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6.23 【羽慕】【古代】叙茶+（续篇）罢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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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20-06-23 18: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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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23 【羽慕】【古代】叙茶+（续篇）罢酒

【叙茶】
老板打开门果然又看到了那个江湖人。
这是老板连续五天在茶铺里看到这个江湖人了，他已经开始习惯对方从一大早就坐在茶铺里，甚至习惯于对方会自己点起炉子，自己把药茶准备好，仿佛是被雇佣了的伙计一般。
那人腰间别着一把碧蓝色的刀，左手轻轻地搭放在刀柄处，好似一直都在备战状态。但是表情却是十分闲适的样子，眉眼乖顺，他的右手正举起一杯茶，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如果不是老板出门的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到对方的兵刃，恐怕也不会觉得对方是个危险的人物。
其实即使老板看见了那把刀，老板依然不觉得对方有任何值得忌惮的地方。他每天来得准时，一坐就是一整天，茶水续了一杯又一杯，老板可以满满当当赚上他一天的钱。
老板笑了笑，转身把房门锁好，背后背着的一个不大不小的药娄露了出来。趁他转身的功夫，刀客的眼睛不自觉地向他看去，一向波澜无惊的眼神微微起了涟漪。老板锁好门，往前几步走进茶铺，特地同他的客人打了声招呼。
“哎呀呀，你起得可比我早多了，只是你面前的已经是最后一壶茶了，恐怕我今天不能招待你一整天了。”他侧过身，把身后的药娄给刀客看，一向笑意盎然的脸上露出了几分愧疚之情：“我得上山采药去了，不然明天会下雨，我又要好几天开不了张。”
刀客在他说话的时候就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他认真地看着面前的老板，眼睛一眨也不眨，专注地让老板有些不好意思。老板伸出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有些好奇地问：“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吗？”
刀客摇了摇头，但是却没有收敛目光的意思。
老板干笑了两声，转身就要离开。
在他脚步往前迈出的那一刻，他听到了身后有板凳被移动的轻微响声。下一刻那个从五天前就没说过一句话的刀客按着腰间刀站起身来，在他背后说：“我陪你去。”
老板没有转身，只是微微地皱了一下眉头。
他们算不上熟识，但是他看得出来，背后的这个人绝不是无缘无故就来光顾他的生意。他不认识他，不知道他的来历，所以也不得不防着他。刀客看起来就是一副冷情的样子，眉宇之间都是郁结，眉心从来没有舒展过，也正是因为这个，即使对方的面象看起来并不大，老板还是很难将他简单地归结为一个年轻人。
