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4.29 【竞池】廉纤向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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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oru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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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20-04-29 14: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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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29 【竞池】廉纤向北

首楼庆祝竞池本《千秋岁引》完售~
感谢有这么多小伙伴喜欢竞池，本子内容解禁啦所以将此文放出~
下面放文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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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20-04-29 14:24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一朝别离，惹两家情愁，三番辗转寻及四山五岳，得见故人耶？}

北竞王府的天突然就阴了。雨云急急忙忙地来，不过三五分钟就将太阳遮了去，跳珠顺势而落，敲击在瓦檐上奏出一曲秋雨。
竞日孤鸣常披的毛氅沾了水气，在入室之前便已脱下，如今正湿沉沉地搭在一旁的椅背上。见人淋了少许寒雨，姚金池担忧地蹙起细眉，边以绣荷之帕擦拭竞日孤鸣淋湿的鬓发边轻声责备，语气似嗔似怒：“竞王爷，这才养够足月，万一又如同中秋宴那般发作…该如何是好？”
“哈…小王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在榻上卧了足足有数十天，原以为已经有所好转，便想外出散步散心。谁知天公不作美，竟让这秋雨撵回房来，还害得金池担心…咳咳、咳…小王着实有过。”说罢竞日孤鸣又垂眸掩唇闷咳数声，像是在试图咳出吸入肺内的寒气。即便已侍奉人左右多年，姚金池仍会为北竞王之举而内心高悬，连忙收起粉绿荷帕，改用掌轻抚人后背以助顺气，一对秋水剪瞳又因此晕出几分哀忧。
待人止了咳，姚金池又收回手去，转身取来珊瑚递送的、提前烘烤过的细绒毛毯披覆在他身上，欲往那看似羸弱的薄瘦身躯里传达些许暖意。
“金池叫人煮了热姜汤，等下还请竞王爷多饮一些，暖暖身子。”
虽有瞒着众人私下习武练功，许是之前自残肺脉之伤尚未痊愈，又被雨浇湿了衫，此时竞日孤鸣竟意外地觉得头壳有些昏沉，长睫稍垂，不动声色地将身上绒毯裹得紧了些。闻女官言语也只是颔首应下，不再多言。
窗外垂珠万千，洋洋洒洒地倾下一片水雾，和下人端来的汤盅之上所漂浮的蒙蒙雾气如出一辙。只见佳人妙手轻挥，拂去盅上水雾，显露出汤盅之中的温热汤水。端看水面浮着的丝丝黄姜与送至唇边的瓷匙，竞日孤鸣苦笑，启唇迎入，即便舌尖探得一股恼人的辛辣味，在金池的注视下也不得不强行咽下，过后再懒洋洋地向人讨几粒蜜饯以慰口舌。
一盅姜黄汤水下肚，虽在胃里生了少许暖意，却无法传至四肢百骸，竞日孤鸣便将双手又往绒里多揣了几分。喂食北竞王饮过姜水，姚金池将汤盅放置在旁叫侍女收拾下，自己则是双手交搭于身前向王爷盈盈一拜，准备暂且告退好去膳房备今晚的药膳。抬眼时却见身裹毛毯看似怡然地坐于花梨椅上的那人有些无精打采，仔细瞧便发现他面颊略红、双目稍阖，姚金池心中突然有所思，遂擦净指上不小心沾带的汤水，再以素手轻贴人额头。刚一感知到竞日孤鸣体温，她便觉有些不妙，因未能及时察觉王爷薄烧之事而暗暗自责。
