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7.14 【熒問】《熒禍x問奈何》非典型現代戀愛 2F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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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命: 問奈何、人覺、地冥、炎熇兵燹
王道: 情夢、皇穌、蝶月、素風
牆頭: 葉小釵
配偶: 無
座右銘: 人們之所以能夠懷抱希望，是因為他們看不見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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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19-07-14 16: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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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14 【熒問】《熒禍x問奈何》非典型現代戀愛 2F完結

食用需知：
*一發完結，全文約1w8字，手機寫的文請見諒
*鋪陳很長，開車情節也很長，開車靈感源自於熒問主頁上有人討犬系男友的糧
*我流戀愛故事，輕微現實感，凡中度以上的精神潔癖慎食用
*有熒元/元熒成分，但本質熒問

熒禍的碰上問奈何時所有行為都是黏膩的。
說話帶著幾分違心，目光追隨時拖泥帶水，就像稚氣未脫的小孩。
心情晴雨未明，也許在未病發時都是這般模樣的，意識澄明時，彷彿身體已被置入萬丈冰窟。
清冽且排斥的雙目睜開，問奈何天生生得薄情冷意。
仔仔細細的洗漱過，問奈何推開房門，一絲明亮晃過，滿屋子的甜味膩得要生厭，瞬間又覺得自己的老毛病犯了，被這陣薰氣弄得頭一抽一抽地疼。

「問奈何！」
熒禍焦急的聲音也是萬年亦不改變，看著問奈何移開摁住頭的手，試圖眨好眼睛看著扶養自己多年的養父，睜著那雙浩瀚如宇宙的雙眼望著他，滿是害怕與擔心，一如既往。「你沒事吧？」
手不敢太靠近，只是堪堪抓住衣袖，足見常年養成的憂慮，但即使只是捉著衣袖，力道可能還是太大了，問奈何輕蹙著眉，熒禍更湊了近，帶著幾分畏懼地扯扯衣袖。問奈何搖頭，隨意擺擺手彷彿沒在意半點熒禍的操心，「味道太濃。」
熒禍登時又氣虛了下來，又委屈巴巴的想要辯解道：「六弒說黑糖對病人很好……」
大概是過年的餃子都要蘸糖吃的傳統，熒禍開始覺得自己有點太過，可他只是希望問奈何好，這還不夠明顯嗎？
熒禍沒有沉浸在自己的心思太久，急著從廚房裏端出他的黑糖全餐，待一桌的食物都上好，熒禍才注意到問奈何那冷冽的眼神，居然漏出一抹戲謔。
「問奈何……？」
熒禍呆呆地看著似乎有點笑意的養父，正要解下圍裙，「挺好看。」問奈何不知何意的說了一句。
熒禍立刻往看著自己的圍裙，粉紅色的基底上爬著奇怪的花紋，不知道該不該欣喜之餘又覺得問奈何只是嘲笑他，礙於面子，轉瞬又強迫自己不要那麼容易就被牽著走，欲蓋彌彰得大張旗鼓，熒禍不敢想太多，乖乖坐下，假裝沒什麼的將碗筷遞給問奈何。

熒禍在問奈何面前總是還沒長大的樣子。今年也已經十八歲了，學校有安排宿舍，真的不喜歡還有很多租屋可以去詢問，但熒禍就是不肯想著這種事情。
全天下都知道熒禍是個父控，不言明都盡知的父控，要他離開問奈何去讀書，怎麼可能，哪怕學校開在宇宙，熒禍都寧願天天搭光速火箭來回。
這時候，能夠撼動他整個世界的便開口說了：「開學記得要搬出去。」
本來熒禍喜孜孜地舀起帶著濃厚糖味的湯，動作還是停了半拍，視線不敢對上問奈何。
一張白色的紙放上桌案，是入學通知單，過幾天就要開學了，問奈何沒有問，熒禍以為他無所謂，但現在現實攤在他眼前。
熒禍僅僅是呼吸聲瞬間變得細小，便再也沒有說話。

濃得化不開的黑糖，對上了年紀的人而言，其實是有點過頭了。
失去味覺，自然其他感覺更敏銳點，熒禍何嘗不是如此。
互相估量著真心，在同一片屋簷下，兩人的靜默彷彿不曾交集過。
過了許久，茶涼飯冷時，熒禍開始收拾桌面，不知道在想什麼，他的聲音有點委屈，
他說：「好。」

