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4.09 【安劍】此生唯一

復制鏈接 | 瀏覽器收藏

offing

級別: 騎士

作者資料
發送短消息
加為好友

UID: 112629
精華: 0
發帖: 55
威望: 2 點
銀兩: 976 兩
蓮花: 100 朵
本命: 劍無極
王道:
牆頭:
配偶:
座右銘:
注冊時間: 2019-09-10
最後登錄: 2024-09-04

鮮花(353)

樓主發表於: 2020-04-09 08:14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04.09 【安劍】此生唯一

轉生パロ
收錄於劍受合本《一劍傾城》

－－－－－－－－－－－－－－－－－－－－－－－－－－－

安倍博雅奉為人生圭臬的一個詞是「及時行樂」。

對一名正值青春年華的高中生來說，這種信念似乎沒什麼問題，但最奇怪的是他之所以會這麼做是因為不想留下任何遺憾。所有知道原因的人都會吐槽他是不是重生過，不然才十多歲的人哪來這種大徹大悟。安倍本人也不知道自己的頓悟從何而來，他生活在極為普通，更正，是很安逸的環境，做為一間寺院的養子，他的家庭算不上是社會認知的普通。

即使每天都過得很充實，安倍卻依舊得不到滿足，有一件事是他從來沒告訴過任何人的，他之所以如此積極去嘗試新事物，是因為心中有著遺憾。這遺憾是從安倍有記憶以來就伴隨著他成長，任何事情帶來的新奇感很快就被空虛取代，也因此他拼了命地去挖掘從未有過的體驗，希望能藉此找到什麼來填補這深淵般的空虛感。

庸庸碌碌地度過高中生活，正當安倍以為自己就要這樣過完無趣的一生時（青春期的少年總是多愁善感凡事誇張化），在大學入學的第一天，他找到了人生希望的同時又解鎖了一項新成就——「一見鍾情」。

風間烈在講解宿舍公約時的表情有點微妙，其他學弟都愛聽不聽地偷偷聊天，只有一名睜著天藍色的大眼閃亮亮地看著自己，讓他聯想到其中一隻校狗小黑。而這名學弟也還真像隻小狗，每天繞著他轉，一下是分送他老家庭院種的水果，一下是約他出去吃飯，熱情到親友群都在開玩笑說這學弟大概是喜歡上他了。

最讓風間烈感到不解的是，他其實有點害怕面對安倍，沒來由的恐懼感使他下意識逃避，卻因為身為棟長的關係總會跟安倍打到交道。風間烈看著眼前小狗眼的安倍感到無比頭痛，在宿舍聚賭是違反生活公約的，通常學生們都是願賭服輸，但每一次都輸錢就會讓人懷疑有詐了。一群人寧願自首賭博也要檢舉安倍詐賭，鬧到風間烈那是不處理也不行。

「大哥……」

「別裝可憐。」

聚賭嚴重的話是可以直接退宿處分的，考量到其他學生主動通報，一律算初犯書面通知家長，但如果安倍也比照辦理的話其他人絕對會有意見。思考許久，最終還是以勞動服務打發掉了。在知道他決定從寬處理後，安倍感動到就要撲上來，他緊急伸手阻擋才沒有被撞個滿懷。不禁納悶這傢伙上輩子是狗嗎怎麼沒事就撲人？不得不說安倍裝可憐的功夫十分高超，被他詐騙過的學生們竟然也就此算了。

這時風間烈還不知道，安倍惹麻煩的功力還不只在學校內，要是早知如此還寧願他們繼續留在宿舍賭博，畢竟校園內發生的事總是比較好處理。

風間烈對於「大哥」兩個字沒有抵抗力，而安倍敏銳地察覺到這點，也因此一直纏著他完全不怕被趕走。某次長期連假，宿舍幾乎成了空城，只有接了校內打工的少數人留了下來，其中也包括風間烈在。安倍知曉後立刻打電話說不回去了，跑去超商搬了一堆酒偷渡進宿舍。風間烈看到安倍手中提的袋子時眼睛都亮了，輕咳了聲後看四下無人便鎖了門拉上窗簾，假裝沒人在內。

「那個……有必要連燈都關上嗎？」

兩人圍著一盞小夜燈，像在做什麼壞事般偷偷摸摸。

「要是有人突然來了要怎麼解釋酒味！」

風間烈沒好氣地回答，他臉色微紅，身旁已經放著空酒罐。因為住在宿舍又身兼數職的關係，他有很長一段時間沒跟朋友出去喝酒，而安倍又打著感謝他之前手下留情的名號上門，一時腦弱便放人進來了。酒精逐漸模糊了意識，風間烈不像平常那般刻意迴避安倍，態度自然地跟他互動。

