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9.02.太平釋象（劍布衣、海蟾尊等未来厉族中心，含海凈向）14楼更新章1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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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02.太平釋象（劍布衣、海蟾尊等未来厉族中心，含海凈向）14楼更新章13-15

緣起 *~lgU4

也不知一起聊天，怎麽就聊成現在這樣了，我只知道，這起因還算比較正常，咳，正常地吐槽著如下：
熊：其實劍布衣的那个時空，越織女旣然是他義母，那个時空的越織女最後大約跟厲族算友好方了，只不過不知是什麽時候轉過去的。據劍布衣的反應推，應該還是被海蟾尊擒住掐過脖子之後。
明：可能和水厲有關繫。
熊：哈哈哈哈哈呱呱將來對著已成為自己人的越織女，不造是啥臉。他心愛的徒兒的義母呢哈哈哈哈
明（開啓段子模式）：噗，咳咳，估計是：為了天下蒼生，本座一往無悔！然後被水厲凉凉地來一句：那也不見你去掐人家登道岸前掌教的脖子——然後會場成功變武場了。
熊（一邊看劇一邊吐槽）：哦哦，第二个人對他説，對你，我無話可説了。一夜連收到兩張無話可説的牌子。
然後大家一起開腦洞。
然後，幾千字惡搞變成了萬字，再然後，説好的短文，就變成了一个莫名其妙的深坑。總之呢，正所謂：人在坑底望，日月星三光，何時能塡好，那啥，美夢似路長。
免揍，謝謝！

PS：2014年7月22日正好是海蟾尊登場3周年，這个小文算是送給海先生的三周年生賀了，合掌。

楔子 '?>O

數千年後，天下承平。
曾經的圖存爭霸之心，在得到這个天下後，便成了鋪展昇平之願。天下子民，旣然是聖朝的子民，那便都是自己人了。而對於自己人，厲族一向有著甚是堅定的回護之心，
馬上得之，焉能馬上治之？
不能。
而血與火中廝殺過來、一路冷眼看過無數本境敵對的、異境相互徵伐過的勢力、皇朝、政教政權此興彼衰最終了無痕迹的元種諸厲，悠長得近乎無邊的壽元，豐富得可抵旁人幾十輩子的眼界識見，早年為圖存爭霸潛伏人群揣摩各種種族心態的暗黑歷史，以及相互間某些不會妨礙到大局的互補競爭，都使得聖朝從建立之始，便有著苦境有史以來，其他勢力與人難以相及的優勢。
更重要的是，厲族作為一个種族，其實已算是泯滅於血火徵戰中，連聖王算在一起的元種厲，加上散入人群幸存的婦孺老弱，滿打滿算，也不過占苦境人口的滄海一慄而已。
所以，治天下，是聖朝百姓共治聖朝天下。
而非厲族一族之天下。
最初的心意，是為了穩固霸業也好，是不耐太過瑣碎的政事也好，或者是基於厲族對人心的洞察也好，聖朝開創後，苦境之中，第一次有了大一統的集權，有了覆蓋全境的郡縣建制，有了公示天下的刑罰之律，有了數年一度的開科取士，由鄉至郡至省至殿前，相應的為了培養更多人才，多年積累，苦境也第一次，星羅密布了官學私學幷存的大小書院、私塾、學府。
學昌則人心明。
而有絶對實力的聖王，又從根本上根絶了各色野心家滋生的土壤，無論境內還是境外。
絶對武力之下，什麽野心、爭霸，都不過笑話而已。而這个時空中，自從解決厲族功體易受雷電之制的大問題後，心齊如一的元種諸厲，早已無敵。
於是，一年復一年，這樣的承習，由第一代百姓的疑慮，到第二代、第三代百姓的習慣，到對於普通人來説是十餘代子孫更替的數千年後，願天下萬代承平，願聖朝萬代矗立苦境，早成了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絶大多數人的祝願。
寧為太平犬，莫作亂世人——
包括，元種諸厲自己。

“聖朝之前，三天一大戰，兩天出一魔王，三五日便要崩一座山，一二日便要涸一條河，雖然咱普通人啊，橫竪也就數十年光陰，人死面朝天，不死萬萬年，又怕他个球！不過就是今天聽説，張家村的老少爺們被先天打架的亂石砸死，明天聽説李家屯的老少爺們被先天打架的元功轟爛……”
“哦，最壞也不過就是日月無光，什麽魔界入侵，或者什麽境撕開空間裂口來找咱苦境麻煩……唉，那就是動輒方圓幾千里人煙全滅羅！”
講古是茶館的先生們的最愛，而很多不算是普通人、但已習慣和普通人打成一遍的武林先天們，漫長的壽元，讓他們大多曾親歷過久遠前的混亂，雖説有時聽著不是那麽順耳，卻也常默默頷首點頭，想起曾經的年月——
那會兒苦境一盤散沙，正邪兩道大決戰比喝水喫飯還尋常，先天們一交手地裂千里更是常事。不是有笑話麽：正邪兩道有拳頭和劍，普通百姓有夫妻和子孫，總之呢，死不完就孫繼子，重孫繼孫，凑合著一代又一代活吧！
雖然聖王是厲。
但這樣穩健又還算寬容的厲族聖朝，這雖仍有天災和窮富之別、但整體足稱平和的世道能長久存在下去，其實，也還是不錯了吧！
數千年一彈指。
終足以令近於長生的武林先天們，也忘記了縈鼻血腥的滋味。
如此，不也很好？