替竞王爷掖好毛毯又斟茶交予他暖手之后，姚金池莲步频挪，亲自持铜盆去偏殿盛了水，再打湿濯面用的柔软棉帕，拧得半干后细心叠成大小刚好的长方条，敷至竞日孤鸣之额，欲借此使人低烧退去。察觉到额上温凉，竞日孤鸣缓缓地睁开眼，先是小口啜饮杯中茶水缓解渴意，复又抬首去望在桌前忙碌的姚金池。似是感应到他的目光，姚金池亦回首，视线正巧撞进人眼中，观得其中一片氤氲。
“咳咳…金池，小王有些乏了。”不似先前假装虚弱，此时竞日孤鸣语调飘忽，俨然是假病终做真。除去自己不得已而为的时候，数十年来尚不曾如此失控，他又信不得旁人，这时也只好按捺下不安心绪，偏首遮去眸底阴郁，试图先将人遣走。姚金池猜不得他真实心意，只知竞王爷体虚想早些歇下。可王爷未用晚膳，胃中空落，哪里能睡得踏实呢？若是佐以药膳粥食，病气也能褪得快些。
思及此处，姚金池又向着北竞王微微福身，拜退去为其准备药粥。此时体温渐趋高热的竞日孤鸣微垂眼眸，将金池的话听进七八分去，只知其告退，随意地颔首应允后，遂又挥手召出隐藏在殿内暗处、面上刻有龙黥的那位为己护卫。
“战兵卫。”他唤道。
原本条理清晰的脑内因这突如其来的热病烧成一团浆糊，竞日孤鸣不得已地沉默片刻。可就在将命令传达给那人之前，他便已只手撑额昏睡过去。而战兵卫知晓，自己只需护主周全，其余之事另有人打理。
府内主事者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她手持花边莲托，托内有一青白瓷碗，碗中粥物也如瓷碗颜色一般青白相间，其香味旁人闻了无一不食指大动，而姚金池只希望竞王爷能因此略有食欲。许是内心焦急，金池顾不得礼数完备，轻轻敲了敲虚掩着的雕花木门，等不及回应便已推门跨槛而入。即入，见北竞王于椅上抵额而憩，金池心有担忧，忧心王爷在此休憩有所不适，轻手轻脚地走上前去，有意唤醒他。竞日孤鸣虽感昏沉，却在觉察到有人靠近后强提精神，凤目微睁，冷眼视向近身之人。感受到一瞬的冷漠目光，姚金池有些恍神，略抬美目再瞧向椅上人时，见人眼中蕴着病气的温柔，只觉刚才那瞬是自己的错觉。
“竞王爷。”她端起托盘中的粥碗柔柔地念，似是在哄稚子进食。“金池煮了些粥水，王爷未用晚膳，即便没有食欲，也该吃下一点垫垫空腹才是。”
无法推脱佳人好意，竞日孤鸣内心暗道无奈。脱离掌控的病势使他心绪不宁，多虑使得碗中白粥尝起来味同嚼蜡，匆匆吃下半盏，他便再次以乏累为借口将人遣离。对此，姚金池面上仍是掩不去的愁，将竞王爷搀送至榻上躺下后，又替人掖好被角，吹熄床边烛灯，最后放轻脚步退远离去。
刚一挨上床褥，竞日孤鸣原本紧绷的病体便随之放松下来。残月初升，耐不住因病而生的倦意，他只得再次唤来战兵卫，命其把守床侧，自己则是惴惴不安地阖上了眼。
数十年来的隐忍与筹算所伴随的是浅眠与警惕，这使得竞日孤鸣很少拥有完整的睡眠。平日里他掐着下人入眠的时间点起身，于夜半时无人处练功运气修炼宝典武学，常以打坐代替休息。少数的几次短暂睡眠皆是无梦，如今因病入睡，却是做了梦。
他梦见自己用一双短幼小手攥着另一人的手。那只柔荑纤长温凉，将他的手全数握在其中，似是在驱他的热病。额首相贴，他看清了那人的脸，那是记忆中早已淡薄的面容，是他的母妃。喜妃温柔地将幼时竞日揽在自己怀中，垂首吻去他因发热而不自觉沁出的泪，哼唱着一支他觉得陌生的曲调。他依照母妃的意思合上眼，倚入喜妃怀中香甜地睡着。
再睁眼，见的便是母妃常穿的绣鞋。视线向上，瞧得梁上悬着一尺白绫，白绫上悬着喜妃的身。他瞧见汩汩鲜血自喜妃勒着白绫的颈上沁出，浸过衣衫，再从鞋尖流下，垂成浅浅的一洼。忽感脚底粘腻，竞日孤鸣遂低下头，淡漠地看着那洼血色汇在脚下，凉意由下自上，冷得他想要裹紧自己身上披的裘衣。旁边的阿嬷似是刚回过神，连忙伸手捂过尚且稚幼的他的眼，他便裹着毛氅立在亲人的血洼中，听水落声嘀嗒、嘀嗒。
嘀嗒。
竞日孤鸣还是醒了。烧热已退，可水落声从梦中随至现实，这仍令他感到不适。
只是檐瓦落雨。他想。竞日孤鸣认为追究水自何处滴落是没有必要的事，但刚才的梦却是引动起他内心深处的不安定。常言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待他再次阖眼思索梦境缘由时，门轴吱呀作响，一道浅葱身影随清晨曦光袅袅婷婷而入，手持叠得方正的缎帕，替下先前敷在北竞王额上的冷巾。
