律只知挥物狠砸，直到被几个同样癫狂的同伴以同样的方式击破头颅，地面上顿时血流如注

不想见眼前疯狂残暴的一幕，温皇沉默着走出废塔，只觉外面的焱原村只如人间地狱。

村内房舍火光冲天，处处尽是哀嚎；有的人活活烧成火团，更多的人则见人便大肆攻击，但尚有几个保持清醒神志的人往孤塔这边奔逃。其中尚有温皇认识的人---那个没少前来废塔照应的老者，还有女童的父亲，他们和几个抱着孩子的妇女跌跌撞撞踉跄着往温皇身畔跑来。


目测了一下后面发疯人群的追赶速度，温皇眼中隐露叹息，太迟了，只怕无幸。

果然，这少数的几个人并没有跑远，后面癫狂的村民已经手持染血的器物追上。一个男子毫不客气的疯笑着挥镐向跑在最后，怀抱幼童的老妇头上砸去

那被砸的老妇身体顿时一歪，连带怀里吓呆了的孩子一齐陷入发疯村民的包围，被包围的妇孺应是老者的家人，老者满脸已分不清是汗，还是是泪水流下，拼命呼号着跑回去阻止，但人也在癫狂人群里被不停撕扯，开始尚还能发出几声微弱惨叫，后面便没了半分动静。


温皇冷静的缓缓阖上双眸。他告诉自己这是幻境，眼前生命都是不真实的，这些人早已死去，早就无有生命。他眼前的一幕只不过是灭村之日历史重演。这些故事早已在数百年前发生。而他，神蛊温皇只是个看客。

然一个男人歇斯底里的呼喊到底惊动了温皇，像是绝望中最后的祈求。温皇睁开靛蓝双眸，只见那女童的父亲竟似能看到他一样，此时已无力奔跑的他，只能抬起满是鲜血的脸，用尽全身力气举着昏迷女童的小小身躯，然后毅然把双膝向他这边的方向跪了下来：“拜托！救吾女儿！！”

说不清那男子是在跪温皇还是跪塔里供奉的神灵牌位，似是这样便能挽回他女儿生命之一分。神蛊温皇眼中到底闪过一丝怜悯之色，他手指微动，想要有所行动，但理智却在阻止：这是梦还是真实?若他出手，便能改变这两人的生命吗？若能改变，他从中的贸然插入，会有什么后果？

后果难明。

神蛊温皇低垂下眼帘，但随即说不清道不明的焦躁感涌上，他发觉他早已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幻境，倒底要如何判断真实?或者这两者本就是一体？



“温皇....神蛊温皇！！”

随着声音，温皇唯觉身体被摇晃，随即一些冰凉带着冷意的液体突兀淋上额头。使他猛然惊醒过来，一下睁开沉重的双眼。

雁王正把手从温皇头上移走，手指上还有沾有不断下滑的水滴。而自己的水壶已经被取下，揭开了盖子放在一边，想也是雁王所为。

温皇轻吁出一口气，不露声色将刚刚下意识外泄的杀气收起

“你被梦魇了吗？”

看他醒过来，雁王恢复正常神色，人也似松了口气。

温皇不答，抬袖擦去被淋一头的水滴，看着已经被倒掉一小半的水壶，眼中神色简直要带上几分痛心：“就剩这一壶了，雁王阁下请务必省着用。不要拿它洗脸好吗？”

出于某些原因，温皇并不想告诉雁王他梦里见到的血腥一幕，还有那老叟留下的诅咒。

“......这是什么贵重的药吗？”雁王沉默一瞬，似没注意不知不觉间被带跑偏的话题。

“当然！若是没了，雁王阁下保持清醒的时间也就无多了。”温皇说得煞有其事，语气自也显得极为可惜

“........”雁王看着被水打湿的地面，顿时无言。

"咳，没关系，雁王阁下，吾尚有一些替代之物。"

刚刚趁雁王注意力被引开，温皇以视线扫过雁王额头剑印位置，看到毒气蔓延真的一如梦中所见，终于忍不住抬指抚了抚隐隐发痛的眉心。

“什么替代之物?”雁王问。

“鹿血。”温皇默然一瞬，突然挥扇笑得云淡风轻。

“温皇先生认真的吗？”

雁王不悦看了温皇一眼，冷漠道:“那先生帮忙，天明后猎几头鹿回来如何？”

“咳，不了，在下还有急事，想趁夜回炎原村取些东西，半日即回。”

温皇咳了一声,定下心神后的他唯觉此梦真假掺半，回去重新确认真假之心愈见强烈。另外总有大事即将发生的沉重感压在心头，使他整个心都泛起不安

"雁王阁下能否在此等我?"

“....可以，温皇先生请自便。”

雁王沉默一瞬，凝思着开口 :“劳烦先生将装药的水壶留下。”

听了此话，温皇顿时觉得自己被噎住了，不由苦笑着，倒多咳了好几声：“雁王阁下，实话说，里面是很普通的水。”

“那需要我离开去捕捉几只鹿吗？”似对温皇的反应早有预料，雁王似笑非笑的看他，鎏金眼眸隐露一分揶揄。

想着这人当真乐于看他窘态，

但时间紧急，温皇也不及想雁王是从何时开始熟悉了自己的套路。

匆匆的片刻布置后，离去在即，神蛊温皇只能正色嘱咐着雁王，脸上及眼中已写满了自己都未查觉的郑重与忧心

“切记不要离开这个结界。在下半日内便回，期间还请雁王稍安勿躁。"

---不是他想把雁王单身一人留在这里，而是与其带人无谓拖磨路上的时间，还不如自己化光快速赶去，再以最快的时间赶回最为上策。

雁王之前一直沉默看他在附近排下毒阵迷障，此时鎏金双眸定定的看了温皇数秒，随即移开目光

“知道了。”

听到雁王淡然应允，不知为何，还珠楼主心里不安倒被逐渐抚平许多，温皇眉目一舒，哈的笑了一声，蓝影瞬即化光而去。

【崖下迷踪12】

两个时辰后黑夜从林中慢慢退隐，东方终于现明。

湖面渐被初升朝阳踱了层金粉之光，衬着或疏或密的倒悬林影，幽深静远和瑰出的动态之景相融，美到有仿若不在人间之感。

雁王看着眼前景色出了会神，不觉又在这片和煦朝光内睡了过去，直到一阵清脆鸟啼打破此处寂静。
几只黄绿相间的雀鸟嬉戏追逐着在低空盘旋，其中一只很快离群而来，堪堪停在雁王头顶枝桠上，于绿叶掩映中好奇向雁王张望。

看看天色，离正午还早，雁王心中一动，运起仅剩不多的内劲将一只断云石分裂转化成细密石粒。
树下，雁王手里满满熤熤生辉的细碎紫晶立时吸引了雀鸟的目光，雁王抬起右手，食指放于唇边做了几声雀啼，欲引那只雀鸟前来

那只雀鸟一直歪着脑袋看着，此时终于忍不住飞来停在雁王手心，用黄色发硬的鸟喙啄着雁王手上紫色断云石。

许是出于半为羽族的特性，雁王亦少见的放松了自己，拈着其中一片紫石任鸟喙追逐他的手指尖，反正啄着肌肤也不如何疼痛，逗弄一阵后，雁王便想将紫晶重新转化成原石大小。

但此回本是极简单的操作竟没有成功，经刚刚的释放，内劲已经无法再次凝聚。雁王再行尝试后，胸口甚至已起了痛闷急促之感。

若在平时，断云石任化对他来说本是掌握到了随心所欲的程度，便是闭着眼也能完成。看着满手无法复原的断云石碎粒，雁王一时沉默下来
恰在此时，一个女声的娇柔笑声突在林间响起，听来几分耳熟：“多日不见，雁王阁下竟有这般好兴致，当真难得。”

不加掩饰的轻盈脚步随着娇笑径往雁王这边而来，惊起雁王手中停驻的雀鸟，那雀鸟重又拍翅，头也不回的窜入林间。

本应无人迹处，却突有来人造访，这一步既在意料之外，却偏在情理之中。
只是温皇的结界本不应这么快便告失效...实在也是令人诧异。

将手中紫晶随手抛到一旁，雁王转头看向来人的方向，一双鎏金眼眸中只余冷意。只是视线在触及逐渐接近的那人后，一向镇定的雁王眼中亦有了几分讶异。


“...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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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皇到达焱原村时，天色正明，



一轮瑰阳正照着脚下惨淡大地，然而在神蛊温皇的面前，二者看来都是和血一般无二的颜色。



眼前之景无比惨酷，不少燃烧半倒的房屋，有的尚在冒着未尽的青烟。



村内外横尸遍布，惨酷灭绝人性之像一如梦中所见。



温皇不知何时起冻结了脸上的表情，

这片世界对生死肆意妄为的重复与其说像是对天道的蔑视，还不如说是是冥冥中对来到的温皇雁王两人的无形示威和嘲笑。

他沉默着路过死不瞑目的老丈，头被砸碎的老妇，还有活活被摔出脑浆的幼童还有其它村民的尸体，向孤塔内走去。

在温皇梦里绝望呼喊的男子尸体紧靠在井台旁的大树，头已经被人大力扭断，四肢兀自以奇怪的姿势紧贴向树心，双手也牢牢把着树的主干，像是这里有什么不能放弃的执念要他死也不肯离去。

温皇沉默的看了一会，拉着他尸体的后方衣领，向后一扯。顿时那男子的尸体被推离了一步，一双沾满污迹的赤裸小脚从大树中空的树洞里露了出来，正是那个女童，她奄奄一息，双目微张，小小冰凉双手尚在无意识抓着已死父亲的衣角。

温皇将她抱出，试过她的脉搏后，便捏住女童下巴将一方药丸塞进她喉内，取水给她灌下。顺便又将一道真气从女童后心灌入，助她调顺呼吸。等了三刻，女童的手指开始微微挣动起来，原本苍白如死的脸色也回复了几分生气，温皇顺手试了一下她双手双足的体温，也不复之前的冰凉。

看着日渐高起的天色，神蛊温皇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抱着女童再度向村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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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的女子云鬓高环，腰束流纱素裙拖地，脸上一袭薄如蝉翼的柔巾罩面，随着手中丝帕甩动将如雪皓腕露了半截，倒正是魔窟古洞初始便被温雁两人惊走，便不再露面的神秘女子秋若眉。

秋若眉看到雁王后笑了一笑，缓缓摘除了面巾，美目于四周流转后，便在离雁王尚有七丈处停下，玉貌上略带愁容，然吐出贝齿的笑声却是不改

“雁王阁下多日不见，奴家甚是思念，此份相思之情当真入骨，雁王都不想念奴家吗？”


“夫人说笑了，”雁王神色不动的扫了一眼秋若眉距自己的距离：“以夫人这般心计，本不应轻离洞内才对，但既然在此出现，洞主想必对凰后游刃有余了？”

“雁王阁下又来套话了，你猜奴家会告诉你么？”

秋若眉叹气说着，随意挑选了身侧一棵大树，纵身跃起落在主干枝桠上，倚坐在荫凉树枝之间，然后将丝帕取出，拭了拭脸上并不存在的细汗，这才舒心笑道：
“只能说惦记雁王阁下的可不只是奴家一人，不少人可势必要取你性命呢。应龙师死后消息也已传回魔界，只怕你与温皇一出此方天地，便面临古岳疆朝彻底追杀呢。"


“夫人远路而来，便只是告诉在下这些吗？可惜全盘散沙的古岳疆朝实在不能令吾提起兴致，只怕亦不会放在还珠楼主眼内。”雁王无所谓的笑了一声

“唉，既知奴家远路为你而来，却还在原地对奴家冷言冷语，雁王当真不解风情。”

一言不得要领，秋若眉索性绕开这话题，

她明眸内光华流转，好奇打量树下兀自端坐不动的雁王，过了一会才掩唇笑道：

“听闻雁王受伤甚重，奴家本不信，今日看来消息却是真实。可惜了老四，以他这条滥命换你今日举动唯艰，他若尚在，只怕现下便要乐不可支。”

“是不是受伤甚重，夫人过来一试便知。”雁王阖目淡淡道：“当初出云藻尚能以命换吾受伤，夫人今日来此，想以一命换去什么，在下拭目以待。”

似没查觉出雁王的冷意，秋若眉仍旧笑吟吟的，但再开口语气中确实有了几分幽怨,：“你的身周也不知被温皇设了几重毒阵，就连地面及附近树木都有蛊虫出没，我耗尽心力才用地遁的法子进入结界，却实在不能以同样方式再进一步，看来神蛊温皇对你的在意程度当真非同一般.只是不知这是出于他对你的忌惮，还是另有别的原因呢？”

秋若眉说着轻佻的瞄了一眼雁王:“我说过，雁王这张脸看着真是赏心悦目，我见了尚忍不住一见倾心，何况有人日夜同处这般久，做什么事情也是难免了。"

“........”  听了此言，雁王心里蓦地惊跳.
昏迷时曾与温皇唇舌相接时的模糊记忆在脑中再度闪过，让前任羽国之主心里竟起了一片莫名热潮，然后却又迅速的冷下去直到冰点。
但整个人却反而变得异常清醒，清醒到之前的奇怪不解和疑惑都迅疾的烟消雾散。

秋若眉偏着头，眼中带有凝思破解蛊虫之状，而脸上却仍笑吟吟的，把口中最末的一句话说得仿若无心，又似是意有所指，教人难辩分明。

她存心试探两人关系，说出此语出自天性的轻佻放荡，出自调戏之心，想要恶意戏弄面前对自己正眼都瞧不上的墨家首智，若有机会，如前承隙离间挑拨更好，但一句话末了，眼前的雁王却仍是纹风不动，只是看着全身上下都似要泛出冷气来

秋若眉不禁一呆，她脑子里转了几个弯，正想再行说什么，

雁王却缓缓开了口，话声淡漠之极

“夫人真是天真的想法，对神蛊温皇来说，只要面前有能让他感觉到趣味的游戏，他就会乐此不疲玩下去，直到游戏让他感觉厌倦，直到索然无味，自然的便会对游戏罢手。吾无所谓，乐于陪他玩这场游戏，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他心情是忌惮也好，在意也罢，目前对我来说都不损失什么。只是眼下若这样的排场便让夫人感觉前路寸步难行，那吾又怎能对洞主的杀手锏有所期待？”

不意雁王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秋若眉忍不住张大了杏口，满眼满脸都是错愕不及，雁王突然似笑非笑的看她

“夫人举止留心，做为刚才那番话的交换，你的命，只怕今日要留在此地了。”

不及消化雁王前面的话，但雁王的最后一句带着明显的杀气，倒从秋若眉耳里直达到了心内。她脸色数变，最终冷然下来.

“雁王真是说笑了，谁要谁的命，今日尚是难知。终日浸渍毒物中的，天下可不止神蛊温皇一人。”

秋若眉手腕一动，从袖内掏出一支碧绿的笛管，笛管似玉似瓷，却不通透，又在底部如葫芦样凸起，又如孕妇七月怀胎的内腹，其状其质均极为奇怪，绝不是中原所有，反而有西域古物之流风。

秋若眉手抚此笛，突然叹了口气：“雁王阁下，你若识相还是自己走出来为好，活活遭罪又是何必？”

真心劝降的结果，只换来坐于树下的雁王一声不屑冷笑。

雁王，你是对自己太有自信，还是对神蛊温皇太有自信?

秋若眉想着怒从心起，将玉笛放于口边，缓缓吹奏起来

笛管发出的声音尖细，加上秋若眉与女子身份不符的浑厚内力，悠悠直传达到林间深处，尾音尚能在这空间回旋不尽

笛调长短不一，中间尚带一些奇怪的间奏，听声音也绝不是笛曲，更像是一些胡乱编排的笛音交杂。

但整个静谧林间却渐渐有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响动，随着不止的笛音，深林内开始传来一些细微的，像是有异物在草皮中摩擦不止的嘶嘶的声音。近处的树木树叶间也似有物晃荡蠕动而来，这些声音或小或大，或远或近，异物动作或轻或重，但却都一律向着此地行进，无一例外。

温皇在雁王身周布下的蛊虫，也随着这些声音各各抬头，触角须张，在周围树木中不断钻进钻出，竟有如临大敌之感。

笛声响起时，雁王便在细思，至此终有所悟，他抬目看着秋若眉，鎏金眼眸中倒不由带了一些起敬之意：

“想不到夫人另辟蹊径，倒是真的有些手段。”

从草地上蜿蜒一路而来的，摩擦树皮的发出嘶嘶的声响的，唯有蛇

蛇与蛊虫，本有异曲同功之妙，而蛇的速敏灵动之强，还有某些品种所拥毒性之烈自不必说，只需一条小小的银环蛇，便可数分钟内无声无息的毒死一人了。

如今，在雁王身周的，出现的便是此物，而且触目所及，向这赶来蛇属，先是几十只，后是几百只，再过一会，只怕便是数以千计...若不是引它们出来的笛音,谁也料想不到这片高山密林内，竟藏有数量如此之多的蛇。

须臾之间，全密林的蛇类似乎都汇集在了此地，它们大小不一，花纹各异，粗细不同随着奇怪笛音有着不同的反应，或焦燥的摩擦草皮，或吐着蛇信，或安静的盘踞相缠，充斥在雁王附近的草皮树木各个空间之内，对雁王极具冷视与死亡威胁的盯视着，然又明显是对雁王方圆七丈内有所忌惮，所以停滞不前。



放下蛇笛，蛇蝎般的美人不无得意的笑笑，蛇阵十面合围的布置已毕，所欠缺的只是一个令它们总攻的音符

“雁王阁下。奴家再说一遍，你若自己走出来，这些蛇便不会攻入，葬身群蛇之苦，雁王非要亲身尝试吗？”

秋若眉正色发问，皎好眉目已带焦急。

雁王低头看了一下身畔林木阴影的倾斜角度，眼中略现沉吟。



“雁王阁下何必拖延时间？你若出来，奴家必以礼相待，只能与对洞主亲身而来一样，并无胆唐突啊。”秋若眉说着突然叹了口气



“....夫人客气了，有手段便尽管施展，在下也想知道，今天是谁失约.”虽感到秋若眉话意有些古怪，雁王却无闲心纠缠绕弯。



秋若眉叹了口气，再抬头脸上竟已隐隐笼了层奇异绿色，再度响起的笛声有如催命信号，原本安静下来的群蛇顿时如被鞭子在身后催赶，似中蛇群中倒了一盆沸水，个个疯狂骚动着，昂首吐信向雁王身周爬行而来。

雁王身侧草丛及树木丛中开始有虫类鸣响，并于缝隙中飞快钻出，倒正是温皇所布的蛊虫。

这些蛊虫数量也自不少，看似身形微小，最小只粗如指甲，最大的也不过形若三指，此时触须皆张显示不安，然都昂然不惧，看到群蛇来攻，都鸣叫着尽数迎战上去。



顿时毒雾弥漫的草丛之内嘶动响杂如潮水，尽是毒蛊与蛇类争相着互咬嘶鸣。



有的蛇类并无毒性，被温皇所布的毒粉一触便奄奄一息，只能无力以蛇尾拍打地面，然后迅速僵死。

有的蛇虽细小，毒性却强，受了毒粉影响，还能以毒液回击上来咬着不放的蛊虫，

也有大只毒蛇被蛊虫围攻，被一举撕开肚腹皮肉的比比皆是，在草地上留下道道殷红腻滑的血痕。

而树上的战斗则更为激烈，脆弱树枝不堪摧折，不时在毒蛊缠战中折断，纷纷从半空掉于地面，而落下的蛇，或被毒粉熏晕，或被地上蛊虫或同类逐一咬食。而温皇的蛊虫虽不惧蛇毒，却也受不了周围左右齐来的蛇类围攻，反应稍慢的，渐渐不支，逐一被未受多少毒雾影响的毒蛇吞吃入腹也是不在少数.


一场惊心动魄的蛊蛇大战战势胶着得难分难解，蛇虫天性中残毒嗜杀经由有死无生的场面一一呈现，就连雁王看着也忍不住微微变了脸色。

若是普通人此时早已吓得脚软腿软如泥，然树上，树下对持的两位，看着却还都能沉得住气。

但秋若眉笛声不断，蛇类也召之不绝，毒雾和蛊虫数量总是有限，时间长了，任谁都能看出来，胜利的天秤会往何处倾斜。

秋若眉再等片刻，眼见温皇留下的蛊虫数量渐稀，蛇阵的包围圈因而逐渐缩小，离雁王身周已不足四丈，接下来只要缩短到能轻功纵跃的距离，必能过去将雁王制住。

或者若有蛇能突破蛊虫和毒粉的防守，也能一举奏功。
秋若眉想着玉颜上已有得意之色，但对面是心机深沉难以测度的雁王，这个认知令她丝毫也不敢大意。

雁王的功力还剩下多少，这个问题谁也不知道。


秋若眉停下笛音，她不想踩踏到一地的蛇尸，是以竟借着极高明的轻功，提着气脚尖只在树枝间连续纵跃，直落到离雁王较近却又相对安全的树上，然后笑吟吟的看着雁王。

“是奴家把你抓过来，还是等着毒蛇去咬你一口呢？雁王阁下。”

雁王之前尚还不时抬头看看头顶正阳，此时反而懒得再看

“夫人此时还不过来？是在怕什么？”

“雁王是已等不及了么？可奴家现在可不能过去啊，除非雁王自己打晕自己。”
秋若眉含春带媚的说道

“打晕...自己？”雁王重复一遍，忍不住要微微冷笑了：“夫人在说什么梦话。”

“没没没，这可不是玩笑。否则奴家如何接近啊。”

秋若眉并不着急，只笑吟吟再度吹起笛子，蛇群攻势更趋猛烈，蛊虫数少力绌之下，情势开始变得更为紧张，已有两只长蛇突破蛊虫包围，飞快向的雁王脚边爬来，雁王左臂一抬，墨衣玄服长袖也随着动作一振，却终没有什么断云石甩出来，身周亦无有效真气抵御。

看来雁王伤重并无余力自保，秋若眉想着笑靥如花，突地玉手一扬，发出长钉将逼近的毒蛇钉死在地，这些蛇于她来讲，也不过只做试探耗战之用。
从袖中掏出自己雕有金蛇蛇口的长鞭，秋若眉舒心看着已在长鞭攻击范围内，皱眉不语的雁王，眼角眉梢都是得色:

“奴家还是舍不得伤害雁王啊，雁王若不自己走出，就由奴家亲自相请如何？”

日光已然走到树顶，透过树荫，洒了树下长草中尽是斑驳光斑，此刻似极了毒蛇身上的纹路，

终究是已到了这个时候，但温皇犹然未归。

雁王沉颜看向秋若眉，一言不发的从树下站起，然随着他的动作，脸上却终究浮现一丝痛苦之色，随即将手扶上了树身不动。

虽然证实雁王已无动武余力，秋若眉仍不敢大意，只用一双玉目看过去，只见正午这么烈的日光下，树下雁王的脸上却仍有苍白之嫌，嘴唇紧抿，细微冷汗从他额上渗出，虽然人尚在长身而立，扶树的手指却有几分颤抖，仔细看去，忍痛的鎏金双眸此时竟有点失焦，也并不如先前一般自若着凌厉。

秋若眉转念一想，心中顿时了然。

终于放心的将长鞭收起，秋若眉跃下树去，一步步轻巧的跨过地上蛇尸和蛊虫，向雁王走近

“雁王阁下伤毒发作，不如让奴家相搀，共同离去可好？”秋若眉笑吟吟开口，突然出手如电，含着浑厚真气扣向雁王左腕。

第十三章

神蛊温皇本想回村为女童拣出几件能穿的衣物，却在村内见到了他此刻绝意想不到的两个人。


他的好友---藏镜人和狼主千雪孤鸣。

因着这样那样的缘故，再加上几分巧合的天意，两人乍到此地便睹了满眼惨状，些许惊讶之后便下意识对此地充满戒备与提防，直到见到了神蛊温皇。



三人视线相触的瞬间，温皇也不禁一怔，想到什么后，本就不好的脸色倒更加阴冷。

身在燃塌半间的房舍前后退一步，温皇羽扇上暗中凝结随时起肖的靛蓝真气，冷眼看着尚还对自己错愕发愣的两个人。



千雪孤鸣最先反应过来，拽着藏镜人大呼小叫着过来：“温仔啊，果然是你，那个凰后说你很可能在高崖下，害得我和藏仔在下面找了半天，不知怎么就走到这里。见到你就好了，还好她不是在骗我们诶，只是温仔啊，这么多天你也不回还珠楼，也没有个口信回来，是想担心死凤蝶那丫头吗？”

站在狼主身侧的藏镜人，还是如旧一幅黑罩遮脸，披头散发的愤世模样，只是细看去，狭长双眼里多了几分彻夜不眠的血丝和憔悴。

藏镜人看着温皇，直接便冷哼了一声：“担心？忆无心的事你何曾见他费心了？不还是悠哉悠哉的闲在这里?”