幾杯黃湯下肚後，安倍終於鼓起勇氣，說出深埋在心底，卻眾所皆知的秘密。

「大哥。」
「按怎？」
「我……我喜歡你！」

風間烈拿著酒罐的手一抖，都活了二十年了，不管是主動告白還是被告白他多少都有點經驗，但被同性的後輩告白還是第一次。這情況在安倍喜歡他的謠言傳開時就有想像過，雖然當時覺得根本是無稽之談，不過安倍過於熱情的態度早讓他有了心理準備。風間烈放下啤酒，醞釀好該如何回絕，拒絕的話語卻在對上安倍的眼睛時哽住了。

「安倍……」

直到安倍湊過去吻他時，風間烈才驚覺安倍的存在本身對他而言就是種制約，他根本無法說出任何拒絕的話。

這一刻，安倍終於確定了能填補自己遺憾的人就是風間烈。

契機是入學當天的一見鍾情，隨著時間過去，他發現只要跟風間烈待在一起，心裡的空虛感就能獲得些許平靜，如果能完全擁有這個人，是否就能擺脫這永無止盡在追求什麼的人生？

見風間烈沒有拒絕，安倍壯著膽子想索取更多。安倍按著風間烈，探入舌頭亂無章法地吻著，而風間烈只是一手抵上安倍的肩，沒有任何推拒的跡象。安倍不是沒有經驗，但也沒多到能培養出什麼技巧，而這點風間烈也是相同。

好像被小狗舔……風間烈心想，在酒精作用只覺得渾身酥酥麻麻熱氣直冒，竟被勾得不由自主回應起來。這下安倍炸了，覺得一直以來的苦苦追求終於得到回報，他急切地將人推倒在地，活像個第一次做的處男。

地板上鋪著巧拼，撞在上面疼是不怎麼疼，但卻碰撞到桌子導致上面的啤酒罐掉了下來，濺出不少酒液。風間烈稍微清醒了些，想起身去挽救，又被安倍壓回原處。這一次的吻終於有點樣子，安倍舔過風間烈的唇瓣，然後將舌頭推入他的口中。風間烈發出聲嗚咽，手又再度抓住安倍的肩膀，仍然沒有拒絕的意思，只是扣緊了他的雙肩。交纏在一起互相舔舐著彼此，體溫逐漸升高，急促濕熱的吐息交錯在鼻間，混亂了思緒。

安倍的手在風間烈身上遊走著，他將寬鬆的居家服撩到胸口，撫摸著布料下精瘦勻稱的肌理。在手掌擦過乳尖時，安倍感覺到身下的人瑟縮了一下，他頓時興起股小小的惡意。在來回揉弄下，小巧的乳尖很快便挺立起來，在風間烈掙扎著想阻止他的手時，安倍放過他的唇，轉而低頭含住那處吸吮。

風間烈連忙摀著嘴以免發出聲音，宿舍內的隔音很差，雖然左右鄰居都回家去了，但不代表沒人會經過。然而安倍完全沒有在意這點，肆意玩弄著敏感的乳尖，直到兩邊都腫漲到極致後才終於放過他。安倍愉快地看著雙頰通紅、喘著氣癱軟在地的風間烈，然後伸手解開他的褲子並把它脫了下來，這時他才終於想起一件重要的事。

「怎麼辦大哥……」安倍哭喪著臉，他雖然打定主意告白，但完全沒想到能發展得如此迅速。「我什麼也沒帶……」

風間烈愣在那，突然想往安倍頭上敲一記，但家教良好的他面對那張小狗臉怎麼樣也下不了手。安倍想到這裡是男生宿舍，在確定風間烈沒有套子後，便想去翻其他人的抽屜看有沒有人放著備用，風間烈見狀急忙阻止安倍的舉動。

「現在只有我在，要是他們回來發現少了不就是我的鍋！」

安倍仔細想想也對，本來想回去自己的寢室找，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再加上他還是很怕風間烈可能在藉故拖延，這一走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回來⋯⋯見他一副可憐兮兮（下面的小兄弟倒是精神抖擻）的樣子，風間烈內心天人交戰一番後還是敗下陣來。

「……我幫你吧……」

一時之間體位顛倒，安倍被風間烈推坐在地，本想制止的手在對方拉下他的褲頭時尷尬地在半空虛晃一圈，最終老實地撐在地上，配合著脫下僅剩的底褲。第一次看到自己以外的性器，風間烈心裡有種莫名的抗拒，卻還是忍耐著那詭異的不適感，一手摸向他來回套弄。