直到姚金池拿着换下的帕欲去寝房外以温水拧洗时，竞日孤鸣才缓缓坐起，以略感虚弱的声调唤着金池的名。姚金池闻见，顾不得手上的活计，擦干素手便匆匆入内，见王爷看似慵懒地倚在床头，又望其面色有所好转，僭越抬手贴试人体温。察觉王爷薄烧已退，姚金池这才舒了一口气，作势就要福身问安。见此，竞日孤鸣轻轻摇头，免去了她的礼，并要她靠自己的床榻近些。
稍进几步，姚金池有些不安地取下刚刚才敷上人额头的帕子，揉捏着帕角略带歉意地问道：“金池…可有扰到王爷的休息？”闻言，竞日孤鸣又是一摇头，话倒是不多讲。金池也不知再说些什么，只好捏着帕替人拭去先前额角沁出的汗。
此时的竞日孤鸣则是微阖眼目，若仔细去瞧他睫梢，便能看见不知何时沾的泪。他忽地一眨眼，那水珠悄然便落于颊上，叫金池手中的帕一并擦了去，从此消失不见。
事毕，姚金池刚要抽回手去，却被竞日孤鸣轻柔地牵住，要她坐在榻旁。金池以为王爷有事要嘱咐，便也就抚了抚绣边裙摆，从而依顺地坐下，略略转过头去注视自己所服侍的男人。竞日孤鸣握着她的手，用自己细腻的指腹摩挲其关节，拿捏好语调低声言道：“小王做了一个噩梦。”
听完他吐露出的话语，姚金池心中一忧，指尖轻柔地触碰竞日孤鸣的掌心，似是在安抚他昨夜梦魇后的惊忧。
“竞王爷梦见了什么？”她温声细语地问，惦念着晚些时候替人煮些安神的汤水送来。随即竞日孤鸣少见地蹙了眉头，敛眸遮去眼中黯淡，装作有些后怕的模样稍稍倾倒，顺势就倚靠在金池肩上，末了还不忘将手中柔荑再攥紧三分。
“唉，小王讲了之后金池可莫要笑话。”话语一顿，竞日孤鸣露出略有为难的表情。待姚金池安抚似的握了握他的手，他才继续轻声讲道，“小王梦见…梦见了好大一声惊雷。”
惊雷有何可惧？竞日孤鸣将假话讲成如此模样，姚金池却仍是信着，柔声安慰着仅差几寸便要倚入自己怀中的北竞王，并将这些事仔细记在心上。并非是姚金池易轻信，只是她信竞王爷不会骗她。
是啊，竞王爷哪能骗她呢？
不过是几十年的欺瞒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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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20-04-29 14: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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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阴数载，日月轮转。
不过短短几年，苗疆便像是失了地气相助一般——善疑的苗王因为想要拔除自己所疑的将军，却遭其所戮；苗王独子，即王储亦失去踪迹；苗王胞弟只身去寻王储，却也一去不返，仅剩北竞王强支病体，自北竞王府迁至苗王宫主持大局。
苗失其主，不至数月便已民心涣散，部落中亦有愤懑声音，边陲之地尤是。为此北竞王隐去病弱姿态，一展雷霆手段，使得这些声音自此消罔，遂又刚柔并济，光明正大地拢落了不少人心。不消廿日，部族会议上便有人联合上书，望竞日孤鸣登基为王、以振苗疆。在此之外亦有流言蜚语，讲的是北竞王为谋王权，设计残害其他王族以致今日衰败景象。可不过数日，这些闲话便已不复存在。毕竟，从源起处消除流言一直是最有效的手段。
吉日，新任苗王竞日孤鸣登基，着皇服新装，就连鬓边的垂带都比以往显得更为华丽。座椅铺的是新贡的毛皮，原先那身用王侄亲猎的皮毛所制得的脂色毛氅早已换去，如今穿的是华贵轻便的衣装，编在发冠上的丝缎缠着珠玉垂下，搭落在眼眉之上。他就那么高坐于殿上，嘴角永远噙着笑意，从容而又慵懒，带着姚金池不识得的疏离，如以往那般温声询问她的来意。就好像这里不是苗王宫，而是北竞王府；他未当任苗王，依然是北竞王。
物是人非，而事事休矣。遥遥望着座上之人不似病弱的脸庞，姚金池明白自己以往不过徒劳，真情换来的则是假意。她低首跪拜苗王，口念道贺之词，却不曾抬头去看他的眼。
那人面对自己所倾情谊又作何感受呢？或于心里嘲弄不屑，或弃之不顾。真相为何，她是不敢问的。
“多年来，王上的顽疾一直未见起色，前些时日金池未在您身边随侍，王上倒是看起来康健许多，想是金池无用…”讲到此次来意时，姚金池下意识地顿上一顿，“如今王上既然身体无恙，便无需金池伴之左右。还望王上准允金池就此离宫…往去他处。”言罢，姚金池的身子又向下伏了几分，发间穿插的头饰垂落在殿砖上，叮当作响，似又敲击在某人心上。