幻境中的两人装得极像，表情和声音可称全无破绽了。神蛊温皇眼中寒意更甚，冷冷道

：“这么说，两位远路而来，倒是在下有失远迎了。”

“啥？温仔啊，”好脾气的千雪瞬间瞪大眼睛，英俊脸上尽是愕然和不解：“怎么这地方古里古怪，连你也变得这么....怪腔怪调啊？说什么远迎？还有我早就想问了，这村子是被什么山匪洗劫过吗？”



“哼！神蛊温皇！休要假模怪样！忆无心的事我托付给你，结果你前脚跟凤蝶说了一声找药，后脚却跑得影踪全无。最后只让凰后差人送回一张药方了事！神蛊温皇，你是想找揍吗？！！”

藏镜人看着神蛊温皇的趋避态度，刚有所缓解的火气又雄雄高涨起来，但想到什么，又强行压了回去:“不要再耽误时间，等回还珠楼再算你我的帐！”



“就是啊，温仔，有什么事先回还珠楼再说，你不知这几天凤蝶有多担心！我和藏仔商量后特意来月凝湾找你，还向凰后打听，要不是她啊，我们也不能找到这个地方来，不过这哪啊？来路都没了，眼前又处处古怪，头疼啊。”狼主抚着头叹了口气，然后指着早先便已注意到的女童：“温仔你有头绪吗？这女孩谁？是温仔你救的喔？”



神蛊温皇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真的突突跳了起来，听他们语气和看他们反应，眼前人若是假的，那也太过真实，而且按理，他们也真有会出现在这里的可能。



但是，眼前这方天地本就虚实难测，真假掺半，谁能保证双眼亲见就是真实？



“千雪好友，你近日为何能离开海境？阎王鬼途的事情告一段落了吗？”神蛊温皇沉静问道



千雪听了当即大为皱眉，他不耐的挥挥手：“你不知道吗？俏如来虽然忙得快要飞起了，但是海境内务怎么也轮不到我一个苗疆王爷指手画脚。所以空等了多日，也无甚忙可帮。再说海境乱成那样，我也不好在这当口多问阎王鬼途给人添堵。何况看着那帮没礼貌的北冥小辈在我眼前趾高气扬晃来晃去，我不抽空跑回岸上透气会真被鱼仔们气死喔！！！”



说到海境，千雪孤鸣唯觉头大如斗，现在再看温皇和他们特意拉开的距离，不像是要和他们回转还珠楼的样子，就不免烦躁起来：“我们和你说了那么久的话了，温仔啊，你怎么看着我们像陌生人一样？就这么几天功夫，我们和你变得很不熟是吗？？”



千雪孤鸣说着就想过来拉温皇，

神蛊温皇抬头看看临近正午的日光，心里暗暗发急，他后退一步，继续发问：“千雪，你还记得当初为何学医吗？”

“.......”

千雪顿时心里往下一沉，他当初为何学医，不都是为了那个人！一身是病的北竞王叔。时过境迁的今日，那人的存在于他心里仍是个禁忌。他不许任何人提起，别人自也尽力避免不去戳他的心病。

神蛊温皇明明都知道，此时却提了出来，真不知是要存心添堵还是要他难堪。



“为了谁你不知道吗？！”千雪情绪有了明显的不稳，眼眶开始酸胀着，：“当然为了那个人！！你不知道吗！神蛊温皇！！”


千雪一字一顿甩过去，看着几乎想要当场和温皇撕破脸了。

藏镜人一直旁观不语多时，此时却突然伸手按住千雪的肩，用眼神示意狼主冷静。

然后肃然看向神蛊温皇：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问我们三人都心知肚明的问题，但是我没有闲心陪你耗时间。你知道忆无心的眼疾，她的事你若缺席，我绝对不允！今日你无论如何也得和我们回去！不然我不会特意来寻你！更不想多看你！”



二人熟衿的感觉和藏的别扭反应不会错，看来倒真的是他们。

温皇深吸了一口气，精神放松后终于忍不住哈的一声笑出来。

这几天虽在意料之外，却在情理之中的事情太多了。

心里虽有判断，但好友久别重逢的当下，对面前两人独有的一份恶趣味自然无法避免，

神蛊温皇笑着将明知故问的含义运用到非常可恶的地步了

“好友没有去向史艳文求助吗？他人脉最广，只要有他参于，事半功倍也是有的。”



“神蛊温皇！你是不知雪山银燕出事后，我就一直避着那人吗？银燕我当然要找，但去见史艳文也得是我有了银燕的下落之后！神蛊温皇，你几次三番是想挨揍吗？”


受到愚弄的藏镜人再也忍不住怒火冲天，手里的拳头都捏得死紧，发出咔咔的声响，但人看着温皇怀里的女童又强忍了下来，只是清朗的声音已因怒火而低沉

藏镜人:“你把那个小孩子放下来！！”



温仔又在作死，又在作死！这老样子能不能改啊？

狼主不由扶额，看着眼前架式，笃定神蛊温皇一旦放下了怀里无辜的小孩子，藏镜人便必定会冲上去对温皇饱以老拳，幸好给这两人拉架的事，他一惯也做得轻车熟路

当下急忙道：“诶诶，藏仔啊，你看温仔的样子，看起来就很累是不是？也难怪他精神不济到胡言乱语了，你先让我过去看看他是不是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再说。”

千雪说到最后，看着温皇，话里不由真添上了担忧。


狼主一言提醒了藏镜人，他仔细打量温皇脸色，确是处于一种长时间不得休息又心神耗损的状态。苗疆战神不由慢慢松了拳头，只在嘴上重重冷哼了一声，人却扭过头去走开几步。

“温仔啊，你那边是没得事吧？你怀里那个小孩子，也让我看看。”狼主说着走过来



千雪一言提醒了温皇

因好友的来到而将诸事暂忘的温皇全身一凛，他惊觉抬头望去，将至中天的日头正兀自悠悠向外扩散炽白的光圈，而且还在一寸寸无情偏移。令温皇的心顿时沉到了最底。



雁王那里...可不要出事啊.



神蛊温皇握紧了手中羽扇，镇定般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以一贯平常的对人声调对藏镜人和狼主说道



“好友，在下还有急事先走一步，暂时失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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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54)

3樓發表於: 2020-07-13 00:13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已然过午时分，日头冷漠着逐分偏移，浑不知湖畔密林内杀机迭起，事态已恶化到难以预计。



藏在秋若眉袖管中的，尚有一条毒性极强的青翠小蛇。

此时蛇头悄然探出袖外，随着主人出手，它也跟着行动，蛇身弹起，讯若闪电窜向雁王左胸，蛇吻张开时，尖利毒牙也随即亮起，待雁王惊觉时，突其不意的腥红蛇信已近在身前。


“不知死活！”

雁王鎏金眼眸瞬间寒厉，虽是毒发在即，但前任羽国之主又岂容一只小小毒蛇欺身。

正在此时，附近树丛内突传出一记阴恻嘶哑的老者笑声，恍若人在女子身后。

秋若眉色变，以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之能，竟不知还有第三人在旁窥觊。

但此时对雁王收势已然不及。



突兀笑声响起瞬间，也是秋若眉分神一刻，树下雁王也同时动作。
迅速身体右偏避开秋若眉擒拿，另一只手也随之抬起，那只青蛇竟在眨眼间被雁王以两指之力狠掐住蛇颈七寸，雁王至此动作仍毫不停歇，顺势将蛇口翻转，狠狠扣向秋若眉一擒不中未及收回的左腕。



青蛇性烈毒强，虽被秋若眉自幼养熟，但它被雁王拿住七寸后死命挣扎不出，正焦灼不已。值此逼命时分，哪儿还能辩清敌主，一触到血肉之躯便即凶性发作。

被身后来人所惊，前方又临雁王反击，秋若眉分神一瞬错身而过，尖利蛇牙竟咬入她玉体三分，毒液顿时在左腕内倾注而下。

怎么也想不到有朝一日毒蛇噬主，秋若眉花容失色。她忙不迭甩脱青蛇，惶急之下一掌拍开雁王，借势跳到一旁，迅速已极的从怀里掏出一颗辟毒药丸吞下，然后压着心头惊慌向笑声响起的地方看去。



雁王被秋若眉一掌拍中后心，嘴边顿现沓然血迹，勉强站立后，也在毒发的晕眩感中坚持着转身，看向那个半路而入的阴恻老者。



那位老者头戴一只破旧草笠，形容枯瘦身躯佝偻，和常见的农叟一般无二；一双眼在正午日光下更显花浊不堪，唯独转动时却精光四射，浑然判若两人。
此时正站在一棵槐树下，看着秋若眉和雁王，从喉间发出阴恻嘶哑的笑声。

“阁下是谁？”秋若眉率先忍痛喝问道。

“你家洞主在你来时没告诉你，要擒雁王的话，必定得要老朽先来的吗？”那老者哼笑了一声，极为厌恶的看了一眼秋若眉，又咬牙看向雁王：

“老朽最讨厌耍姿弄媚的女子，也讨厌年轻人的躯体，时间无多，两位还是莫做挣扎，否则有的是苦头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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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言未了，神蛊温皇就抱着昏迷的女童迅如光影的向村外奔了出去。



担心尚对此地险恶不知的藏镜人和狼主两人跟不上自己的脚步，神蛊温皇第一次没有化光向来路疾行，但也已用极快的速度径自急奔，待到高山上后，身形更如浮光掠影般在林间穿行，几乎难见。

不出意外，身后不时传来藏镜人的怒吼和千雪不明所以的呼喊，亦随着温皇脚步紧紧跟随而来。



诶，好友，在下实在是没有时间閒聊了啊。



抱着女童一路疾奔不停的神蛊温皇在心里如此说。



甫踏入林中，温皇便觉不对，空气中弥漫着自己所布毒粉特有的腥硝味道。

越走近，被踏触破坏的结界残痕就越明显，长蛇更是随处可见，它们或奄奄一息未及死去，或还有生命力顽强的，全身尚沾着毒粉在地上微弱滚动。

还有之前亲手排布的毒蛊，虫身皆有被撕咬的痕迹。此时它们静伏着，无声无息，一动也不动。

而树下，原本雁王停驻的所在，此时却有一具血迹横沉的女子尸体倒卧，树根底部都已被尸身上的鲜血浸染，向下蜿蜒了长长一道血痕。



温皇心里突的一跳，有那么一瞬，他唯觉四周密林寂静，只有山风飒然从身畔拂过。而一向灵敏高智的大脑也开始迟钝得无从判断女子的身份。似乎此一瞬除了视觉和知觉，其它的感官都已经失去了功能。



温皇下意识倒吸了一口冷气，运气将双指狠掐入虎口，一点疼痛让他迟钝的感觉慢慢回来，已经能听得到远处两位好友往这奔来的脚步声和千雪叫喊他名字的断续声音。



温皇再度将目光转向林间，除去地面蛊蛇交缠的惨酷景像和树下多出来的秋若眉的尸体，这里其余的一切都没有改变。

唯有.....雁王不知去向。



温皇放下昏迷的女童，蹲下身去，此时也无暇思考秋若眉怎样来此，只是一径想找寻雁王失踪的线索。但心里各种情绪汹涌而至，将他紧密裹住，一时手指也微微颤抖起来



此时身后声音渐近，是好友藏镜人和千雪孤鸣。



温皇站起身回过头去，看了跑得兀自气喘又气愤的两人一眼。



藏镜人和千雪孤鸣此时只觉得气得要命，就连千雪都追得气喘吁吁，急着想要揍温皇一顿。

结果却看到这一小方区域内蛊蛇大战的残景，都不免惊心。

见温皇在前面一动不动，千雪下意识就叫了一声。



随着千雪叫声，温皇慢慢向他们转过身去，藏镜人和狼主只觉一股极罕见的凌厉肃杀的气浪在温皇身上迅速浮现，给人的感觉不像是平日那个慵懒闲适的温皇，倒更像是任飘渺。



但是眼前冒出这股惊人杀气的人却偏偏是神蛊温皇。



“温仔，你这么大杀气是要对着谁啊？”千雪呆了一下，他很想脱口问一句。但林中左右寂静，只有他说话的声音，千雪一时哑了口，原来竟已经小声问出来了。



藏镜人粗中有细，瞬间的防戒后便发觉到温皇满身杀气的着落点并不在他与千雪身上，便沉声问“怎么?这女子是谁？你跑这么急便是为了她吗？”



藏镜人说着一步步沉稳向前走去，错过温皇双肩时，双眸深深往温皇脸上一望，难得的没有说什么。只是蹲下身细查女子尸体。

只见这女子花容月貌，却一双杏眼瞪着凸出，一脸极具张力的惊慌恐惧及死不瞑目之感在脸上尤存。

裸露的左腕上有两点细小蛇齿洞痕，颈边数道刀痕重复交错，刀刀入体三分，整条喉管都已被这几刀割裂，反像是生前被人慢慢屠杀着切割断气，想必死前也是受了不少折磨。身上血液几被放空，地上的尚及干涸的血泊之中还有伏有一条浑身青翠的细小蛇尸。



千雪孤鸣则忙着看护那个女童，

温皇片刻皱眉后随即想起什么，人沉默着往湖边走去

岸边泥滩上也有一处区域血痕斑驳，温皇正要蹲下查探，却在矮身的瞬间，一阵强烈的头晕之感袭来。

这几天来不眠不休，身体终于在情绪变动下超出负荷，温皇不仅体力，心神也尽被虚耗，在此时都一并袭上来。

自知再也无法勉强，神蛊温皇定下心神，看着对面两个好友藏镜人和千雪孤鸣，只哑着嗓子说了一句：“好友，我先去睡一会，此地暂麻烦你们，待在下醒来再行向两位谢罪如何？”



“温仔啊...你?...”

千雪孤鸣担忧的看着温皇,还想多问几句，便又被藏镜人拍了一下，只听苗疆战神在他身后沉身向温皇道：“你去吧，此地我与千雪会一一检查，不论地上的女子还有这个小孩与你是何种关系，醒后还要给我们个交待。”



神蛊温皇看着他们，几分感念之意慢慢从心底升起。只是听到藏镜人最后一句，他几乎便要露出苦笑了，却丝毫没有想要解释的心力，找了个干净地方便一头睡了过去。





日渐西沉，天色已暗

千雪孤鸣和藏镜人用这半日功夫，已将附近都收拾了个干净。就连遍地蛇尸也被藏镜人一招怒潮袭天统统眼不见为净的抛进深坑。

千雪之前便跑到林里猎了几只兔子，此时找了块空地，点了一堆篝火把兔子去皮架烤，又把已经恢复微弱知觉的女童抱过来烤火，一边担忧的和藏镜人对话

“藏仔啊，温仔这情况不大对头，这地方也处处古怪，你我在苗疆多年，对苗疆熟得如同自家后院，怎么我们都不知道此地还有这么个地方？你看，这地貌压根不是苗疆所有啊。”

“等温皇醒了再问他。”藏镜人背靠着大树沉思，突然想起一事：“你还记得凰后见到我们时说的话吗？温皇可不是一个人来的。”

“是啊，还有雁王。”千雪忍不住诧异，随即有些怒火涌上，他晃了晃手中的割鹿刀：“雁王！就知道！凡事绝对和他脱不了干系。临走的时候听俏如来说，海境没有他再插手的迹象了，原来是跑到这里来。假如是他在从中搞事，搞温仔，我绝饶不了他啊！海境的帐我都还没有和他算完！”



“那女子喉管是被一刀刀慢慢割开而死的，先前还被毒蛇咬了一口。不过杀人者看着赶时间，也没折磨她多久，周围痕迹凌乱，至少得有三人以上在这个地方。但是我在附近都找过了，凌乱范围只从这一带到湖边，估计人是化光走的，武功不差。”

没理会千雪对于海境的抱怨，心中已有计较的藏镜人抱臂说道。

“是啊，周围都是温仔布下的毒粉和蛊虫，这些人还能来去，看来是很难缠的人物，我们这一趟只怕是来着了。不过藏仔啊，你觉得温仔真没事吗？”千雪边说边撕下一块烤熟的兔子胸肉丢进口里，然后又撕了条兔腿丢给藏镜人。



“只是一时累得，歇歇就好了。”藏镜人瞄了一眼神蛊温皇歇下的地方，脸上多少露出几分关切之意，人却哼了一声：“那小子功力不差，人也机掰，没有什么事是他不能的。”



“哇靠，藏仔啊，你这是在夸他吗？哈哈哈哈哈！”千雪听了简直乐不可支：“可要是他现在在你面前，估计你的说法就是另一套了。”



“千雪！别说那些用不着的！”

两人说话动静大了，惊醒了半睡半昏的女童，女童睁开眼睛，有气无力喊着阿爹。

千雪孤鸣过去哄了两声，忙着给女童擦脸擦手，把一块烤得稀烂的兔肉撕碎了给她

“乖，麦哭，等天亮了就去找你阿爹。”


哄了一会女童，狼主想着温皇之前的反常情形，终于忍不住又对藏镜人说道：“你看过温仔冒过几回杀气？任飘渺的杀气我见过了，可要温仔杀气可不容易，看他急得那样子，我还以为是凤蝶出事呢。”



藏镜人沉声道：“胡说，凤蝶又不在这里。”



千雪孤鸣：“那是为了谁啊？不明白。”



“我怎么知道？”藏镜人抱臂站在那儿冷冷的说。

第十四章

雁王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周身冰寒，所处环境阴冷潮湿，仿若一瞬间又重回了魔窟古洞。

但神智随即醒觉，自己是在一方冷风充斥的山洞内，内部空间并不大，也就三十见方，从敞露的洞口向外望去，尚能看到林木掩映的黑影，远处湖水在月下的隐约反光，才知自己仍是在幻境之内。



唯一的光源只有洞口左近燃起的一堆火焰，因着山风倒灌，柴禾燃势渐渐转旺，噼啪剥燃声不断。
火上尚架熬着一锅暗污发红的浓稠汤汁，不知熬制何物，未褪尽的骨头沾带着毛皮半露于锅外，腥恶味道弥漫洞中。
屠杀秋若眉的尖刺还丢在火堆旁边，横刃上血迹未褪，整个刃身被火光映得通红。



雁王慢慢起身试着调息，不出所料体内真气被封了个彻底。雁王一双鎏金眼眸不觉黯淡，又在发觉老者进入洞中的瞬间变得冰寒起来。



从洞外矮身进来的枯瘦老者面容阴沉，看到雁王已醒也不理会，只兀自把身后背的半人高的柴捆取下，再慢慢一根根的都丢进地上的火堆。

雁王也无心言语，只冷眼留意这老人所为。

老者烧熬动作极为细致，不断催动火势煎熬着汤汁。看他专致的样子，很难想像几个时辰前，他正残忍以刺上的横刃慢慢切割已失抵抗能力的女子喉管，无视秋若眉痛苦到只求速死的绝望。

直到半晌后，锅内腥恶浓汤不停由汤底向外翻腾，看得出皮毛都已熬的稀软，骨头也已经慢慢沉底，那老者才眯着眼，长叹口气坐下来，以看砧板上鱼肉的目光，面带得色的瞄着雁王。

“你看老朽这么久了，为何什么问题都不向老朽发问？”

“你我应该不是第一次见面，问题？有这个必要吗？”雁王淡淡道。



看雁王至此仍对他一丝惧色也无，老者脸上闪过几分狠毒阴戾，却尚皮笑肉不笑的看着火堆，不死心又问了一句：

“不妨说说看，你知道什么了？”

老者一问发出，却未听到任何回应。



雁王靠在石壁上阖目不语，将狠毒老者无视得彻底，似连看他一眼都觉不屑。



老者呆了一呆，随即怒从心起，这当口竟然还能无视自己，此人心性之高可见一斑。更想到意识世界里此人对自己假身出手之狠，还有孤塔外，温皇对自己的追杀之厉，顿时满满恨意从心中升起

没关系，任是多厉害的人物，落到自己手里，无一难逃变成泥俑一般残碎不堪的下场，最终灵魂仍会任自己玩弄于鼓掌。



“那人说只要留你不死就可以，半死不活也算在内。”

随着阴恻笑声，火堆旁染血的尖刺瞬间被老者以内力抓取在手，在锅畔的热气蒸腾中，刺身发出一阵嗡鸣的颤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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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温皇又何曾睡得安稳。

自责，愤怒，担忧这些智者早应该撇弃的多余情感都一窝蜂的堵住他的脑子和心灵，让温皇唯觉抑闷难言。

在诸般负面情绪及缺失感中半梦半醒的挣扎了许久，温皇才真正睡去。
心情紧张下噩梦不免，自来到月凝湾后，与雁王共处的诸般画面如走马灯似的一一呈现，最后却定格在老者的猖狂大笑声中。

温皇惊醒时唯见满树枝叶随着山风在头上摇曳不停，隔着其中间隙便能望到漫天黯淡星辰，一切依稀是昨夜光景。



还是梦吗？
温皇恍惚中，右手下意识往身边探去，却探了个空。他缓慢抬手，夜光下，这双手空空如也。

温皇不由阖上双眸，他笑了一声，笑声里却有说不清的黯然和失落。

他这几天都已经熟悉了雁王的体温，脉搏，熟悉了雁王暗藏的各种不稳的情绪波动，或这或那的细节，真想不到，当这种与已依存的感觉突然剥离自身，竟是这样难受。

心头开始滚过一层层愈发高涨的杀意，察觉到这汹涌不息的杀意与怒意交融已然无法抑制，

温皇索性一言不发任凭自己浸渍其中。



千雪看护着女童，自己也不禁躺在树下打了个盹，正迷糊间，只觉一股冲天杀气从温皇歇下的地方乍然而起，吓得立马弹起来。眼角余光只来得及看到一抹白影倏忽化光而逝。
"是任缥缈！！"
千雪忍不住叫到，而藏镜人反应却快得多，身影晃动之间，早追了出去，只丢下几字
"千雪，你在这等着！"
"靠北啊！你们是要去哪里！?" 千雪追之不及，几要跳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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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内火光摇曳，伴着老者残忍笑声，

一尺长短的尖刺已猛从雁王肋下贯穿，却堪堪避过心脏要害。

老者意在折磨，所以下手并不致命却极为阴狠，尖刺经过火焰常时间烤炙，刺身早已酷热，这么猛然刺入体，所受痛苦不亚于烙铁穿身，也因为酷热，伤口并没有很多血液流出来。

饶是雁王意志坚强无比，也被痛得一时神智模糊。

冷汗涔涔从额上而下，雁王勉强站定，低下头定神看着扎透了身体还未拔出的尖刺，手指透过尖刺按住些微流血的伤口，艰难喘了几口气，抵御着传来的几令神经痉挛起来的剧痛。



“你还能站得住吗？”

老者眯着眼审视着雁王，语气中竟有几分诧异，在他过往经历中，正常人若不是当场失去抵抗意志拼命跪下求饶，便是痛到只求速死。

然雁王并不看他，只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这把尖刺上。最初难挨的肉体痛苦过后，他的鎏金眼眸再度聚焦了几分，从中竟隐隐透出股极为危险的的寒意，

只是这股令人生惧的寒意被表象掩盖，极不分明，模糊到老者意识内生起的一丝丝颤栗的警告都觉是错觉。


此时一阵冷风再度灌入，挤压出洞内腥苦汤汁和些许血液的味道，替代以无比冰凉的空气。

老者分心也不过数秒，很快便觉雁王目前惨状尚不能让他满意。他冷笑着瞄向锅内的汤汁后，枯瘦的手在怀里摸了半天，掏出那颗褐色的药丹来，又从锅里舀出满满一碗稠浓沸腾的汤汁，递到雁王嘴边，老者嘶哑的声音此刻竟含了点诱哄的味道，如果忽视他脸上极为恶毒的表情，倒真的像是要给人糖吃



“你身上的毒很棘手吧? 实言说，这个便是解药，老朽包你吃了便好，你乖乖把它们喝了，老朽保证不折磨你，而且还会给你治伤。”



雁王并不答话，看样子光是忍痛就耗去他的全副力气，他体内真气被封，老者自忖雁王对自己已形不成威胁，更加放心大胆，枯瘦的手抓住裸露在外的尖刺把手故意又搅了几下，如愿听到脸色惨白的对方痛苦闷哼，语气得意中更加上了他恨之入骨的那人，以此刺激雁王心志



“你最好配合，乖一点吃药。难道你觉得还有其它选择？喔，对了，老朽自然也不会忘记神蛊温皇，总会设法让他来和你来做伴的。”



火势燃得更旺，木柴噼剥做响，
雁王本在沉默，听了此言后慢慢抬起头来，望了一眼老者。
“还是不死心吗？”

老者眯起眼正想再有所行动，却见雁王已松开捂伤的手，下一秒那只沾染了血迹的手便伸来取过药丹，一言不发持碗就着滚烫汤药全数喝下。

见如愿以偿，老者最终得意到不可一世，猖狂大笑起来。

然得意嘶哑的笑声响了数声便嘎然而止，替代以无比惊心的惨嚎



老者狂笑之时，原本穿透雁王身体的尖刺竟自被雁王发狠掣出，反手便带着犀利的破空风响和残影从忘记防备的老者的左眼部位瞬间贯入，尖刺从下而上的直接冲至颅骨才止。

老者整个颧骨因不堪冲撞而折断，整块掉了下了挂在脸上，面部高高肿起，他肌肉反射性的痉挛着，连带着汹涌而出的血液一起从脸部涌出，

钝器来得太快，尾尖甚至穿过后脑，钻出了头皮后露出一个锋锐的刺尖。

难以置信的钝痛瞬间席卷全部感官，前一秒尚还得意大笑着的老者惨叫着伸手去触摸扎入眼球的钝物，满脸不敢置信。

很快发觉尖刺扎入的位置，已救无可救，唯有等死一途。
老者愤怒厉声嘶吼着，两手在空中乱抓，第一个念头就是要抓住雁王将他扯成碎片，视线不清中脚下被燃烧的柴火所绊，随之身体撞翻了上面煮熬的汤汁，顿时除了小部分浇熄了地上的火焰，另外一大半滚烫浓汁都翻覆在老者身上。

老者惨叫更甚，空气中开始弥漫皮肤被烫熟的味道。而痛苦嘶嚎在夜空中远远传了出去，很长时间才得以止歇。



“师尊说过，我最像他的地方就是绝境求生。”老者凄嚎声中，雁王低沉微弱的话声在另外一边艰难响起，声音极度不稳里面还带着些许喘息：“人，最得意忘形的时候，也往往是防范意识最低的时候。”

"原来...你故意...."