問奈何沒有說什麼，要是他說了什麼恐怕才可怕，一開始調侃圍裙的良好氣氛蕩然無存，就跟不曾存在一樣。
熒禍心裡酸得很，但他已經是個將要脫離叛逆期的成人了，實在不想像過往一樣想辦法跟這個人賭氣。
反正到最後都是依照這個人的所願，沒有例外。
不想被決定，也不想做無意義的反抗，但似乎沒有第三個選項，刷著充滿黑糖味的碗筷，熒禍又覺得自己被牽著走，實在很想舉起來往水槽裡扣。
做餅乾的時候也是這樣，看問奈何那個願意調侃自己的態度，他還真的以為可以離這個人近一點，把自己的心血毫無防備的捧上。
真他麼，可悲。

越想越是憋屈，熒禍收拾好廚房，將手上的水抹在圍裙上，解開那個本來是毫無意義的一圈粉紅，恍惚間，「挺好看。」問奈何的評價又不何時宜響起。
意識到那不過是自己空虛的幻覺，熒禍忿忿地把圍裙丟在地上，撫摸著自己額心上的兩個字。
另一隻手拿出手機，他聽見問奈何走回自己的房間，那心中的酸爽讓自己的唾液也跟著極速分泌。
點開元佛子的聯繫方式，又覺得不好將他牽拖下水，熒禍看著那雙數年如一日的雙眼，他的摯友，突然又覺得事情好歹，應該，不會那麼嚴重。
這時，熒禍卻注意到了，問奈何的手機放在桌上，熒禍下意識想給他拿去，隨便猶豫了一下，又神使鬼差的去試密碼。
問奈何一向挺謹慎，即使是自己也很少看過問奈何怎麼解鎖手機，鎖屏畫面又乾巴巴的只有預設背景，一點線索也無。
熒禍只能想辦法去猜，問奈何的生日？無相塔的建立時間？下一個學術報告的繳交日期？
沒有，都不是，熒禍突然手心冒汗，游移在數字間的刺激使他感到全身有少許的顫抖，唾液也跟著不斷分泌，甚至下意識的減少呼吸。
不敢期待也想要知道，熒禍敲下自己被領養的那一天日期。
突然鈴聲大作，手機本體的震動使熒禍嚇得差點把手機扔出去，他趕緊用兩隻手更仔細地拿好手機，卻不小心的……
沒錯，最不應該，最不需要的不小心，他的手不小心拉出了通知欄。
「日期提醒-今日，趕熒禍出去。」
瞬間就像置身冰窟，但思覺卻特別清晰，熒禍沒特別說什麼，把手機妥當地交給了問奈何，甚至能不多留戀一眼，就又走出他的房間。
情感應該是需要練習的，就像餅乾的滋味，熒禍想著。
勤能補拙、有志者事竟成、鐵杵磨成繡花針，除了拿來勉勵自己把這塊永不融化的雪抱緊到自己的嘴唇發紫、失去體溫外，似乎毫無意義。
「也可以放棄啊。」
六弒荒魔努力用熒禍屯在他那的原料捏一個糖人，去取代他那些不能實踐的人體實驗，正在緊要關頭時，熒禍的猶豫使他嘖了很大一聲。
六弒荒魔早就被煩得不行，他只能說--放棄唄，身為一個好兄弟，能說的都說了，愛怎樣就怎樣，管他去死呢。
熒禍愣愣的在客廳看著大理石花紋，手不自覺的貼上自己的胸口。在幾天前，六弒荒魔這樣講，自己絕對會聽不下去把電話掛斷，繼續用盡方法去暖這一片薄情的白雪。
這個念頭也並非沒有，它也成形有些時日，只能被他直覺壓下的情感，放棄，終於從瓦礫堆中努力呼出氣來，對著熒禍的心大喊贊成。
自己是何時也能受問奈何以外的人如此大的影響？熒禍覺得自己有點失常，失去了重量和平衡，需要問奈何，需要那個鏡中花、水中月，但自己已經固執得不能求助。
外邊的景色已是日上三竿，他的太陽穴大肆跳動著，似乎有點埋怨主人的過於清醒。於是熒禍緩緩的走上樓，開始收拾東西。
問奈何沒送過自己什麼東西，所謂的「送」是含有特別意義的，跟「給」是不一樣的，儘管熒禍始終不懂為什麼問奈何收養他，但他一直明白，自己一點也不特別。
現在，他必須離開這個地方，說不定再過幾年，就要自己去賺錢生活，自己去組織自己的家庭，而他與問奈何，便真的只存這些回憶。
吸一吸鼻子，熒禍把盥洗用具、衣服雜物都打包好，問奈何給他的玉珮還一如往常冰涼，熒禍不諱言他很喜歡這份冰冷，但今天只能還回去了吧。
只是搬個家也那麼憋屈，問奈何給他的不愆之玨泛著無奈，這個人取名總是選不吉利之意，但熒禍仍是視如唯一的珍寶。