一

聖歷三千九百八十一年。
後來被幾位厲族元老收為唯一親傳弟子的劍布衣，出生在這个太平盛世的邊遠小村。
自然，這時的他，尙沒有劍布衣這頗便於僞成高人的大名，按村子裏賤名易活的慣俗，只有一个習見到不能再習見的小名阿寶。
幼即失恃，老父多病，家甚貧苦，但鄉裏和睦，靑山綠水，有一起嬉戲的小夥伴，有經常塞給自己一碗肉羹的裏正老伯，有可以騎可以躺的農家好朋友大牯牛，這便是阿寶小童四歲前的全部生活。
一切，在第四年嘎然而止。
倚山而築的小村，遇上了數百年難遇的山洪爆發。
被洪水衝到下遊小城的小童，抱著舍命救己的父親，哭了整整一天後，整肅了衣衫，憑著村裏老夫子教的幾个字，寫好賣身葬父的木牌，插草賣身，長跪路左，以求自己這唯一親人能入土為安。
是時，供職朝中、掌織造事務的越織女，為尋異種天蠶，正好滯畱災區相助濟災。經過見得此景，對這幼童旣憐且惜，乃代葬其父，攜歸收為義子。
水患平息後，越織女攜子回京敍職，然而入京當日，小童便因迷路，誤闖入驛站一街之隔的鎮國公府。
時鎮國公府大開私宴，小小的孩童，也無人畱意，直到他暈頭轉向地跌進一間水榭，看到一只蟾蜍化為寒光凛冽的碧劍懸空，萬道劍影懸如太極，呼嘯向自己壓來時為止——
“妖怪啊！”
劍影頓斂，化回原先那个不大的晶瑩碧色蟾蜍，銜了一枚銅寶，落入一人修長穩健如玉石刻成的掌上，一抹流雲般的綠紗袍角拂起一道勁風，將這小小孩童懸空引起。
“哇！”
才四歲，剛經歷了人生最大變故的小孩子，這時自然沒有後來寧死不屈、可流血不可流淚的覺悟，尤其是對上的那雙眸子，本是和那蟾蜍一般無二的瑩碧，偏偏瞳色浮紅，生人勿近的清曠氣度中，蘊著如刀般的冷厲。
被嚇壞了的小孩會怎麽樣？
唯哭而已——
而且，是大哭，哭得天昏地暗，瘦瘦的小手，還因為懸在空中的害怕，不知什麽時候，已死死揪住了半只衣領，一縷灰白卻柔順如絲的鬃發。
離得最近的鎮國公魑岳，頓時一口酒嗆得自己大咳了起來，一邊的雷厲瞻南公鰲天仰面向天，嘴角微搐，風厲女公魈瑤伏在案上死活不擡頭，坐得算遠的一紅一藍兩个俊美哥兒，則勾肩搭背分明已笑到無法穩坐。
哼！
一聲冷哼，頓時世界便清靜了，連著大哭著的小小孩童。
靖海公海蟾尊的氣場，一向和他的毒舌一樣赫赫有名，尤其是他眞到暴走邊緣時。
還想著繼續看笑話的幾名厲族大佬，只好打著哈哈來圓場，雷厲説你堂堂國公和小孩子計較什麽。火厲憨憨地道這孩子倒眞不錯，還是第一个敢和三哥你貼這麽近的小家夥。風厲水厲仍是只顧著笑，最後還是身為地主兼大師兄的鎮國公老成，一伸手，勁道一引一帶，先將猶自緊抓著靖海公衣領鬃絲的小手震松，再略一提氣，這嚇獃了的小小孩童，便被他引到自己這邊，順手抱著置於膝上。
然後，鎮國公便也輕咦了一聲，目顯異色。
果然啊，自己家這三弟，可不會因為被叫了聲妖怪，就去嚇小孩子那般的無聊呢！
這骨格，這先天稟氣……
哇！
已經被嚇止了啼的小孩子，頓時又大哭起來——
鎮國公魑岳，多年居朝一向被視為最宜家的老好人，天下昇平後的數千年裏，第一次在自己府上因為雙眼發光，死盯著一个小小孩童不轉睛，而成功地超越了靖海公，嚇得這小童直直哭濕了他整半邊衣袖！

待終於得到消息，匆匆來道歉兼接義子的越織女赶到時，卻早已風平浪靜。
反倒是……
朝中公認最難接近的靖海公，伸手給自己這義子整理衣服，拍去前襟浮灰，正肅聲道——
“你以布衣身，得為我六人弟子，雖一步登天，但斷不可恃以自大。本座此劍，名曰方圓百卉，斬敵與外域異族無數，爾因此劍一駭而結此緣，今日海蟾尊便賜你劍姓，名曰劍布衣，望汝勿忘布衣時困苦貧頓，推此心以及天下，以天下為心，萬般艱難，一劍平之！”
越織女是劍布衣的義母。
然而從這天起，劍布衣便不止是她義子而已。
聖朝開朝以降，受公爵者唯六人，與聖王自小少即幷肩而戰，是數千年陰謀權詭、血腥殺伐之路的見證者。
也這延綿了三千餘年的太平盛世的創締者，守護者。
由少小時的雄心，一路殺伐中的戾氣，漸漸平和，漸漸明見本心，漸漸以守護此土此境此民為責。
天下莫不以得此數公一言接引為幸事。
而這一天，聖朝元厲六公，有了一个共同的弟子，一个令六厲齊齊驚於天資的天才小童。
是名，劍布衣。