安倍的呼吸頓時重了幾分，天曉得他想像這畫面成真有多久，如今喜歡的人真的在自己身下還一手握著——安倍屏住氣，覺得沒當場射出來已經是萬幸了。然而話不能說得太早，在撫弄下性器很快便堅挺起來，風間烈咬著下唇猶豫片刻，最後還是張開嘴，低下了頭。

「大哥！」

安倍手忙腳亂地想阻止，但從身下蔓延上來的快感使他那一點點僅存的理智消散殆盡。敏感的性器被濕熱口腔包圍，柔軟的舌頭在充血的頂端笨拙地舔舐，安倍緊咬著牙才終於擺脫差點早洩的窘境。

並沒有想像中難以接受，鹹腥的感覺在嘴裡瀰漫開來，風間烈下意識地吞嚥，引來安倍一聲悶哼。風間烈開始感到嘴酸，本想放開，但安倍期待的眼神使他著了魔似地將眼前的性器含得更深。安倍忍不住伸手探入他的髮間，也沒有施力，就只是扣著不敢動彈。安倍眼神迷濛地低頭，看著心上人的口舌磨著自己的性器，他笨拙地想嘗試全部吃進去卻不得要領，牙齒不時擦過，痛歸痛卻絲毫沒有減少高漲的性致。敏感的前端抵上柔軟的咽喉處，在又一次的反射性吞嚥下，撩撥到極限的刺激終於達到臨界點。

風間烈感覺到扣在自己後腦上的力道突然加重，然後是口中一股強烈的腥羶味漫開。安倍急得邊道歉邊尋找面紙，而風間烈看到桌上還有罐未開的啤酒，於是順手拿來喝了口順便洗掉那奇怪的味道。只是沒想到當風間烈回過頭來時，安倍手裡捏著面紙面紅耳赤地盯著自己，他這才意識到剛剛的舉動有何不對，場面一陣微妙的尷尬。

最後當安倍再次撲過來時，風間烈以身體深刻體會到他上輩子可能真的是小狗這件事。

※

風間烈就這樣跟安倍展開只有單方面認定的交往，陷入戀愛盲目魔障的安倍完全不覺得這樣沒有反對也沒有同意的關係是否有問題，唯一值得高興的是比起追求期，兩人間對外展現的距離反而正常多了。雖然開始的契機是誤打誤撞，但時間久了風間烈也習慣跟安倍在一起的生活。

事情發生得毫無徵兆且一點道理也沒有。

風間烈像往常一樣早起，前往校內工讀指定的打掃地點，然後是一種無法言喻的內疚感從四面八方襲來，無數個陌生畫面堆疊起的恐慌壓迫著他。他喘著氣，滿身冷汗地跪倒在路上，身邊朋友的呼喊像隔著一層水膜般模糊不清，他大口吸著氣卻完全感覺不到空氣進入肺中。錯覺造成的窒息感逼出了眼淚，他看著自己的手，無形的刀刃刺穿血肉的觸感彷彿是剛才所為般清晰。最後，他墜入黑暗之中。

當風間烈再度恢復意識時，是在醫院的病床上。醫生來了又走，表示檢查結果一切正常，可能是恐慌症的症狀建議轉診。他有些恍惚地看著一旁的老師、同學，唯獨沒有那個人的身影。不過這也是能預見的事，畢竟他們沒有告知任何人彼此的關係，風間烈也因此有了點喘息的時間。他很確定自己的症狀並不是現今社會認定的恐慌症，但無法保證造成自己恐慌的原因出現時是否還能保持冷靜。

安倍博雅。

風間烈全想起來了，他的前世，還有最後抑鬱而終的原因。

※

安倍感到十分沮喪。

首先是他是最後一個知道自己男朋友送醫的人，再來，他的男朋友以養病為名義已經三天避不見面了。看著訊息中冷冰冰的文字『你來的話室友會起疑』，安倍無語問天，究竟為什麼交往後反而比交往前的距離更遠？明明以前三天兩頭往他寢室也沒怎樣！安倍覺得自己真的被教育得很好，風間烈說什麼他都老實照辦，連一點質疑都不曾提出。

終於熬到週末，確定風間烈的室友都不在後，安倍立刻去敲他寢室的門。風間烈看見他出現也沒說什麼，直接放他進門，但對於安倍的問題都是含糊帶過。安倍說著說著頓時有些委屈，總有種自己在一頭熱的感覺，一時衝動便整個人黏過去親他。久違的氣息包圍下安倍有些按耐不住，風間烈沒有拒絕，被動地接受對方的進犯。