更何况对方一头乌黑如墨的长发偏偏只在刘海出生出了两丛扎眼的白发，平添了许多沧桑的感觉，看得他心里不太舒坦。
当客人没关系，更多的关系还是算了吧。
老板叹了口气，准备开口拒绝对方的提议。却没想到对方并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而是径直走到了他身边，还是那副苦大仇深的样子看着他，伸出右手指了指那条通向山上的小路，用低沉的声音问到：“这条路？走吧。”说罢就自己先行了一步。
倒是真不把自己当外人。
老板眨了眨眼睛，心里觉得有些好笑。算了，平时也没个人来喝茶，好不容易来了个识货的冤大头，没有赶出去的道理。他这么开导着自己，背着手慢慢腾腾地跟在刀客后面往山上走去。
他的茶铺开在一个小镇里，平时没有几个人光顾。当然这不仅是因为小镇没有多少人，更直接的原因是他煮出的茶实在是太苦了。
药茶药茶，当然是清苦的，只有坚持喝下去，甜味才能慢慢地从舌尖两侧泛出来。可惜大多数人只是尝了一口就苦着脸吐了出来。次数多了老板也有些心疼那些被吐出来的茶，没办法，小镇上没有材料齐备的药房，大多数药茶需要的配料都是他辛辛苦苦从山上采来的，配齐一壶药茶需要的药材往往要花费他很多的时间。
但是还没等他把药茶改进得更加合乎众人口味，大家就已经对这间简陋的小茶铺起了抗拒的心。
这个路过的刀客是个例外，他仿佛从一开始就对这种药茶的饮用方法十分熟稔，即使是第一次见面时他嘴唇干裂面色苍白，一看就是好几天没有喝过水的样子，拿到那杯被临时倒出的茶时也是慢慢地饮下，不急不躁的样子。
老板不是没有好奇过，只是看着对方并不热络的样子，也不好多开口问。
现在好歹算个同路人，或许也可以满足一下好奇心？
老板捏着自己下巴想了想，觉得不错不错可以一试。谁知抬眼一看，对方早就走得离他有了一段距离。他哭笑不得地看着这个所谓要“陪”自己去采药的人，张口喊了一句：“大侠，不然我们慢一步说话？”
他看到对方疾风般的速度倏然就慢了一下，垂着脑袋转过身朝自己走来，不一会就走到了和自己并肩的位置，接着刻意地把步子慢了一下。
他觉得有些有趣，于是歪着脑袋调笑道：“哎呀呀，这就是说的陪我采药呀，不知道的还以为要跟我赛跑呢。”
他看到对方的脸闪躲他的目光一般侧到了另一半，低声说了句抱歉。
“呼呼，抱歉来抱歉去，没完没了。”老板摇头晃脑地打趣道，当然他没有惹怒尊贵客人的意思，在对方的眼刀甩过来之前即使止住了话头，换了个话题继续道：“大侠，你采过药没有？认得水翁花和九节茶吗？”
他原本以为对方会摇头，这样就能顺势卖弄一下，免得这一路跟个闷葫芦并行太过沉闷。没想到对方却点了点头，认真道：“认得。”
老板惊讶地说：“我原本以为你只是个拿刀的，现在看来还对草药略有研究。”
怪不得喝上他那清苦的药茶情绪也没有什么波动。
“我有个朋友，和你一样，是个药师。”刀客沉默了一会才缓缓地，一字一顿地说到。他说这话时没有抬眼看老板，只是垂着头，好像肩膀上压着千斤重担，以至于让他说话都显得有些费力。
“啊……”老板恍然大悟，看着身边人走路的姿势不自觉开口反驳了一句：“可我不是个药师。我只是对草药略有研究，开着不怎么受欢迎的茶铺罢了。”
“……没什么差别。”刀客说到：“他的理想也只是想开家卖风铃的店罢了。”
“那他的店开成了吗？”老板一边随口问着，一边慢下了步子查看起周围的草丛。
“成了。”刀客也停下了步子，顿了顿说道：“但是没有卖风铃。”
“哎呀，找到了。”老板乐呵呵地拔出了两棵草药扔进了药娄里，拍了拍手，转过头问道：“那你怎么没有去帮他的忙？反而在我这个无人问津的茶铺里喝茶？”
刀客好像被这个问题问住了。他低下头思索了一会才抬起眼睛回答道：“我想喝茶。”