体力耗尽的老者倒在地上艰难的喘息着，听了雁王的话，人在愤恨中却仍旧恶毒的笑着

“雁...王，你...以为这样就结束了,你听说过宿体..借魂吗？”

“嗯？”
然雁王再也没听到回答，老者挣扎中很快便断气死去，头颅尚带着尖刺歪向奇怪的方向，然脸上恶毒和诡异表情也一并同存。看着这具如同烂泥的尸体，一股寒意慢慢从雁王心里升起，他捂着伤口艰难呛咳着，想呕吐些什么，却半点也呕吐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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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镜人追着任飘渺的一抹白影，追到几近暴怒。

“你给我停下！！！！神蛊温皇！”

也许任飘渺真的听到了，那抹白影短暂停顿后，竟真的在离林边稍远的空地上停了下来

“神蛊温皇！！你在闹什么玄虚？！”藏镜人压不住怒火，见他站住，忍了多时劲道很足的一拳直接往他腹部揍了过去，虽没留手，但估摸着他总能躲开。

任飘渺却不知想什么，站那儿硬挨了藏镜人这一记后，人便后退了一步，擦掉唇边血迹后也没有理他，只是手持着无双站在夜风里侧耳倾听什么。

藏镜人不解中此时竟也能听到一星半点的呼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但距离太远，声音渺茫得无法辨识清楚。

若不是持续时间较长，藏镜人几要疑心是听错。

任飘渺身体突然剧震，瞬间又切换回神蛊温皇的状态。

藏镜人压下怒火，咬牙道:"神蛊温皇！你到底想怎样?"

神蛊温皇深吸口气判断着声音方位，半晌才回了一句

"找人。"

"找谁？说清楚。"

藏镜人忍着欲要发作的脾气问道，今晚他的耐心当真已属历来罕见了。

"雁王。"

".......雁王？"

藏镜人顿时沉吟，凤蝶曾说温皇来月凝湾的原因和雁王有关，凰后为他们指路之后也请他们若见到雁王，便替她捎传口信。看来神蛊温皇的迟迟不归定和此人有着莫大关连。再联想到温皇适才的短暂失控，藏镜人不由又确定了一遍

"找雁王对你来说很重要?"

藏镜人说着眼神犀利的看了温皇一眼。结果却发觉温皇眼中一惯的慵懒从容已然不在，替代的是极少数人才能觉知的焦灼不安。

藏镜人突然不想听到答案，也不再等温皇给他答案，他径直转过身去向声音大致方向走去

"那就找！"



藏镜人的轻身速度比温皇要快得多，循着声音来处，他片刻已经赶出了十几里，再行一阵，周围已经林木极密，尖耸山岩也随之增多，多处溪水在岩中穿行，水声满山可闻，阵阵的虫鸣隐在草丛内，尤在水畔响得最为悦耳。

然心情不佳的藏镜人听了只觉烦乱。



在溪水畔走了一会，视力良好的藏镜人发现溪畔一串脚印入泥极深，正下意识查看间，身畔靛蓝衣角闪过，温皇也已发现了这处古怪的痕迹，在藏镜人身边停了下来。



藏镜人沉声道：“吾看脚印向里时入泥尚轻，这时人是往溪里去，转向离开后，泥印痕迹才变得重了。看来是为取水而来，附近树木有采伐痕迹，怎么看都是山中的猎户所为。”



温皇一言不发放出身上仅剩不多的蛊虫寻踪，看着错乱脚印，靛蓝眼中杀意渐浓，过了一会才道：“好友你错了，哪家猎户会在视力远逊于野兽的深夜时分出来伐木取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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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焰逐一熄灭后，洞里复又变得黑暗阴冷，雁王面无表情的看着一地的腥恶血液和翻覆的汤汁，他此时嗓子疼痛到无以复加，是被适才喝下的东西烧伤还是烫伤所致，这锅东西又是用来做什么的，这些他一点都不想知道。



不用看自己，雁王都能觉出现在狼狈如自己应该也和这具尸体一般无二，除了还活着，和死人并没有差别。



视力良好的夜眼，通向洞外只能看到远方密林大致的轮廓。

依凭着远处湖水月下反光和北方高天的星辰方位，雁王判断山洞的位置离当初他与温皇的停驻之地还有很远的距离。



随着时间不断推移，体内被封死的真气渐渐有所松解，待气力恢复一些后，雁王便挣扎着离开山洞。

为了不使潜在的敌人发现自己行踪，雁王尽量选择隐蔽难行之地行走，草木密集山岩众多的低处，都能掩盖他路过的痕迹。



然伤口的剧痛让他走走停停，

实在无法撑持时雁王便就地任神智模糊一段时间。
形成了条件反射般，每次都有如密集针扎般的刺痛不时从神经深处传来，使本就短暂的休憩时间更为缩短。

-----而神蛊温皇此刻不明的安危与下落绝对是雁王现下神经中最为觉知刺痛的一点。



午时已过，温皇没有如约回来，必然有事发生。

好事对他们来讲未免太不现实，雁王从不肯在这点上存有多余奢想。

而后者来看，遇险的可能性极大，也许会与自己一样，两地同时遇袭。

对方知温皇能为，要么不会轻举妄动，要么必然全力以覆，一举奏功。

温皇会遇到哪种可能？

夜色下，鎏金双眸几经挣扎，到底还是没能掩住心中的黯然和失落



智者是人，并不是神。就算神蛊温皇算无遗策，他也只是一个有着寻常生命的人而已。

智者再精密的计算与智谋，都会有着意外的插曲，

这一点至关重要，稍有不慎，就有可能....会在意外中失去生命，  包括独身前去旧地查看的温皇。

雁王想到心烦意乱，他此时也无心顾及一路上喉咙都如被火焚的烧炙感。

当肋下再传来剧痛时，四周林木已繁密到无处可行。雁王靠在石岩上慢慢坐下，眼前是北方高天星辰寥落黯淡，山风不停从身畔擦过，除了带给人挥之不退的寒意外，只余空寂回响

远处偶尔传来几声雀啼，极似墨家子弟传讯的哨音，若非可能性极地，雁王几有墨家门徒寻来的错觉。

"神蛊温皇，你还有命在吗？"

在心里低声问了一句，雁王阖起鎏金眼眸，远方天幕愈加黯沉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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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藏镜人和温皇赶到，从洞口传出的腥恶，焦臭，血液的味道还未完全消退

藏镜人摸出身上火石，点燃一块未被打湿的木柴，当火光燃起照亮洞内情形时，一向见惯生死的苗疆战神也不由脸上色变

真.屠杀场.

藏镜人心里暗道。

第十五章

真.屠杀场.

藏镜人心里暗道。

他想着上前一步,用脚将这老人的脸转向温皇

“这人你认识的吗？”

“......”

温皇不由一震，又是这张脸！

梦里恶毒诅咒的老者狂笑着的僵硬面皮，和眼前颧骨脱垂却兀自笑容诡异的死人脸孔,

还有焱原村被自己追击，慌不择路跌到崖下的男童尸体，三副不同的画面瞬间都在眼前重合。

是他！！

雁王必然是被此人带走，那雁王人呢？

温皇的心突地跳了一下，呼吸也变得紧张，目光下意识扫过血腥狼藉的洞内，

各种物品给他的串联信息更是让他心里发寒，

洞中情况曾是糟糕到了什么地步？

温皇冷静着再度查看，湯锅虽然翻覆但地面水痕明顯，雁王若能脱险，想必时间發生不久

但若真是雁王借机逃生，想必也要付出不少代价，再加上这么久了，雁王身上恐怕压抑不住异毒...

藏镜人借着火光看着老人尸体，只觉这一击毙命的手法利落至极，这老头不管是谁，当真死得不冤！

然耳边长久不见温皇回应，正当奇怪的时候，对方席卷身周的凛冽肃杀之气已代替了答案。

藏镜人噫了一声，心知有异：“你敌人？他是什么底细来路？”

“说来话长，好友先回返湖畔和千雪会合，容我事后再行说明如何？”

不想将好友牵扯入内，温皇不动声色收起无意识外散的杀气，羽扇抬起掩住靛蓝眼中的急切，以一惯平稳的语气道

“雁王离开未久，吾先去找人。”

“哼，既然你已经有头绪了，那就随你！”

藏镜人沉默后哼了一声，大步流星走出山洞，又突然停下，回头认真看了一眼温皇，抛下一句：“那就麦要我们等太久！”

藏镜人的话此刻听来多少意有所指，伪装的平静面具在好友离开之后崩裂了一个刹那。但温皇始终是温皇，下一秒表情又变为一贯的波澜不惊，只是若有所思看藏镜人离去的脚步，终于无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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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王的体力再度恢复了一些。

他急需能缓解喉中刺痛，能抑制身体逐渐干渴的药物，最不济哪怕是单纯的水也可以。

最初的不适后，功力虽一点点逐渐恢复，然而痛苦只是有增无減，伸手轻压肋下那处贯穿性的烧伤，他有点想痛哼，但喉咙什么声音也发不出來。

顺着附近传来的溪流声响，雁王断断续续的往那个方向走。大片连续的黑褐厚重山岩将山体分割成很陡的块状丘垒，雁王费了一番力气才到达岩下，之前听到的清澈水声便是从此处下方传来。

再走一阵应该就能到了。

陡然间上方传來一阵风，风声中混有异响，雁王立刻停下腳步，侧耳倾听。

是人的呼吸声，是敌人?还是说..

「雁王!」

一遍又一遍，带着些微难觉的焦躁，那呼声曲折緩慢的靠近。

身在岩下的雁王眼中忍不住露出讶意，想不到竟会是溫皇的呼喊。

原来神蛊温皇没事。

雁王想着，在瞬间庆幸后，他心里亦觉如释重负，竟然感到莫名的轻松。

神蛊温皇既然没事，那么他就不会有负担。

不用想温皇死后，会有处理不完的后续。不必操烦以命还命的追讨，不必思考还珠楼的日后追责，不用理会与温皇的交易，还有什么协议，统统不用理会

若不是嗓子痛得实在厉害，雁王几乎想愉悦的笑一声了。

然而他一时沉默的站着，岩石下长势铺天蔽日的林木将他遮掩得严实。

不可否认，雁王现下的样子极是狼狈。然而他此刻迟疑不动的主因并不只因如此，秋若眉先前说过的轻佻话语多少在起着作用。

“温皇对你的在意程度非同一般，是忌惮多些？还是其它的原因多些？”

雁王犹然记得自己当时对秋若眉说了什么，

态度冷漠淡定，话里毫无所谓。

在秋若眉错愕的目光中，只有他清楚，这些也只不过是智者话术的运用

至于心中所想是否真如他所言的那般不甚在意，真假只有雁王自己才知；

他的夜眼能看到神蛊温皇焦急的样子，

令雁王不禁疑问，温皇对这个游戏是倾注了多少真诚？

雁王神色沉靜的想着，

谁都知道世上最难逾越的鸿沟无异于智者的心，
那么，神蛊温皇，在智者的感情游戏里，陌生与新鲜感会让你感觉久违的趣味吗？所以才如此投入这场荒唐的游戏?

雁王思考得入神，夜风不知何时冷得令人颤抖，
他突然醒过神来，却不想动，也不想出去
无法出声反而给了他一个绝佳的理由。
----毕竟他还没有决定好要如何面对神蛊温皇。

他必须承认
一路对温皇的忧虑与焦急中，雁王内心深处总有什么东西就要萌生出来，
它具体是什么，雁王不知，唯觉它徒给自己增添许多无益处的烦燥，还有自己也未及意识到的几分惶恐。

现在情势平缓温皇无恙，它又被雁王狠狠扼杀在开端，那种子还未来及得抽出嫩芽，便被雁王掐灭了生长的苗头。

他不需要多余的情感，只需要冷静的判断。

在羽国长达三年的教导里，师尊早就教他，对局势发展无关的个人感情，要学会舍弃。

温皇在岩上停驻暗思。

自山洞至此，山势崛崎参差，碅磳磈硊，林木相樛，无疑是甚好的暗行之径，想隐去行踪，并不困难。

自己循线而来，应当相去不远，到此地却仍无雁王踪影，呼声也未见回应，难道是中途有所遗漏，又或者尚在更隐秘之所？更有甚者，雁王或许....根本无法回应自己。

思及在洞中所见之景，温皇羽扇微扬之间，又一波蛊虫四处散去，若是在附近发现雁王的行踪，便能有所感。

温皇沿线一路下溯，溪边仍未见人迹。正欲再找，却发觉之前散出的蛊虫有所异动。

是……雁王！

温皇当即回身折返，其势如风。

过了一会儿，喊他的声音渐渐消失，应该是温皇已离开了这个地方。

雁王正想松口气，喊他的声音又返回，在耳边又重复了十几遍，越來越近。

雁王心想，他不累吗?

溫皇找到附近，能听见温皇的脚步声，还有拨开草叶的声音，而雁王只是一动不动。

他抬眼望去，更加清楚的看到温皇脸上不加掩饰的焦急，

温皇真是敬业的遊戏者，他傾注了连雁王也几乎要被迷惑的真诚，

雁王险些就要被他的诚意以及自己身上的伤痛推出去...

雁王压下想要立即回应的冲动，听着他又一声呼唤,不免露出苦笑。

温皇，游戏让你感到趣味吗?让你感到刺激吗? 又或者，你為了取胜的成就感昏了头?才显出这副模样?

转眼间雁王压抑了情感，冷静下来判断局势。

那碗汤汁，他需要有人来帮他判断他刚刚喝下了什么，但也不用太过着急，至少他已经试出体内的积毒渐渐消融，一路走到这里除了嗓子无法出声的痛楚，也无什么特殊的副作用。

他会考虑继续跟温皇合作，但要在他伤口大半愈合，不再处于被动之后。

----他极不喜欢被人见到眼下狼狈的样子，哪怕温皇先前已经见过多次。

而先前与温皇所谈的条件，温皇摆明了有能力强取他身上任何事物，那他也不妨在伤愈之后见识见识温皇是否有那能力。

心神安定下来，听温皇的声音慢慢远离，雁王动了动身子，开始继续前行

在一片乱石荒木中并无所获，温皇行至无路可行，眼见山岩欹斜而出，下视草木横生，难见行路。还珠楼主索性纵身而下，想要一探究竟。

岩下四野无人。入耳的只有山间的风声与草木唏嘘，搀和着细微的虫鸣与远方的寒溪水声。

前方蛊虫又一阵异动传来，温皇眸光一闪，径直寻去。

雁王走没几步，猛地听见背后风声响动，温皇竟然第二次回转了。

雁王心下一惊，随即想起温皇虽无夜视之眼，却有蛊虫给他通风报信。说不定他在附近一直徘徊不去，便是为此。

温皇速度极快，没一会就到了他身边，一把抓住他的手。

「雁王!」

温皇拉着雁王转身正对他，同时手上诊脉，意外觉出雁王体内之毒竟已解开，心中重石落下之际，脸上的疑惑和喜色一时交杂。

他几下将气喘匀，先前种种焦急心忧只化做低声一句：「阁下真是让温皇好找。」

雁王并不回他话，他也不介意，又漫不经心般的问起雁王这一日内遭遇上了何人，遇到了何事？

温皇问话的语气和神情都漫着随意，雁王的夜视之眼却捕捉到他眼中深藏多时的杀气。

他们都死了。

雁王想这么说，但他发不出声。

他别过头想走远点，避免温皇看出异样，黑暗是最好的保护，能掩住他身上的伤势，一时半会温皇也觉不出他的狼狈。

但温皇捏着他的手劲忽地加大了。

「慢，你身上有伤，在何处?」

雁王依旧不答，温皇起了疑心。

「为什么不说话?」

温皇伸手去捏雁王的下巴，雁王转头躲开，温皇心里凉了一半。他下意识向自己腰间摸去，但想起什么又忍着没再动作。

「我带你回去，到火边让我看看你的伤。」

温皇低声说，捏著雁王手腕的力道更加大了，像怕他离开一样，拉着他往前走。

被他这么一拽，肋下伤口顿时被大力牵痛，雁王在他身后脸色变了数变，内力一发，将温皇的手震开。

“上官鸿信！”

温皇不由脱口而出前任羽国之主的名讳，连自己也不由一怔。

他回头看去，身后的人表情在黑暗中影影绰绰看不清楚，只看到对方低头在摸手腕的动作，才发觉自己似乎太用力了。

「抱歉。」温皇说。

......上官鸿信吗？

被温皇直称其名，雁王有些恍惚，一瞬间神蛊温皇的靛蓝衣衫和已身故的冥医杏花君的身影在脑海里重合起来，偏偏还带着往日封存记忆的味道。雁王随即想起，温皇可不是会为一点小事道歉的人阿。他阖起鎏金眼眸，胸口有伤的地方隐隐痛起来。

他沉默着越过温皇，示意自己不用人拉著也能走。

他突然不想配合著温皇演戏，在他的游戏中顺著他的心意走。

可以的话，雁王现在就想离开这个游戏，

离温皇远一点，也许就不用勉强自己在情绪上诸多配合。

他终于查觉一路上心里升起的莫名情愫是什么，不得不提前便有所觉悟。

默苍离为天下苍生和为从矩子之位上解脱而靠近他，他什么都不知道，一脚踩进去。而温皇为了进行能让他感觉趣味的感情游戏，他心里清楚明白，依然重蹈覆辙。

他该觉悟自己最后的下场，早点做出心理准备。

如果可以，他想叹口气，又或者出言讽刺温皇意外真实的演技，好调节一下心情。

无法发声真是令人压抑，雁王忍不住皱眉。

他身后温皇忽地拉住他，低声说：「这样走太慢了，我带你。」

不等雁王回答，趁着雁王无法反驳的当口，温皇便当他默许了。直接将人背起，半点不加犹豫的向来路走回。

四周山岩众多，溪水横流，路上本就难行。雁王这次任他背着，静默的等他开口说些什么，也许温皇会提一路上找寻辛苦，向他讨要报酬，也许会像以往那般漫不经心对他的境遇随意调侃

然而神蛊温皇却少见的一路沉默，只专心前行。

下山的时候风势吹开漫天积云，缺月渐隐，星辰之光逐渐能透过变得稀薄的云层，点缀起广阔无垠的林间夜空。

一时两人前方银河悬空，似能触手可摸。身畔林影幽暗，寂远空旷之景满溢眼前。

雁王望着天幕发了会呆，又移回视线看向神蛊温皇。

这么近的距离，他可以从侧面看到还珠楼主凝重而沉默的表情，还有长长的微阖的靛蓝睫羽，里面似掩着重重的心事。

雁王看了一会，移开视线，微不可觉的叹气

真是能蛊惑人心的皮相，神蛊温皇，你这次的游戏时间会是多久呢？

他心里开始默默估量着温皇可能的游戏时限，正如他先前对秋若眉所说，

----若可以，雁王陪着温皇玩这场游戏也不是不可以

毕竟温皇一路提供了很多便利和好处，权且做一种交换吧。

说是提前交付的利息也尤为不可。

只不过不论对方是乐此不疲，又或是迅速腻味，只怕都不会让人感觉愉快。

此时离湖畔的距离仍旧遥远。但已经能看到远方湖面反衬的水光。一路上近似墨家子弟报讯的雀啼，在挨近山脚后，便不再耳闻。

做下决定的雁王开始慢慢松弛了紧张的神经，在身体的闷痛中，他低头將最後一點重量也交在溫皇身上，把头靠在对方颈上，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过了一会儿，半梦半醒中，他似乎听到温皇回头问了一声

“雁王，你睡了吗？”

雁王只是模模糊糊的想，来了阿，却并不理会，但随后只觉头上一阵微风拂过，自己的睡穴紧跟着一麻。

转念间便醒悟到温皇要做什么，雁王只来得及动了下手指

----神蛊温皇，果然不能相信。

[ 此帖被winnie56aaa在2020-07-13 00:21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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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樓發表於: 2020-07-13 0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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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十七章

将雁王横放在树下，神蛊温皇从腰间取出鲛人之珠，明球亮度被内力催动，照亮了周围数丈方圆。

他现在急需查看雁王的伤势，但也只能等到雁王未加防范时才能动手。

将手放在雁王肋下轻微渗血的伤口附近，温皇没有解开衣服，也看不出多少异样，直到试探性的按压了一下，伤口处并没有多少血液出来，但温皇凝视着指尖上沾染的几丝凝固的血斑，一时表情似被冻结了。

近似凌虐的烧伤说明了什么不言而喻。



想到了什么，温皇又开始观察雁王额上剑印，之前盘旋在眉心剑印处挥之不去的黑气，现下淡到看不出来。

纠缠多日几欲逼命的异毒竟是一朝消解，

短暂惊讶后，温皇心内疑虑与不安反而愈加厚重。

必然有更深的阴谋才能令对手如此逆反常理的诡异行事，但那目的与阴谋会是什么，他一无所知。

而雁王，会知道吗？

为避免心内隐忧不断扩大，在日后成为阴影。温皇制止自己多想，集中精力再度将手指移到雁王颈中，清楚感受到脉络中血液的流动，那里并无异常。意味不是内伤原因。

那就只能是外部伤害所致，

温皇眉头更深的皱起，他下意识按住雁王，想要看雁王的喉咙究竟出了什么事情，但温皇很快按捺住这个冲动，虽然猜测可能会有不知名的烈药在内部烧灼成重伤。但他能想象雁王对这种近似亲昵举动的拒绝与反感。即使出于治疗，前任羽国之主下意识拒人千里之外的身体习惯也是根深蒂固。



他叹息着放下手，

最好暂时当什么都没看见。



长达大半个月的消耗，使他手中能用的伤药已然不多，唯一希望便是尽快和千雪孤鸣会合。



像回应他的焦急情绪，照顾他无人安抚的心理，温皇身边的景像渐渐变得幽暗诡密，薄雾如鬼似魅般出现，笼罩住前方不远处波光粼粼的静湖，周围密林寂静无声到连两人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一瞬间竟又回到了温皇起身时刚离去的地点。



温皇靛蓝眼眸还不及闪现出惊讶，近处树下穿着墨衣玄服的人已察觉了什么，向他转过头

"时间这么久，温皇先生莫非是遗忘了路途?"

那人鎏金双眸犀利中带着显而易见的疲倦，却还在夜色中坚持等待，只有话中透出几分对他迟归的不耐

"你晚归失约了，神蛊温皇。"

温皇身形微微一错，随即恢复正常，他沉默站起，以原先的速度向前走去，他眼前所见之人竟是雁王上官鸿信。

但面前的人若真是雁王，那他费了一番辛苦寻回的雁王又是谁？

世上岂有两个一模一样的存在？怎么可能有两个雁王？

温皇心生警觉，暗暗戒备





“暧？你我尚属初见，对素未相识之人直称其名，岂非失礼？”

温皇随意答了一句，也意在探对方底细，漫不经意的表象下，与眼前突兀现身的墨家首智气氛实已紧张笼罩

“嗯?.......先生在说什么?”

眼前的雁王查觉到对面不对，微微皱眉，随即将目光投向他身后。

“那人是谁?”

温皇沉吟著往后看去，就须臾几句话的功夫，他蓦地被眼前的雁王提醒，这才发觉身畔之人竟已非上官鸿信，而是先前雁王在山洞中所杀的老者。

忽地出现尸体，而原先的雁王不知所踪，温皇刚感到恶心，

又想这恐怕是幻境，所见皆非真。

思考不过一瞬，温皇很快接过话头，假意叹了一声

“唉，此人身份阁下若是不知，那倒让在下无话可说。毕竟雁王行踪隐秘，所做所为并非人人都能悉知啊。”

树下的雁王似在观察，他沉默一会方道：

“温皇先生可是将此人当做在下？此间诡异种种，还请温皇先生留心为上”

“阁下既然也自称雁王，那...这事情便有趣了”

“如此，两个雁王，温皇认为何者为真，何者为假?”雁王问得认真，眼中神色专注。

温皇沉吟著翘起嘴角，笑得温和，语气轻缓，可话中之意却使人生寒。

“不如先将阁下杀死，再做确认如何?”

温皇杀意袭来，雁王竟自不惧，只冷淡回道：“哈，温皇先生，杀我若是你真实目的，你又何必等到现在?”