[ 此帖被天之傳說在2014-09-02 19:19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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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14-07-22 08:41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管理提醒︰ (妃茗) 字數不足,請充實回覆內容 (2014-07-22 15:59)

寫得很棒
求續集
拜託拜託

(到来)跨越山川终已至，定数无可避；
(掠夺)巧取豪夺行不义，偿还有定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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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1)

2樓發表於: 2014-07-22 23:45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二

春去春又來。
當日的小童，一晃眼，已是頑皮得能上房揭瓦的的楞小子了。
還是愣小子的小布衣，在水厲冰無漪的教掇下，張羅著要給三師父過一次生日——
説來也奇怪，論起玩和尋開心，自然童心不泯的小師父，成了楞小子的天然好搭檔。可論楞小子最上心、最愛黏著的，卻偏偏是只要見著一片衣角，就足够令他如老鼠見了貓，只想蹇到墻角乖乖罰站的三師父聖朝靖海公、巖宗祿主海蟾尊。
所以冰無漪不過一句玩笑話，提了提連海蟾尊自己都記不得的生日時間，楞小子便牢牢記了下來。
記下來的結果，自是時任江南絲織都造的越織女，被養子一封書信催回京呆了兩天，好幫自己這个送給厲族幾大元老做了好徒弟的義子去學六元厲都不可能教的新技能——
做蛋糕。
越織女都造上得廳堂下不了廚房那是京都公認的。
但因天性喜靜喜潤，喜歡秀美山水，久住江南——哦，江南嘛，山水之外，最有名的便是各種小喫點心，久住江南的越姑娘，自然被薰陶成了可稱全帝京第一的甜點品鑑美食家。
送給三師父的，當然得是最好的！

品鑑一下自家小娃兒的手藝本來沒什麽。
只可惜，作為愣小子的劍布衣，和長大後進化了的劍布衣小狐狸，還是有很大不同的。
其中之一，就在不分場合地一味認眞——
一味認眞的結果，便是教掇他的水之厲，疼愛兒子的越織女，負責傳授具體做法的被水厲拐來的帝京第一御廚，被如此這般地折騰了兩天二十四个時辰後，便全都默默撫額了。
第三天，饒是小布衣又一次把鹽當成了糖，越織女仍然津津有味品完，嚴肅認眞慈愛地撫著養子的頭説：“很好，這是養母嘗過的最特別的美味，送你三師父想是足够了！”
聞得此語的水厲和御廚，也在一邊忙不迭地大力點頭，生恐越織女一人的説服力不够。
也生恐頭點得遲了，這个天資好到妖孼、懂事但偶爾又會歪到誰也想不到的方向上的小家夥，又會生出什麽異想天開的新主意來折騰他們可憐的承受力！

是夜，獃在廚下三十六个時辰的劍布衣，做出了他平生第一个只在書上見過的異域慶生蛋糕。
是夜，御廚擦著冷汗將早分不清是鹽是糖的調味瓷盒統統卷走，打定主意，明日起告假回城外的家裏長住一个月再説。
是夜，趁越織女和劍布衣母子聊天的當口，自覺給自己挖了一个大坑的冰無漪，終於想起自己最初教掇這小弟子的原因了——
久遠又久遠的過去，自家三哥還是潛伏在明巒的毒汁呱呱時，曾為了止戰之鑰針對過那會兒大家還都彼此不認識的越織女。
那次是得了手。
還憑了這鑰匙，眾家兄弟齊心協力，一邊找尋天之厲下落，一邊毁了鑰匙所指向的一塊莫名其妙的止戰之石，哦，還順帶毁了个突然蹦出來的莫名其妙的什麽元史元靈，但是……
那可是堂堂玉清界雨卷樓宗巖祿主放下身段，威脅婦孺，自污自黑仍然老神在在的經典橋段之一！
經典到連如今聖朝的史官們都不知該怎麽評價的暗黑歷史！
嘿嘿，雖然黑歷史誰都有，可是，以現在越織女對聖朝的認同度，以她是小布衣半个娘親的身份，還有……咳，以她現在和六厲稱兄道妹的良好關繫！
幫三哥偶爾想當年一把，一定會非常有趣吧！