感情是需要練習的。
自然，放棄也需要吧。
但熒禍覺得自己沒有時間練習，就要被趕出去，只能強硬把不舒服的感情放下。他將玉用布包好，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權當告別。
還是打給了元佛子，畢竟怎麼樣都比六弒荒魔要來得靠譜點。
不想去宿舍，也不想去找租屋訊息，更不想離開問奈何，等待的中途，熒禍倍感寂寞。
儘管那個想念的人就在足下的房間，又有什麼用。
這段煩人的思念持續太久了，以致元佛子打電話通知他到了的時候，熒禍都有麻木的錯覺。

行李沒幾件，單薄得很。
元佛子關上後車廂，貼心的沒有問發生了什麼事，只是和熒禍閒話幾句，佛者的溫柔逐漸使熒禍越加不好意思。
會不會只是自己無理取鬧？說不定問奈何只是這幾天心情不好，所以才設了提醒要趕自己出去，可能他氣消了自己又可以留下來了……
熒禍猜不透問奈何。
這也是眾所皆知的事情。
所以元佛子不問怎麼了，真正能使熒禍心旌動搖到如此程度的，只可能是問奈何。
而問奈何，別說熒禍，這世界上有可能猜透他的人，可能根本不存在，即使問得緣故也是徒勞。
說到底就是自己又做了一回不求回報的好人。

元佛子是學佛的，偶爾也會被說腦子不懂變通。
熒禍聽不懂那些勸他跳脫出執著之內的箴言，自然也對佛沒興趣，卻還是交了這麼一個朋友。
被問奈何冷落的時候，元佛子是熒禍的第一個朋友，元佛子對他的意義自然也很重要。
只是，在問奈何面前，這個人不過這樣而已。

熒禍頓時覺得自己很廢物，根本不是一個好的朋友。
所以隨身帶著，每天都會獻在問奈何面前的甜點，熒禍終於還是把它掏出來給元佛子。
熒禍的手藝還是日益變好了，這過量的糖也就只是聊表心意而已。
元佛子不曉得要怎麼安慰人，他一向不懂得表達自己的心情，只是溫柔靜默的包容這個摯友。
終究這樣收留一個傷心人無濟於事，元佛子帶熒禍去一個充滿線香和誦經的廟裡。
那一袋甜點孤伶伶地放在車裡。

熒禍覺得自己大概不信有神，佛祖之類的也太過迷信，至少問奈何大概是不怎麼相信的。
他的行事原則一直以來都是問奈何，但現在，那份酸楚使得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很需要一個答案。
一個可能是錯誤的答案，但那又何妨。
無論怎樣都好，比現在掙扎要更好，於是熒禍和元佛子背對背，在地上打坐。

神思剝離，一片意識之中，熒禍默然看著自己，與那一棵不知何時出現的菩提。
「遺世佛心滅，問念無冕行。」
問瑾遺，這名字寫著好聽，細究背後意義卻是悲涼惋惜。
他打著白傘，於遙遠處佇立。
線香味與誦經聲猶在，眼前人安然無虞，熒禍覺得眼前景物看不清，識不明，無論是哪一個問奈何，他都不明。
「問……」熒禍出聲，又覺得不想驚動美夢，只是負手遠遠地看著。
因病而髮白的問奈何看著那麼短暫，那麼容易就被風聲帶走，而自己雖然已經長大成人，卻仍然什麼都做不到，那些滋補的東西，是他的執著，是他唯一懷抱的希望，
可是現在，問奈何不允許。
也許所有人都會勸熒禍，不過是搬出去住而已，想要回來也是可以的。
對的，問題從來不是搬出去住。
相處的時間在一點一滴流逝，問奈何的情況只會隨之越來越差，而他無能為力。
那麼捉不住的人，卻牽動了自己的一生，太早就被下了降頭，即使是要反抗，熒禍知道也是黏膩的、拖泥帶水的。
因為自己也不曾做到。
於是熒禍以唇語說著「問奈何」，開始覺得眼前的心魔不過就是心魔，如果留不住，摧毀何妨。
熒禍奔跑起來，想接近那個在心中高高在上、絕對不能墜落的人。
你是我最重要的人，你不能倒下。
一開始那麼簡單的願望，是從何時開始變卦了呢？