若这个雁王能猜到吾对雁王的真实企图，倒也趣味，温皇心下暗叹，听完对方的话才出手。

黄色毒气直往树下雁王扑去，雁王迅速起身避过。



温皇施毒中不忘问：”藏镜人与千雪孤鸣，是被你们引开了吗？“

”你该知此地并无此二人。“

雁王被温皇追上，不得不回身对上温皇的掌，嘴角顿时溢出鲜血。

”挣扎无用，不如双手奉上生命如何?“

虽然如此说，温皇至此，脑中也不禁一时混淆了空间与时间的概念，这一天一夜的经历，到底孰为真实？孰为虚幻？原本坚定不移的心里开始慢慢产生摇动。

不管真假，将人治住，才好判断。



温皇靛蓝眸光闪过决然，他后退一步，白衣白发的任飘渺夜色下冷厉复现，面前雁王顿觉林间杀气四扬，随着犀利剑气过眼，无边压力加诸面前。

"你要如何才相信我?"雁王看样子有些焦急，回身问道

这问话听着真是似相识，

任缥缈手中的无双微微一顿，不觉有点出神，



-----这样的问话，温皇自与雁王同行来，屡次向他问起，得到的总是否定的答案。

"要得到我的信任吗？先付出你的性命！"任缥缈冷冷的道

------每次温皇总要不厌其烦一再试问雁王，

如今自己回答的也是和雁王如出一辙的答案，这结果当真也是可笑。



任飘渺心中想着，一道凌厉无俦的剑气劈过，雁王闪之不及，墨色衣角被划破渗出血痕、

面前的雁王终于脸色变了:"住手！"





任飘渺闻此，心中倒得到了肯定的答案，毫不迟疑，剑十一在凝神动腕间起势，

漫天犀利剑影瞬间笼罩那人全身，

“你并非雁王！！”

挟势从空中飘然而落，任飘渺冷冷的道。

那人手中现出浑厚内力屏障，全力抵挡施来的诡变剑招，内力相持下后退数步方才站稳



转瞬间，身周环境逐一恢复正常，那墨衣玄服的雁王也换了模样，

站在任飘渺面前的是一位素服白袍白带的男人，虽然因短暂而激烈的交锋脸色苍白，却对着任飘渺笑得翩然有礼

“在下箫冥桃，见过先生。”

这人年纪看着也不过三十上下，一双长眉斜飞，桃花眼尾带着几丝细纹，眼尾微微下垂，嘴角上扬，更显谦和，笑起来显得极是多情。手中尚持着一把与身上白衣极不相衬的粉色绢扇，扇面上绘着一枝栩栩如生，灼灼盛放的夭桃。莫名给这人添了几许艳丽之色，却不引人反感，只觉无边魅惑。

而且他说话声音当真低沉好听，吸引人莫名其妙的忍不住要听他说话，不但要听，还想按他的话做。



任飘渺回头望了一眼，身后雁王尚在昏睡，心中稍安，随即他仔细打量这个男人

只觉对面这人一双桃花眼中似包含了很多东西，简直吸引人要一个劲的往他脸上瞧。

任飘渺看了几眼便别过脸去。

"我有个问题想请教阁下，何以我喊住手，温皇先生便知我非雁王?"

那人挥着扇子，注视着任飘渺，脸上极其真诚。



“若是雁王被吾逼杀至此，早已出手反击，遑论喊吾住手，你之演技，初期尚可，后期真是拙劣。”任飘渺说着一顿，忽的面上一冷，身周寒气更重。

无双发出清越铮鸣，随任飘渺低吟一声“剑八‧玄”，绵密剑气脱剑飞出，如同长河般持续不停的奔向箫冥桃，

待箫冥桃挡下所有剑气，任飘渺已带着雁王离开了。



箫冥桃不由叹息道:“真是让人难以招架的人阿。”

他那双多情的眼凝视远方，手上绢扇起伏，扇面上桃花色彩在夜色下愈觉艳丽，似能食人心魄。





任飘渺展开身形快速在林间穿行，他心急藏镜人与狼主的安危，这两人初至此地，温皇还未来得及向这两人说明其中厉害关系。

既然他回去路上能遇到幻境骚扰，敌人拦路，那藏狼两人岂非也会遇到同样的惊险。

若两人被幻境所迷，有个什么万一.....神蛊温皇当真难辞其咎。

这么多意料之外的事发生，期盼两位好友不被牵扯入内的想法但愿不会是种奢望。





任飘渺向来处的静湖方向再行一阵，终觉不对。

这山峰虽高耸而雾霭笼罩，但以他轻身速度，从山脚至山顶的距离还难不住他，若平常，此时脚速早该到达静湖，

然四周山岩静默，虫啼声犹记前一刻尚在身畔左侧响起，再行一阵，便又回到了同样的地点，唯一不同的是星空下清悦的虫啼声声，仍又在身体右侧响起。



也就是说

他向前而去，又无由自己循回，这道路竟是个无底旋涡，短短时间内不论他如何改换方向，终回到踏步的起点。



如此三次都是如此，任飘渺杀气已全然漫上眉锋。无双铿呛复明，瞬间耀亮他素白紫眸眉眼，划出一道磅礴剑气向身周幻像扫荡而去。

而在星空如璀掩映下，虫啼声声的密林，受任飘渺这一剑剑气无情轰鸣之后，四周景致竟也不免有所摇撼，周围影象如水波一般荡起数层肉眼可见的层层浅纹，很快又再度恢复正常。





果然仍在敌人的幻像术法操纵范围之内，任飘渺神色不豫的想着。

四周空间全无破绽，如何脱离？



而雁王生生被这充满剑神威势的一剑惊醒了。

觉察到身后雁王已醒，任缥缈也不由意外，但随即想到自己本只是想趁隙寻机一时，所以点的劲道也轻。

任飘渺眼神有瞬间的犹豫之色闪过，却还是将雁王放下，将他的背向后推去，让他能倚靠在身畔的高岩处借力坐下。



雁王靠在岩石上，肋下的闷痛炙伤他还能忍受，但喉咙因为长时间不加湿润，愈加火灼得厉害，带累呼吸也隐隐困难起来。

忍着焦躁不适感，雁王因看到任飘渺而显得意外的目光投去，却发觉任飘渺身上杀气未减的留意四周，神情凝重而紧张。



看来遇敌未久，情况棘手以至现下还未摆脱危险。

再往下看，温皇之前携带的那只水壶在任飘渺白袍衣摆下隐约可见。



.....是水。

雁王下意识伸手将那只水壶扯下，快速摘了盖子，直接将那些清凉带着药味的液体灌进口中。

任飘渺不由低头看他。

他能看出雁王的干渴，虽然喝水的幅度小，但雁王喝水时略显艰难的吞咽动作一直没停下来过。



体内的伤都因为伤药的缺乏均被暂时搁置治疗，身体早就闷痛燥热不堪，雁王喝了一气，喉间被清凉药液滋润后，顿时焦灼异物感减轻了大半，

看来这伤还不是难以恢复，雁王思量着抬起头来，却发觉原本警惕四周的任飘渺正一眨不眨的看他，冷峻脸上神情专注。

雁王微微一怔，将水壶递还给任飘渺。

他从未与任飘渺在为人行事上接触，眼前这位武力剑术均至顶峰的剑客恰是神蛊温皇的另一身份。

神蛊温皇其心难测，虚实真假之间，不论所为为何都不意外。

那任缥缈呢？眼前位列甲子名人贴的天下第一剑，其举心动念，所行之事有迹可循吗？

雁王微不可觉的皱眉

若有，能从他身上窥到温皇几分的真实？



任飘渺慢慢将视线移回，他接过水壶晃了晃发觉里面还剩一些，便重接递给雁王。

“吾不需要。”他说。

  "......."

没法回答他，这水该由温皇留着，以备他的不时之需。

雁王想着, 但对着任飘渺，他的鎏金眼眸里有一瞬间不着情绪喜怒，只有冷静的测度。

任飘渺见他不接，索性沉声道：“你现在比我更需要，带着。”

......两人目光交接，对视一会，雁王无法出声. 率先认输。

披着秋水浮萍任缥缈清高不可一世的皮，底子里却还是游戏人生的神蛊温皇，

抚着喉咙，雁王沉着脸把装药的水壶接过。任飘渺噫了一声，当下也放雁王起身。

对于立场，两人不约而同，各退一步。

凉风飒爽的林内，此时却有一人脚步声响起，听来似在穿行山岩障碍，往这边逐步而来

这人声音在静谧夜里清晰可闻，显见来人也并不遮掩他的意图，只用低沉好听的声音遥遥笑道：

“先生来去匆匆，时间仓促未能与先生尽兴言欢，长夜思之岂不有憾?故来此地，以安此心。”



这人脚程极快，话声初响尚在远处，话尾落音时已在近旁。



任飘渺想也未想站至雁王身前，只见萧冥桃含笑往他们这边行来，态度闲适惬意到不似面对敌人，反倒像偶来此地游山玩水的游子，待离得近了，便神色自若的微微欠身，向任飘渺与雁王礼貌一揖，

"冒昧打扰两位相处，此是在下的罪过了，不过....”那人含笑说着径直转向任缥缈，眉目间尽是诚意：“是在下鲁莽倒让先生走得突兀，此绝非在下的待客之道，故来相寻，还望先生恕罪。"

这人似乎天生有能博得他人好感的魔力，其温和谦逊的态度下，脾气再坏的人都能轻易心甘情愿被他安抚。若非是敌对身份，此谈话气氛几乎足以被误认为故友重逢闲话家常了。



看着此人，任缥缈面上沉吟之色不改，眉目间的杀气却有减轻。



雁王抬起头，视线正好与这手持桃花绢扇的白袍男人的目光相遇，于一瞬间，似乎激扬起了不同的火花。

两人都是眉头一皱。

覆着颠倒众生的面皮，与人自来熟络的态度，还有过浓的脂粉气.....当真和死去的秋若眉一般，皮骨色相。雁王心下暗叹。



看往任飘渺身后，箫冥桃则暗想，这便是雁王吗？

他状若不甚在意的摇扇打量，虽然墨衣玄服下伤疲在身，仍觉似有似无的煞气与贵气于雁王凌厉眉眼间淡淡笼罩，鎏金眼眸凝视间更似能穿透人心。

沙戈天便是死于此人之手。此人狠厉决绝之处，需要自己格外小心。

萧冥桃想着，脸上斯文恭谦，眼中带笑。

“此地林密路险，何必强行突破？前方已备好夜宴，在下冒昧望与两位把盏言欢。待明日朝霞初升之时，在下必当送两位出阵，绝不耽误。一片诚意昭昭，还请先生及雁王阁下笑纳。”

“你我素无关系，阁下无需客套太过。”任飘渺冷冷回应：“若你诚意昭昭，现下便以撤阵之举明示足矣。”



“先生心急可是因为藏镜人与狼主千雪孤鸣？”

那人笑得一脸惬意：“先生请放心，以此两人身份能耐，吾等并不想与苗疆及史艳文敌对，所以两人现下安全无虞，先生担忧之情可免。”

短短几句话，内中包含的信息量却足以令雁王神色一凝向任缥缈望去。

任飘渺查觉雁王目光，转头看去，雁王却气息内敛，平静如常，几令任缥缈疑心刚才的视线是自己多心的错觉。



萧冥桃看着任雁两人，整张脸言笑晏晏，手中的扇子不住挥着，隐隐带起香风:"同样，在下也不愿与神蛊温皇先生敌对啊！"

他说着叹了一声:

"任先生仙人之姿，不染凡尘，何苦自贬身价，在此纠结仇怨因果?需知你我素无嫌隙，若能化敌为友，谈诗论茶，那藏镜人与狼主两人自也一般是客，岂不美哉?"

这话当真厉害，一味明明白白告诉自己，他是来与神蛊温皇结交的，满腔真诚绝无敌对之意。而且这人言谈间绝口不提雁王，直接避开此中关键。但话外之意谁人不晓？

只要撇弃或除却雁王，不再插手墨家......便万事大吉。



任飘渺忽地明白了刚才雁王的反应，只要神蛊温皇或任飘渺态度松动，那便是与此间化敌为友的契机。

连同藏狼两人也一并得了安全保障，简直是魔界一份厚重大礼，天下第一等白送的买卖。



而身后雁王的不动声色，也肯定在暗思脱离围城之法。包括防备....自己。



这个认知令任缥缈紫眸微眯，不悦感随即涌上。



萧冥桃挥扇，他来之前便依据藏狼到来的情报做足了功课，此时自能开足令温皇心动的价码:

苗疆三杰情谊天下人皆知，藏镜人和狼主千雪孤鸣是神蛊温皇心里少有的柔软之处。甚至温皇涉入此间，也只因藏镜人爱女眼疾而已....

便算全九界天摇地动，神蛊温皇只怕也是懒散如常，除了藏狼凤蝶等极少数人能触及他内心的一角柔软，成为偶尔能让他勤快奔走的源头。

神蛊温皇还有什么其他必须干涉此间的理由?

还珠楼与墨家的口头合作，岂能与藏狼安危问题相提并论?



然而任飄渺久久未做回应，萧冥桃大感意外，桃花眼角一瞄，这才发觉任飘渺正目光冷然盯紧了雁王。

萧冥桃不禁几分愕然，

而旁观事态的雁王则极为敏锐的感觉到任飘渺的情绪传来，包含着明显阻止、警告，不悦的成分以及更多。

与素喜云山雾罩的另一个智者身份不同，任飘渺的各种情绪并不需要特意遮掩，身为剑术顶峰，他有武者特有的高傲以及气势凌人，但更可怕的还是掩于外表下，往往被人忽视的高智商。


雁王不动声色的回视，

简直....和神蛊温皇一样，难缠。

不，实质上，任飘渺和神蛊温皇本就是一个人。



"任先生考虑得如何？可愿....."

面前两人气氛微妙，萧冥桃试探性的话语还未说完，便被收回视线的任飘渺冷冷的打断

“吾不需要你这样的朋友。”

藏镜人与千雪孤鸣皆非普通人，此境虽诡异凶恶，短时间内未必能奈何二人。局势凶险的当下，雁王无疑更需要自己。

只要见机行事，寻出离阵关窍，与他们会合不难。

任飘渺一句话说得斩铁截钉，毫无转圜，萧冥桃一愣，面现讶异。

“先生言过了，未与在下论交，怎知在下是不是你所需的朋友呢?”



他住了口，突然注意到此前未注意到的细节，雁王自始由终旁观，没有任何表示。若按常理，第三人在这种情况下怎可能继续沉默？

他细细一想，忍不住心头一跳。当即口风一转，隐匿着眉梢喜色向始终不发一言的羽国之主探问：

“在下还有一事，听闻雁王阁下龙血凤髓自羽国而出，恰好在下年少游历也曾到羽国，敢问如今殿上左大臣是否仍为原属一族？”

这个问题不明羽国旧事的任飘渺无法代答。

雁王若继续听而不闻，便真的被下药成功，那件事第一步便有了门路，沙戈天虽然死得不堪，但至少不是完败。



果然，听到问话，雁王鎏金眼眸抬起，仅用视线一眼冷厉从他身上扫过。

这一眼意味无关问答，其中冷意分明是洞察到他的居心叵测。饶是萧冥桃见惯场面，也不由瞬间被雁王充满寒意与警告意味的双眸盯得整个人脊背发寒。

他这才发现，这个雁王.....实在令人心生惧意。



挥挥扇子驱去这一眼的寒意，萧冥桃不死心的续道：“先生可知此迷阵出脱之法？此地幻象重重，中间玄机莫测，相信任先生已见识过。两位实属人间龙凤，我见尤怜，若真有不测，岂不令人徒留憾恨？”

“会遭不测的是谁，还难以论断，你想一试吗?”

对话的时间未免太久，剑意笼身的任飘渺早觉不耐。

“先生切莫误会，在下此语实属担心。两位若留驻此阵不得脱身，数天后饿死渴死不免，这时间早晚之事，若非好意，在下何必大费周章引路？”

“还有，雁王阁下.....”萧冥桃目光对着前任羽国之主，意有所指的道：“阁下身上伤势看来并未及时处理，困在此地有害无益呀。”



此人话末似是感慨时光易逝徒有奈何般，竟还叹息了一声。

这一叹飘飘袅袅似荡在人心，任飘渺不由心里一沉，

若是不知幻境脱离之法，此人是唯一知情之人，便算心怀歹意，也只能暂且从权。

任飘渺当即复向雁王看去，察觉到他目光，雁王微微点头。



对两人反应似有预料，萧冥桃得意一笑，走上前几步，神色从容，

”在下会在前方领路，两位请随后而行，只是前方幻境交叠，还希望两位能跟得上在下脚步，若有失足，在下只能徒叹生命无常啊。“

话外之意不言而喻，任雁两人神情俱是一冷。



不待任飘渺回话，萧冥桃直接将手往前方一引，像是笃定了这两人会跟来一样，皂袖微扬之间，人如一只穿花蝴蝶，径自在林间起舞，只几个起落之间，白衣身影已和他们远远拉开。

"时间有限，希望两位能跟紧在下，此间迷障吞噬性命只在一念之间，在下之言，可不会是儿戏。"

那人挥扇遥遥传话，话末还拖长了尾声，不知为何竟一改之前谦恭之态，愉悦玩味感突然充溢此中。

任飘渺下意识走出半步，蓦然停步回头示意雁王与之同行，这才轻身去追萧冥桃。



看着任飘渺身影，雁王站在原地无声一叹

若是神蛊溫皇在此，只会选择设一个诱饵做引信，将所有危险点都一齐引爆，然后毫不心虚的从中获取自身所需。

拿羽国全朝上下数百文武官员性命做饵，诱自己前来的前车之鉴尤然在前

而任飘渺，竟然都未想过在藏狼均入此局的前提下将他上官鸿信引为诱饵算计，这....应该说是武者的单纯吗？

墨家弟子先前传讯信号明显，多数人已入古洞。雁王急需与他们会合，他们所探查的洞内情况以及身上带着的必需品无一不是他之所急需。

机关与阵法亦是墨家子弟必修的法门，眼前幻阵虽然迷障重重，但规模尚小，只要没有第三方拦阻，雁王虽伤体在身，但若要自行脱离，并非难事。



然而任飘渺的回答及不加转圜的决定，却让想趁隙摆脱两方视线范围，回归墨家的雁王心生犹豫。



此时是跟上任飘渺还是与墨家子弟会合？

以任飘渺之能.......
雁王阖上双眸，一向判断精准的大脑突然难以确定。



任飘渺顺着相同路径一路追去，轻身追了半个时辰，萧冥桃身影始终远远在前。

此人轻身功夫竟高明如斯。

夜色下的密林幽远静谧，于清凉山风拂身之间，一时只听见疏密枝条擦过身畔的轻响。

任飘渺追了一阵，回头望见雁王墨衣玄服的身影在深茂林叶间的远处若隐若现，与自己的距离渐趋遥远，顿时心下一沉。

受萧冥桃话术引诱，拿雁王当饵，换取藏狼安危，同时引出此间幕后操纵的想法虽有，但一闪而逝。任飘渺更是瞬间否定了这个危险的想法

如今的神蛊温皇，或是现下的任飘渺都不愿拿雁王当赌注。

所以任飘渺回答得毫无回圜余地。

而他的态度能换取雁王的几分信任，还是仍防备得一如既往？这提前起步的试探，会得到什么结果，是会对这艰难的感情醒悟得更早，还是陷入更深？

试探与答案此时都同样无解。

任飘渺看不到自己的脸色，面沉如水。



而此时幻境内的环境突然起了变化，

炙热之气自下由上袭来，一时间密林逐一隐去，身周皆是炎热火浆，脚下土地化为断断续续的火热融岩，落足点时而宽阔，时而有如平地，更多时候踏足点狭窄松动几不可行。

稍有疏忽便会一脚踩空，有陷入熔深岩浆烧身之患。



任飘渺抬目望去，而前方萧冥桃越行越快。

任飘渺干脆身周威势一压，剑意施放间将岩浆逼退数丈，危险狭道顿成大路，经过处，内力流转之间，身上散出之寒意与热气相触，雾气蒸腾，恰成路标。



萧冥桃远远往回望，看到连绵蒸发的白色雾气往他所在之处蜿蜒逼近，嘴角笑意更浓。

这可真是极为趣味。

他又加快一点速度，忽地远处闪来一点剑气，倏忽如流星从他身侧飞过，复又在他右前方迅疾爆开。

萧冥桃挥扇挡住剑气余波，身形短暂停滞又恢复奔跑。

唉呀，这是发火了?

萧冥桃嘴角上挑，眉间表情极为愉悦，他素喜美色，不分男女，不管是神蛊温皇又或是任飘渺，都甚合他之心意，之前一再言明诚心结交，倒也不是空口胡话。

雁王无疑也在他猎艳的范围内，可惜生人勿近感太强，人也太过危险，否则真想捉来凌虐一翻，再细细欣赏那张冷俊面容上所出现的表情。


萧冥桃回味着又引行一阵，估摸已拖磨了大半夜，不免也感到有些疲累，他停下脚步回望，白烟渺渺，却无靠近之势，任飘渺竟停下身来，眼光不看着他这领路人，而是等着身后遥远的某个所在。



这是在等雁王？

他们到底什么关系?



萧冥桃不禁费解，他虽然明知不了，却能感受得出来，面前两人相处时不可臆测的，似是信任与戒备同存，时有融合，时有逆反的复杂气场。


可是这时候，雁王若不是蠢到家，不是早应该离开了？线报的结果，墨家已至啊.....

想到此处，萧冥桃望着落单的任飘渺，手中绢扇轻触嘴唇，一抹玩味的笑意正在脸上逐渐扩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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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樓發表於: 2020-07-13 0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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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火海喧嚣，不分东西南北尽向任飘渺涌至，眼前视线顿时模糊，方向也变得不能分辨。

“任先生，在下不是说过，要你时时刻刻紧跟在下，为何停下了？一停下便生机不保啊，此情此景，真是令在下痛心。”

火海中，萧冥桃声音尚自遥遥传来，细听竟还隐含笑意，他的声音听在人耳内依然极为好听，但恭谦的面皮此时已脱下大半，话中明显带着对人的戏弄与揶揄。

任飘渺眉梢眼角怒意浮露，内力流转处，手中剑芒熠熠生辉，身上暴涨的寒意与剑气瞬间将四周袭来的火焰生生逼退了数丈。同时脚尖趁势在地面凸出的石岩上一点，身影借力冲天而起。

人在半空，原本模糊受限的视野便即分明，火海围炉的包围圈并不狭窄，但也不似想像中那般绵长。

就这稍一观视的功夫，上升之力用罄

任飘渺随着身形下坠之势，强行偏转，挟带一身寒气向火海外一处空地斜斜急落。

“你一意诱我们前来，难道是真欲留给我们生路？”

快速脱出火海范围，甫一站定，任飘渺便冷冷回答，同时凝神守一收回剑意，内力的施展顿时有了余裕，身上寒气愈加凛冽的持续扩散，身周火海炽热之气虽烈，却难再度形成逼身之势，受寒气影响，也无法形成火海围炉。

那人噫了一声，声音带着些微不可觉的不满，慢悠悠的传来：

"任先生声声句句我们我们，但依在下看，雁王可并未随你前来啊，这结果真是让人惆怅唏嘘.....不过，先生于武学之机变当真远超在下想像，在下真是愈来愈对你感兴趣了，这可如何是好？“

此人话到末尾话风一变，竟有不加掩饰的几分轻佻之意，将假意说得煞有其事一般，若不是心存激怒之意，简直像是在调戏了。

任飘渺怒极反笑："那你可得有所准备，任飘渺之兴趣，你却是承受不起！"

他自幼与两位好友千雪孤鸣，藏镜人在苗疆军中厮混，平素什么语气的粗鲁下流话没有听过，只是听过耳就罢了，此时不知为何，被这萧冥桃一句两句引得情绪激变，几不能抑制，当即想也不想，回呛过去。

对方沉默一瞬，似也没想到任飘渺竟然也能将话说到如此地步。

趁着敌人不再反应的当口，任飘渺心焦不已的回望路途，雁王的身影踪迹早已不在，视线触及，所在之处除了火海拦路，尽是空茫。

他到底还是走了.......

就这么走了？

.........

任飘渺眼神一黯，不无失落的想着，心中却蓦地生起一股压抑不住的冲动，与令自己也始料不及的戾气。

他突然想放弃与眼前的敌人纠缠，想趁尚来得及的时间去追回雁王，然后用尽能为将人带回，再不择手段的将此人羽翼逐一折断，让他从此不得不依靠自己，那样雁王就再也不能离开，也不能脱离他的掌控。

瞬间，这个阴鸷的想法占据思想，包裹他的意识，连他自己都心惊不已。

他深吸一口气，迅速让自己冷静，突然明白为何自己情绪在先前便已失控。雁王的离开，自己竟然是完全接受不了。

试探是温皇想要，心里也早就做好他有朝一日离开的准备，然而当明确无误的事实浮于眼前，自己竟还是根本就不能接受。

“先生在心浮气燥什么？”

萧冥桃话声仍旧遥遥响起，听来多少点醒了自己仍身陷幻阵的危境之中。

任飘渺下意识一凛，强迫自己中断思绪，手中握紧了无双凝神细听。

幻阵中的敌人声音遥远而模糊，无法判断他的藏身之处便无法回击，但眼前幻境重重，寻踪不易，这分明是场消耗战。

任飘渺素白带着杀意的眉峰开始皱起。

谁知这人并不急着施展能为，似看出了任飘渺恰才起伏不定的心绪，又带着一分好奇问道：“是因为雁王吗？先生应该知晓，此人不值得信任。”

不值得信任吗？......说起来，一直一厢情愿的人，正是自己。

看着幻阵中的任飘渺突然开始沉默不语，萧冥桃挑起一边眉角，多少也是意外，虽然对两人关系一再猜测，但还是没想到竟会如此走向

......

这个发现令萧冥桃几乎要微笑起来，虽然阵中任飘渺一再压抑，但此时眉间脸上都少见的写满了因求之不得而生起的挹郁。

这个表情，他一定自己不知。

原来任飘渺心悦雁王啊。啊不，该说神蛊温皇。

箫冥桃饶有趣味的挥扇笑了，这可真是意想不到的发展。

不过，目前，这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们的分化计谋总算成功了。

萧冥桃满目皆是玩味，他在欣赏任飘渺的表情，夜色下粉色绢扇在他手中起起伏伏，扇面上的桃花因他动作而更显艳丽妖娆。

他并没有足够实力应对藏狼入局，所以也没有准备去攻击藏狼两人的计划。

毕竟引动藏镜人与千雪孤鸣进入此局太过冒险，遑论此举若落实，会极易激怒神蛊温皇，引起还珠楼的敌对不说，藏狼两人自身更难善罢甘休

————

他的最终目的不过是要分化温雁，所以有意无意制造空隙来给雁王离队的机会。

毕竟，两个武智双高的智者在一起真是太难对付。

若不用话术分化，哪还有可乘之机?