當晚越織女居所，有銀色水氣若隱若現，穿了足足四間屋方止。

第二天，靖海公海蟾尊生日。
而仍按著在玉清界養成的多年習慣，晨起即焚香靜坐，默祝道經，先引紫氣鍛體，次温拳劍術法，宗巖祿主的嚴謹自持，一般是和他的毒舌一樣譽滿道門。
他一向不過生日，這天，也打算和平素一樣，上午修煉，下午視事，近午方食。
修道之人，喫得不算多，但沒誰樂意天天辟谷，君不見三清老子都對著人間供品開懷暢笑，何況是掌刑名軍務，每天瑣事多到足以新添百十根白發的海國公？
但這天中午，卻是旣沒見著平素的四碟素，也沒見每日必飲的半壺酒，只有一个偌大的食盒，不倫不類地擱在桌上。
對了，還有舉著一張拜柬，恭敬站在一邊施禮的小徒弟。
卻直接無視了另一邊的冰無漪。
“弟子劍布衣，敬賀三師父生辰大吉，證道無礙！”
生辰？
愣了愣，海蟾尊才擱下手中託著的碧蟾，接過拜柬，還不及拆，小徒弟已切了一大碟自己辛苦制成的蛋糕，恭恭敬敬給他遞到了手邊。
“三師父，這是弟子特意和聖王身邊的御廚練了三天，才學得了的異域慶生妙物，名曰生日蛋糕，是眼下都城裏少年人的最喜。還請三師父品嘗指點。”
唔。
雖然海蟾尊一向沒太多表情，但陪著劍布衣過來的冰無漪，見著三哥在蛋糕入口時，極明顯的一个皺眉，心裏頓時偷偷樂了一下。
道門律法甚嚴。
三壇大戒之一，便是惜顧地力，已入碗的飲食，必須食盡以示持戒之誠。
所以盡管慢，盡管有些皺眉，但從沒在這種小節上自制不嚴的宗巖祿主，還是一口口咽下自家弟子的孝敬，然則沒等他開口，可就是又一大塊蛋糕扣進他碟裏了——
這自是深知其中關捩的冰無漪。
爾後，便是他極好心地，代三哥去拆好徒弟的拜柬了——
駢對華麗的辭章自不待言，該有的吉利話半分未少，卻是，落款處被人用粗筆加了幾行看不出筆迹的大字：
“笑一笑，十年少！少年時，對你，我無話可説。”
海蟾尊的手殭了一殭，目光頓了一頓，然後，一聲冷笑，直笑得冰無漪無端背後冷汗如漿。
等等！
知道這話的，還有越織女姑娘。而越姑娘，才巴巴地因為劍布衣，從千里外的江南赶了回來。
再等等，三哥你是不是想左了什麽事啊！這玩笑，似……似乎開得……眞的……稍大了一點點？

三

劍布衣最偏心的是他家三師父。
凡認識這小家夥的，於這一點上，早成了共識。
然則，最會發散到沒邊沒際、將自家三師父坑到沒邊沒際、也將自己坑到沒邊沒際的，卻也是劍布衣這个乖乖好徒弟。
對這一點，了解的人便不多了，雖説冰無漪很早就有了模糊的預感，尤其是那天他的惡作劇得手了之後——
本該叉腰大笑，再去找火厲那个憨厚損友分享才對吧？
可是……這心裏為啥這麽不踏實？
也許是因為？

這一天，是三哥生日，他記得。
這一天，好象，大約，還是朝中六部奏事的重要日子？
慘！原來，是忘了這个！
他奔去六部議事廳，不出意外地遲了到。只是，最能管束到他的三哥靖海公，這一次，卻完全沒去理會。
——這一天，一整个下午裏，以視事認眞著稱的海蟾尊海國公，卻是接連放下手邊事務，冷著臉奉茶而飲，飲盡輒添，冰無漪很無聊地數了數，哦，至少續了不下二十來杯。
別説理會他，連這公務都……
待到掌燭時分，海國公的案頭宗卷，破天荒地堆到了兩尺來高，高得從干完活兒了的鎮國公，到來打醬油的水之厲，都清一色一臉的獃楞，以為日頭西邊出來了。
六部議事廳的燈火，在這一天，亮了整整一夜。
也亮得早早回家，卻説老覺心緒不寧的水厲，認認眞眞的，反省自家那乖徒弟的蛋糕神廚，是否可稱之為一時絶殺來著。
似乎……這麽多年來，這是三哥第一次……被自己人坑成功？
相比下，自己那麽張紙條兒，眞是過家家般地上不得臺面！
冰無漪感嘆萬千。

此後，大半年裏，不出意外，自家這海三哥，都對蛋嬭之屬敬謝不敏，對唯一弟子劍布衣的舉止儀規，卻要求得比以前足足嚴了數倍，相應的，所習功課日常，也加了足足三倍之多。
以及長假回家的御廚再被召回帝都，海國公親書手札，將他調來自家府上，頒下一个簡單卻令御廚欲哭無淚的嚴令：“逢單日，由辰至午，汝授布衣廚下技，布衣所得菜肴，為汝二人當日餐。自享所學自展長材，不亦樂乎？”
從此，冰無漪便也隨之多了份日常——
每逢單日，百計千方地找理由去靖海公府，將接受海三哥手令特訓的這个小徒弟拐出來，領去街角客棧大喫一頓餧飽肚子，再偷偷摸摸給送回原處。
雖説好幾次，他都動過還不如拐走徒弟出遠門玩个三五月的想念，但想到手上被壓過來的六七樁刑部陳年無頭案，以及他出門進門領著小布衣時，都會瞟見的正廳裏三哥正襟危坐飲茶視事的側影，歪念頭一晃即滅，只賸下値得一掬同情之淚的無聲呐喊了：
“心疼徒弟偏要罰得這麽嚴，切，三哥你和你自己鬧的什麽別扭！”
倒是劍布衣，蔫了有段時日後，小孩子心性，便漸又活蹦亂跳起來。不就是下廚嗎？不就是常把自己咸到或甜到嗎？勤練吧！
——很多年後，劍布衣在另一个時空裏，好得讓損友冰無漪賴在秋鳴山居挪不動步的精湛廚技，便是在這一盒蛋糕引出的橫禍的情形下，苦了自己和御廚師父近一整年，才終於練到了靑出於藍的地步。
卻再沒敢提給三師父過生日的碴了。
“還不明白嗎？”
第二年的這天，仍想看熱鬧的冰無漪，興致勃勃地找到正下廚的劍布衣，卻見這楞小子負了雙手，學著三師父一臉肅然，對著他深深嘆了口氣，説出一个令水厲越發清晰了自己那關於坑人與被坑的直覺的理由——
“三師父不樂過生辰，這已可以肯定。但其中原由，小師父你竟沒有想到？你可一直很清楚，三師父的厲身是什麽樣子的啊！”
冰無漪問他，“這和生辰什麽關繫？還有，你還敢提厲身！上次非讓我幫你去偷窺，卻嚇得從窗外摔下了二樓，三哥事後差點罰我自請禁閉一百日！”
“一百日算什麽？兩个生日相距三百六十日，過一天生日，可就沒了三百六十日，足足老了一歲呢……厲身那麽老，所以才辛苦修成道身。三師父他！原來是這麽怕、變、老、啊！”
劍布衣如是説。
冰無漪無言，也只能無言，然後，轉身就走，一邊默默在心裏給自己家三哥點了一堆蠟燭。
這小布衣！
別説，還眞有幾分三哥毒舌的風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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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辛吾王