老板愣了一下，随即无奈地摇摇头：“老兄，你到底是想做什么？”
“……做朋友。”刀客犹豫了一下才勉强说出这几个字。
“什么？”老板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你说什么？”
“和你做个朋友。”刀客咳了一声，再次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
“可我现在不需要朋友。”老板无奈地看着他：“你看看你，穿着一身白花花的衣裳，别着一把亮晶晶的刀，突然出现在我面前要和我做朋友，这很难让我不怀疑你别有用心啊。”
老板叹了口气：“如果你真的喜欢我的药茶，我可以把配方告诉你，你不用这样勉强和我套近乎……你看起来并不适合说这种话。何况我们才认识了这么五天……”
“是时间太短了吗？”刀客听他说完，才开口问道：“那三个月可以吗？”
老板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无可奈何的样子：“你是不是以前认识我？我已经记不得以前的事情了，可能以后也想不起来，我虽然自觉不是个医生，但是也颇懂医理，恐怕也难以自医。我大概给不了你想要的东西。”
“那不重要。”刀客摇了摇头：“你叫什么名字，是什么身份，做着什么样的事，对我而言都不重要。”
老板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沉默地转过了身子，又弯下腰在草丛里翻找了起来，不一会他抱怨道：“呼呼，我这把年纪，还要弯着腰做这些体力活也没人帮手……”
刀客眼睛里溢出笑意，他往前走了两步，把那只一直按在刀柄上的手起来也弯下了腰，同抱怨个不停地老板一起找起了长着淡黄色骨朵的水翁花。又过了不多时，半满的药娄背到了刀客身上，而它原本的主人已经抱着那柄在找草药时看起来累赘十分的刀在树下睡得天塌不惊。

茶铺在雨后重新开张的时候，每一张桌子上都摆上了一盒棕色的糖丸。
镇上的小孩子好奇，总会凑过来摸上一两颗塞进嘴里就跑。
喝茶的刀客还是坐在他的老位置上，仿佛在镇宅一般，但小孩子跑来吃糖他也并不阻止，或者说他自己吃得也不少。
老板苦着脸坐在刀客对面，嘴里喃喃自语：“呼呼，这卖得还没有赔得多，我该多谢你出得这个馊主意吗？”
“应该。”刀客面不改色。
老板气笑了，伸出手去捞他面前的糖罐，未果，白皙的手背被另一只看起来纤长却骨节分明的手掌覆上，狠狠地卡住了糖罐。老板试图把手抽回来，同样未果。他用另一只手撑着自己的脸，直勾勾地盯着面前没有表情的刀客：“朋友，兄弟，你这样做，我会误认为你想牵我的手。”
“那就这样认为吧。”刀客口中虽然这么说，手上却卸去了力气，只是他的手离开老板的手背时，轻轻地抚弄了一下。那一下那么地自然又这么那么地轻不可见，如果被轻薄的那只手不是属于老板的话。老板愣住了，半晌才被震惊一般啊了一声，但是更多的反应他也做不出来。他好像应该生气，但是他好像又没有那么生气。于是具化为行动，就变成呆坐在那里，看着面前的刀客把他的手从糖罐上推了下去，用右手接住，顺便左手还捻了一颗糖丢进嘴里。
这一定是哪里不对。
老板心里想着。
可是他什么都不记得了，至于哪里不对，恐怕也是想不出什么门道来。

后来茶铺的生意好了起来，刀客没有骗他，糖吸引来了小孩子，看顾小孩子大人也不好意思不来光顾。更何况他的糖确实好吃，喝完一杯苦茶之后塞上一颗糖，苦尽甘来的滋味没人不喜欢。
茶铺慢慢成为了镇中大家闲聊的聚集地，老板忙得不可开交，当然刀客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他长得原本就英俊挺拔，特意来看他的小姑娘也不少。