而且一切还要做的天衣无缝，智者啊这种生物啊......只要看破他们心理，也就不再可怕。

萧冥桃不无得意的想着，绢扇摇动之间，眼角细纹也写满了惬意舒心。却又不忘真诚的再度劝说：

“任先生，您不妨再想想在下的提议，你我本无宿怨，而且在下对先生一片仰慕之心，只要先生点头应允不再插手此间，在下言出必行，亦会将先生及误入此间的藏镜人及狼主一并送出。火海势大，先生可要尽快考虑了。”

“拿藏镜人与狼主的性命一再相胁，你可是有死的觉悟了？”

听他再提好友，任飘渺的眼神瞬间沉淀下去，包含了几份森冷。

“不不不，在下可是惜命得很啊。”萧冥桃闻此不无遗憾的摇头：“在下绝无此意，先生何必如此薄情拒绝，得罪先生可有违在下的本意啊。”

随着萧冥桃似是失去了耐心的话句落音，火海突然再度呼啸沸腾，眼前景像变得更为惊心动魄。

宛如人最深眠时所做的最无法自拔的噩梦，无声无息却带着灭顶的危险向任飘渺席卷而至。它们迅速围拢了银发紫眸的剑者，欲要吞噬一切般扑来。

火势之浓烈瞬间超出世间人类所能做到的极限想像。

任飘渺面色一冷，持剑再起时竟凝聚起了全身的真气，手腕抖处，可摧万物的浩荡剑气径自向着面前毒恶火海席卷而去，顿时火海被凛冽剑气所逼，有形之物般后退了数步，似对面前武者的强悍也感到了畏惧；一时火舌消然颓退，脚下地狱也显得萎靡不振。

事情至此，似乎可以松一口气了，然任飘渺仍神色凌然不动，幻阵之中丝毫大意都会殒命。

果然，只不过数个呼吸间的须臾，火海便奉了无声的指令般蓄势回头再度向他扑至。

任飘渺眼神中愈加冷然，再度挥剑，将重又压近的火势逼退数丈，只是此番动作却有一丝犹豫，这般全力施为无有保留，萧冥桃若再久逞幻境之危，届时内力透支，又要如何应对？

唯有尽快脱离火海，在幻境空间内找到隐匿其中的萧冥桃，逼他撤阵，才是唯一正解之法。

但萧冥桃也似看出他的心思，自那一句后，人亦不再出声。

火海毫不放松开始紧迫逼人，攻势毫不间断，眼前幻阵内烈焰滔天，周围熔浆沸腾起伏，任飘渺身上强烈的寒冰之气不断扩散逼退熔浆，手腕却渐有酸痛之感。

如此下去没完没了，早晚会力乏而败。

为能一举脱离火海缠战，任飘渺手中无双寒意愈盛，正想全力施展，突然听到从远处传来一阵机关嗡鸣之声；此声由细微的颤音到震撼的鸣响，声音也如蝉鸣逐渐扩大到四野皆闻，火焰逞凶的爆燃声辟剥声很快被全然盖住。

随着声音，几要沾到任飘渺的火舌开始瑟缩的颤抖，脚下火海也恢复平静慢慢消失。周围的火海地狱如同本就虚无的水波涟漪，开始逐层在任飘渺的视线中荡漾扭曲着消逝，然后远处声音也即渐隐退。

多时心血耗费，布下的大阵竟然就这么消失了。

眼见幻景消失，站在一旁观视的萧冥桃与此同时也掩不住脸上的惊讶之色，他将手中扇面重重一合，不无怒气的向那声音响起之地望去，心知阵心生变了。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嗡鸣之声响起的地方正是幻阵阵眼所在。

主阵阵眼为了隐蔽，远离战场中心不说，附加的辅助阵眼尚有五处。

需要将五只辅阵阵眼逐一找出，再按对应五行的错乱次序解开，中心大阵的阵心才能凸显。常人光单纯靠近都难，更别说机关设置之精巧繁复难以撼动。

几处奔波来去脚程也属不易，这么短的时间，谁能做到？

一瞬间，从脑海中电光石火般划过一个人的名字，

雁王......上官鸿信。

萧冥桃笑容已失，瞬间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幻阵既失，迷障消退，四周景致又恢复了正常。

再没有欲要施虐噬人的的火海，只有铺满杂叶横枝的林间狭道蜿蜒向前方，偶闻二三声悦耳虫啼是山岩下藏身的草虫，振翅摩擦生出。

任飘渺审视四周，随后敏锐的发现了萧冥桃的踪迹。眼前的男人皱眉正不知思考着什么，这也无关紧要。任飘渺眯起紫眸手持无双向他行来，夜风下身上剑气飘渺无尽，深沉的紫眸中亦有戾气显露。

“萧冥桃。” 任飘渺的声音低沉而显露杀机。

啊呀，这可不妙。

萧冥桃强制回神，站在树下挥着绢扇不甚自在的咳了一声：

“在下好心好意撤阵，先生却还是对吾动怒，这般杀意相向，着实大伤吾心啊。”

任飘渺脸色阴沉的盯着他，听到他的话后微微眯起双眸，虽然只有极短的一瞬间，但萧冥桃还是能看出那双好看紫眸中闪过的意外。

面前的人半响才道：

“.....是你撤了此阵？”

“那是自然，在下诚意昭昭，任先生为何总是不信？”

总算让面前杀气满满的武者减轻了对自己的几分压迫，萧冥桃索性趁热打铁，他无奈的摇扇，脸上表情满满的都是失意，连同话中都是低落：

“早就说过在下诚心欲与先生结交，先生总是不信。在下与先生素无仇怨，为何要如此不智强行逼命，惹动先生的杀机对在下有何益处？”

山风清冷，夜色重度笼罩下的山峰处处林木静谧，远处熟悉的细微雀啼不断传来，望远仍能看到远处湖水隐隐发着粼粼的波光，任飘渺脸色阴晴不定，突然回身起步便走。

“先生是要寻谁？藏镜人，狼主千雪孤鸣还是雁王？”

萧冥桃笑吟吟在他身后问。

任飘渺身形一停，对此问并不答话，只冷冷回眸向萧冥桃一瞥，似是极感厌恶与不耐，随即身影一闪，人即化光而去。

哎呀，这可真是.....被迁怒了？

萧冥桃被任飘渺临去前紫眸中的寒意所慑，不由摇头苦笑。他仍旧站在原地思虑着，沉默出神一会，再抬头时已经发觉到什么，脸上浮起微妙的笑意。

他突然向一边偏转过头： “真是弯扭，但是斯人也真是令人回味无穷啊。雁王阁下，你说是吗？”

随着萧冥桃的话声，雁王的墨衣玄服在深密树丛下显露一角，寂冷山风吹过，拂起他身后漫漫长裳，黑暗模糊的夜色素喜与这人互融为一体，此时尤然更盛，使得墨家首智的面容与身影都极不分明。

“你是智者。”

雁王终于开了口，声音沉促，受伤后倒恢复了以往的一些气音，将智者两字说得尤为意味深长。

“哈，雁王阁下竟然犹未离开，择路而回是不放心任飘渺的安危还是介意在下与他的交易的可能性？”

萧冥桃答非所问的挑高了一边的眉角，深感兴趣的细细打量处于黑暗中的雁王。

“你处处制造空隙，想尽快让吾回归墨家的用意不言自明。论理，吾是应该来对你说一声谢的。” 雁王慢慢道。

“喔?你能知晓我的用意？”萧冥桃手中粉色绢扇扇了一下又收回，沉目问道。

“这并不难，你们眼中的目标自始自终便只有吾一人而已。但自踏入此境开始，神蛊温皇便与身受重伤的吾寸步不离。你们为此在焱原村做过试探，也出过手，却被温皇一举击退，不得成功；

随后，你们利用此间威能，间接影响温皇神识，令温皇重归焱原村。可就这么一点稍纵即逝的可趁之机，你们却仍错估在下能为，令在下死里逃生。”

雁王冷冷的道。

萧冥桃原本不发一言的背转双手，雁王说话的时候他一直将扇子在手心里闲适的敲打，此时尤显多情的面上却露出了笑意。

“说的不错，雁王阁下，你之狠厉决绝及所拥韧性，出乎吾的意料。沙戈天素来成少败多，今日他丧命你手中，纯属自找，实也怨不得阁下。”

“....原来那老者名唤沙戈天，倒是魔界惯常的起名方式，但此中包含的西域味道，还真令人玩味。”

听到"西域"两字，萧冥桃心中暗自一凛，表面却无所谓的笑笑不答。

雁王看着他，也似是想到了什么,鎏金眼眸也是一冷，过了一会才道：

“他既死，助力去一。苗疆三杰又在此齐聚的当下，为避免事态恶化，你们不得不改了计划，不断对神蛊温皇示好，甚至做出考虑在不泄露核心情报下释出最大诚意，连送他们脱离此境也成了贵方可以接受的条件。

毕竟此三人若在吾的游说或温皇无意的影响下，皆有可能成为墨家的助力。这对你们而言是无法承受之重。所以，不惜风险放吾回归墨家，也要先将最大的变数消弥。”

”还有，你的名字...萧冥桃是吗？想不到魔界除了公子开明与胜弦主，在此处无人知的地下空间，尚出了你这般人物。”

话到末尾隐带几分赞许，雁王话声仍然沉促，却开始包含着莫明的压迫之力，经由夜风清晰无误的传到萧冥桃耳畔。

“唉，在下何德何能，可不敢与智者比肩啊！雁王阁下切莫抬举吾。”

他貌似无谓，却因着对方的压迫，眼中到底生出一分戾气来，他眯着双眼看着雁王的方向，突然慢悠悠道：

“不知雁王阁下是何时恢复了声音？为何刚刚吾与神蛊温皇对谈时，雁王阁下却不发一言？”

“做为医者，神蛊温皇的药物还是很有效力的，只是时间的问题。”

雁王鎏金眼眸扫过腰畔那只水壶，倒添了些恍若是他人错觉的暖意：

“吾无意打扰两位的谈兴，毕竟你们若达成协议，苗疆三杰因而撤出此间，于吾而言，也只不过是将旧局变为新局，无有区别。”

“雁王阁下说这话可未免托大了。” 雁王的无谓态度多少激怒了萧冥桃，他不由冷笑了一声：“阁下利用温皇的庇护，多少次转危为安，如今说什么重新开局，新局旧局无甚区别？若非温皇护持，焱原村你早已失了性命，我们也早已得手。”

“哈，既然阁下如此不满，岂不也证明神蛊温皇恰是一切变数的源头。那阁下何不尽依前言将神蛊温皇，藏镜人及狼主千雪孤鸣三人尽快送出此间，换吾及墨家子弟留下？在下可以等你将一切归于起点，然后才是吾与你的对决。

如此，无人缚手缚脚的新局才有趣味，贵方能得到的裨益更是不需赘言。对你我这般智者而言，弃旧从新的局面岂非是此间最好的结果？”

雁王淡淡道。

”什么？你竟然能放弃利用神蛊温皇！” 萧冥桃倒吸一口冷气，几不敢相信。

竟然放弃这么有利的条件，

雁王此举是为了什么？

他突然明白过来，不由冷笑了一声，原来这才是雁王破阵后却不离去，留下与他单独一见的原因，还说什么谢过。

他愈来愈不爽，存心扳回一局般，将手中扇子呼的一下挥开，怀了几分明显恶意瞄着雁王，突然凑过来似笑非笑轻声细语的道：

“雁王阁下，托大有时是会害死人的，你身负伤体还只身一人与吾谈条件，就不怕把命交代在我手上？需知，这世上有很多比死更可怕的东西.......”

萧冥桃一双黑眸危险的眯起，他走过来两步，逐渐缩减了与雁王的距离。而说到最后，更是存心故意一般，逼近的同时，语气愈发的暧昧轻佻。

再走两步，他身上的桃花香气都要沾到雁王身上。

夜风拂过此间，满树树影飘摇娑婆中，只听雁王似是冷笑了一声。

萧冥桃不怕死的又逼近了一步，只觉近畔雁王身上带着丝缕煞气随着黑暗气息隐隐在空气中流转。

萧冥桃微不可觉的皱眉，摇曳的树影多少挡住了他的视线。

夜色下根本看不清这位墨家首智的表情，但适才雁王笑的一声无疑是对自己莫大嘲弄与讽刺。

啧.......托大。

萧冥桃想着舔舐了一下自己嘴角，而雁王与他的距离只在举手之遥。这让见猎心喜的他心也痒起来。

他将手伸出去，想拨开繁密枝叶，却突觉背后破空声犀利乍起，出其不意快捷无比的一箭带着流光残影从后方而来，箭势之急之厉几能将他射个对穿。

墨家？！

萧冥桃吃了一惊，急急挥扇打落急速射来的翎羽，手臂震得微微一麻。他跳到一旁，这才留意身周近处。

树上树下草丛山岩内外，于谈话间已不知埋伏了多少玄服轻羽劲履之人，个个对他神情冷然，面笼杀气。

萧冥桃咳了一声，端正神色，暗骂自己大意，面前这人岂能排没有退路的局？

传出的破阵声响无关之人自然不会多做留意，但对擅巧机关的墨家来说，无异等于是望天鸣枪般的信号，自能轻易吸引本在附近找寻雁王的墨家弟子。

“雁王阁下，凡事好说，不要动不动就召暗卫出来，在下一介文弱书生消受不起啊。”

就差一点，萧冥桃不无遗憾的想，脸上却还正色着叹了口气

“雁王阁下不就是要吾将苗疆三杰送出？好说好说，都包在在下身上。这事原本吾也要去做的，既然雁王阁下也有这个意思，那再好不过。”

不过，事毕之后，便是见真章的你死我活了啊，雁王。

这一点对方只怕也是心知肚明，萧冥桃挥挥扇子，想想再问一句：“在下能问一下，雁王阁下此举真意何在？”

为什么在这个大好前提下，放弃利用苗疆三杰？若无可说得过去的缘由，这雁王莫不是个假的。

但是他今晚注定听不到回答，原本站着墨衣玄服身影的树下，那片阴影内早已寂静无声。而恰才近畔埋伏的墨家弟子们也像约好了一般，在自己肯定回复雁王的同时，一一遁身隐去。

“真是令人厌恶的墨家.......也罢，反正吾也是要将那几个麻烦打发走的。”

林风习习，树叶枝蔓摩擦声响似是情人间的窃窃私语，

谁耐烦将沙戈天的愚蠢重演?

现在你我的战斗才拉开序幕啊，雁王。

萧冥桃无谓的往树下一躺，凝思间嘴角慢慢浮起深长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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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樓發表於: 2020-07-13 0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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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黑夜隐退，天光欲晓，晨色于峰畔初露，整座山峰薄雾缭绕，隐隐几分轻笑从雾中传来，整个画面似在云间画里，虚幻又极感缥缈



“惊讶么？想不到沙戈天竟然死了。”



女声的轻笑袅袅，含着旁观者一般的语气，声音之轻柔似能随雾气飘到远方。



“你的情报太晚了，这种事情早已第一时间传回了召血甦魔殿。”



男声懒洋洋的温柔好听到入耳难忘，倒正是萧冥桃，此时语气中多少带点奔波一夜的怠倦。



“哈，狡猾而惯于此道的狩猎者反而被猎物一口咬断了喉咙，这种意想不到的事情，连我也是第一次见的呢。”



女声轻微的叹息，随即又笑了：“你还没有明白我的意思吗？我早已说过，我要去会会他们。”



“你是说你现在就要参与进来？”



萧冥桃的声音在一顿后开口，态度终于变得认真：“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你要记得主上对你的交代，你的任务是静待时机协助于吾，这可不用我提醒你了。”



“是啊，主上的确这样说过。但是沙戈天死了。”女声悠悠叹息着：“我固然喜欢静静的蛰伏，于最后关头给予敌手致命一击的感觉我是很享受，但旁观得久了，我还是忍不住要动一动的。”



“温皇与雁王可非易与之辈，我已与他们打过照面，只能说这两人都是极难对付，你最好听我劝告。”萧冥桃的认真只维持了很短的时间，再响起的话声仍懒懒如前，他突然叹了一口气：“我先前总觉长老发动法阵来对付两人未免小题大做，现在看来，这阵仗倒也不亏。”



“现在不只两人啊，还有另外两个不好惹的人物也摸了进来，更令人不快的是后面还跟着一群鬼鬼祟祟的老鼠哟。”



女声轻轻柔柔，却因同僚的情绪消沉而愈显兴趣大增：“你就不猜猜他们能坚持几天？”



“不要总说在下已经知道的情报，而且在下对猜谜也没有兴趣。你只要别来破坏我的计划就好了。”



萧冥桃此时话意带着不满的慵懒，声音却反而更显如春风般的引人欲醉：“苗疆三杰的能力非同小可，我们犯不着引起他们敌对，只要放这几只恶虎出去就好，不要忘记我们真正的目的为何，虽然沙戈天心心念念想要温皇做引，但是他的下场你也看到了。不要惹温皇这只正潜伏冬眠的毒蛇，这是我对你的忠告。”



“啊呀，你生气了？好吧，那我还是那样，就原地不动看你如何成事好了。”



女声突然笑得意味深长：“你永远也不会令人失望的，就像我一样始终也未曾败过。”



“哎呀，这样突然高抬在下，可不是什么好事。”



“呵呵，还有呢，据我观察那两个难缠的人可能会是神蛊温皇的软肋哟......”



“藏镜人和狼主千雪孤鸣，这是来自你永远晚到几步的情报吗？”



“不论如何，藏镜人和狼主千雪孤鸣与温皇的关系，我们何不利用一番呢？”



”你的意思是？“



”我当然是要继续看着他们，直到我失了兴趣为止。“女声言罢温柔而笑：“如你所说，这不是我的任务吗？”



一阵带着寒意的晨风过去，奇峰叠峦之下，迷雾反而更加的浓了，掩盖了言语者一切踪迹，逐渐漫到了远方看不见尽头。







直到天渐放亮，翘首以盼的狼主才看到熟悉的靛蓝衣衫一角于雾气缭绕中闪动，再经由林间窄道向他们循回，虽然雾气中他的好友脸上表情并不真切，但总比起之前满满杀意集于一身的情况好了太多。



狼主千雪孤鸣眼尖的一直往他身后张望，待到走至近处，却见温皇身后无人，不禁疑惑。



“听藏仔说你不是要找雁王，人呢？没有找到吗？” 千雪孤鸣诧异问。



“喔，已经找到了。有劳好友。”



温皇随口答道，看到两人真的安然无虞，全身紧绷的气场开始放松大半，脸上神色是一惯对诸事不加萦怀的平静，其说出口的话语也仍然慵懒，似乎昨夜的情绪失控从不曾发生。



藏镜人和狼主对视一眼，



一夜过去，温皇身上也不过是多添了些疲色，精神状态看着也还好，可藏狼两人总觉得温皇眼中平添了一分莫名阴鸷和乖戾不去，待要仔细看时却又捕捉不到，恰似山中这时分围绕每人身周若隐若存的轻烟。



...而面前的神蛊温皇对着他们依然表现如常。



这份如常不是伪装，



可是怎么都透着一股熟悉的欲盖弥彰的味道。



苗疆战神带着混金的眸子微微眯起，打量着温皇，



温皇身上明显有已针对上某个未知目标的标签，而且藏镜人几乎可以预见对方要面临的危机。只是——他的阴暗情绪是对着谁的？



藏镜人思及死在山洞的诡异老者，还有日前这里的蛊蛇激战痕迹，以及温皇在细节上的反常，再转念想到，自出发寻找温皇起，这几天一直在他与狼主身后悄悄跟随的墨家暗影，苗疆战神顿时有了一些眉目。



虽然来龙去脉并不分明，但温皇被拖进了这方魔界与墨家的纠争中，是肯定的事实没跑。



藏镜人冷哼一声，一惯凌厉的眼中已有深深的怒气呼之欲出了。



对于这些墨家暗影，因为事不关已，所以他也不动声色，但不代表他对凰后的背后动作不知情。



现在这无止境的要拉神蛊温皇下水的趋势，而忆无心尚在还珠楼等着医治，凤蝶也一再请托，担忧多日。



此番种种，是当他藏镜人是死的不成？



藏镜人立马沉声问：“你找到了人？然后将人交给墨家了？”



“........嗯，是啊，果然瞒不过好友。”



温皇沉默一瞬，看到近旁的藏镜人已带着狠劲攥起右拳，眉目尽是怒气，当即不动声色在岩石上坐下，想想对他们挑起了一边眉角，挥着扇子笑了起来，



“罗碧好友啊，此间事了，我们这就可以回还珠楼了。”



“嗯？”



“墨家会将此事处理妥当，吾在此地耽搁多日，忆无心还在还珠楼休养待医，在下也觉得是时候回去了。再休整些时辰，就动身如何？”



随着不紧不慢的悠闲话声，神蛊温皇将整个后背都放松下来倚靠在树干上，阖目摇扇之间，惬意的舒出一口长气。



这么快就无事一身轻了？



狼主千雪孤鸣想着，也不由得露出了怀疑的神色。


温皇的神情语气让他怎么都觉得有点呼之欲出的阴谋的味道。



可是温皇这时又表现得太过自然了，一切都无懈可击并且迅速顺遂他们的来意，将事情往他们最期待的方向上推进，这对他和藏镜人来说固然是最好，但偏偏不像是神蛊温皇平素过于懒散，拖延的作风。



有猫腻！狼主想着，却见藏镜人也在抬头看他。



千雪孤鸣迅速和他交换了个心领神会的目光，随即咳了一声：“急什么，先吃完饭啊，而且还有小满呢。你是怎么打算处理小满啊？”



“小满？”温皇噫了一声，眼神带点惫懒不解看看狼主。



“就是那个小女童啊，她的名字叫小满啦，你真不知道她名字的吗？”千雪不满的瞪他一眼



“啊，我想起来了，她的名字的确是叫小满的。”



温皇想着村子里的经历，沉吟着重复一遍。



救下那个女童固然是出于一时的恻隐之心，更有部分原因是他想看看幻境中的“人”，说是能量也可以，它们存在于虚幻和现实的边缘，其不稳的生命状态在长久后会变得如何？



不管出于是观察分析以应对这幻境种种也罢，出于带回来给雁王解闷也罢，温皇对这个女童并没有太多的感情加诸。



但身为智者终不免好奇，温皇也想知道，如果带回还珠楼，这孩子去了外界会有什么变化？是否还能一如此地，情感上有着真实的悲喜变化,身体也是正常的血肉之躯？如果是后者，再养个孩子和七巧作伴，也是不错。



“她在哪里？”温皇沉吟着问。



”之前还在这里的，这会还真没有看见她啊。小孩子贪玩，我跟她说一会儿去领她回家找她父母，她就开心去摘花了。我已经查看过了，附近没有危险的东西。”



狼主大咧咧的说道，不过此时也有点担心起来：“说起来已经去了一阵子没有看到过她了。不如我和藏仔去找她，温仔啊，你先在这儿等我们。”



千雪说着搭上藏镜人的肩膀，两人和温皇拉开一段距离后，又极有默契的一起走到了湖边嘀咕：



“你看出来了没有？心机温仔有心事了。”千雪说。



“那小子一天到晚假模怪样的，是谁有本事让他不心机人，反而让他有心事？分明是他自己有事隐瞒我们，别是觉得此间事大，要骗我们先出去。”藏镜人冷冷的道。



“临行前凤蝶那丫头交待过我，如果温仔再不回去，她就要亲来月凝湾寻人了。不管怎么说，我们这回一定要把温仔看牢看满然后带走，忆无心她们还在等着，尽快回还珠楼是正经啦。”



千雪孤鸣正色说完，顺手利落至极的把腰畔笑藏刀也抽了出来：“我也看出来了，这地方处处透着诡异古怪，但若是有谁想来拦阻咱们三人的回路，我可不会放过他。”



千雪的话尚未落音，两人近旁，半人高的草丛内开始有了一阵悉悉索索抖动，过了一会儿，穿着极不合身的粉色衫裙的女童手捧满怀野花从草丛内钻了出来，正是温皇出手相救的那个女童，看到照顾她多时的千雪孤鸣，顿时苹果般的小脸上漾着甜甜笑意，毫不犹豫的往千雪怀里扑了过去。



女童天真烂漫一脸娇憨自然惹人爱怜，只是千雪昨晚帮忙女童换上的衣裳对个小小孩童而言，实在太大了。跑出几步就被脚下过长的裙裳下摆一带，小女童整个身子都不由自主的向前冲了出去。



眼看便要撞到自己，若是闪避，小女孩不免会栽进身后湖中。藏镜人当即身子一侧，伸出手掌将她衣服后领劈手抓住，小女童稳住身体后抬脸望去，只见藏镜人黑色面罩遮脸，注视着自己的目光阴郁冰冷，顿时感到极为害怕。掉了一地的花朵都顾不上捡拾，便飞快的转身躲在千雪孤鸣后面，拽着他的衣角，从他背后探出个小脑袋偷偷向外张望。



“藏仔啊，你这么凶会吓到她的啊！快收起你的死鱼眼啊喂！”



千雪一边拍着女童的后背安抚，一边不满的向藏仔抗议道。



湖那边的藤蔓丛生的一条径路上遥遥响起了忍俊不禁的笑声，分明对藏狼的对话感到极为有趣。



狼主心下戒备循声看去，只见逐渐稀薄的晨雾中走来一位身穿白衣手持粉色桃扇的年轻男子，白净的脸上一双含情极深的桃花眼，长得很好看的脸上犹然带笑，衬得整个人都温文尔雅超然出群，中苗交界处的茶馆里的说书先生经常说的故事里那些多情的才子，放在眼下也不过如此。



千雪怔了怔，看着这男子一时竟移不开眼，耳听藏镜人冷声喝问：“在山林野兽出没之地,鬼鬼祟祟，你是谁？”



那人抖抖素白衣袖，合拢桃花扇面，面对他与狼主极为礼貌的正色一揖:



“在下萧冥桃，是神蛊温皇的朋友，听闻他在此所以特意相寻。不想惊扰两位大驾，实在是在下冒昧。”



这人说话声音温柔好听，引不起人的丝毫敌意，态度也妥贴得当，但狼主瞪大眼睛，思路已经被带偏。



啥？温仔的朋友？若不是看旁边的藏镜人也是一脸错愕，狼主当真疑心自己耳朵听错。



心机温什么时候交的朋友？就这么几天交了....朋友？



藏镜人觉得自己太阳穴在隐隐跳痛，却也并不多说，只抱臂用目光冷冷扫过萧冥桃：“你既说是神蛊温皇的朋友，我却从未听他说起，你有何事何物为证？”



萧冥桃不慌不忙言笑晏晏的挥挥扇子：”如果非要出示些证物才能让在下过去，倒有一些不足挂齿的小事，唉，若非要说的话.....“



”要你说你便说！” 藏镜人目光生寒的盯紧了萧冥桃，眼前这个人轻身功夫绝对不差，若否，怎会直到这人偶然出声，自己及千雪才能够发现他接近此处？



温皇出去了一夜，回来时又一身疲惫，若遇敌人，肯定免不了缠战，谁知这小子是什么来路，没搞清敌友，怎么能放他过去？



萧冥桃看出他心恩，咳了一声，将桃花扇面一下展开，带起一阵香风，慢慢道



“唉，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在下不久前也曾帮了温皇先生一个小忙，出手破了一个阵法，方便他及时赶回此地与两位会合，若否温皇先生只怕现下还在此山外围不得出离啊。



而在下昨夜也有幸因此结交了温皇先生与雁王阁下。吾等三人相识一场薄交而言深，虽说一见如故，但在下惭愧的是，吾于温皇先生之交情还不到互换凭证的程度啊......真是令人唏嘘。”



“.........”