竞日孤鸣吁叹一声，眼里蕴的依旧是那些不清不楚的物什。“哎呀…金池何不留下与孤王作陪呢？”字句听似央求，语气却又不容人拒绝。从前姚金池总是以为自己能猜得他的心意，可如今呢？如今她不得不起身抬头，斗胆望向殿上高坐之人，却见那象征帝王的冠上镶了珠帘，阴影覆在那人眉目上，竟是望不进他的眼。
原以为心意相通，却是自己一厢情愿。膝下殿砖冰冷，姚金池心中亦冷，轻咬贝唇沉默片刻，复又坚决地低首请离。
请王上准允金池就此离宫，往去他处。她重复着自己的请求。
清泪自佳人眼角滑出，流过腮颊，最后自颌下恋恋不舍地滴落。鬓发遮去她频频坠地的珠泪，使得无人知晓殿砖上那一小洼水渍的缘由。旁人看不清楚，高坐于上的竞日孤鸣更是看不清楚。他自以为自己从未与身旁人贴近过距离，现今真的远了，远得他伸手也无法牵到，待他意识到她即将去到更加遥远、更触不可及的地方之时，才意识到，她曾是一直伴在身旁的。
可他还是说：孤王允你。
他看见金池起身，看见她在阶下礼数皆备地躬身拜别，看见她颊上一点晶莹缓缓滑下。
嘀嗒。
竞日孤鸣的心里仿佛落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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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發表於: 2020-04-29 14: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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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盘圆缺往复经年，距苗疆历变已然许久，虽已风平，浪却未静。
边陲有一部族，名奚。奚族族长好财善算，但有些心高气傲。每年虽按例上供给孤鸣王族，实际上却因贪图商贾钱税从而与其长久拉锯，不愿低头归顺。时间一长，便有人不满奚族作为，于苗王召开的部族会议上语气愤慨激昂地提出此事，要苗王为此决断。竞日孤鸣依旧高高地坐着，稍挑眉眼，显出一副波澜不惊。他早就知道奚族一事，然而先前苗疆元气未复，若要擅动则极易损兵折将，遂一直将此事搁置到现在。
而现在或许就是那个时机。善于谋略的苗王缓眨美目，心中早已有了计较。他先是对奚族之事表现看重，随即又装作需要沉着考虑对策的模样，点下数个部族待命后了了散会。与奚族交好的部族便一面附和苗王，一面又私下里遣使者通告奚族此事，以不失自己的立场，从而维护利益。
而奚族族长有一掌上明珠，名为乌洛兰·翡雅。其身娇貌美，仪态万方，性格倒有些豪放不羁，仍使得族内年轻男子为其争而不休，却是因心慕当今苗王从而至今未允任一婚事。
他族使者所携的消息让奚族族长一愁再愁，翡雅善观父亲心事，得知苗王欲拨兵攻往奚族之后，便大胆提出要以自己为使，前往苗王宫和亲以解父忧。奚族族长何不知女儿话中真意？若能满足她心愿，又可为奚族解围，或许也算是好事一桩。他便与女儿作约，另遣使者先行前往苗王宫，不提苗王会议上所论之事，只谈和亲。
得知此事，竞日孤鸣丝毫不感到意外，且与之和亲本就纳在他的考虑范围内。能够不损兵卒、以和平手段解决此事，自内部将其蚕食架空，这样的手段是他最优先思考的。阖目斟酌片刻，竞日孤鸣遂唤来服侍一旁的文臣，命他严谨地推敲词句修书一封送至奚族，委婉地表达自己的应允之意，并希望与族长之女见上一面。
收到苗王邀约，翡雅不禁欢欣雀跃。她换上新裁的衫、又戴上新买的钗，作一副小女儿姿态痴痴地乘轿携礼前去觐见苗王。与之相反的是，竞日孤鸣对这次见面没有半点在意，只是惯然地稍提唇角，略略颔首以为礼数，那对眯缝着的眼从始至终皆没有看向奚族族长之女。为示诚意，苗王仍是违背己意，将这枚局中子安排至宫内暂住，并让宫人下属以礼相待。
一日，竞日孤鸣闲来无事，于书房内临帖。他神闲气定地立在桌旁，挥毫落纸，纸上字刚劲有力，比起原帖更有一番滋味。忽地一声惊雷，未闻落雨，手中所悬毫笔却被震得一抖，硕大墨珠滴落纸上，晕了一副好字。
正巧乌洛兰·翡雅端着纹瓷茶盏入内，虽未经他应允，竞日孤鸣亦不好开口，只得礼貌地笑笑，询问她来此有何事。翡雅旋即举起茶盏请他一品，可实际上她从未做过这般细腻的活计，泡出的茶汤浑而不清、苦而不香，茶温也差强人意。对此，竞日孤鸣婉言拒绝。一事不成，翡雅便又主张为他关窗，遂落了手中茶盏大步上前。