茶铺的收支终于平衡了，傍晚的时候老板坐在茶铺的椅子上数钱，他后面是几个还没回家的男人在聊天，说是最近江湖上风波又起，公孙月蝴蝶君谈无欲剑子仙迹这些已经退隐或者消失许久的人又重新回到了台面上来。
刀客正在茶罐一个个摆起来，一个两个三个地数着。
老板原本就是个嘴里闲不住的人，他一边盘点着收入一边插嘴问着：“这些都是大人物？”
“可不是嘛，都是大人物，我看苦境又要变天。”不知道是谁回了一句。
“苦境天天变天。”有人嗤笑了一句：“不仅如此，谈无欲带出了一个什么什么榜单，上面写的可都是现在数得上来的大人物，这种时候我就想想，我这一生碌碌无为也是挺开心的，至少我安全啊！”
“真出名了也是有出息的事啊，不要老想着坏事儿，一个好汉七个帮呢。不过那是什么榜单啊？”老板乐于捧哽。
“那我也记不大清楚，但是其中一个我有过一面之缘。不过那时候是我和兄弟出门做生意，他受了伤，人家大侠从天而降顺手救了他。希望好人有好报，大侠平平安安就好。可人家叫啥来着……哎我这名字就在嘴边儿上了怎么就想不起来了呢！”
刀客收拾好了东西冲老板喊了一声：“好了。”
“唉！”老板把铜板都收进钱袋，转身对几位还没回家的客人说：“可对不住了，我们打烊了。”
“哎行行行。”那人伸出手递了茶钱过去，一行人起了座。快要走出茶铺的时候，那人突然一拍脑袋惊醒似的地说：“嗨，人家名号叫星疾剑！可帅了。”
聊天的声音渐渐远去，直到再也听不见。
啪一声，老板把最后一枚铜板扔进钱袋，唰一下系尽了口袋，冲站在暮色里脸色看不分明的刀客摇了一下手里的钱袋：“丰收。”
刀客从暮色里走了出来，轻声问道：“想去看看江湖吗？”
老板摇了摇头：“时间到了的话，人不去江湖，江湖也会自己找来。”
“你想起什么来了？”刀客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没有。”老板轻叹了口气：“我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不是好事，但也不是坏事。”刀客竟然笑了一下。
老板从来没有见过他笑起来的样子，有些惊喜地看着他说：“哎呀呀，我真的以为你不会笑。你也是个大侠？是很有名头的那种吗？”
刀客摇了摇头，不知是在说他不是大侠，而是在说他没有名头。
“那是你厉害还是刚才他们说的星疾剑厉害？”老板单手撑在桌子上，好奇地问道。
刀客又轻笑了一声，拉起他握着钱袋的手，乘着初升的月色，回到了家里。

【罢酒】
-一点点前戏

吱嘎。
是木质大门被推开的声音。
老板坐在屋子里，一只手撑着脸，半睡半醒地坐在屋里唯一一张桌子旁。桌子上豆大的灯光微微地颤抖着，在他的侧脸晕染出一片蜜一样的淡黄色。
等到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快要走进内室的时候，老板睁开眼睛站了起来。他没有去迎接低着头迈开步子走进屋内的人，而是提前一步走向了床边，去整理那一床并不凌乱的被子。他站起来的时间非常巧妙，整理被褥的动作也十分自然流畅，好像之前并没有刻意去等待什么人回家。
进了门的刀客抬起眼帘看了一下面前背对着他用手拍打着枕头的人，张开了紧抿的嘴唇，带着些歉意地说：“抱歉，路上耽搁了。”
老板随意地抬起手冲他摆了摆：“小事小事。”
老板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不像他之前总是笑语盈盈的样子。他很少直白地把负面情绪表现在脸上，现在大概也是仗着对方看不见。
其实他是有点介怀的。
但是又实在找不出什么介怀的理由来。