從告白那一天後安倍一直找不到時機再更進一步，雖然明知風間烈還在養病期，但他仍然抱著僥倖的心情帶著必需品。剛開始的氣氛都還不錯，親吻、愛撫，得到不冷不熱的回應，直到脫下衣服時，風間烈瞪大眼睛看著他的胸口。

「那是……？」

安倍的胸口，正好在心臟的位置有個不規則形狀的胎記。

「這個啊？我出生時就有的，在背後也有一個，好像被什麼東西刺穿一樣。」安倍解釋著，然後發現風間烈的臉色有點不對「大哥？你怎麼了，不舒服嗎？」

滿天的螢光、雨。

眼前的一切離自己遠去，像是落入水中般。呼吸變得急促起來，風間烈緊抓著胸口的衣服，全身爬滿冷汗，恐慌與不安逐漸吞噬了他。

風間烈推開安倍，下床翻出抽屜中從未動過的藥，連說明都來不及看就拆開來吞下，趴在桌上等待藥發揮效用。安倍好像說了什麼，但心跳聲太吵使得他什麼也聽不到。他閉起眼，一次又一次，在那棵奇妙的大樹下，他親手結束了安倍的生命，像收訊不良的老舊電視般播映著泛黃閃爍的畫面。

不知過了多久，風間烈抬起頭，發現安倍一直在他身邊。對上那雙充滿自責擔憂的藍眼。強烈的內疚感再次湧上，卻在藥物的作用下產生似乎能忍受的錯覺。

「對不起。」

安倍一愣，不明白風間烈為何要道歉。

「對不起，都是我的錯，對不起⋯⋯」

風間烈低下頭，不斷重複意義不明的道歉，彷彿只要這麼做，扼住喉頭的深深愧疚就能減輕一般。

安倍費了一番功夫才終於將風間烈哄去休息，然後脫力地坐在椅子上，順手撈過藥單來看。一一查了上面列出的藥物，在知道這些都是針對什麼症狀後，他心裡湧起股無力的憤怒，不只是對風間烈，也對自己。為什麼不告訴自己他生了什麼病，為什麼不肯按時吃藥，為什麼……安倍腦中浮現了一個令他感到害怕的念頭，說不定，是因為自己根本就沒有被信任過。

想法一旦成型後，再怎麼說服自己那只是猜測都無濟於事，安倍努力壓抑那股不安，默默下定決心，將藥包收起。

※

風間烈的夢魘正笑容滿面地迎接他。

「大哥，早啊！」

一早，安倍就跑來找風間烈，先是確認他的精神跟生理狀況無異後，便遞出了幾個藥片過去。

「……對不起擅自看了藥單……我知道得了這種病會讓人很難接受，但一定要按時吃藥。」

感覺到冷汗滑過背部，風間烈愣愣地看著安倍手中的藥，他的心跳加快，但未退的藥效讓一切都還在可控制的範圍。他伸出手，接過了各種顏色的藥片，在安倍的注視下吞了下去。

「讓我們一起面對，好嗎？」

穿著Ｔ恤與牛仔褲的青年身影與身著白色狩衣的少年重合，風間烈又感覺到那股掐住咽喉的窒息感逐漸侵蝕而上。

※

生活似乎又上了軌道。

每天固定的時間，安倍拿著藥來找風間烈，確定他吃下後才繼續後續的行程。而風間烈在安倍離開，或是不注意時將口中含著的藥丟掉。

藥物非常有效地控制住他對安倍的恐懼，卻又引發了新一輪的恐慌。關於過去的夢減少了，風間烈開始懷疑自己真的是有病才會產生關於前世的妄想。但他還記得倒在血泊中時那無能為力的絕望、刀劍刺穿血肉的觸感以及伴隨終身的悔恨。他害怕自己會在沒有做出任何彌補的情況下徹底忘卻，只能選擇以這種不堪的方法來逃避。

若有來生，找到我，大哥欠你一劍。此世安倍真的找到了自己，然而他虧欠的卻沉重到無法以單單一劍來抵銷。苦思之下，風間烈想到了唯一的辦法。即使他不認為自己值得被安倍所愛，但只要安倍想，他什麼都願意給，直至此生終結為止。