就在她刚要扶上窗棂的时候，竞日孤鸣却望着外面堆蓄的雨云开口：
“孤王想要一观落雨。”
这雨有什么好看的！翡雅不解，可她也没有那么善感。不知做些什么，翡雅便匆匆取来旁边叠放着的绣金狐裘，却是不及旧人细心，入手一片寒凉却仍要往竞日孤鸣身上披覆。竞日孤鸣不着痕迹地躲闪几分，轻轻一摆手，再次拒绝了她的好意。
行至窗边，竞日孤鸣只觉浓厚的水汽携着泥土腥味扑面而来。夏天的雨落得又急又快，就那么杂乱无章地敲在房檐窗前，激起团团水雾潮气，即便竞日孤鸣站在屋内也同样被打湿身前一片。翡雅见了，觉得自己终于有事可为，便沾沾自喜地从怀中取出一只绣荷小帕，上前欲替王上擦拭。可竞日孤鸣见了那帕便觉得眼熟，恍神一瞬，上面那簇粉荷绣的针脚与当年身旁之人的手法几近相同。一时心事翻涌，他也顾不得旁地，攥住缎帕一角直问此物来由。
这忽如其来的举动惊得翡雅松了荷帕，改以手指绞着袖边，眼神躲闪，支支吾吾地答道：“帕子是我见了好看，私下里要人出宫采买回来的。这荷绣得的确精美，那绣娘定然手艺绝妙，听侍女闲言提到此女在都城也颇有名声。若王上喜欢这绣物，不如就叫人去将其请进宫内……”
“罢了。”苗王忽地打断她说。
罢了。摩挲着帕上绣荷，竞日孤鸣眉睫稍垂，略思一二。旧时、旧事、旧人，他想就这么罢了，可旧情不允，他也只得自笑无奈。笑自己算计不准，笑天意总是弄人。
急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待雨一停，竞日孤鸣便唤来宫人，不顾其意愿，半强制地将奚族族长之女遣出，送回暂居之所。书房再次沉寂下来，只剩下檐角落雨的嘀嗒声。竞日孤鸣信步回到桌旁，垂首去看那幅遭毁的字。墨滴被宣纸吸收化入，留在其上的仅一墨点，如同惊雷一般突兀。胸腹处被润湿，沾水的衣物带走了竞日孤鸣身上余温。他开始觉得有些冷，双手虚抓着些什么，就像是在拢他以前常穿的裘。
“…金池，小王冷咯。”
叹声稍纵即逝。再后来，他便坐到书房那把梨木雕花椅上，似乎一直在沉思些什么，直至烛尽灯息。

翌日，苗王降旨：不允和亲，望奚族择其他条件更易之。
不及翡雅上殿询问，便被竞日孤鸣派来的人马强行护送，回转奚族。奚族族长闻得此事，心生愠怒，自认忍不下这气。待见到因遭人弃嫌而垂泪不已的女儿，奚族族长又不免破口大骂，骂竞日孤鸣不识好歹，骂他狼子野心。他更是修书一封，将这些难听话尽收了去，并于文末言明奚族拒绝苗王的其他条件，字里行间亦有不畏战的凶意。
往去苗王宫的使者将这信里的话报告得含糊其辞，然而竞日孤鸣何尝听不出其中怨意？只笑其以卵击石，随之挥手召集先前特意点下的数个势盛的部族遣兵协助。一来不损心腹精兵，一来可达削兵除势之效，谓之一石二鸟。
时过境迁。就在奚族日渐势微从而不得不低头时，苗王却收敛起平日常携的笑意，对其冷脸相应。无论对方怎样求情，仍不允其活路。众人皆以为其意在杀鸡儆猴，遂逐渐息了风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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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樓發表於: 2020-04-29 14: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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竞日孤鸣有时会嫌那王座太硬太窄，比不得北竞王府那把梨花椅，扶手早就被他磨得圆滑，即便倚着靠背睡下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适。如今这些曾让他日夜惦念的事物对他而言，也仅是如此。不过是从一座华丽的笼，换至另一更大更舒适的笼罢了。就算于殿上向下张望，也望不出王宫，更望不见外面。
外面落雨了吗？他总是在惦念着。
而今她又在哪里呢？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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