熒禍伸出手，人就在咫尺之前，一拳就可以粉碎，問奈何卻在此時回頭。
風過眉眼，唇齒同留，熒禍愣在當下，問奈何無言相對，那淡薄的氣質，並無太大波動。

無情似你，若有情應也似你。

元佛子叫醒了熒禍，原來他在不知不覺之中，靠著一棵菩提樹睡了。
天色已經逐漸黃昏，一片霞色倒映在元佛子的白髮上，讓佛者的眉眼更加柔和。
「可有入夢？」
熒禍點頭，那一眼入魂的問奈何，他此時依舊心驚，是源於生命根處的驚動。
難以平息。
「那麼去主殿抽一枝籤，或有解答。」
熒禍懷抱忐忑不安的心攪動那籤，心裡不斷想著他與問奈何，許多許多的他與問奈何，和問奈何、問奈何跟問奈何。
「唰」地一聲，他將全部的籤高舉再放下，中間一枝似是故意的，最高的籤，誘他取下。
「答案。」
這便是答案。
哪怕是哄人的把戲，熒禍此時仍是緊張，唾液不斷分泌，顫抖的手將籤抽出。
--空的。
不管怎麼翻，上面就是沒有一個字，熒禍仔仔細細的察看了一遍，臉上的表情悵然若失。
「竟是如此……」
元佛子忍不住說道，空籤雖然不是特別稀少，但在菩提下發夢的人，要是情況樂觀，應該是心誠則靈才對。
那也許真的……
熒禍摸摸鼻子，將籤放了回去。
在攪動籤筒時，他所想到最後的，是緊緊抱住問奈何，在他耳邊哭吼自己的情感。
不是、
不只是什麼孺慕之思、撫養之恩。
自己的心是真相大白了，答案卻是空的。
他又想起夢中那個問奈何，眉目如冰雪，寡淡得不沾塵俗，不染這凡間的情愛。
那為何熒禍守心存在？

無情似你，若有情應也似你。
或此衷心，神佛不允。

元佛子帶著失魂落魄的熒禍四處轉，實在也不知道還有何處可以去。
正好六弒那個沒心沒肺的傢伙打電話過來，說約喝一杯，元佛子猶豫了下，看到熒禍肯定的答覆，也是沒有再說什麼。
如果酒精可以解決問題，那倒是嘗試無妨。

果不其然六弒看到熒禍都要嫌棄。
元佛子沒特別解釋什麼，任誰看到都要嫌棄，熒禍覺得自己沒什麼好說，就是一直上酒，六弒聳肩，一定是那個問奈何，否則還有誰？成天看他演悲情戲，諒是平常拌嘴的好兄弟也多了兩分同情。
熒禍不會喝，接連咳了數聲，卻還是要喝，他覺得自己腦袋越喝越清醒，正在努力自行尋求一個解答，一個他可以徹底離開問奈何的解答。
不簡單嗎？要是離開他，熒禍的生命會更豐富些，更精彩些，不會一直守著不知真心幾分的養父，會有大好前程。
捨棄只是一念之間的事情。
分離與放棄都需要練習，只要可以習慣這樣的痛苦就好了。
就讓這份情感永遠被埋葬吧。