於是風間烈開始假裝病好了，假裝是真心喜歡安倍而不含一絲愧疚，不過他卻忘了安倍的敏銳聰明，還有自己的演技是多麼拙劣。

安倍發現風間烈在某些時候的不對勁，他迴避自己的視線，不肯正眼看著自己胸前的胎記。然而相處時比過往更高的配合與順從讓他高興到沖昏了頭，以至於又多花了一些時間才注意到他們之間的不對等。就如同單方的接球遊戲般，永遠都是安倍提出什麼，風間烈一概接受，再無任何回饋。滿足感化為不安，安倍久違地感受到幾乎將他吞噬殆盡的空虛，即使如此，他害怕失去風間烈更勝於身陷這無止境的循環之中。

扭曲的平衡總有被打破的一天，引爆點是安倍親眼目睹風間烈丟藥的行為，信任一旦出現裂痕，所有事情的破綻都變得清晰可見，比起自己的一頭熱，安倍可悲地發現就連吵架都像是撞進一片虛無般沒有任何著力點。

「……你愛過我嗎？」

安倍從沒想到這種宛如劣質肥皂劇的台詞會從自己口中說出，他立刻轉身離開，不敢親耳聽到回覆。他離開宿舍、離開學校，不知道該往何處而去，直到精疲力盡坐倒在路邊為止，他拿出了手機，看到風間烈傳來的，除了同意以外唯一的訊息。

『我願意為你而死』

如此廉價不堪的謊言。安倍乾笑了聲，刪去所有的紀錄。

※

從那天開始安倍就沒有回過宿舍。

風間烈試圖連絡他，自然是所有的方式都沒有得到任何回應。根據安倍的朋友所說，他似乎找到一份不錯的工作，手頭變得闊綽不少，朋友群都因此受惠被請客幾次。想到過去安倍的本行，風間烈總有股不祥的預感，最後終於讓他打聽到了安倍的去向。

那是位於灰街中的非法賭場，外觀當然只是一般商用建築，風間烈是依據對安倍的了解判斷那裡面藏有賭場的。他在後門的巷內等了很久，與此處格格不入的氣質引來不少側目，終於在午夜後等到安倍跟一名藍髮的青年從中走出。

結果當然是不歡而散，風間烈拼了命地想說服安倍不要待在賭場裡，而安倍只是瞥了眼身後的建築，丟下一句：「既然知道這裡是賭場就直接報警啊？」便頭也不回的離開。

風間烈每天都去守著，直到有一天，他看到名只在夢境中出現的人物站在自己的老位置。也是同一天開始，風間烈再也沒去等過安倍。

※

踏出賭場後門，安倍習慣性地往門口斜前方的巷子望去，在見到那空無一人之後先是失落，然後默默生著悶氣。日復一日，看見安倍每天下意識尋找的樣子，跟他一起待在賭場的慕容勝雪冷冷看他一眼，開口既是提醒也是警告。

「明天的賭局不會有問題吧。」
「安啦安啦，我安倍博雅什麼人，這點小手段對我來說跟吃飯一樣簡單！」

安倍是在麻將場詐賭時被人介紹到這間賭場，第一次出現的年輕人連贏了好幾局，當時所有人都以為是新手的好運氣，只有一名大叔事後追出來，揭露了他的手法。那名大叔看他年紀輕輕就有一副好身手，便轉介他到這間賭場當發牌員。私人賭場當然是跟黑道有所掛勾，就連那名大叔也非善類，但安倍仍然答應他的提議。

賭場明天要接待的是包場的客人，雙方在這附近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因為底下的人起了點小爭執但又不想鬧得太難看，於是便想藉由運氣來決定該如何處置。其中一方自然已經跟賭場負責人串通好了，只要能詐賭成功，所有人都能得到數字不小的酬勞。慕容勝雪所說的自然指的是這件事。見安倍自信滿滿打包票的樣子，慕容勝雪對於他的天真感到無語，長呼了口氣後便不再搭理。

安倍的手法是完美無缺的，賭局的勝負基本上都照計畫走，但問題就出在他的精準度上。牌桌上其中一名男人從口袋中拿出一張紙條，將開桌以來的輸贏走向一字不漏地全唸了出來，恰好就是前一天與負責人談定的流程。靠著這些年來在賭場中鍛鍊出來的定性，安倍還能保持著職業笑容面對，但一旁負責人的態度倒是直接將他出賣個光，連辯解都不需要了。

「小夥子，看你年紀輕輕怎麼不好好念書，跑來騙人？」

男人收起紙條，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此時安倍終於察覺自己入了局，賭局只是場幌子，他們只是需要一個藉口找麻煩，而目的是這間賭場後面的人。這一帶的賭場都是由同一個人經營，表面上相安無事，但已經有不少人覬覦那背後的油水，等著要抓到馬腳。