\劍布衣芝麻湯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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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發表於: 2014-07-23 02:49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這……XD
親的取向好特別，題材有趣的，讀來這是一個特別啊。
冰無漪動不動就想看笑話，小心下回腦筋就動到自己身上了w
最後那道身什麼著真是各種邪惡發言，壞心的小徒弟啊XDDD

重疊淚痕緘錦字，人生只有情難死。

噗浪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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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樓發表於: 2014-07-23 21: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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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 3樓(辛辛吾王) 的帖子

因為很想看劍布衣穿越前和師父們在一起的生活，但又沒有這个機會，只好自己嘗試了一下。
劍布衣：師父們教導我要心口相應，誠以待人，所以，我這也是誠以待師的一種嘛！（喂XD）

[ 此帖被天之傳說在2014-07-23 21:58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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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樓發表於: 2014-07-23 21:52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四

不同的悲摧，總會有一个相同悲摧的起因。
這句話，眞是放之四海皆準的至理。
至理到，劍布衣後來一想到凈無幻這三字，就會感嘆著在心頭重復一回。
他大約是十五歲上下，才輾轉從水厲口中聽説了的。以小師父的八卦惡習，這个凈無幻啊，你知道嗎，你三師父曾經有个心愛的妹子啊！等等完全不符合劍布衣對三師父一貫認知的數千年無果單戀，很快便一股腦灌入腦海，深植於少年人心底，醖釀著，翻滾著，打開了一个新之又新的新境界大門。
少年劍布衣，最値得稱道的地方，仍是那遠超尋常人的行動力。
又正好，按六位師父的規矩，十五歲學有小成，也該到四方遊歷、行萬里路的時候了。

天賜良機，不取的話……
咳，那就不是劍布衣了嘛！
就這樣，腦洞大開的小布衣，和聽他説了想法後，一邊感嘆著“勞資直覺果然無敵，這坑師的節奏啊小布衣”，一邊同樣大開腦洞的小師父水之厲，便結伴踏上了遊歷之路。
兩人是在尋人，尋了整整兩年。
總算是、諸厲所傳雜學甚多，而水之厲異於諸厲的化形天賦，又正好能施出一兩門專門倒溯前生的秘法。一來二去，兩年光陰不負苦心人，還眞在一个小村落裏，尋到了被村中道觀收養的還在呀呀學語的……
那啥，當年登道岸掌教凈無幻的第十一世轉世之身。
畢竟曾有一世是先天，滿地亂爬的悍彪小女娃團子一點也不怕生，一口氣喫掉冰無漪投喂的四塊糖餅後，便是抱著水厲脖子，揪著劍布衣袖角，和兩个外地人好得如同作伴了多日的小夥伴了一般。
賸下的，便是老套得不能再老套的戲文路數了——
什麽先天高人遊戲人間，什麽一眼相中清奇武骨，什麽此子與我有緣，什麽代師收徒引入玄門正宗，什麽為小道觀翻修大建以謝三清……
冰無漪需要裝神棍時，還是能學出个十成十的氣勢來的。
加上，兩人聯手施出的洗毛伐髓密術，還眞是玉清界雨卷樓的眞傳，那是堂堂道術正宗，絶計無假，硬把資質尋常的女娃團子，變成了可徑入先天破迷見道的仙家根骨。那小道觀的觀主婆婆看在眼裏，雖然不舍，可為了這个撿來的小團子前程，還是抹著淚開了玄門路引，允這團子另行皈依高功，以求个更好的修行前程。

就這樣，聖朝三千九百九十八年，不足一歲的凈無幻十一世轉世小團子，被冰無漪、劍布衣兩人再接引入玄門，薦入登道岸。
早已不問世事以隱修為主的登道岸，這時的掌教是雲遊天下的靈自靈教祖第五代弟子，在親見了這只存於傳説中的玉清密法洗髓造就的仙家根骨後，又驚見這小團子先天命數與登道岸玄門道法十成相合，便早已心中有數。
當即親自開壇收徒，醮告天地往來神靈後，一个問爻擲下，大吉之兆。
再賜道號，劍布衣冒冒失失地插了口：“不如，就叫凈無幻吧！”老掌教不置可否，再起了幾个名，連著凈無幻三字凑成至陽之九，舉爻默祝問訊三清。
卻是，唯有這三字，一連三擲，俱無上大吉。
禮成後，合教上下，七日大慶。
以慶登道岸門下，事隔數千年，又回歸了一名將來必能道入先天、修為不可估量的天才女修——
凈無幻！