刀客在他这里住下也有小半年的时间了，每个月不忙的时候，刀客都是要出门的，少则一两天，多则四五天。一开始的时候他有那么点好奇，对方其实也并没有瞒着他什么，走之前总会耐心地跟他说还有一些事要处理，而且还有个失踪许久的朋友的下落也需要继续寻找。
只是这次的时间久了点，一连去了七天，音讯全无。
老板把枕头拍了又拍，终于拍不出什么新花样的时候，屋子里还是一片寂静，除了他拍打枕头的声音什么都没有。他无奈转过身，开口问着那个静静站在灯影里，眉宇间愁绪不散，好似在发呆的人道：“怎么样，你的那位朋友有什么消息了吗？”
对方这时才眨了一下被细碎的黑白相间的刘海遮住小半的眼睛，声音有些闷闷地说：“没有。”
语气里有那么些苦恼，还有那么点迷茫。
老板看着他的表情，心里的不满无端消散了许多。说起来也是奇怪，明明对方是个比自己还要高的、十分成熟又稳重的江湖人，可他却还是会不由自主地为他担心，在意他细微的情绪起伏，好像自己还在庇护着他一般。
他缓步走过去抬起手指，拨弄了一下对方的刘海，叹着气说：“总会找到的，别太担心了。你这头发长了，明天剪剪？哎呀呀，这是什么味道？”
老板微微皱了一下眉头，鼻尖抽动了一下，如果没有闻错，面前的人身上是带着淡淡的酒气的。
刀客眼神在他的手指伸出来的那一刻闪动了一下，心脏随着眼睛一起不由自主起了波澜。他下意识地想要把自己的情绪压下去，却低估了自己身体的行动力。他也在下一秒伸出了自己惯握刀柄的手，轻轻地捉住了那只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的手。
胃里落下不久的酒刺激着神经，他觉得头脑有些发懵，情绪有点无法自控。
老板一怔，晃神的片刻，夜里的寒气和着刀上的寒气一瞬间就顺着对方的手心传到了自己的心里。还没等他找回意识去问怎么了，对方就松开了手，身体却同一时刻贴了上来把他虚环在怀抱里。
真是一个充满克制的拥抱，轻柔又决绝。
老板心里最初闪现的念头，当然是诧异。可是他接受得又好像理所当然，甚至自己的手臂已经自作主张安抚似的回抱了上去。

这是他们的第一个拥抱。

老板迷迷糊糊地开始回想他们之间的关系，一时间却也想不出什么头绪来。
其实他们居住的屋子很小，也没有办法放下第二张床，原本那张单人床现在睡着两个人。可是这不影响什么，老板的睡姿不算难看，刀客更是乖巧得过分，平时的交流也不见有什么逾矩的行为。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他们之间有一层自然的亲近感和紧密的联系，这不是属于两个普通朋友的亲密。
可是今天老板又觉得有一些不一样，或许是因为对方的眼神，也或许是因为自己的不安分的心跳频率。
我们以前也是朋友。老板想着，大概以前也有过这样的举动。
就在他走神的时候，对方放开了自己的怀抱，原本亲密无间的姿势一下子拉开了距离，老板轻轻地啊了一声，说不清心里是有些遗憾还是有些轻松。然而对方没有给他更多平复心情的时间，那只从他腰间放下的手，慢慢地抬起来抚上了他的侧脸。
已经被他的体温稍稍捂热的手心贴到侧脸的时候，老板的睫毛忍不住颤抖了一下，眼睛睁得更大了些。如果说之前的所作所为还能用寻求安慰来解释，那现在可没法继续自欺欺人了。
刀客的表情依然紧绷着，眉头皱得更深了，但是墨绿色的眼睛有比平时更亮的光彩，也翻腾着更深沉的痛苦。他好像怎么都不会开心一样。这种表情让老板有些心伤。
刀客是个武者，手指上生着一层薄薄的茧子，细嫩的皮肤被摩挲的时候老板的心里随之升腾起酥酥麻麻的感觉。老板歪着头瑟缩了一下，好像无力承受这种抚摸，可是他又躲避不开，因为对方的另一只手臂又再度环住了他的腰。这次失了克制，多了一些无法拒绝的力道。