元弒兩人最後還是將人扛回了元佛子家。
攤上熒禍這個朋友，這兩個人的修行不免更上層樓，就算是六弒這個脾氣不好的人也一樣。
熒禍雖然並不是走得很穩，但至少還有意識，他自行扭開水沖洗去了，門外元佛子將他的行李搬下來，六弒則碎碎念幾句後撥通了電話回家。
熒禍的腦袋越來越清醒，心口卻越來越疼痛空虛。
只是分開半天而已，這樣的心情就這樣每分每秒焦灼著他，以前看一些書籍或是聽人形容，都沒有切身感受來得真實。
很難受，熒禍甚至覺得自己可能就此永遠陷在這樣的感情也說不定。
剝離問奈何就像抽開他人生中的唯一信仰，那空落落的一片又有誰能填補。
佛說自己即是業障，那麼還學不會走路便學會依靠問奈何的自己，要如何才能靠自己走出？
十八年。
往後餘生呢？有多少個十八年？他受得了那麼空虛的日子嗎？
在太早的年紀，遇到了錯誤的人。
不斷用真心去試、去換，那些被丟掉的餅乾和心意，並不是源源不絕的。
是病態的執著，以及自己的不甘心，造就那麼扭曲的情感，可他要怎麼掙脫？
他真的想掙脫嗎？但說心甘情願給問奈何傷害，他也不是什麼聖母。

穿好衣物，元佛子給他指了客房的方向。
「有什麼事情，明天再好好談。」
熒禍覺得自己的眼前一片模糊，元佛子的白髮使他那片空白又蔓延開來。
原來如此。

熒禍從背後抱住了元佛子。
原來自己是不願清醒的。
元佛子愣住，熒禍雙臂的力道大得嚇人，甚至是到了輕微痛苦的地步。
「熒……」元佛子話未說完，熒禍點住了他的嘴唇。
「吾痛苦。」
熒禍心裡清楚，他再怎麼樣都不該跟朋友糾纏。
尤其是對他那麼好的元佛子。
可是他就是忍不住，他雖然對元佛子一點性慾都沒有，兩人還是一起抱到了床上。
其實就這樣讓熒禍抱著睡覺倒也無所謂，元佛子想著，自己不過是希望熒禍能過得好些。
寬容而慈悲溫柔的佛者卻清楚，這緩解之方不過是杯水車薪。
可是元佛子無法推拒，他不忍把這份虛幻的依靠也奪走，在這個時候。
熒禍努力克制著自己心裡的情感，可是他忍不住把元佛子的白髮看成問奈何。
人體相貼的溫度使熒禍著迷，他從沒想過，原來抱著一個人，是如此的踏實。
腦子一如既往的清醒，心頭一如既往的空洞。
元佛子艱難的在熒禍懷裡轉了身，安慰性的摸摸他的頭，別開臉不讓熒禍瞧見他的臉。
這個動作卻使熒禍更加發狂。
「問奈何、問奈何、問奈何！」
不能哭。
他沒有資格流淚。
問奈何自他年幼，便時常出入醫院。
熒禍每次都很擔心再也看不到問奈何，卻只能在問奈何睡覺或昏迷時緊抓住他的衣袖。
他討厭自己多餘的情感，所以自己只是常年背對著問奈何，露出悲傷的神色。
即使是再難受再痛苦再心疼，熒禍只是背對著。
「熒禍。」
元佛子很是同情的喚了一聲。

熒禍把元佛子抱得更緊，手緩緩的撫著散開的白髮。
他開始想像著，問奈何就在自己的懷抱裡面，不會推開自己，不會退避不理，就這樣安安靜靜地躺著。
他們是世界上靠得最近的人，聽得到問奈何的心跳聲，他可以躺在問奈何的胸口，計算著他跳動的咚咚聲。
他可以將臉埋在問奈何的頸窩，大肆吸著他的味道，問奈何的味道，很淺很淡，即使是流汗也比一般人還來得淡，熒禍想讓自己往後的回憶裡都充斥這個味道。
他也可以不斷變化著擁抱的姿勢，只要問奈何喜歡，說不定還會默許他們十指相扣。
就像、就像……不敢夢到的美夢成真了。
可能可以用手試探問奈何，可是他討厭人的觸碰，想到這個熒禍心底又是一沉。
熒禍需要這個溫暖，就算要把最好的朋友想成問奈何。
他得不到，他痛苦，所以這樣與元佛子躺在床上，他錯了嗎？錯得必須被問奈何永遠的拋棄了嗎？
如果熒禍從此要失去問奈何，他便不能再擁有任何事情了嗎？
熒禍無法和元佛子跨過那條線。
他感覺他錯了，錯得離譜，但一切難以承受，何不將錯就錯。
結局還能更糟糕嗎？