冷汗滑過頰邊，四周投來不善的目光，就算今天能留著條命，但也不能保證賭場的頭會保住他，最壞的狀況就是直接切割。安倍扯了嘴角，正想說點什麼來挽回劣勢時，一陣響亮的敲門聲突然介入其中。眾人的目光頓時被吸引過去，安倍回頭一看，發現這天一直不見人影的慕容勝雪正斜靠在門邊。青年確定所有人都看向門口時，才慢條斯理地打開門，放入一批手持武器的人馬，而為首的正好是在場那兩名滋事份子的對家。

仇家既然找上門來，眾人二話不說便抄起傢伙上前就是打。安倍連忙躲到牌桌下，正好看到慕容勝雪趁機閃出門，他內心暗罵對方早有預謀，小心翼翼地想避開混戰往外移動，卻在離開遮蔽物時聽到遠方一句「別讓那小子跑了」的叫喊聲。

那叫喊埋沒在咒罵、吆喝和鬥毆聲中，但還是有幾個人見狀往他的方向跑來。安倍急忙往大門跑，卻在踏出門的那一刻被人拉住往旁邊扯，然後在作用力下跌坐於地。定睛一看，安倍驚訝地瞪大眼，還來不及開口就被對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並被帶往賭廳外大門兩旁的巨大盆栽後面躲藏。

風間烈緊張地看著外面的狀況，從中跑出來的人碰上新一批的人馬，但雙方似乎是同一夥的，草草交換情報後又各自散開，好像安排了一些人要找出安倍。他嘖了聲，壓低身體躲回遮蔽物。

「慕容勝雪等一下就會找警察過來，我們要在那之前離開這裡。」
「你怎麼會認識他？究竟發生什麼事了？」

風間烈沒有回答安倍的問題，腦中快速重演了一遍事先跟慕容勝雪規劃好的逃脫路線，便拉著安倍朝著賭廳後方的電梯跑去。這棟建築物總共設置了前後兩處電梯，而其中一部已經做好手腳，樓層顯示的螢幕上都貼上了『保養中』的紙條。他們跑進電梯門，風間烈打開控制開關，讓電梯降到指定的樓層。

下降的過程在緊繃的氣氛下顯得極為漫長，風間烈不斷注意時間，口中喃喃自語默誦著路線。外頭的是真正的黑道火拚，安倍覺得還有點腿軟，不過在看到風間烈出現的時候，恐懼就被一股安心感所取代，但同時對這番心態轉變感到憤怒。究竟要無能到何種地步，才會想依賴著與自己並無二致的普通學生，甚至貪生怕死到無法拒絕早就斷絕往來的他來救援。

電梯停靠的樓層正在施工中，整層樓除了樓梯外的地區都被木板隔起來，電梯裡的按鈕也被封起來不停靠。他們從明亮的電梯內進入了昏暗的環境，安倍一時看不清周圍的景像，只能繼續被風間烈帶著走，來到位於樓梯間唯一的出入口旁。隔間外傳來陣陣吆喝聲，聽起來像是被圍堵的人叫來的人馬。

當外面安靜下來後，風間烈悄悄將門打開了條細縫，確認已經沒人在樓梯間後，他回頭看著安倍，似乎是誤會了他此時的自我厭惡為不安，風間烈露出笑容，無聲地對他說道：「沒事的。」

安倍有些愣神，這好像風間烈是第一次，在沒有任何逃避與猶豫的情況下看著自己。他突然間覺得好笑，無論是對風間烈那故做冷靜的逞強還是自己這段時間的糾結。安倍猜到了風間烈跟慕容勝雪擬定的計畫，這裡是灰街，大家幾乎全是在做非法生意，因此都有共識是爭端不會亮到街上讓路人有機會看到，只要抓準時機，逃出去後隨即來到的警察會讓裡頭的人疲於奔命。

他們沿著樓梯一路飛奔而下，心臟鼓譟到疼痛，周圍的聲音逐漸遠去，唯一清晰的聲音是自己加速的心跳聲。兩人的出現引起了騷動，守在各層樓的人馬叫喊著要他們停下，安倍隨口扯了讓他們上去幫忙，因為情況混亂的關係，這方法意外地起到效果，但仍然有幾個認出安倍的人追了上來。

背後傳來咆哮，緊接著幾個腳步聲窮追不捨，明明是危急關頭，但安倍卻感到前所未有的踏實。說來還挺慚愧的，知道風間烈還在乎自己時，心中的喜悅竟硬生生地壓過了恐懼，好似只要跟他在一起，就沒什麼事能攔住他們的腳步。