從此之後，劍布衣的遠行遊歷，便多添了个固定的地方，登道岸。談不上多頻繁，但隔三五个月小住个十來天，總是應有之意。
最初的心思，是小團子被他和小師父拐來了這，孤零零的扔在山裏，實在過意不去。後來，漸漸的，團子學會了説話，認眞學習日課的同時，也同樣認眞地愛上了聽故事。老掌教雖説對這團子視若珍寶，百依百順，可天天一通睡前故事，一兩年下來就招架不住了，劍布衣的來訪，簡直能令老掌教熱淚盈眶——
無他，可以把黏人的團子託給這个靠譜的小小少年，讓自个兒好好睡个早覺，老年人嘛，哪能和小家夥拼精力！
而且修道修道，修的是識見和心性，那可不是成天一成不變就能修出來的。自家這小徒弟，根骨好得令人發指，對登道岸術法的悟性也好到令人發指。除了愛喫愛玩活潑好動了點，簡直是道門最理想不過的好徒弟——
唔，是之一，眼前還有另一个，唉！老掌教對著正領了凈團子玩得開心的少年劍布衣，極惆悵地嘆了口氣，老掌教是眞的有心疼來著！這劍布衣，又乖又聽話又懂事，玉清界的那位祿主居然舍得分給另幾个王爺做弟子！
若是我登道岸有此機緣，那便是打破頭也決不放手，光大道門啊！這可是每个道門弟子的重責。而果於發掘人才，放手人盡其材，更是一門掌教的應有之義。這樣想著，遠遠看著才三歲的小團子，就能將本門氣劍使得象模象樣，和有意壓制功體陪團子練手的劍布衣打了个有來有往，老掌教老懷大慰的同時，更堅定了自个兒的一个心思。
那就是、這麽好的資質，這麽好的悟性，又不論前世後生如何飄渺，但就衝著這份悟性，也證明某一世必與登道岸的某位教祖大有淵源，那麽本著人盡其材的立教理念，豈有浪費著不往下一任掌教之位上培養的道理？
登道岸啊，有些年頭沒收到這樣天才又心性好的弟子了！要培養，對，一定要增其見聞，廣其眼界，好好培養！入夏後便是這一回的三清道會了，便讓這小姑娘一起去見識見識吧，再歷練个幾年，授她仙籙初戒，下回的道會，呵，一回生二回熟，就可以讓這小家夥直接登壇演法了嘛。
和諸山高功結好緣，再借劍布衣這好小夥子，在朝中的眞修名家那兒也混个臉熟，博个認同，學會一个掌教必備的應酬技巧後……
呵呵，老道我就能學靈自靈教祖一樣，卸下宗門重擔，四海雲遊，袖有靑蛇膽氣粗，好悟道勤修去了也！
——其實，近朱者赤，投契者習相近，這兩句古話可一點沒錯。比如劍布衣的腦洞，再比如，老掌教的殷殷寄願，和對遠景的充分瞻望。
所以劍布衣來得越發勤，和老掌教關繫越發好，和凈無幻小團子，更是好得如膠似漆，渾看不出兩人有著小十歲的年紀差距。
可對於壽元將以千、萬計的未來先天們來説，十來歲差距，又算得了什麽呢？
最擅於發散的老掌教這樣想著，笑得越發和藹，邀劍布衣來陪自己家小徒弟的次數，也就更越發多了起來。
直到十歲的凈無幻，被老掌教、劍布衣攜去參加七年一度的三清道會後。

五

這一次的三清道會，輪到玉清界雨卷樓的宗巖祿主海蟾尊主持，所在地，順理成章設在聖朝帝都。
祿主很忙，剛赶回京。
靖海公於六部中分治刑名，但聖朝以馬上取天下，入朝即大臣，上馬即名將是素來的傳統，三五年裏，時不時就要披甲巡邊一回。
畢竟誰也做不得賊老天的主，苦境外的三不管地帶，因罡氣亂流的存在，常會發生異域疊合之事。昔年大一統之前，這便是異域侵搶苦境資源之始，就算如今，若重疊的異域心存不軌或干脆全未開化，就仍需要好好打上一兩場硬仗。
祿主正是從這樣的外境戰場上匆匆赶回的。
所以直到道會將開，也沒哪家先到京的高功，能得如願搶先去靖海公府上請益。