前面尚可，后面这说的不伦不类什么跟什么，



萧冥桃半真半假的话夹带着大量个人私货，藏镜人和狼主不明就里，自然挑不出一丝的毛病。来人言谈之间脸上带笑，表情诚恳，明显无有敌意。而且温皇昨夜是去找了雁王这事绝对没错，这人说的长久不归也是事实，一时之间藏狼两人脸色都变得极为难看



藏镜人按捺着怒气，审视了萧冥桃一会，沉着脸把手往那方一指：“在那！你自去找好了！”



前有神蛊温皇心机在前，后有史艳文一肚腹黑，中间还有个隐忍多计的小王，不能怨他观感在前先入为主，觉得这帮心思活泛的咬文嚼字的统统没有好人。再加上一肚子对不想吐实的温皇的不满，藏镜人黑了脸，拳头捏得咔咔做响，只想揍人。



被藏镜人充满怒意的一眼瞪得有点尴尬，萧冥桃咳了一声摸摸鼻子，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触了藏镜人的神经。



原本尚想多说几句，添加藏狼好感的想法只能放下，抬眼看小满躲在千雪身后，便对她和颜悦色的笑笑，再对千雪礼貌点点头，讪讪的笑了一声便抬步去到藏镜人所指的方向。



藏镜人和千雪看他轻快身影在林间缓缓而行，眉头早已皱起，再对望时，眼里渐渐都加上了一重忧色。



狼主喃喃叹气：“温仔这回趟的水是有多深啦？....” 他说着摸了一下身边小女孩的头：“小满啊，你说是不是？”



小满满是不解的歪头看他，脸上想了想绽开笑靥如花，突然雀跃的迈开小腿，好奇跟在萧冥桃身后，一路也往林地那里跑去。



“喂，小孩子是乱跑个啥！”狼主遥遥喊。



萧冥桃很快在林内找到神蛊温皇。



此时朝日初生，映得不远处的静湖瑰丽灿烂，山风习习，清新的空气笼罩峰顶，晨起的薄雾终于稀淡到悄然散去，林间静谧只余风拂林叶的声音。



神蛊温皇正自倚靠在一棵浓密绿芜的水杉树下抚着扇子闭目养神，听到他的脚步声，神蛊温皇秀挺眉峰不为人觉的皱起，靛蓝眼睫深垂敛住目中寒雪，空投脸上一排细密阴影，不耐的情绪在身畔气息中隐隐浮现。



这人真好看！



萧冥桃呼吸一屏，只觉得此刻温皇静坐在树下的画面当真养眼。更别提一只黑翎鸦雀尚停在温皇头上树梢，旁若无人的梳理羽毛。



小满这时拖着裙角，踉踉跄跄喘着气从他身后经过，一头径往温皇那里扑过去。



女童小小的身子扎来，温皇想再装看不见也不可能。持扇将小满摇摇晃晃身体一拦，温皇到底起身，脸上也看不出喜怒，只看着萧冥桃叹了口气：



“阁下不请自来，扰人清净，在下可从未欢迎过你到来啊。”



萧冥桃不以为意的笑笑：



“温皇先生此言差矣，先生又不知晓在下来意，怎能以片面论断？在下说过，在下一片真诚想与温皇先生论交，此来更是带来吾方最大的诚意，还望先生笑纳。”



“那要看你释出的诚意为何了。"”温皇沉声道



“送你们出离此境，还珠楼主世外高人不染凡尘，自然和此地此间之事无有瓜葛。虽然温皇先生对在下多有不满，但在下的一片真诚之心尽为先生一人啊。”



眼见萧冥桃挥着羽扇，神情正经一改之前轻浮，显见出自真心绝无作伪。



温皇看着远处藏狼两人的身影，心下一动：“若吾不插手此间，你真能允诺送出藏镜人及狼主千雪孤鸣？”



“那是自然，只是前提是温皇先生也要一起离开。在下断无单独送出之理，想必这也是先生两位好友的想法。”



萧冥桃笑吟吟的道，此时小满从温皇袖下抬起脸，歪头看着萧冥桃，看萧冥桃目光过来，却又不好意思的做个鬼脸，重新缩了回去。



萧冥桃注视了几秒含笑的活泼女童，又将目光看向神蛊温皇，语气中诚恳又再加了几分，



“温皇先生，此地诡谲多变，纵先生有通天之能，也难免一时被困难以脱离。何况不明情况的外界之人。在下能力有限，若等事态脱离在下掌控，届时只怕纵有心亦不能相帮，那可如何是好？在下真挚建言，还望先生明鉴。”



萧冥桃说话之时，温皇双眉便已深深皱起，待得他说完，温皇素来幽深的眼神更是飘往了远方不知名的所在，



眼看神蛊温皇长久沉默，似在思虑心里拧不开的绳结，时间慢慢过去，萧冥桃挥扇耐心的等待着，却也几要疑心自己可能听不到对方的回答，他走近一步，正待再说些什么，温皇此时却淡然收回目光：“吾知道了。”



在萧冥桃惊讶视线里，温皇阖目道：“就依阁下此言，吾与两位好友离开之事还望阁下尽早安排。”



不期温皇一口答允，萧冥桃喜出望外：“温皇先生如此想法，与吾意甚合，足见此地与先生缘分深厚，若能日后结为长久益友，岂不快哉......”



萧冥桃尚未说完，便被神蛊温皇冷冷打断，靛蓝眼眸中竟含了杀意：“够了，阁下此举目的与用意不需吾赘言，你的分化之计虽然并不高明，但吾承认，在当下确是极为有效.....”



温皇说着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眼中杀意也竟自隐退，低头叹息道：“雁王已去，未曾回头，此举足以说明立场及态度，对于一去不回之人，阁下的担心自不会发生。”



.........



其实雁王没走......



萧冥桃脸色沉郁的想着，若是神蛊温皇知晓雁王不仅留下破阵，还强行与自己交易逼他放人，不知面前这张因情消沉的脸上，是不是还会如此的一蹶不振？



萧冥桃将扇面扑开掩住眼中一抹阴沉嫉恨之光，口中却滴水不漏的道：“那可遗憾之至，先生既不抬爱，在下却也无可奈何。但要移送几位出阵之事需得有所准备，请容在下暂离备几样东西。而且此地地点也不合适，今日午时，便请先生及其好友到距此地往东三十里外的影狨山与此山交界处的摩溪涧等吾，在下必至。”



“喔......午时在两山交界处的山涧会合吗？” 温皇脸露凝思之色，他慢慢重复着，再抬起头来，一双靛蓝双眸于瞬间闪过的杀意竟犀利如无双剑的剑芒，更带着秋来遍野的凉意，冷肃望向萧冥桃：“在下能相信你吗？”



不期然被温皇沉声突来逼问，萧冥桃心中一凛，只觉温皇的目光能可穿骨钻髓一般，令他感到呼吸微窒，浑身都像上了枷锁。



简直比雁王还要压人嘛，这是怕他反悔吗？



萧冥桃不由收起扇子，正色以对：“在下自然不敢欺瞒先生。”



“如此，便与阁下言定了。”



温皇闻此转过身去，竟再也不向萧冥桃望上一眼：“阁下请自便。”



温皇气场回撤，萧冥桃顿觉身上压力一松，看着温皇的背影，心中竟五味杂陈。转身离去时偏移视线，无意间看到小满一袭粉裙似受惊吓般偎在温皇臂下，一双眸子却定定的望着自己，顿时脸色变得更为阴晴不定，最终狠狠瞪了两人一眼，人随即化光而去。



见他走了，小满有数秒面容表情极为呆滞，但随即恢复正常。她抬起头来，树上连续不断的啾啼引得小满移开视线，见黑羽鸦雀尚在茂密枝叶间与另一只黄鸟嬉闹而啼，看得有趣，不由伸手拽了拽温皇衣角，



“阿叔，鸟儿....”小满口出稚语，伸着肉乎乎的小手指着那只鸦雀：“鸟儿....."



温皇从沉思中回神，顺着小满手势看去，看了一会两只雀鸟交头接耳，慢慢的道：“你想捉它？这也简单。”



说着指尖一动，一道指风快速弹出直击它们所停的枝丫，雀鸟脚下顿时崩裂，受指风影响，黄鸟跌落，扑地不起。而那只活泼的黑翎鸦雀却比同伴警醒的多，绕空一匝后叫着一路往西，渐渐变成黑点，直至影子都不见。



温皇目送那只雀鸟消失在天际，随即拾起扑腾着翅膀欲离不得的黄雀交给小满，而藏镜人和狼主已从湖边向他这里走来，看两人样子，明显是有满肚子话要问。



该解释的，可不仅仅是秋若眉和小满的来历。



温皇抚着眉心叹口气：“小满，你到那儿去玩。”



温皇说着和颜悦色挥扇指向稍远的地方: “阿叔有事商量，一会再来找你。”



女童乖巧点头，抱起黄鸟跑到别处坐下，用一双天真无邪的目光远远看着不知说什么的三人，小小的双手开始无意识的拨弄着黄雀的脚丫，慢慢的，她天真的目光复又变得呆滞，随后眼球于一眨不眨间，竟有一丝诡异的绿光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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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54)

7樓發表於: 2020-07-13 00:26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第二十一章

地志记载：焱原东有名山曰檀蔚，距此八十里，再经往东三十里，复有山名唤影狨，在州治偏西，两山交界处自成天险。



两山山势高陡，石壁叠峦，于两山交界处，刀劈斧凿般形成了一道天然峡谷，一道涧水随着谷底之字形回旋往复，再一路洋洋洒洒向西流去。



兵家之所必争，战略之要地。



萧冥桃与温皇约定好的地点，便是两山交界瓶颈处的山涧——摩溪。



藏镜人，狼主千雪孤鸣甫到此地后都是精神一振，但又从心中生出百分之一百的戒备来



藏镜人看了一眼当地林密崖石突耸，藤蔓丛生的险要地貌，向默然不语的神蛊温皇冷然道：



“选地选到这地方来，当真不是巧合吗？吾若用兵，只需派百人在崖上蹲守，也能轻易叫万人只进不出。”



不论温藏两人心情如何，千雪现在很有些兴奋，他扒了一下怀里睡得昏昏沉沉的女童脑袋：“好了起来了，若顺利，今天就能出了这个鬼地方，再走个一天功夫左右的破洞，就能到我家里！”



小满揉着眼睛看他，千雪想到能尽快返回月凝湾自家地界，兴冲冲的对懵懂的女童拉开话匣子：“小满，你爹爹有事不能回来，以后你便跟着我们住，说说以后你是想住哪里？是去我家住，还是去黑心温仔那里住？我的干女儿，还有藏仔的女儿无心也是住在他的还珠楼。唉，不如你也跟着温仔好了....他这人鬼精却比较会带小孩，不过教出来的小孩也都一样鬼精，算了，你还是跟着吾好了！苍狼也是吾看到大的！你见了苍狼就知道我带出来的孩子有多乖！”



不理一边喋喋不休逗孩子的千雪，



藏镜人抱着双臂靠在涧石旁，留意着自踏入山谷便开始沉默下来的神蛊温皇，



不论他与千雪一路上如何相问，温皇就是绝口不提这大半个月来他与此间的种种相关，连令他情绪失控昨夜之事都未说起一字，只粗略说树下死去的女人是洞内魔属，小满是偶然在村内拾到，至于藏镜人与狼主在意的，比如雁王与墨家相关，还有萧冥桃此人，神蛊温皇更不吐一个字的实话，问急了便一句：“好友急什么，等回了还珠楼后再说不迟。”



这过程空自乌烟瘴气，结果毫无所获。



所幸经过商量，三人倒难得在同一件事上达成共识：



藏镜人与狼主都想要尽快回返还珠楼，而温皇也出奇的未做反对。



只要能脱离此间，事情便可告一段落。只要中途再别出什么插曲，其它的事即便再难解决，对他们而言都只是时间问题。包括那见了鬼的黑到不清不楚的墨家。



藏镜人直觉在前，唯一要紧的，就是看住温皇。



离午时还有半个时辰，可以预计，萧冥桃也会很快来到。如他先前允诺的那样。待他布下移送法阵，三人便会瞬间离开幻境，像温皇初来时那样，随后他们会再从魔窟古洞循回月凝湾，再回到还珠楼。



温皇默默闭上双眼靠在荫凉之地，不忘拿扇覆在额头上，闲散的挡住头顶正午阳光。



——不理墨家与此地纠争，魔窟洞主也会乐见其事，自然不会横加阻拦。



而应龙师的死，古岳疆朝的现状该如温皇所料，内部争夺疆主之位党争势如水火，无人理会，温皇当初是为何下了杀手。



这大半个月的经历，包括起变的情愫，对以理智见长的智者来说，随着时间的推移，终将过去，既始于日久生情，自会淡于日后相忘。



世间一切诸如梦幻泡影，如露如电，消逝无痕。



再难忍受也终将消解，直到最后不萦于怀。



尤如涧水下的沙砾沉泥，难以中流砥柱，便唯有随势而去。



一阵晕眩感袭来，但身体却并不感到难受，温皇下意识一僵，很快定下神来，脑海里此时却突然响起了另一个声音，



更冷酷，更强势，也更为直接的声音，是任飘渺。



“你终于按捺不住了吗？”



神蛊温皇凝起神思，在脑海中与另一个自己对话



“你就这么走了？” 任飘渺看来很是愤怒，冷冷的问他。



“不走又如何？”温皇在脑中默默回了一句。



“尚缺一个答案！” 任飘渺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怒气，随后又转成了全然不耐。



“无此必要，他若想走，需要解释吗？那是墨家，从根本上能给他安全的地方。”温皇回答任飘渺。



“可笑！你觉得墨家能让他感觉安全？”



任飘渺几要冷笑了：“你都没有问过他为什么要走，就自己要先一走了之！你不想被人拒绝，所以你一如既往先去拒绝别人。现在面对雁王也是一样，你没有答案，就要逃避！你敢说你不是这样想！”



“.........”



“还呆着做什么？你到底去不去？或者放吾出去，你没有选择第三条路的机会。”



“唉，先把藏镜人和千雪送出去，你若再想问，事后再设法回来不迟。”温皇安抚任飘渺，安抚自己。



“你难道不是在搪塞拖延？”



“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欺骗自己有何必要？”温皇皱眉。



“你若果真毫无疑虑，又何必分神？”任飘渺冷冷的回道：“别再自欺欺人了，早做决断。”



脑海中任飘渺的身影及声音随着一部分意识的减弱逐渐隐去，恰在此时，他的衣角被一只温软的小手拽住，温皇低下头，映入眼中是女童满脸期盼的表情，祈求他的怀抱。



近处树下的千雪满脸都是无奈：“那个，我问她跟谁走，她害怕藏仔，又不喜欢跟我，还是选择你啦。现在怕我抱走她，也不再让我带着走了。”



温皇顺手抱起小满，他已经看到萧冥桃的身影终于在山路上出现，面带微笑的往这边行来。



金乌在天际散着炽热的光圈，透过密实的树荫在地面上洒下斑驳的光斑，总能令人想起那日变故迭生的午后。



温皇微微阖上双目：“终于来了。”



而萧冥桃身影此时也正巨细无疑的映在此处崖顶另一个人的眼中。



“终于来了。”



前任羽国之主背负双手，站在崖顶向下俯视，鎏金双眸中尽是冷意。



崖顶树木随着山风簇簇摆动着，弯腰颤抖。于风止声息后，复又回复短暂的平静。肃杀不安的气氛笼罩四周，崖上群居的飞鸟因为某种缘由，遇到生人也并不惊飞起变，只是听话的捻停在树梢，紧张的窃窃私语。



眼熟的黑色翎雀在墨家弟子上空扑扇着盘旋低徊。最后拍拍双翅不住啾啼着，降落于雁王身后一名劲装墨家弟子的肩上。



善通鸟语的墨家弟子仔细聆听后，便立即上前向雁王躬身一礼，禀报刚刚获知的情报。







崖上山风复又生起，将雁王身后披风长长远远的向后拂去，小半炷香的时间过去，令在场侍立的几位墨家主令身上都泛起了一股寒意。而他们身上的杀意被刻意压制收敛，如随时准备出鞘的宝剑，锋芒隐而不发，却迫人不减。



“萧冥桃与神蛊温皇等人约定的时间是午时？”



听完回报，雁王并不回头，只是面现沉思，再度确认信息。



“是的。”那人回道。



中原诸国争霸时期，儒学之大家---孔子的学生公治长善通鸟语，知啼鸟声便知其意。而这位墨家弟子恰正是公治长的后裔传人，先是被凰后发现其能，费心收拢于门下，随后又拨给了雁王。



“待传送阵成功完成传送，众人便依先前所定讯号行事。传令下去吧！”



说此话时，受众人情绪感染，雁王的鎏金眼眸也似泛着冷酷的杀意。



苗疆三杰一走，



依照形势，墨家与此界之间生死存亡的第一战便会立即开启。



生与死，两者只能余一，无妥协的任何余地。



进入此间的墨家弟子都是早有心理准备的死士，要么活着出去，要么与此间同灭。



抓住萧冥桃，探知更机密核心情报更成为了此处墨家的当务之急，重中之重。



至于萧冥桃连带苗疆三杰的踪迹，自有精擅潜行追踪的墨家弟子一一回报，倒省了雁王不少力气。



“墨家与还珠楼尚有合作协定，藏镜人及狼主千雪孤鸣既是还珠楼的贵客，墨家便需尽力周全以利双方合作。待苗疆三杰安全撤出，诸君再按雁王阁下先前之布计，围截萧冥桃，若事态有变，宁杀勿纵！”



“是！”



命令按雁王之意，被快速有效的层层传下。



埋伏各处的墨家子弟纷纷领命前去谷底各处隐蔽，沉默等待行动的讯号。



不消片刻，高崖上只余下雁王一人。



几位墨家主令者本有留下守护待命之意，均被雁王一一抬手挥退。



看着于崖顶默然而立，向下观视的前任羽国之主，走在最后的公治氏弟子无由竟生起一种雁王是要在此处送别故人的感觉。他最后回视一眼示意周围群鸟噤声，然后匆匆步下高崖。



三颗断云石在空中随着雁王释放的内力飞快转换，先后在空中化出了紫红色的枪身，枪管，及枪托，凰后所擅的紫红色的裂羽铳在日光下闪着流动华彩，瞬间在雁王手中重现。



一声轻响后，剩下的断云石子弹也已塞入枪膛。



持枪在手，雁王下意识沉肩，收臂，抬腕，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



裂羽铳狙击镜里的视野无限拉近，比之前还要清晰无误的观察到崖下四人的细微表情及动作。



除去山路上的萧冥桃，下面涧水旁站着的是耐心等待的三人-----藏镜人，狼主千雪孤鸣以及.....神蛊温皇。



.......神蛊温皇，



雁王持着枪铳的手微微顿了一下，紧扣的食指也离开了扳机，似是被肋下的伤口牵痛,随即复又神情沉着的调整好姿势。



若能再会，对你神蛊温皇真诚相待的约定，吾会遵守。



萧冥桃走近，与温皇两人在交谈。雁王将狙击镜镜头一晃，随后又掠过温皇身畔泛着笑容的女童。



雁王的视线在她脸上停了几秒，认出她是塔内曾于自己身边哭喊的女童。



........为何幻境之人会出现在苗疆三杰身畔?



雁王不动声色将目光再度回转，只觉狙击镜里一闪而过的女童脸上竟浮现一层转瞬即逝的绿气。



雁王一惊，想再判断时，视野里温皇已经俯下身将女童抱起揽在怀里。一时温皇背对，女童小小一具身体被温皇抱着，总无法完全看清。



幸好走出几步后，因传送阵法将启，地面渐现发光的法阵轮廓，温皇停下将女童举高了些，女童的頭靠置在肩上，这回视线总算再无遮挡，雁王凝神注视着温皇背上的女童，只见她惬意地笑着，一派天真活泼并无异常。



许是自己的错觉。雁王慢慢将视线移开，转向箫冥桃，以防临阵生变。



但适才许是错觉的一幕，阴影始终有如漂浮的云翳，不安于人心中徘徊不去。



雁王面色一沉，放弃原本目标箫冥桃，将视线紧盯住了女童。



在传送法阵启动，光芒围拢住藏温狼三人。
狙击镜里女童的小脸突然再度发生异变，其脸上呆板僵硬的表情竟与意识世界里男童所持泥俑一致，无比诡异且绿气满溢.
然后这女童竟似发现了在高处窥视的雁王，伏在温皇身后，右手向上扬起似是招呼，向雁王所在的方向在脸上扯出一个僵硬无比的笑容。



她想做什么?