門被打開的時候，熒禍突然迷惘了。
元佛子輕輕嘆氣，「六弒，太慢了。」

問奈何走近在床上交纏的兩人。
因為熒禍一瞬間的恍神，元佛子得以推開熒禍的桎梏起床，但熒禍避開問奈何的眼神，不敢看他。
驚訝的感情無法壓過更大一波的空虛感，熒禍現在覺得自己真是窩囊。
「自己起來，還是吾拖你？」
熒禍想著，自己的腦袋真是清醒得太過頭了。

一路上，問奈何沒有說話。
要是問奈何說什麼，熒禍會更害怕。

最後打開家裡的門，吩咐熒禍回房間的時候，熒禍終於忍不住握住問奈何的手腕。
他的眼裡亮晶晶的，在夜裡依舊動人，任誰都會心驚。
明明心裡還是很開心問奈何願意來這一趟，卻要裝作若無其事，還要練習放棄，熒禍才覺得，自己根本沒那麼堅強。
鎖上門，問奈何只簡單道：「放開。」
熒禍咬緊牙根，同為本能的痛苦與服從相互掙扎著，他一時無法做出選擇，只覺得那痛苦的感覺已經酸麻，擴散至神經的每一條、乃至每一處末節。
「放開。」
問奈何又說了一次，黑暗中的表情看不見，但應該跟夢中那樣的疏離沒有不同。

熒禍終於哭了。
一開始只是眼淚不停的流，無聲無息，直到他開始抽氣，牽連著握住問奈何的手，然後低下頭，試圖想要壓抑下去。
熒禍想要說話，但他難以從情緒中組織詞句來，只是一直不斷深呼吸想要冷靜下來。
那巨大的情感快要將他吞噬，如海嘯一般，他分明是溺水的人，卻要裝作無所謂，從來不會，他也學不會假裝。
就是學不會。
可能自己真的達不到期望，注定被拋棄，但熒禍已經極限了。
「夠了。」
問奈何反握住熒禍的手。
這麼小的一個動作，熒禍卻再也無法自我消化，他湊上前抱住問奈何，將他不甚溫柔的撞在了牆上。
不痛，但饒是問奈何也愣了一瞬。熒禍埋在問奈何的頸窩中，在他的耳邊放聲大哭。
他哭得極為委屈，是笑著哭的，那笑聽起來像是失去所有卻無法哭的人，哭聽起來像是痛得只能咳出聲來的嗚咽。
這不是一個十八歲的人應有的哭聲。
可是攤上這麼個人，熒禍終於悲從中來，他終於意識到自己無法解決，也無法自癒，他就是沒有能力、令問奈何失望，但他也不想被拋下。
再怎樣都不想。
於是他終於哭喊著：「問奈何，不要丟下吾。」
問奈何心裏抖了一下，手慢慢的撫上熒禍的腦袋，他的髮間，嘴邊露出一絲嘲笑，聽進了熒禍的耳邊，熒禍更委屈了。
「你、你總是……這樣，又不讓吾死心，折磨……咳、吾……咳咳…一定很有趣是吧？咳…嗚啊…勝過…我對你的好……」
「傻孩子。」
終究不是毫無感情的人，問奈何眸色一沉，深深的看了熒禍一眼。
「你不懂、你不懂。」熒禍槌在問奈何耳邊的牆上，一下又一下，「吾對你，早已不是父子之情……」
「在那之上，再上、再上……是你嗤之以鼻的庸俗情感！你憎惡的……」
他道：「傻孩子，吾說夠了。」
胸口的空虛泛著酸，麻感溢出十指。
問奈何是有體溫的，熒禍覺得眼前更模糊了。
「吾以為，你甘願就此離開。」
到底兩個人沒有互相真正理解過，問奈何也不怎麼惆悵，他不像熒禍，懷抱那麼糾結的情感度過這難熬的一天。
即使問奈何在接到六弒的電話時，也是有那麼一根什麼東西卡在心間。
問奈何不做浪費時間的事，也絕不關心毫無興趣的事。