他咽了一下口水，想开口去询问，却想起自己连对方的名字也不知道。
听起来有些荒谬，但事实就是如此。
茶铺只有他们两个在管，很多时候说话都省掉主语。当然，不可否认的是，他也在逃避，他不记得自己的名字是什么，也不再想知道对方的名字什么，好像这样就离过去更远一些，心里的负担就会更少一些。
刀客的脸迫近了，他长长刘海洒到了老板的脸上，他薄俏的有着淡淡血色的嘴唇张开来，带着喟叹动了动。那一声极轻极柔，好像在心头被封存了许久，百转千回到了嘴边，被研磨得只剩下着一声叹息般的呼唤。
老板却听到了，也听懂了。
他在叫一个名字。
原本有些意外和别扭的情绪顷刻间被一种从心底翻腾而起无法抑制的酸涩取代。
“你叫什么？”
他听到自己因为喉头哽咽而有些沙哑的声音响起。
刀客凑得更近了一些，眼神里多了些倔强和悲戚，破釜沉舟一般把自己冰凉的唇贴上了对方的：“羽人非獍。”

羽人非獍含吮着对方饱满的嘴唇，舌尖小心翼翼地在湿滑的缝隙间试探着。对方有一些不自然的僵硬，可是又好像慢慢地接受了这件超越常理的事情，手掌下有些紧绷的身体逐渐恢复之前的柔软和温顺，羽人非獍的心好像被对方的温柔融化一般，忍不住想要和他贴得更近一些，好像一个在冰天雪地里独自行走很久，终于找到生命热源的旅人。
他纤长有力的手指从对方从侧脸慢慢移到了后颈处，指尖揉进柔软顺滑的白发里，托着慕少艾的后脑把面前的人往自己怀里又送了送。对方的睫毛无力地颤动了几下，最终微微张开了嘴巴。
夜里很安静，除了晃动的灯影之外屋子里只有因为亲吻发出的啧啧水声。
羽人非獍的意识好像被浸泡在一泉温水之中，这种身心都得到熨帖的感觉让他他有些恍惚，有些懊恼，也有些庆幸。
他做了触碰底线的事情，但是他也知道，这个念头从产生的那一刻起，就迟早会化身洪水猛兽，吞没他的全部理智。

刚在村落的茶铺见到慕少艾的时候，他如堕梦中。
实际上，直到今天为止，他都无法确信，慕少艾是不是他因为被魔气侵蚀而产生的又一个幻觉。
这种不安和犹疑每时每刻都压抑在他的胸口。
在那一场艰苦持久的战役中逝去的不仅仅是他周围的生命。在风平浪静、一切任务都暂时卸下之后，他意识到自己已经再也没有心灵的归所，甚至也没有需要为止奔波的目标了。他沉默地游走在世间，听闻一个又一个新的江湖故事，寻找着没有下落的燕归人。
然而慕少艾成了他的又一次意外。
在此之前，他从来不敢对此抱有任何希望。
不敢念，不敢想，连带这个名字都讳莫如深，任何一点细微的片段闪过带来都只有窒息般的疼痛。他在岘匿迷谷浑浑噩噩的几天里，想过最好的结局是慕少艾仍然好端端地活在这个世界上，这只是他的又一个精巧的骗局毕竟他一向自诩骗人的本事最高。但是这种想法又像是一个连环套一般，或许，他料想到的这一场美好的骗局不过是另一个骗局的障眼法。
羽人非獍自认年少时不是个在感情上充满勇气的人，然而褪去了少年人的青涩和忧虑，他又像个普通的成年人一样，害怕希望的落空和再一次的失去。毕竟他已经不剩下什么让他为之留恋的东西了，任何让他贪恋的温度更深层次来说，都像是另一种危险。
所以即使找到了慕少艾，他还是活在煎熬之中，这种虚幻和现实结合的迷离感让人无从下手。

低哑撩人的喘息声从耳边传来，羽人非獍的眼神开始变得浓郁，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他的舌尖探寻着对方口腔里细嫩敏感的部位，黏腻的吻在旖旎炽热的气氛里挑起更多更深的欲望。
羽人非獍的手顺着慕少艾衣衫腰部的缝隙滑了进去，轻而易举地掌握了对方更加隐秘的部位。他是个优秀的刀者，对腕力和指力都有极佳的掌控力，现在这只握着近身兵器的手贴在慕少艾温热的皮肤上，或轻或重地揉捏着，指力温柔，姿势霸道，意图明显。