雁王手一紧，右手食指已迅速移上扳机，不知不觉眼中神情已是狠厉到了极处。



女孩小手落下之处正是温皇的后颈，人身最为薄弱脆弱之处！



正午阳光炽热晃目，狙击镜里，女孩手掌间一细微尖刺反光如星点，悄无声息缓缓按向温皇后颈，在视线极佳的雁王眼里，放大到无比刺眼。



尖刺有如毒蛇的尖牙，蝎子的毒刺，还泛着致人死命的蓝澄的光。

一瞬间，雁王的表情也似被冰冻凝固了。



地面上法阵启动，内外围光圈闪现，凸显纹路秘符繁复，法阵内气场内缩，无风自荡。眼见目的即将达到，藏狼温三人即将送传回古洞崖下通道，站在法阵外围的萧冥桃也不禁松了口气。



法阵内已渐有不同于此地的外界空气涌来，魔窟古洞潮湿阴暗的镜像多少映入此间



“哈哈，温仔啊，我们总算能回去了。” 狼主千雪孤鸣不禁开心，他的笑声还未落音，



高崖上突然迸发的一声枪响便撕裂了他原本宁定的神经。



在狼主被法阵光芒搅乱的视野里，
温皇身体于枪响瞬间堪堪才一侧，突如其来迸发的子弹已带着令人战栗的狠劲，并着红光擦过温皇脸颊，直直撞进小满眉心。

怀中小满的头被子弹余劲带得猛然向后仰去，眉心四溅而出的殷红血液瞬间晕花了众人的眼，还不等狼主及众人做出反应，高崖上的枪声随之又是一声。



狼主震惊回头，眼中余光看到法阵外萧冥桃也已色变。



第二发从高处冲下的子弹同样泛着红光，逐日穿云的朝萧冥桃的面门射来，亦是要一弹将他贯个对穿。



萧冥桃神色一凛，仓促间飞速偏转扇面，奋力一挡子弹来势，扇骨均为上等精刚，断云石与精铁对撞迸起火花四溅，一块子弹残片爆出划破萧冥桃眉骨，在他眉上撕开一道鲜血淋漓皮开肉绽的伤口。



有人要杀温皇！！有人要阻止法阵！！！



狼主猛然醒悟，一脸怒容向悬在腰畔的割鹿刀摸去，却见温皇突然回身把怀中没了声息的女童往他怀里一送



“温仔你做什么啊？”狼主的刀都未及拔出，只能下意识接过小满尸体，回头却见身后的藏镜人在惊变中怒气冲冲一掌向自己这边抓来，变起仓猝，避之不及，狼主几乎要惨叫了：“藏仔你又是要做什么啊！”



唯觉一声惊天裂响，藏镜人那道带着浑厚真力的掌风越过自己，径向温皇肩头急抓。纷乱中也看不清温皇的表情，谁也想不到温皇竟然出掌强行和藏镜人的掌风相抗，硬生生接了藏镜人堪比飞瀑怒潮的一击。



这一下内力交撞，温皇嘴角都溢出了血痕。他闷哼一声，趁藏镜人停手的空际，人瞬间借力冲出了法阵！



“神蛊温皇！！你！！...” 藏镜人不及说完的怒喝声中，法阵光芒同时盛至极处，瞬间包裹住了不及出来的藏狼两人。他们身不由已被法阵带着，和着女童的尸体一齐通通道回到了魔窟古洞的原地。



山谷内法阵消失，一道意味不详的信号在高空爆开后，谷内杀气迅速隐匿无踪，一切风止云息。



温皇面无表情的回转身，抬手以袖口擦去嘴边及脸颊的血痕，向枪声响起的那片高崖冷冷一瞥。



那方崖上群鸟惊飞，啼声急促，却唯独没有人的身影。



温皇不由冷笑了一声，对满脸是血，颇现阴狠不尽之色的萧冥桃慢慢的问：“阁下想报雁王这一箭之仇吗？？”



“想。”萧冥桃盯着温皇，脸色尤自阴沉。



“既然如此，在下帮你。”温皇看了他一眼，淡淡的说，他身上靛蓝衣衫沾染着簇簇血迹，时间久了，便渐渐晕染开来，竟分不清那血是温皇的还是女童的。



冬眠潜伏的毒蛇还是醒了。萧冥桃合起扇子，笑意终于重现在妖娆多情的嘴角，同时眉骨上他的伤口也动了一动,现出道备显狰狞的口子。



“哈，既然如此，在下求之不得。温皇先生。”

頂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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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樓發表於: 2020-07-13 00:27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第22章

蓊郁秀致的山谷里杀气迅速隐匿，

空间里有形的一切似乎有瞬间的凝固，唯有萧冥桃豁破的眉角一端尚滴着残血。

他用手紧捂着那道入骨伤口，抬起头看着站在正午炽热烈阳下的神蛊温皇，那人于一片惊鸟乱啼声中向他冷冷挥扇发问


“阁下想报雁王这一箭之仇吗？”

“想。”

当然想，萧冥桃偏转视线抿着唇，想得到了骨子里。

雁王太过阴狠，前脚说他可以等苗疆三杰离去后再与他一较高下，结果此三人尚未离境，便一串连招欲置他于死地，若不是自己有几分侥幸的运气，现在哪里有命？

这番提前的事故，使得他早已备好的后招也施展不出。

唯一的好处是暂时得到了神蛊温皇的助力。



萧冥桃的心里狰狞发狠，脸上却浑若无事，嘴上兀自道：“温皇先生不先给在下看看伤吗？哎哟，真痛。”

他说着又试探的望了温皇一眼

不同于之前的小心翼翼，这回只是要借机猜温皇此刻心思。

却唯觉低谷内，正午烈阳带来的空气燥热也无法暖得了离自己三丈开外，带着凛冽的寒意和杀气的神蛊温皇。

脚下清澈涧水兀自流淌

水声淙淙潺潺一路向西而去，眼前的温皇于发问后却又明显陷入沉思。

萧冥桃无计可想，只好咳嗽数声来提醒，面前好歹还有个受伤了的活人存在。

结果随着声带的震动，眉角上的伤口也随之受到影响，一时弄得表情尴尬。



但这阵咳嗽总算成功让温皇转移了注意，将发寒的目光转到这边来。

看神蛊温皇眯着靛蓝双眸盯紧了自己，萧冥桃突觉后悔不迭。

真是失智，在这当口下，自己极有可能成为温皇出气的蒌子，若是他错手拿蛊毒给自己试医一下，自己可如何是好？

“天色不早了，温皇先生，您看我们先找个地方歇息一番，再慢慢的商议.....”

萧冥桃说着后退一步，决定目前还是不要以身犯险。

毕竟只要神蛊温皇还在自己身边，事情就还算可控。



顶着神蛊温皇冷冷瞥来的目光，萧冥桃只觉时间的一分一秒都过得无比漫长，却见温皇冷冷注视他片刻，便迈过地面碎石藤蔓，判断大致的方位后朝出谷的方向行去。

“温皇先生，这是想去哪里？” 萧冥桃心里一紧，跟在后面问道。

“本想与你一起，等着雁王自行上门抓你。那样吾见机行事也方便。但是现在，在下没有那么多的耐心，还是直接用最简单有效的法子最好。” 温皇轻描淡写的道。

“温皇先生想自己去找雁王？这这....在下可以代劳。温皇先生只要静等就好。在下的消息也是很快。” 萧冥桃急忙道。

“喔？”

萧冥桃只觉走在前面的神蛊温皇脚步一顿，似是笑了一下：
“阁下的消息能比在下一道追魂蛊后，半炷香内便可得到满山遍谷的墨家诸人尸体还要直接有效吗？”

听出温皇带着杀意的弦外之音，萧冥桃不由心里发寒，但随即又有喜色涌上。他掩饰性的挥挥扇子，若温皇真能下一道霸道至极的毒蛊，迅速毒死这山谷内还未来得及撤退的墨家弟子，那墨家雁王与神蛊温皇的死仇就再也拆解不开，温皇居时也会自动朝自己一方靠拢。
这两虎厮杀的局面是他们之前不敢想像，现在温雁两人却有了明显分裂的兆头，简直令人喜出望外。



若局面真能如此发展，当真可以令吾方不费吹灰，坐收渔利！



萧冥桃想到此处，顿时觉得眉上的伤口都不疼了，不由紧随温皇身后又添了一把火

“先生此计甚妙，雁王居心叵测，滥杀无辜稚童，中间更欲破坏法阵害先生性命，温皇先生不论做何举措，都是应当.......”

“那阁下离我这样近，莫非是想做死于这道毒蛊下的第一人？”

神蛊温皇打断他话，挥扇冷冷道。



凑前趋近的萧冥桃只觉温皇身上的煞气锐利如淬火后冷却的剑锋，仅靠近也觉生疼。



见无法强求，箫冥桃也只好滞滞止步。一脸矛盾复杂的目送温皇的靛蓝身影渐行渐远，直至隐没于深谷重林之内。



他抬手按了按生疼的眉角，开始现出智者应有的谋算深思之色。



现在温皇戾气深重，自己不便相跟，还是不要太过靠近，若适得其反，引起温皇的不快反而麻烦。



.....罢了，反正此境一切动静总瞒不过长老的法眼，待回了总殿着人探问温皇与雁王行踪再回报上去是正经。现在先去找那个捣乱的女人把帐算清楚再说。



萧冥桃想着将身一转，人也随即行动，白影清光闪动，于挥袖间望谷外东南向而去。











墨家中人撤退的极为及时，顺着他们留下的细微踪迹，温皇一路出谷，跟行到一处不知名的所在。


相比之前草木秀致的山谷，此地深山更为人迹罕至。其覆盖地面的树被植株也多是珍稀罕见，只是温皇再也无心观赏。

山之行路处，前方隐隐生黑的植被蔽日参天，一望无际。

粗长藤蔓无孔不入的与附近树木植干围绕相缠，重重密集遮挡行人可见视野，将一切来去可行之路的痕迹尽数掩埋。沉土与碎叶深覆地面，四周密不透风，连空气与阳光都只能渗透少许，比起外界，此地更为阴森险恶，其复杂隐蔽性也无需待言。



倒是极适合本身就习惯隐匿于黑暗的墨家。



温皇微微冷笑，观察一番后用手抚上身边一棵黑皮古槐，拂开被浓密树叶遮挡的树干，于极不起眼处有几块微微凸起的树皮，温皇掌力抚处，树皮崩碎开，中间赫然浮现一处墨家指向的印记。



温皇顺着方向随意在林间游走，过不多时，果然听到山间水声处，许多细微脚步声及人声停驻。



凝起视力望去，此处墨家子弟人数不少，脚步落地却极为声轻，显见均是墨家精擅潜行而训练有素的高手。



有几个墨家弟子脱离主营，边交谈边往温皇这边而来，离得近了，说话声也逐渐清晰，不意这几个墨家子弟的言谈中隐约有数语提到自己，温皇运起内力阖目静听



“雁王阁下先前带伤与萧冥桃交易，要他放出神蛊温皇及苗疆狼主及另外一人，先前主令对我们下令也是要回护还珠楼，结果现在猝变迭生，雁王阁下却亲自出手要击杀神蛊温皇，不知什么道理。”



“是啊，今天之事当真诡异，本来万事齐备，吾等也埋伏得万无一失，萧冥桃分明受了伤，如此大好时机，高崖上却突然来了记撤退信号，令人费解，雁王阁下的心思，当真难猜。”



“主令要我们前去探看萧冥桃及神蛊温皇的踪迹，两人都非易与。还是担心自己吧。萧冥桃不抓也无妨，以后总有机会。”



往温皇这边来者共五人，均是玄服轻履带箭，长身而步伐迅速，短短几句交谈间，已走到近处。几人甫觉气场有异，抬头已见神蛊温皇一身肃杀之气伫立林间，正自若有所思的注视过来，都大吃一惊



“雁王与萧冥桃做了什么交易？不妨请阁下说来听听。”



神蛊温皇也不闪避，只静静看着这几人。显是颇有耐心等待答案。



这几个墨家弟子之前虽听主令说要回护还珠楼，但自家雁王今日对温皇枪击一事众目皆见，撤退时，神蛊温皇与萧冥桃交谈甚密不说，此时他又一身杀气出现在此，分明是收集情报，心中警铃更是大作，但还不待出声向那边示警，几人的脖颈就已齐齐一滞，连一声都无法呼出。



许多不知从何处钻来的蓝蝶轻盈在他们身畔上下翻飞旋转，更有几只顺势停在他们脸上及唇上，动作温柔得如同心上人的亲吻，在阴森幽暗的林间如同魅惑人心的妖属，闪着莹莹的蓝色幻彩



几人呼吸滞住，时间久了，都不由面如死灰，五感也渐渐麻痹，待到濒死感觉消退，口舌能动时，视野却兀自黑暗，眼前只有蓝蝶散发的蛊惑幻魅的光芒，耳边神蛊温皇的问话冷冷传来，无知无觉间，五人早将自己所知的一切和盘托出。





温皇问了多久，问了什么，几人皆无印像，待到一阵清风吹过，唤回五人意识，方才惊觉被蓝蝶所迷已远离了营地多时。



神蛊温皇早已不知去向，若不是留于他们身畔的蓝蝶莹莹幻光犹存，温皇带着杀意的话声还无比分明回响耳边，这几位墨家弟子便只恍若历大梦一场。



有印像的唯有一句话，还是温皇特意留下：



“今夜子时还请雁王来见吾，届时人若不至，一道毒蛊，灭尽此地墨家诸人。”







嚣张至极的口信上只有时间，没有地点，与故意刁难无异。而且竟说只要一道毒蛊，便将此地墨家诸人灭尽，口气之猖狂嚣张，当真令人难忍


主帐内，几位墨家主令乍然闻听回报，都不由怒意满溢。却也同时因压力而面色沉重，
下意识的脊背挺直。

昔年神蛊温毒一道三途蛊，使得天云山方圆三里，生灵死绝，鸟兽人体皆成血水，惨不忍睹。

如今距此更经数年，此人于蛊毒方面之造诣只怕更为精擅高明。虽说口信中故意不提地点，为难挑衅之意宣然欲出。然以还珠楼主的能耐，墨家无论如何不敢轻松大意。



下一步如何，几位墨家主令不敢擅自做主，都用疑问目光注视向此间主座。



深山密林中天光本就难以渗透，此时将近黄昏，主帐中的光线尤显黯沉。使得端坐主座的雁王半边身子都埋入阴影内，更显其人晦暗不明。唯听温皇说要灭尽墨家诸人时，左手指节悄然屈起，敲了几下膝盖。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账内沙漏流沙涓涓流淌，积沙成塔聚于漏底。眼见只剩下三，四个时辰便至子时，为首的主令打破沉默，恭敬站起，不无谨慎的问向雁王。



“雁王阁下？您看需要吾等提前准备什么？”



“不必做。他若真有此心，别说那几位墨者早会尸骨无存，包括你们在内只怕也已无法再站在此处。“



雁王阖上双眸，沉默一瞬，他只不过想逼自己出来。





以蛊毒逼自己现身，多熟悉的手法，又是多似曾相识的一幕。



有羽国蛊事在前，时隔十年的故技重施，至今看来也极是有效。



用这种简单有效却残暴的方法达到目的，至少说明神蛊温皇的态度是极为认真的



神蛊温皇若认了真，他的眼中便只存胜负厮杀，绝无儿戏。



雁王知道



温皇经常于他不在意的事情上秉着随意应付的态度，在外人眼里看着多少漫不经心。



然一旦动了真格，却往往全力以赴，手段凶残到无所不用其极，但也最能直指核心要害，对方需要付出何种代价，都不在他考虑之内，



整个过程中，包括温皇自己的人性也是无存，唯有达到最终目的，方能让他心满意足。



如果说十年前，令神蛊温皇认真的源头来自于《羽国志异》，来自于师尊策天凤的下落，是源自于他身为智者顶峰对同等对手的渴求一战。



那这一次呢？无视墨家，魔界两方人手皆要将你撇弃出局的意愿，不惜外界已有的牵绊，以一脚强行踏入局中且不容拒绝的强硬姿态，来与原本不能成局的吾对局。



神蛊温皇，你的执拗当真令人.....心力俱疲。



雁王从座位上缓缓而起,向外走去：“之前所定计划中止，吾需暂离一段时间，诸位可以化整为零在附近跟随，若有必要，吾会设法召集你们。”



眼见雁王意决，为首墨家主令一呆，不由问出在场诸人都百思不解的问题





“在下愚钝，能不能请雁王阁下开示，吾等在山谷中待命伏击，本是萧冥桃受伤无所助力的大好时机，雁王阁下为何下令撤退？”



“神蛊温皇与萧冥桃敌友关系尚属难辩，神蛊温皇若因某些缘由为萧冥桃出手，今日口信上所说的结果，便极可能是你们下场。” 雁王的脚步在门边停了一停，淡然道





“........那之后，墨家和还珠楼的合作是否中止？再见到此人如何应对？吾等要小心防备神蛊温皇吗?”



见雁王离账而去，尚不知墨家与还珠楼的合作关系走向何处，在场的几位墨者急问。



“神蛊温皇吾自会处理，汝等不必对他有所动作。”



雁王的话声渐远渐微，几位墨家主令目送墨色玄服的身影逐渐融入晦暗的深林之内，终于有人忍不住小声嘀咕一句



“神蛊温皇可没有说赴约地点。”



“他的对手是雁王阁下，以墨家和还珠楼的追踪手段，地点很重要？”



“.....说的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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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近晚，风中飘荡着淤泥和草木腥味，轻柔擦过此间。

静湖波光粼粼如常，水面披挂着山间林木或密或疏的倒影，

夜间凉湿空气缓慢凝聚，残留的日间温度也渐渐冷却


被渐起的凉意笼罩，神蛊温皇才乍然醒悟，他在不知不觉中竟又回到了高山静湖畔，当初事变迭生的密林。







本于剑拔弩张的关键时刻，于墨家停驻的深山内得到了一部分他所不知的情报后



自持如温皇反而冷静下来。



从高崖上断云石子弹狙杀的威力来看，雁王的伤势应该并不严重，
至少不会妨碍他的行动。

毒伤渐愈后，没有桎梏的雁王自也是选择和墨家共同行动。

至于雁王和萧冥桃合作交易，针对自己的原因应该不是出于敌意

-----更像是因某种不可告人的隐秘目的，雁王，或者说是墨家，极不希望自己从中涉入搅局。



说白了，自始自终，墨家出现在此的真正原因，远非表面所说的那般单纯。



否则也无从解释，素来旁观局势，只喜做暗中推动的雁王为何一反常态的亲身入局。而谨慎行事的凰后，也舍得离开暗中经营的尚贤宫，亲率墨家势力要将此地连根拔起，这一凰一雁的行事真的出于墨家灭魔宗旨吗？



其背后肯定有更深一重的原因，只是从那几个墨家子弟的口中，温皇并不能窥得一二。



但若是撇去墨家，现如今的自己又要何去何从，神蛊温皇沉吟了一会，只觉忽然失去了方向。





此时黄昏余晖完全隐没，四周树木随着天色而昏沉，入目之景像是盖了一层厚薄不均的黑暗幕布，看不清内里底细



这夜色空自降得迅速，然离子时尚早。



神蛊温皇懒懒的抚了一下冷澈湖水，他此时身上衣衫尤沾血色，多少令他不喜，不由得又挂念起一直随身长伴左右的凤蝶。



好友藏镜人与千雪安然离去，凤蝶那丫头若知自己无恙的消息，多少也会安心。



不对，温皇想至此处，不由微微色变，



鉴于临行前凶险万分的一幕，藏狼两人回去后肯定有所行动。若千雪一时口风不严或脸色有异被一惯机灵警觉的凤蝶察觉出端倪，只怕.........



.....不会，临行前已经嘱咐了她，要她安心在还珠楼照看好忆无心。



但若期间，剑无极从东瀛归来，自行做主想在凤蝶面前求表现的话......



温皇心里一沉，他眉色不舒的强行转开注意力。随意而行中，又在附近发现秋若眉的孤坟，她的尸体早被藏镜人及狼主草草掩埋，仅在树下隆起一抷并不显眼的土堆。



彼时自己并未在场，两位好友自也无从得知她的来历。



如今落叶簌簌半掩着孤坟，周遭乱草又被凄清夜风拂乱，这女子生前娇媚解语，容色倾城，谁知死后落寞到连个名姓也无从留下。



温皇神色不郁的看着这座孤坟，到底忍不住低叹了



“天地悠悠寒暑，在世碌碌营苟，归宿终不免一抷黄土孤坟。历百年沧桑者如是，中道夭亡者亦如是，这人生到底无趣。”



靛蓝双眸阖起，里面到底沾染了些厌世的情绪。



温皇信步走开，萧瑟夜风复将他的长裳披风带起，长长远远向后扬去



随意在林中找了偏僻地带坐下，温皇结了个防护法阵，想要小憩一阵，却总是心绪难平。



他在心神不宁中折腾了许久，终于朦朦胧胧睡去



这一睡，梦中恍历了自己的半生，



他看到童年时的自己穿着旧时衣衫，手捧着一本翻得卷边的书册向梦中依稀是自己血亲的怀内扑去，他早已不记得母亲的容颜，梦里那妇人的眉目也是一如既往的模糊不清，却还是弯腰笑着将一串糖葫芦从提篮里温柔拿出给他。



梦中的他还不及欣喜，画面中的双亲连带很多族人的影像便突在眼前涂上一层厚重的绝望血色



血色？温皇蓦地惊觉，这分明是梦境。



虽然醒悟，他却怎么也逃不开



他能看到还是少年的千雪孤鸣开心的过来攀着他的肩膀，不停说长道短。也看到了藏镜人废寝忘食的站在瀑布下，一掌掌的不间断的发着飞瀑怒潮。



梦里时间匆匆，画面不停转换，西剑流大举入侵祸乱，俏如来上峰求医，接着是西剑流军师赤羽信之介的前来挑衅，最终炎魔之乱中他一举引发三途蛊，自己也成了中苗人人谈之色变的“怪物”。



见无法脱离，温皇不由梦中叹气，无所作为的在虚幻中旁观过往，对现实毫无裨益，难道是要他感慨时光易逝，不可辜负么？



他正想嘲弄的笑一声，这梦境便似听懂了他不满的心声，于瞬间重新切换了画面，这回视角便不再是他的



温皇看到几位身材魁梧的侍卫正朝一处重幕垂掩的宫殿王座低头跪禀。



“禀王上，玄羽营已在边境查到凤蝶其人，经苗疆眼线回报，这小姑娘确与神蛊温皇存在莫大联系，是否即刻传书要玄羽营将她抓来审讯一二？”



这是十年前的羽国？温皇眼中讶异之色还未来得及退去，

便听到了王座上雁王沉稳决断的回答


“神蛊温皇虽来势汹汹，行此大恶，然途中既于寻常百姓无所冒犯，可见此人一点人性未泯。现羽国药神一脉尚未断绝，吾还有应对余地。至于一介七岁孩童无有罪由，暂不必惊动。”



.........好一句人性未泯，昔年的雁王还未见面便已对吾有所论断了吗？





温皇心中微震，梦境却不给他太多时间思考，画面仍在错综复杂的延续，





对赴了自己邀约的雁王，一番智者间的问答与试探后，梦境中的温皇慢悠悠的重现了他当年的作为，语气尚带着几分恶意的挑衅，全然对生死的漫不在意



"最后一个问题，雁王是不是已经死了?"



雁王正要离去的脚步一时止住，他半偏转了头，从温皇的角度，除了能看到他脸上由心而生的寒冰，尚有一抹血色与伤痛，落寞一并于眼中交融，复杂得化不开。虽仅存了极短的瞬间,却仍被梦里梦外的温皇敏锐的捕捉到



----原来他还活着，只是尚在慢慢死去。



"先生真是坚持。去中原吧,或许你能找到他,但是你与他,永远不成局。"



抛下这句话后，雁王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雁王话声愈到最后便愈不像初见的声音，前者稳健低沉，后者声轻气促，当时的温皇不解，及至一年后在琉璃树下见到了墨家矩子默苍离。



原来，这人在死去的过程中，却又慢慢活成了他师尊的样子。





未免残酷。



梦外的神蛊温皇上前迈出一步，与当初自己无言叹息的态度不同，



十年后的他竟想不顾代价的抓住眼前这个至少还活着的，未曾完全死去的雁王。



跨了十年光阴，人事变更，隔得太远或只能说这感情来得未免太迟。



梦境里那个年青的雁王却已对一切感到厌倦，一袭墨衣玄裳，快速的径自离去，再不回头。





“等一下！”神蛊温皇忍不住出声，然而因着他的这份出声，



梦境猝然受惊，整个画面即刻崩然碎裂瓦解，在他眼前化成散落一地的水晶残片。



温皇一下睁开双眸，唯觉恍惚。

他于午夜时分乍然梦回，多年前的陈封记忆重又慢慢揭起，竟让他从心内生出一些时空错乱之感。



这是他来到此境后，第二次做梦了，而且还都是在同一个地点。



他若有所思的打量四周，然后叹了口气，无论是十年前的自己，抑或是十年前的雁王早已消失不回。梦中最终破碎的画面，倒也贴切。





“唉，梦无好梦....会，会是好会吗？”



神蛊温皇缓缓说着，他挥扇阖上眼帘，冷清夜风轻柔拂过他的侧脸，给皮肤带来一些凉沁的寒意，像是时间也凝固了。





空中的月廓光满，湖面水汽氤氲如烟



子时已至，然四下里仍是静寂一片沓无人声。



在这片静寂里，温皇倚树凝神静听，终于捕捉到了什么，他嘴角现出些微笑意，但也并不急着睁开双目，只是慨叹般的挥扇说道



“既然已经到了，为何还不出来相见呢？雁王阁下。”



话音落地后又过了一会，周遭静谧的林影内方始有了轻微的颤动，似是决心下定，雁王终于也现身于此地。

静寂中，雁王的话声低沉响起，

“一是怕打扰了先生的好梦，二是心存疑虑。”


温皇只觉他言到此处，也是少见的一停之后，方又接下去：“不知今日之温皇是否仍是昔日之温皇。”


嗯，他的声音恢复了？但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温皇懒洋洋的姿势不改，人却睁开了眼睛，一双靛蓝双眸迅速扫了过去。

从墨家休整而出的雁王，身上带血的衣裳早已换过，虽然样式一致，却能看得出其玄裳上低奢的暗纹纹路与之前不尽相同，反而愈见繁复细密。

前任羽国之主的目光在温皇脸上伤口及衣上血迹处扫过，随即又皱眉移开。对温皇打量来的视线并没有要正面回应的意愿，却还是谨慎和温皇对视着。

感觉到雁王眉目间若有心事，而且对自己审视戒备，态度不同以往。


温皇皱眉想，自己最近有做什么过份的事吗？

然后，神蛊温皇总算想到了那个威胁满溢的口信的后半截。

唉，他的着重点只在子时来见四字上，那些墨家弟子肯定会错了意。


“雁王阁下疑虑，今日之温皇是否是昔日之温皇，那依雁王恰才之所见呢？”



树下，温皇看似慵懒的挥着扇子浑不在意般的试探，实则自己的心律也在悄然提起，似是被对面的人感染了一分紧张。



“以先生的智慧谋略与洞察先机之深，若也能被粗浅的事情表象欺骗而变得一再障目，实在令吾难以想像今日之温皇是否还是昔日温皇。”



雁王声音低沉而若有所思： “如果温皇先生需要吾的答案才能判断，便请先生问吧。”



”昔年在羽国，雁王阁下曾说事不过三，" 温皇想着适才的梦中一幕，不由叹了口气，



“先问一个事外的事情，当初雁王阁下与吾协议真诚相待一事，阁下曾言无法保证，吾说过那便要先收订金，现下，这约定在阁下心里还可算数？”



“自然算数。”雁王阖目答道，眼下虽然林中静谧，月色疏朗，然而心中却隐有风雨欲来之感。



“如此甚好，那在下也只有三个问题。”



离开了倚靠着的树木，温皇一改适才的慵懒作风，对着漠然应对已有防备的雁王，眼底全是认真，偏又无端的令人感到沉重。



手指悄然捏紧了手中的靛蓝羽扇，如论如何，温皇决意今日都要对两人的关系有所突破。绝不能耽搁了，毕竟无端逝去了十年的光阴，如今几经兜转，两人现下摊牌又恍若当年的一幕



“第一个问题，雁王阁下今日在山谷，是否真心布杀于吾及好友？”



“先生想多了，引火烧身之事太过痴愚。吾还不至于如此失智。”



雁王被这个问题触动，再度看向温皇脸上伤口，想到当时凶险，心中也不免一沉：“吾并非故意伤害先生，只是在下不知，先生何以带幻境之人出此地界？”



温皇声音平静：“不过一时之间的恻隐之心所致，倒让雁王阁下见笑了。”



“前有焱原村男童宿体之事在前，先生对一介女童就不起丝毫疑虑的吗？尤带身前，当真也是心大。”



雁王阖上鎏金双眸，冷声道。



果然！神蛊温皇想着，雁王的目标是他背上的女童无误。



从他竭尽心力将雁王的命从阎王手中抢回来后，雁王虽不相信他，但也未曾想加害他，甚至没起过利用的心思。



不只出于他情感上的倾向，区区一枪狙击就想使神蛊温皇丧命，雁王怎可能自大到这种地步。而攻击他，无异于引他留在此地，促成他与魔族间接联手，共同对付雁王。



如此毫无益处之举，绝不是雁王的作风。





这问题，温皇并无不解，却要故意问出。这答案，雁王虽然话未明说，却有弦外之音。



智者，真是天下间最难理解的存在。于攻守之间，凡人难望项背。



神蛊温皇眸中寒星闪过，挥扇继续



“这个问题的答案吾已知晓，那么第二个问题，于昨夜山下对敌时，雁王何以突然中途离去，不辞而别？”



第二个问题经由夜风清晰无误的传来，温皇冷声问得犀利，总是令人心生触动。

中途离去?并无此事。
但是.......