熒禍沒有緩過來：「你真的……」
毫不在意也毫不動搖嗎。但那又如何。
空籤上，那一個答案，神佛不允又如何。
「吾，喜歡你。」
那已經是不得不屈服的本能。

「哦？」
問奈何的聲音縈繞在耳，似乎還伴隨著淺淺的笑意。熒禍總不敢去看，怕他臉上又沒有笑意。
因為哭而顫抖的身體漸漸努力呼吸，心裡的空洞懸著，不敢輕輕放下，不敢被填滿。
這個人總是這樣，若即若離，似是無情又有情，再這樣賭，遲早粉身碎骨。
「喜歡你，吾此生很累……很累，累得就想這樣放棄你。」
腦子很清醒，異常清醒。
不知道這算不算一種迴光返照，這個人的似近卻遠已經折磨他太久，最後一絲理智使他收拾東西走了。
但世界之大，只有這個人的身邊，才是歸處。
「悔嗎？」
問奈何輕聲問，語氣聽不出心情，熒禍靠在他肩上，搖了頭，又點了點頭。
「在吾知道什麼是後悔之前，就已認識了你。」
終究是沒有選擇的，問奈何當下了然，唇邊忍不住吐出嘆息。
「將玉歸還，又同元佛子滾在一張床上，吾以為你將心給了那位對你無微不至的佛者。」
熒禍帶著水氣的雙眼看著他，嘴唇不由自主的在強力顫抖，似乎根本不能理解。
問奈何便搖搖頭，用力地推開了他。

和元佛子的背影不同，問奈何的身子很是單薄。
他蹲下身子，將不愆之玨拿了出來，仔細地看著很久。
熒禍忍不住走上前去，再一次從背後緊緊的抱住問奈何。
「他不及你。」
「你遲疑了，熒禍。」
「吾沒有，吾由始至終，只有你一人。」
帶著啜泣說著，熒禍慌得很，不斷搖著懷抱內的人。
「你可知，留下此玉，吾亦覺得是一種折磨。」
「要不是你想趕吾出去，吾……吾……」
「你當真？」
真假難辨。
「吾…分不清，你究竟想要什麼？」
「你當真想要理解？」
他那薄情的雙眼變得更難揣度，但卻比以往都要來的吸引熒禍。
熒禍湊上去便吻了問奈何，雙手將他困在桌案與自己之間。
他們跌坐在了一起，問奈何牙關扣緊，不讓這個吻有更深的意味，也不迎合，使得熒禍僅僅只能「啾」地帶著失望意味離開。
「可以了嗎？」問奈何別過臉，在陰影下的臉似乎非常厭惡。
「……你…你真的不在乎…我這就……」
熒禍不再哭了，羞愧難堪使他感到悲傷，他也將臉別開，留給問奈何一個看不到表情的側臉。
卻只是聽見問奈何輕輕回答道：「你這個傻孩子。」
他便將手環上熒禍的脖子並且湊近，在熒禍的臉頰上輕輕地親了一下。
不安的，也許從來不只一個人。
熒禍瞬間呆了，眼睫快速顫動著，轉過身來看著問奈何，手撫上被親吻的地方，臉頰以可見的速度慢慢變紅。
不過問奈何並沒有一臉深情之類的給他看。

問奈何將玉摔在了地上。
「往後，吾命你只需看著吾一人。」
清脆的響聲落在地上，以表決心，大概是被他遺棄這玉時，心中的慌亂，也大概是接到六弒電話時的不安，更或許是他爬上了別人的床，與元佛子滾做一塊。
太過分了，忍不住扇了熒禍一個力道很重的巴掌，害得熒禍覺得自己就要耳鳴，才意識到問奈何真的在為這件事情大發雷霆。
翻開包著玉的布時，問奈何承認，自己的心跳久違的不適了一下。
不屬於病理的不適令他感到陌生，於是他才認知到，也許自己對這個人，不只是心血來潮。
這個人，必須是屬於自己的，無人可以奪去。
是佔有慾，也更甚佔有慾。
是啊，那長久歲月下來的，強烈的佔有慾。
他的人生不過是一點一滴的失去。
可是熒禍不一樣，他會有一個屬於他的事業，會有一個他自願組織的家庭，生或不生孩子，偶爾想起問奈何。
這份孺慕之思也總有一天會因為他久病衰弱，讓熒禍不再是那個病態執著的孝子。
到頭，佛道儒三教都無法讓他釋懷的答案，熒禍教給了他，他怎麼願意就這樣真的讓他離開。
只是與其因為一天一天衰弱，而讓熒禍失去耐心到寧願毫無關係，那不如斷在此刻。
沒有人在世界上能做到真正的自私。
而現在，跨過這條線又何妨。

所愛隔山海，山海不可平。

頂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