一樓大廳意外地空無一人，用力推開大門的同時，一名男人正跨上臺階朝裡面走來。擦身而過的瞬間，安倍覺得對方有些面熟，但卻因為身後的追兵而沒有細想。街上的人似乎比平常還多，他們一路往人最密集的地方跑，不久後，風間烈拉著安倍拐進了一旁的巷內，緊貼著牆蹲低身子，以防火巷內堆放的雜物當作掩蔽，全身的注意力都集中跑過去的人身上。

風間烈放開了安倍的手，兩人都在大口喘著氣，努力平復急促躁亂的呼吸。當劇烈的心跳恢復平穩，也不見任何像在尋找著什麼的人後，他們才放下警戒，脫力似地跌坐在地上。安倍突然意識到這一路跑來，似乎都沒聽見應該有的警車聲，不過在已經脫離險境的當下好像也不怎麼重要了。在心中暗罵慕容勝雪那不可靠的計畫，安倍思緒一片混亂，想對風間烈說些什麼，但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從何問起，而風間烈也沒有打算要解釋這一切的念頭，頓時陷入一陣詭異的沉默。

「……先回去吧？」

安倍率先從骯髒的地上爬起，對風間烈提議著，同時伸手想拉他起來。安倍態度看似輕鬆，心裡卻是非常緊張。風間烈的視線停留在他伸出的手，對安倍來說這過程的體感時間比剛才逃跑的時候更加漫長，他感覺到自己的手開始出汗，終於，風間烈握著他的手，借力從地上站起。

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安倍的臉上綻出笑容。風間烈看著那久違的小狗臉，表情有些無奈，然而在他琥珀色眸底折射出的卻是久違的柔軟情緒。安倍心底一陣激動，他正想開口，卻見到風間烈臉色一變，下一刻自己就被推倒在地。

安倍愣愣地看著風間烈倒在自己面前，從他身下有什麼逐漸流出，而站在他們面前的人，正是剛才牌桌上的其中一位。他似乎在叫囂著什麼，手裡刀刃上的紅隨著示威的動作甩落。安倍什麼也聽不見，他連忙過去緊緊按著出血的地方，可是止不住的血一陣一陣地從他發顫的指間湧出，形成了一灘觸目驚心的猩紅。

真是痛極了，風間烈感覺到溫熱的血流出，身體不知道是因為疼痛或是失溫而不自覺地發顫。他想到曾經的自己也好幾次受過重傷，但記憶中的感受果然比不上肉體實際受創，不過……自從恢復記憶後已經很久沒這麼平靜了。風間烈看著不斷地呼喚自己的安倍，他露出微笑。

「……欠你的命……還你了……」

那瞬間，混亂的回憶瞬間在安倍腦中閃現，無數個片段紛亂了思緒。

眼前還是熟悉的大哥，身上的裝扮卻是這時代不曾見過的古風，而唯一相同的，是那染滿全身的鮮血。他低下頭，不斷向自己道歉。

（保護不了你，是我太軟弱。對不起，對不起……）

面前的畫面與過去的記憶詭異地重合在一起，安倍感覺到有人抓著自己的肩拼命晃著，他抬起頭，發現是剛才逃走時擦身而過的男人。才剛想起對方就是當初識破自己詐賭手法的人，一股強烈的暈眩感襲來，他在還來不及脫口求援時便失去了意識。

※

「不待在急診室也不接電話，我要怎麼找你。」

手術室外，一道女聲讓座椅上的安倍回過神來，他看著眼前身著法衣的女性，一聲高呼忍不住脫口而出。

「你－－」

然而在對方的眼神掃視下，安倍馬上縮了回去，不情不願地喊了聲：「乾媽……」

曾經的八百比丘尼這才在他身旁坐了下來，雖然安倍的思緒在這段等待的時間內沉靜不少，但他還未能全數釐清身邊的人與前世的關連，尤其是現在的家人就是過去間接害死自己的兇手。尤其是對方的態度，似乎是從一開始就很清楚雙方的過去，這點讓安倍更加鬱悶。