慕少艾呜咽了一声，对这长时间的亲吻有些不满，然而被舔舐的嘴里吐出了几个模糊不清的音节就被再次深入。他仰着头，纤细白嫩的脖颈被羽人非獍的另一只手抚摸着，指尖划过的地方被挑逗起的情欲染上了一层若有似无的绯红色。
慕少艾没有了功力，甚至没有了记忆，他脆弱又简单。
第一次，羽人非獍有了一种似乎可以冲破以往桎梏的错觉。他心跳如擂鼓，原本抚在慕少艾喉结处的手顺势而下，滑落到了他外衣领口的盘扣上，只稍稍用力，原本整齐包裹住杏黄色外衣就被打开了。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慕少艾一直环揽在他颈后的手突然撤下了一只，毫不犹疑地按在了羽人非獍放在他领口的手背上。
他没有太多的力气，但是羽人非獍还是立刻就停了下来。
他松开了慕少艾的唇舌，透明的黏液因为他们的分开被勾带出来一些，从嘴角流出。他低下眼睛看向怀抱里的人，发现慕少艾也在抬眼看着他，眼角湿润泛红，被吮吸得红润的嘴唇在一闪一闪的烛火里显得更加艳丽。两个人的眼神赤裸裸地撞在一起，这次羽人非獍没有逃避，他一向苍白干净的脸上被晕染上了无法遮掩的欲望，晃得慕少艾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
“喝酒了？”
慕少艾沙哑的声音依旧温柔，语调却有一点往常没有的暧昧和低沉。
“嗯。”
羽人非獍轻轻点了一下头。他的眼睛明亮，灼灼地盯着慕少艾。
“清醒着？”
慕少艾说话带着气音，凑得更近了些。
“……是。”不知道慕少艾所指何意，羽人非獍还是用有些干涩的嗓音诚实地回答了。
“那就好。”慕少艾舔了一下自己的嘴角，然后缓缓地松开了按住羽人非獍的那只手。
得到了明示的羽人非獍反而没有动作，他把头又往下压了压，用自己的额头贴着慕少艾的额头闷声问道：“为什么……”
“我觉得……这种事，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理解，如果你喜欢我，而我刚好也喜欢你的话……”慕少艾眨了眨眼睛，说完他又去咬羽人非獍的嘴。
羽人非獍心中一悸，喉头有种难言的酸涩，他把慕少艾紧紧地搂在怀里，稍一往前，慕少艾就被他的动作带坐到了床上。
那只被阻拦的手这次终于成功地把碍事的外衣扯开了大半，慕少艾精致的锁骨便露了出来。
羽人非獍含着慕少艾的唇瓣，把他的舌尖引到自己口中，手掌沿着那凸起的形状描摹着，感受到手下的皮肤随着他的动作而产生着细微的变化。
慕少艾的手抚着身上人的长发，一下又一下，又顺着羽人非獍细长的辫子灵巧地游移到他的领口，好不迟疑地把羽人非獍的外衣拽开大半，手指顺势在对方肩头逡巡起来。
慕少艾的抚摸情色而有技巧，他拱起自己的上半身贴上羽人非獍裸露的肌肤，慢悠悠地磨蹭着，羽人非獍忍不住把头窝在他的颈窝里喘起了粗气。虽然姿势仍然克制有礼，可是从身体上传来的温度可半点也骗不了人。慕少艾感受着手里紧绷的肌肉，突然有些想笑，他用手轻轻地揽着身上的羽人非獍，凑到他耳边问：“羽人大侠，你做过吗？”
温热的气息全数钻进羽人非獍的耳朵，耳洞里和心里一起骚动起来。羽人非獍垂着脑袋，好似承受不住这种躁动，又有些难以开口一般，他赌气似的抬起了头，抿着嘴唇，眉头微蹙，一把把还挂在身上的上衣甩到了地上。他伸出手想去触碰慕少艾，又在半路止住了动作，舒张的手指渐渐僵硬起来。
慕少艾静静地看着他，然后在那只手快要缩回去的时候，伸出了自己的手，紧紧地扣住了羽人非獍的手：“别怕，你不会伤害我。”他另一只手不知何时已经向下移到了一个温度远胜其他部位的地方，羽人非獍随着他的动作颤抖了起来。