雁王鎏金双眸睁开向温皇不无警觉的一瞥，随即却又沉默起来，只觉难以回答。

一小段时间过去，温皇看着不做回答的雁王叹了口气，随即却又不间断的再度抛出第三个问题：



“萧冥桃事后放吾离开，并于午前来此地寻找，他言谈之间胸有成竹，要送吾等三人出谷。这段不匪的时间内，雁王既为敌对，该知此人重要性，何以放他任意来去。这两个问题，还请雁王阁下认真回我。”





于静谧的林间月色下，还珠楼主毫不放松的气场放开，双眸内寒意闪烁，冷冷逼视向雁王。



身为智者顶峰，这三个问题的答案对两人来说都浅薄得呼之欲出，神蛊温皇却非要雁王自行对他解释个清楚。像是非要得到雁王的亲口交待，方能让他善罢甘休。



查觉到这点，思考中的雁王不禁一惊，他压住心中蓦地生起的种种情绪，复杂难言的抬眸看向神蛊温皇。



三个问题的答案，件件直指神蛊温皇的最终用意及目的何在。

纵然感情上迟钝如他，至此也该有所醒悟。

-----若是答案出口，两人的关系势必改变，但是他从来没有做过准备，或者，雁王潜意识不想迎接这种关系。

纵然之前已心有定论，一再告诉自己这无非是那人偶然起意的感情游戏，


所以无所谓，不过陪玩而已，只要等温皇兴尽而去就好。


但为什么在即要揭破的当下，还是觉得这游戏的份量沉重到让他无言。

肋下伤口突然阵痛起来，雁王于树下皱眉看着温皇。那人尚在原地看着他，执拗的等着他回答。

可他要如何回答?

雁王不由移开视线，看向别处，心里只觉有些难过。

他的感情恰如一潭死水，不能轻易激起任何波澜，眼前这人却非来翻覆搅乱，改变一切。



原来雁王并不是对自己毫无感觉。

本想着立时会得到拒绝答案的神蛊温皇也没有想到，杀伐决断如雁王，竟迟疑到这么久。


于最初的诧异过后，温皇的湛蓝双眸一点点的亮了起来，迟疑本身说明什么，雁王自己一定不知。





雁王正想着要如何回答才能躲避话题中的陷阱，不致使自己变得更被动，

神蛊温皇的脚步已向他这里走来，随着他的走近，温皇身上紧迫逼人的气场逐渐收去，倒是雁王自己身畔竟开始有了细微煞气流转，也许是适才不经意间自动激发出来的防护。



神蛊温皇在雁王站立的杉树前停下，似也看出对方不愿面对的心思，无奈的话声里包含叹息：“这两个问题若对雁王来说难以回答，便可以不回答，只是若是不答，这不以诚相待的订金在下可要收一下了。”



对峙间，雁王不为所觉的皱眉，神蛊温皇的距离未免离自己太近了。他深吸了一口气，整理着思路

"先生说要索取一物的订金是什么？"

“.....你猜."


夜色下，温皇低声回答，语气因若有所思尚带着几分跃跃欲试，注视着雁王的目光也隐含期盼，像是马上就要得到他一直期待的某样东西。



雁王不自禁的绷着身体，警觉让他如临大敌，却觉眼前的神蛊温皇双眸幽深如不见底的深潭，它对着自己，里面分明装着欣喜宠溺及各种不可言说的情绪，足以教人一眼沉溺其中。



莫名觉得危险，雁王直觉要后退几步，拉开距离，不期然间，唇上却迅速覆上一片柔软的温度，温皇竟已朝自己俯下身来，两人嘴角触碰间，都有细微的颤栗感传遍全身。


素来脑子灵敏高效的雁王，惊得脑子顿时成了空白，温皇于双唇触碰间停了一下，随即意犹未尽的纠缠而来，迫得雁王往后退去，身后茂密的杉树很快阻住他的后路，无所逃避之下，雁王身上煞气都被激发，神蛊温皇却犹然不惧。



紧握住雁王下意识推拒的手，温皇丝毫没有放开的打算。

于这人受伤时，温皇便曾经近身接触，感受过雁王不同时候的或正常或偏差的身体温度，现下手里温凉的熟悉感觉再度回来，真切到让他只觉无比安心。



亲近间，雁王身体尚在发僵，神蛊温皇拥着他，无视其身上煞气四下激飞，直接以唇辗转厮磨撬开对方牙关。趁着震惊的雁王还未醒过神来，温皇于唇齿流连间汲取品尝，只觉心满意足。

旧日难返，光阴不再，但至少这当下，雁王还是被他神蛊温皇牢牢抓住了。

至于未来？哈，又何惧哉。

頂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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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54)

9樓發表於: 2020-07-13 00:29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第23章

魔窟古洞回寰古道畔突然传来一声从内而外的轰鸣，数百年来纹风不动的石岩也被震得瑟瑟，颤栗不止的从顶端落下了簇簇的碎石块



“依我看，不要再试了，这样不行。还是要另想法子。”



狼主此刻也沉着脸，从幻境传送回到魔窟古洞的途中，小满的尸体在他与藏镜人的眼前皮骨迅速化灰，与身上的衣裳一并破败如纸灰残烬，在时间转换的风声里，和着腐烂发呕的气息散了藏狼两人一身灰白，也同时惊呆了两人。



藏镜人很快醒过神来，全力一拳狠狠砸到冰冷的石壁上，眸子里已沾上了满满的不安，但话声仍显镇静



“千雪，这回温皇的事是惹大了，别让凤蝶看出端倪，你回去只托她暗中调查相关底细，吾去设法找到凰后逼她吐实。”



千狼咬着牙，过了一会方才开了口，没注意自己的声音也已经低哑了



“夭寿啊，藏仔，这算什么好方法啦，凤蝶那丫头鬼精得要命！我也不能回去。咱们苗疆三杰自结交什么危难没有趟过，要翻船也得看有得没人有这种本事啦！而且此刻就算回去拉了还珠楼的私兵来援，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凤蝶无用，那就回去找铁骕求衣。这事绝与墨家脱不了干系，就算铁骕求衣对此地毫不知情，让他知道也有利无弊。“



藏镜人沉声道：“更遑论这里是在苗疆边界，若出事他绝不会坐视不理。最不济也会帮忙找到通道让咱们重新进去找人。”



藏镜人反应不可谓不迅速，但千雪仍能从听出他强行压抑的怒气和藏不住的担忧来，



“藏仔啊，你真不是故意诓开我？”



“让你找援兵而已，难道要神蛊温皇或我与一整个境界的人敌对？但现在还不知道具体，但眼前只能如此走法，麦耽搁了。”



“那你呢？”



“我去设法找到凰后，然后你和铁骕求衣再来找我！”



藏镜人说着随意在地面上找了几段干枝捆成一团，做了个简易火把递给千雪，然后他的身影也快速没入古洞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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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境内



多道温泉暖水从地势高起处顺势而下，复又绕着群石穿插流淌，涓流绵延不绝在天然石洞的中央聚集，形成一弧天然暖水玉池，水雾蒸袅中，衬得这座洞府有如幻境



一位云鬓丽颜的美女此时正对着石台上的镜匣轻抬皓腕，缓缓除去了发上钗簪，



许是刚刚浴水而出，她神情惫懒而悠闲，其乌发上只用一只样式古简的珍簪半笼半挽，整个人更如烟笼月罩一般



萧冥桃捂额沉颜进来，她于沾染了少许水汽的铜镜中望见他身影，便回眸向他清雅而笑，



“你不去回复长老，怎么倒有空来我的练功之所？？”



说话间视线移到他眉上伤口，不由柔柔掩唇而笑



“啊呀，这事情发展....可愈来愈令人意外了。”



她重又疑惑道：“我临走前不是把神蛊温皇推到你身边了吗？看你对他那么殷勤备至的样子.....”



她顿了一下，再看着萧冥桃阴郁不已的脸，倒似是更开心了



“和温皇在一起感觉怎么样？很好吧?”



................



是很好，好得都快变成温皇蛊毒下的尸体



“为什么破坏在下送温皇出去的计划？”



“长老刚刚有嘱咐，沙戈天不能白死。我又怎能轻慢。”



“刚刚嘱咐？距温皇成功出境也就咫尺之遥了，小满，我怎么看不出你对沙戈天那么深情厚谊呢？”萧冥桃冷笑



“唉，这也说不好啊，要知道女人的感情可是很多变的哟."



那名清丽女子听萧冥桃唤他名字，嫣然一笑，随即眼中流露一抹幽怨：“小满，其实我一点也不喜欢这个名字，谁叫长老当年拾我回来时，正是节气中的小满之日，我宁可叫谷雨或者清明，你说清明不是更适合我的吗？”



“好了好了，类似的话我每次见你，你都要说一次，我的耳朵当真已经起了茧子。”



萧冥桃脸色数度多变，最终还是重现了昔日温柔的笑颜，杀气也轻淡的隐在眼中



“从约定那日算起，现已过了五天，现在满打满算还有九天便是月圆之夜了，那老头看样子，续命移魂是非做不可的，可要得手又谈何容易？”



萧冥桃一口气抱怨完，人便懒懒倚在小满身畔的榻上：“而你却要温皇留下，增加这变数对我们有何益处？雁王已经很难对负了，而且现在又有墨家。”



小满莞尔一笑：“你在洞主面前那种意气风发挥斥方遒的气度哪去了？也不想想，温皇和雁王若是两虎相争，你还愁什么？”



萧冥桃：“虽然看起来是这样，但是我总觉雁王的话没错，神蛊温皇是最大的变数，不得不防。”



小满手顿了一下，思考着仍是不忘啪的一声将镜匣轻轻合拢：



“那就继续争取温皇吧。说到雁王，沙戈天在他体内留了那样东西，虽然现在还没有完全发作，但结果你也知道，雁王总与我们一样被此境同化，成为宿体没跑，若这些还不能成为他的桎梏，那我只能承认他的确很强。话说回来，这一箭之仇你也应该去向雁王讨要了。至于温皇，交我对付就好。”



小满轻柔的说着，自始自终她的脸上含着如春的笑意，若非早知道她的皮相下，往往有着令人不寒而栗的狠毒手段，萧冥桃都要觉得心旷神怡了。但他现在也只是谨慎的看着她判断着



“你要去对付温皇？”



“你若是不愿意，那我去对付雁王也是可以。我差点忘了，你不是喜欢温皇吗？那你搞定他啊，拿出你的本事。“



小满看着萧冥桃脸上的沮丧，笑颜在如梨花绽放的脸上更深了些，她挑着秀丽眉梢，话中多了得意及挑衅之意：“啊，对了，现在让他两人分开可是我的功劳。而不是你的喔！”



“原来你执意要与我抢功，你有没有想过，若不是你的横插一岔，温雁早已经分开了。温皇此时应该早就回了苗疆，而不是还留在这个地界里悠哉。”



”可是你失败了啊.“



”那还不是拜你所赐！”



“你我各凭本事吧。”



小满的话声突然变得冰冷起来：”我也说过，长老大人的话我可不敢不听，毕竟我对现在这个身体还是非常满意的，若惹他生了气，下次换体给我找个丑妇可如何是好？所以我无论如何要夺首功的。你应该知道你拦不住我。”



“那就各凭本事吧。”萧冥桃冷冷的道：“到时看谁先能达成所愿。”



“呵，那定是我了。”



小满笑得嫣然温泉水面微微荡漾，是佳人一指拂过的温柔，



洞外水声清沥，数道涓溪之水不肯随顺大流向外轻柔的流淌，又蜿蜒如蛇般的出洞，一路往西无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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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边静湖畔，温皇强自镇静的摇扇，小心翼翼的观察前方不远处站立着的雁王。



他禀着旧日的作死精神，一时决意便即行事，倒也绝不后悔。



只是当下笼罩的尽是前任羽国之主强抑怒气且阴沉缄默的低气压，任是谁，都会觉得后背针竖，惴惴不安。



但时间若是重新来过，始作俑者如温皇，嗯，他仍是会如此选择没跑。





雁王看着眼前波光粼粼的静湖，从刚开始的猝不及防到他猛醒着推开温皇，再深呼吸了几下走到一边强抑怒气的思考，



这一小段时间里，他已经完全的冷静下来。因温皇突来之举而打散的思路，也已重新跑回正题。





“唉，雁王阁下，........”温皇此时也开了口，想说什么打破两人间的沉默，结果却被雁王截断



“如此看来，先生的订金已经收取了是吗？” 雁王脸色仍旧阴沉，但总算开了口



“哈，那....”温皇松了口气，但听到订金，一时也卡了壳，待要说什么便又一次被雁王截断，显见雁王此刻绝不想听到解释。



“既然订金收取，此地多留无益，温皇先生该离开了。”



子时已过，夜色清明透亮。天上月廓渐升渐高，清亮得一望便望能到天际桂魄中的斑斑阴影。



雁王抬眸看着这轮尚缺少许便要圆满的月，一双手还如常背在身后，但双手十指却在不自觉的悄然握起。



自那夜后，他已发现自己身上的异常。



随着在幻境滞留的时候越来越长，他的种种感觉都渐趋迟钝。但这种迟钝与之前受伤相比，情况又不尽相同。



他能感受到有股邪术的力量无形在他体内生长并流转，他想过自行彻查消除，但这邪术像自拥着意识，狡狯而阴险，更似能觉他所思所想。与此同时，它亦拥有着强烈生长的本能，无时无刻地躲避着雁王的探测，悄然在雁王意识内不断生长，甚至想要转化成他意识的一部分，在用了所知的一切方法无法消弥之下，这两天雁王内心已渐渐有焦灼感涌上。



发作时，他的反应渐渐不若以往敏锐。包括墨家弟子禀报回复的声音与在他面前种种动作于他而言，像是隔着一层遥远时空，他的回答自然也迟滞多时，若不专心致志，他接收的讯息便是空白。幸好这邪术尚还忌惮着雁王自身之力，细微的症状只偶尔浮出而已。



所以雁王现在还有余力。



只是这种邪术见所未见，如蛛丝绕线，隐而不发，又全然无法从思虑中挥去。而普通的墨者学识有限，更对雁王无有助力。



加上温皇眼下胆大妄为的举动，不亚于引燃隐忧的火种，雁王内心多日隐而不发的焦灼竟莫名有了燃烧愈烈之势。



细细想来，



致命的毒伤被敌人一朝而解，本身就说明不同寻常。



起变自那个诡异多变的夜里，是汤药也好，萧冥桃的试探也好，种种细微末节统合在一起，



洞察明彻如他，已经有所察觉-----敌方所谋者大，而对自己，这也不过是刚开始而已。



那碗汤药恰如毒蛇的剧毒引线，自己已被它暗伤无疑，至于后劲多少，他亦不能尽知。



只有智者的直觉告诉他，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即将玉石同焚的当下，唯有神蛊温皇离开，雁王方能彻底心安。







他不能承认这关系，雁王阴郁冷静的想着，若承认，神蛊温皇无疑有了立场涉入。当务之急，温皇得先离开，他才能毫无弱点和顾虑，然后尽自己之能，和这些诡秘阴影背水一战。



想杀他，未必那么容易。



若如他所想，这一境子民，不管是暗中操线的魔属还是尚懵然过活的子民，又或是死了二百年的假体，还是这世界的虚假镜像，雁王都会不留底线的将此间诸般种种，无所顾虑的尽数沉埋，直到幻灭成灰烬来陪葬。



雁王心里狠决，脸上却波澜不惊，连被温皇强吻这件事都以订金一语带过。他知道自己是为什么而来，其真正原因也只有他与凰后才知。



就连他们身畔最能信任的墨者也是毫不知情。



真相掩盖在墨家灭魔宗旨之下，不能言说的一段有关于墨家和策天凤的真实过往。



雁王仍记得策天凤当年所留的那载满是牺牲与人命的血色琉璃树。



在师尊含憾离开羽国时，那树便已然摧倒覆灭于埃尘，却复在被孤单留下的雁王心里生了根，发了芽，经过长久时光中无数血水与苦痛的灌溉，成为一棵参天之树。



触眼所及，亦是数重琉璃，满目血色。









温皇看着面前对自己一腔热望并无实质反应的雁王，尚自发热的心已凉了一半。



他已经将情感表达得如此明显，他也看出雁王对自己并非全无感觉，为什么雁王却偏偏还能如此冷静的将他拒之门外？



似乎也是觉得自己太过冷漠，雁王眼中有一瞬间掠过不忍，又强自压抑下来，背在身后的十指手指连自己也未查知的从握着又到攥起，他缓缓续道：



“先生的那几个问题，待此间事了，吾日后会前去还珠楼，居时再给先生答案如何？”



很久了，除了前日雁王被人带走那次......



神蛊温皇此时真可以说是前所未见的愤怒了。



但这回令他怒气勃发的，却恰是雁王自己。





“哈，上官鸿信！在你眼中，神蛊温皇是何人？是任你催来呼去，任意操弄的棋子不成？什么时候在下的走留需要你来定夺了？”



一时间神蛊温皇的广袖长裳都在身后无风自扬起来，犀利的杀气不受控制的往外涌，就连靛蓝双眸亦染上了能令周遭冻结的冷意



被他罕见的起伏情绪感染到，雁王终于回身看着他，似乎也咬了牙。



“温皇先生，此间之事是墨家与魔界宿怨，与你无关，何必如此冥顽不灵？留在这里，对你殊无益处。”



温皇几要冷笑了：“是吗？若在下没记错，你甫来源鄢山时，只是想破除魔氛，查出月凝湾的异毒源头，与吾目的所差不远，是从何时起，事情演变成了墨家与魔界有怨，而且是宿怨？雁王当日假做由头，行此欺瞒之道，却不言明真相，岂不令人齿冷？”



温皇语气寒肃低冷，自查觉八云藻的死亡及妖界异毒后，他空自想了无数可能，甚至觉得和魔族及妖界空间通道有关，现在看来，这思考中错误的方向，真是天大笑话。



这是要翻旧帐了？



雁王深吸一口气：“温皇先生，在下当日也未曾想过，先生会涉及此事如此之深，日后自会上还珠楼一并赔罪。"



"日后？不用日后，现在就解释清楚如何？" 温皇冷冷挥扇道



”温皇先生一味咄咄逼人，岂不与礼有失？”雁王的声音也冷了下来：“还请先生适可而止。”



“哈，若吾不想止呢？”



“那先生待要如何？”



“是为什么？告诉我理由，我便考虑。” 神蛊温皇冷眼看着雁王：“若想离开，便要先寻找萧冥桃，但找他与不找，皆由在下自便，而此中事情如何发展，世间事无有绝对，那结果只怕会超出雁王想像。”





"先生是在威胁吗？"



雁王心里一沉，溫皇留下与魔族瞎混，万不是他愿意见到的结果。他压着火气，数度沉默后，终于话声低沉，端然开口直指温皇现下弱点



“温皇先生，你现在牵绊太多了。单说还珠楼的凤蝶姑娘，还有急切等你医治的忆无心小姑娘，你长久留在这里对她们并无好处。剑无极空有热血，只怕承担不起看护还珠楼的重任，而苗疆有藏镜人和狼主千雪孤鸣，这两人与你情义深厚，早年友情也得来不易，还望先生珍惜。此界与先生并无深仇大恨，先生陷自己于局中，以身犯险，又是何必？



趁战火未起，先生还有时间寻找萧冥桃，设法使他送你出去，否则战事一开，先生只怕牵连不尽，再难脱身。”





“哈，雁王阁下的话似在为吾真心考虑？” 温皇闻言神色微动，随即面容又复冷然。：“你说的这几点未必是我的弱点。必要时，吾亦能舍。”





“是真心，是假意，温皇先生自思便知，无有遮掩的必要。至于何为先生的真正弱点，虽只有先生自知，但目前先生未必能如所言那般洒脱，您说是吗？”





雁王谨慎说着的同时，也在观察温皇的神色，劝说已然初见成效，只差一步----最后自己的态度而已，



不自觉的雁王语气已转绝然，身畔冷厉气场全开



“与先生一样，吾亦不在意吾的面前有多少敌人，包括先生在内对吾来说也无不同。便算先生不去，萧冥桃也必会回来争取于你，只要达成他的所愿，先生总能离开此境，只是，”



他说到此处，鎏金双眸深深看了温皇一眼：“画是活的，人是死的，先生的牵绊皆在外界，还望先生早做决断，保重已身。”



雁王说完转身便要离去，温皇看着他夜风中的墨衣背影，只觉气闷至极



“上官鸿信，你如此避实就虚，到底是在遮掩什么？”





雁王脚步一顿，他下意识复看空中月廓，满目月光映在他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眼前镜像却模糊而不分明，温皇的话语也像是隔着重重浓雾而来，一时听不清楚



那一瞬间，他似重又置身于冰冷的王座上的无数个夜晚，



厚重帘幕层层垂掩之下，苍凉与满目空寂一晃而过，令他多少感到恍惚。



然后他的意识又重新回到幻境的当下，终于记起他差一点就遗忘了的重要的东西。





“此地诡谲难知，先生别入口他们给的任何东西。”







最后平淡无奇的一句，听来总觉干涩，温皇持扇无语间心里却突然一震，



他这几天固然心力俱疲，但智者的敏感总在提醒他，前日的猝变一事有极其关键的一点被他忽略，或者说，是被种种纷沓突发的事件重重掩盖



使他暂时或忘。



直到此时被雁王无意的干涩话语一言点醒。



当日，便在此地静湖之畔，密林中，午时已至，他却未按约而回。



后果随着雁王身上伤痕和当夜情绪不稳的状态而变得显而易见。



自他离开后，雁王具体遭遇了什么，温皇并不是浑然不知。他能根据雁王的伤势和屠杀一般的现场做出大体推测，但细节问题他着实一无所知。



而之后，他们归来途中遇敌，又被法阵所陷，中间更是被萧冥桃乘隙分化，致使很快的再度分开。而他又需顾虑此地藏狼安危，所以并没有时间善后，也压根来不及问起。





山风拂起，皎洁月光逐渐被西方飘来的数片厚实云翳无情掩盖，使得地面林木的阴影沉沉向他们重压而来，似要破土而入，空自令人气压和憋闷。



温皇凝思间脸色数变，突然身形一动，靛蓝身影极快速的从后抄至，于林影摇动间瞬时拦住雁王去路







“你身上的毒伤如何解的？” 温皇沉声问道



“偶然间解的，温皇先生有何见教？”



雁王见他拦路，眉眼间也开始笼上了几分不耐，但还是面无表情的回了过去。



其疏离冷漠的态度和直接拒绝丝毫无异，简直令人气结。



矩子舌究竟如何滋味，温皇多年前曾在默苍离和俏如来身上或多或少的领教，他也都能有心情和余裕答对，然而在这个当下，他却真的被雁王简单一句噎得气结。



事已至此神蛊温皇也不打话，靛蓝羽扇一挥，自身真气顿时如海波浪涛般涌动，极快的笼罩了全身，一道蓝蝶毒雾也在起手之间，毫无预兆声息得向雁王身上袭去。



幽幽蓝蝶莹润幻彩复又在静谧林间浮现，它们在皎洁月光下快速向雁王身周拥去。



一时荫静无声的密林内，温雁两人身畔蓝色蝴蝶飞舞，在繁复光点盈动中，十几只蓝蝶受了温皇指令，轻柔翩然的停在雁王墨衣玄服的肩膀和广袖之上，一时画面魅惑而美丽，偏偏又极度的危险。



--------神蛊温皇！你当真不知进退。



身畔蓝蝶盈动飞舞，察觉出温皇意图，怒气令雁王冷了脸，他抬目盯视着温皇，鎏金眼眸里瞬间尽是冰寒。



他子时而来，劝也劝了，哄也哄了，逼也逼了，吻了也不计效了



诸种手段用尽，这人却还不思出离，冥顽不灵至此，他也当真无话可说。





也罢，智者不论如何在话术及智谋上各擅胜场，但到话至无话时，最终还是免不了以武力决胜负。



寰宇诏空神卷随着雁王内力引动，赫然现出威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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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王挥袖处，断云石紫红光芒大盛，霎时便在雁王手里汇集了数道极光，于真气汇集光影流转间，空中赫然浮现了王骨奇兵---文帝双剑。





温皇阖了一下双眸，突觉怅然，但面前是雁王，他也唯有严阵以待。



一时密林月辉之下，蓝蝶幻动凄迷，王骨剑影流光，两人身后长裳无风自荡，互不相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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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雨九脈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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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07.12 【溫雁】崖下迷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