「原本你有可能活不到今天。」白比丘看向牆上的時鐘，指針剛過了午夜「在上一世，你的命日剛好就是昨天，如果不是風間烈，現在我大概是來醫院收屍。」

「……這是什麼意思？」

縱使早已想起前世，但如今跟恢復記憶的安倍待在同個空間對話，還是讓白比丘感到一絲錯亂，彷彿在自己面前的仍然是當年那個小陰陽師。事情的原委其實極其單純，白比丘知道安倍命定的劫数後，想要找出辦法去避開，而他在這過程中遇到了因為擔心安倍出事而一直守著的風間烈。他們兩個分頭去理清安倍與賭場的人際糾葛，打聽到了昨天那場賭席，才策劃出這起救援。其中也幸好當初讓安倍去打工的人就是賭場的經營者，才能順利完成這場黑吃黑。

聽完白比丘的說明，安倍紅了眼眶，硬忍著不讓眼淚掉下來。在他記憶恢復後，這段時間以來風間烈反常的舉止就全都能得到解釋，安倍了解風間烈是怎麼樣的個性，他很清楚自己死後風間烈會過著怎麼樣的生活，但卻沒想到那股愧疚竟然跨越時空持續到今日，一想到這，安倍便感到難以言喻的痛蔓延在心底。

「他明明……」安倍的聲音帶著哽咽，遲遲無法組織出完整字句。

看著他那副要哭不哭的樣子，白比丘輕嘆，還是開口安撫：「風間烈不會有事的。」

「可是他說、欠我的命……還我了……」

安倍還是忍不住開始哭，他原本就是不會藏情緒的類型，這種時候更是無法壓抑。

「正確來說他欠你的只有一劍，真正奪去你性命的可不是他。」白比丘看向他身上的血汙，還有因為昏倒送醫而被掛上的點滴，「就算手術結束他也不會這麼快醒來，點滴也快滴完了，你還是先去處理，順便回去清洗後再過來。」

在白比丘再三保證風間烈不會有事，加上長年來做為監護人的威嚴壓制下，安倍才終於不情不願地離開。

※

（大哥……你不用煩惱，下手殺不了我了。很抱歉……連……連累了你……）

不是的，不是你的錯。是我太沒用才救不了你。

安倍的胸口正淌著血，他努力想壓住傷口，但那血洞卻不斷地湧出更多腥紅。黏稠的血液緩緩曲延而上，如同生物般扼住咽喉，逐漸吞噬了他。入侵臟器，再浸蝕肌肉，一點一滴淹沒全身，直到逼出體內最後一絲空氣。

風間烈從夢中驚醒過來。他掙扎著想爬起，但體內未代謝掉的麻醉要讓他無法順利控制肢體，只能稍微挪動手腳後又躺回床上。他掃視著周圍，自己正身在一間病房中，點滴掛在床邊，而坐在一旁的，正是安倍博雅。

看到他平安無事，風間烈先是感到放心，然後熟悉的無力感又回到了自己身上，將他壓得喘不過氣。安倍見風間烈的臉色不對，猜到他大概是在糾結過去那些事，連忙拉起他的手牢牢握住。

「大哥，我全都想起來了。」

風間烈在聽到這句話反射性地想抽回手，但安倍卻握得更緊，不讓他離開。

「那些事從頭到尾都不是大哥的錯－－哎就算我這樣說也不會釋懷對不對？我從來沒有怪過你，我們只是運氣差了一點，遇上沒辦法處理的事而已。」

風間烈沉默地低下頭避開安倍的視線，安倍不管他的反應，繼續說著。

「不過你都已經代替我挨了一刀，就這樣一筆勾消好不好？」
「那怎麼行！」
「嘿嘿，就知道你不會答應。」

安倍收起笑容，將風間烈的手交握在掌心裡，那雙湛藍的眼如湖面般平靜，毫無波瀾地直看著他。

「既然如此，那大哥你就把這一生賠給我吧。」

意料之外的結果讓風間烈慌了，安倍仗著他有傷在身無法動彈，整個人欺身過去湊在他面前。

「大哥，我喜歡你，我真的好喜歡你……」

布簾是拉上的，安倍的聲音是一般說話的音量，雖然病房吵雜，但難保不會有人聽到。臉皮薄的風間烈馬上紅了臉，想推開他卻被反制住雙手，只能撇過臉忍耐安倍那直接貼在他耳旁的告白。

「我、我知道了！你先下去！」
「不要——不給答覆我就不走。」

打定主意要逼出回覆，細碎的吻落在風間烈的耳畔，伴隨著一再重複的情話。

「大哥，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即使風間烈對他的感情是出於內疚也沒關係，在好不容易跨過的十八歲後，安倍還有很多時間可以慢慢將那股愧疚給抹去。看著風間烈通紅的臉及微啟的唇，安倍明白，他就快要成功了。畢竟大哥是不可能會拒絕他的任何要求。

頂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