慕少艾的手轻握住对方，勾勒着形状，温柔地抚摸着。羽人非獍闷哼一声，低下头舔上了慕少艾的喉结。颈部潮湿的触感让慕少艾有些意乱情迷，羽人非獍的牙齿在他的脖颈游走，那里布满脆弱的血管，让他不由自主地紧张，身体逐渐随着深刻的吻痕变得敏感。慢慢地，身体上湿润的吻和同样变得湿润的手心的触感重合了起来。
“嘶——”
慕少艾忍不住轻声叫了出来，握住羽人非獍的手一下子卸了力道。
羽人非獍的手指按在他的胸口，有些粗糙的大拇指正放在右胸口那颗敏感又小巧的乳头上。羽人非獍面不改色，按压的力道又大了些，甚至恶劣地揉搓了两下。慕少艾眼角泛红，眼睛里带着一丝水光，他瞪着眼睛又再去握住羽人非獍的下半身。
手里握住的分身随着他的动作胀大了起来，羽人非獍也变得更加热切，他的唇舌在慕少艾的胸口和腰腹留下深浅不一的痕迹，手指也难耐地沿着慕少艾的长裤伸了进去，在他的尾骨部位游走着。
然而正当慕少艾准备咬紧牙关接受来自对方更多的入侵时，羽人非獍却停住了动作，转而把慕少艾紧紧地锁在自己的怀里，力道大得让慕少艾有些喘不过气来。慕少艾感受着手心里变化的形状的温度，也感受着羽人非獍心口传来的跳动声，他忽然意识到，羽人非獍的紧张和无措，或许不止来自于没有经验和害怕对自己产生伤害。
“为什么？”
慕少艾把下巴放在羽人非獍的肩膀上，问出了和他一样的问题。
“记得我吗，慕少艾。”
羽人非獍低沉的语调在耳边响起，带着一丝颤抖。
慕少艾沉默了一会，问道：“对你来说这很重要吗？羽人非獍，你爱慕少艾么？”
“……我不知道。从前我不知道。”羽人非獍拥抱着他，并没有想要放开的意思，他抱得这么紧，仿佛分开就会死去一般：“或者我不敢知道。”
“那你现在知道吗？”慕少艾用侧脸蹭了蹭他的脖颈，轻轻地问。
“我知道。但是我不知道慕少艾究竟……我不能……不能强迫他做这种事。”羽人非獍艰难地说出了这句话。
“你背上的东西沉重吗？”
静默半晌，慕少艾低低地说。
羽人非獍一怔，手的力道松了下来。
慕少艾的手抚上了羽人非獍的背后，好奇一般地在肩胛骨的部位轻柔地戳按着：“我想着，你看着这么单薄，怎么能背得动这么大的翅膀，它是从这里长出来的吗？背着翅膀，已经很重了，你又什么时候，能学会把背上的东西慢慢卸下呢……”
“你看看你，不放下之前的情和债，又怎么能开始新的故事。”慕少艾放开了他，葱白的手指抵在他的胸口，有些无奈地说：“年纪轻轻地，头总是低着，一点也不好看。”
羽人非獍握着他的腰，手指陷进柔软的皮肤里，深深地看着他，眼睛一眨不眨，好像动一下他就会消失一般：“你是什么时候……” “嘘。”慕少艾手指抵在他的嘴唇上：“什么事都说得这么清楚明白就没有意思了，你非得让我这把年纪上赶着去求你么……”
“什么？”
羽人非獍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墨绿色的眼睛里有些困惑。
慕少艾叹了一口气，一个翻身坐到了羽人非獍身上，卸了力气把自己嘴唇贴上了对方的，用黏腻含糊的声调说出了两个字。
羽人非獍眸色一暗，呼吸急促了起来。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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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06.23 【羽慕】【古代】叙茶+（续篇）罢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