老掌教一行人赶到帝都，自有禮官迎接安頓。住定後，一番接待來訪同道、回訪各方大能的例行活計下來，被老掌教攜在身邊迎來送往的十歲小姑娘凈無幻，其乖巧可愛又膽大敢言的性子，贏得來往長輩的一致贊許，差不多人人都撫了她頭頂笑説一句：“令師好眼力，得徒如你，眞乃貴門之喜！”
是啊，十歲出頭，挽了道童髻子，一身棗紅色道衫，流雲般的雲絲自腰垂膝，斜懸拂塵，還挂著冰無漪送的一个小巧丹藥葫蘆——尤其那道衫，是劍布衣特意央越織女給織出的天衣，更在下擺繡了一圈的小兔兒小花小草，實用裏又不失童趣，越發顯得小姑娘粉雕玉琢。
借帝都流行的新詞兒，這小姑娘，一个字，萌！
萌萌的小凈無幻，直到傍晚時分，才從自家師父這邊脫了身，告退後，忙順著白天就瞟準的小門溜了出去。
門外，劍布衣和冰無漪兩人，早候了有段時間。
誰先起念拐人家小姑娘的？忘了，反正開口的是劍布衣。凈無幻愛聽故事，劍布衣不止一次拏師父們授業時説過的想當年作底本，增增減減就足以打發一晚上。當然，他還記得最初的那个很二的腦洞，自覺不自覺的，説起三師父總會特別多。
好在三師父清若玉樹英明神武肅如巖松光采過人等等之類的傳説，早是玉清界乃至全天下道門的流傳多年，他沒口子的贊譽也不愁沒證據支撐，一來二去，居然成了團子時的小凈無幻最愛聽的講古，常就在劍布衣一聲聲的我三師父如何我三師父如何的話聲裏沉入深深睡鄉。
如今，小團子長大了，才十歲，便出落得落落大方，能正式代表登道岸與會了，於情於理，總該讓她有機會見一眼三師父了吧！
冰無漪大力贊成，早被忘了的腦洞，突然又熊熊燃了起來——
“快走快走，這天可就要擦黑了。三哥那脾氣，非時不食，割不正不食，去遲了便是連一頓飯的秋風也打不著了！”

卻眞的沒打到現成的秋風——
府上的老管家都差點沒讓三人進府。
“六爺，小少爺，祿主一天都在閉關，您幾位入了府也是候著。府裏的人手，不是還畱在軍裏，便是隨了風藏府的道爺們往道會客舍幫忙去了，您看……”
十歲的小女娃也是未來美人。
在美人前丢面子，那是水之厲平生最恨。於是老管家一番話等於白説，冰六爺搖了搖手，一聲“萬事有我”，引著兩个小的便徑自闖了進去。
靖海公府很大，花木扶疏中，紅墻碧瓦隱約，回廊曲徑幽深，尤其後園裏，鑿地引泉，流水淙淙，疊石象山，瘦硬嶙峋，加上恰到好處的竹林小橋點景，硬是在京都這種百丈軟紅塵中，營造出九天道境的出塵之感。
一路過來，沒在起居和辦公務的地方找到人，巡查的兵士們也説不出所以然，只説國公吩咐了今日不見客，他要閉關。尋人便只好變成了閑逛，由劍布衣輕車駕熟地摸到廚下取了果餌，劍無漪便帶著兩个小輩，充分發揮自己愛之厲的口才，將三哥的家當成了上好的觀光園林，倒也哄得小孩子開開心心。
重點介紹的，自是最後才玩到的後園。
“這園子啊，那可是我三哥的得意手筆，連聖王都贊過多次。小無幻，別看我那三哥性子冷淡，嘲起人毫不畱口，但他的琴棋書畫，歌賦雜學，園林構建，都可稱一絶。早在當年退居雨卷樓時就精硏了个遍。哦對了，道門似乎對他茶飲合道的偏門手藝，也是一等一的推崇……”
“哦，祿主書法很好看，這我知道。”
十歲的小姑娘輕聲輕氣答道，眼裏全是驚奇，一會撲過去從山石邊找到一條小徑，一會咦了一聲，指著幾竿風竹一座臺榭説原來竟是小型法陣試煉。劍布衣和冰無漪也沒去限制這小姑娘的亂跑——橫堅跑不出園子。
這整个後園，本身可就是厲害的道陣，不知解法的話，進來容易，逛風景也容易，但想出去？還是省省那个勁吧——
劍布衣五歲時拜入六厲門下，開始是輪番跟著師父們住，但小孩子心性，太容易被冰無漪給拐出去瘋玩，直到有次玩了三天未歸，海蟾尊一拍案，親自動手改建了自家的這个後園，再將一大一小兩个活寶往裏面就這麽一扔……
冰無漪被困了一个多月，直到認輸，老實打理定時送進來的諸多公務，而劍布衣則是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學會了三師父教的諸多陣法常識。
一个十歲的小姑娘，再天才，也斷乎破不開這玉清界密陣。

的确是出不去。
可是，整个園子也著實太大。等三人玩起了捉迷藏後，劍布衣才突然想起了這个常識，他費了好大勁，找到了把自己挂在樹上僞成樹熊的小師父，兩人同時又想起來，這麽大的園子，可還有著許多不傷人卻會讓人鬼打墻的試煉法陣呢——
這樣的地方，想找到一个在玩捉迷藏的十歲小姑娘，那啥，難度實在有點大……了吧！
天漸漸便黑了。
雖然石下泉邊，都有藏得巧妙的夜光珠照明，幾間似近實遠的草廬小榭，也有定時自燃的鮫油燈。可畢竟有光照不到的死角……
劍布衣看了一眼小師父，心虛。
冰無漪看回去，更心虛。
然後，兩人便看到了好大一場的——
煙、火！

[ 此帖被天之傳說在2014-07-30 22:17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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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09)

6樓發表於: 2014-07-24 01:19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好特別的走向啊
期待海淨的發展喔~
劍冰二人組真是皮得咧好可愛呀
雖然沒有劫塵有點小失落，但很期待後續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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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1)

7樓發表於: 2014-07-24 21:30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六

很多年後，凈無幻都沒想起來，當初自己是在什麽樣的狀態下，一口氣打出一記大招“玄元開天辟聖光”，還連帶念完了另一道口訣，將老掌教賜下的封印在拂塵裏的三道護身玄術：“斬天絶地、殛法封神、太清滅魔”，就那麽一股腦給砸了出去。
大約，是……之前玩得太順手、各種法陣破得太開心了吧？
才開始時，她是還有點不開心，從小聽到大的前輩，第一次來謁見便找不著，説不失望是假的。但十歲的小娃兒好哄得緊，這麽一路逛下來，尤其是這後園，早被各種新鮮玩意兒給轉移了注意。
倒不是迷藏。
而是，有那麽多練手的法陣可以玩！
所以劍布衣和冰無漪都沒想到，他倆在找捉迷藏的小凈無幻時，實際上，這小姑娘是鑽了一个又一个的幻陣、迷陣、暗陣。
直到不知怎麽七彎八拐，暈頭轉向地闖到一座幔亭邊。
咦，這地氣？
亭邊葱葱鬱鬱，幾株石枏點綴，梧桐成林，深碧中紅葉隱約，另有些垂絲海棠，當風搖曳，另有數顆夜照明珠，自草叢石閃爍搖光，本是極妙的匠心。若是，目光所及處的草叢雜花，沒有生機盡失，憔悴枯黃的話……
聽過的故事，學過的一些走江湖常識，便一股腦涌上了小姑娘的心頭。好奇心壓倒了一切，甚至還有那麽點興奮：這可是雨卷樓宗巖祿主的國公府耶！竟然敢有來這兒蹂蹫草木的？當下躡著腳步，順地氣流失的方向行去，那座垂幔的小亭，可就在眼前了。
亭中有光，不奇怪，自燃的鮫燈。
亭中有人？似乎，也不奇怪，後花園嘛，又不是荒地，就不準主人或主人的客人在亭裏散心嗎？
可是，若無巧不巧的，是一陣風掀開了絲幔，有一口凝煉的丹元之氣，正好噴出與彙來地氣相接，將丹氣中幾抹深黑洗入地氣之時……呢。
第一念頭，深黑，這是妖氣！
第二念頭……
哦，沒什麽第二念頭可言了。
離得這麽近，又喫了一嚇，小女孩的腳步自是重了，亭中便有一道目光移來，正與她極力張望的眼碰上。
這一瞬的情形，倒是不用憶便能浮現眼前——
通亮燈火裏，極混濁幽暗的眸子，刀刻斧削般的皺紋，呃，還有那如三兩个懸膽揉起來的……不知是鼻子還是妖物的獠牙，黝黑焦苦的面皮，似乎，還正對著自个兒？
“有妖、妖怪！大膽！”
鮫燈甚明，燈下，那和這尊容絶不相類的厚裘道衣上，分明有血。頓時枯萎了的草木和這血漬微妙地重疊起來，被劍布衣毒害了小十年的斬妖除魔段子一股腦從心中涌出，未來登道岸掌教凈無幻，充分發揮了她性子裏的果毅膽肥一面，帶了哭腔的一聲叫未絶，起掌一旋，平時苦練的道法已應聲上手。
玄元開天辟聖光！
登道岸招牌名招。
不過……似乎無用？一只和那尊容沒啥區別的枯瘦指爪翻起，只隨意一攩，栳箕大小的光印便被彈飛一邊。記不清了，反正，那爪子在觸到光印時極明顯地顫了一顫，好象還有个低沉喑啞的聲音，也隨之響在亭內：“登道岸，你……凈……”
隨即一切而止！
只因在一片空白的記憶裏，她已握了腰裏的小小拂塵，用平生最快的語速，念完了平時還有點磕絆的破封法訣——
劍華徹映天地，如日月高懸，隨即運化，破如殞星，萬千道異芒，雷馳電爍般轟下！
好大、一場、煙火……

劍布衣和冰無漪化光赶到時，地下老大一个深坑，被自家招式波及一个倒栽葱摔了下去的小丫頭，正挂著淚珠，揪著坑底一人的大袖，帶著哭聲在問：“你你你……你為何要接住我，原來你是好妖怪？那你為什麽要害這些小花小草？餧，妖怪你怎樣啊，又吐血，你你別死啦！都怪我嗚嗚誰讓你嚇我的嗚嗚嗚……”
坑底那人勉強擡起頭，嘴邊全是鮮血，一張臉越發可怖。凈無幻想看又不敢看，半閉著眼，仍揪了他袖子不放，對坑外哭道：“劍大哥，你你快下來，看看妖怪會不會死。對了，別和你三師父説啊，這妖怪雖然醜了點但性子還好，別讓你三師父回來後一劍給斬了呢！”
此言一出，那人微一側身，可就又一口血吐在了坑底。
正要跳進去的冰無漪，一只腳殭在原地，嘴角抽搐，撦出一个比哭還難看的笑，道：“三……三……三哥……”一邊的劍布衣，也同樣姿勢獃立著，艱難之極地跟道：“凈……凈……剛才……三師父你這是……”
“哼。”
聲音是嘶啞了好多，但這中氣，聽上去還是很足。就説嘛，三哥何等修為，就算用一登道岸密術，小姑娘才十歲，哪有可能……也不對，她……她那拂塵裏封的大招，可相當於先天高高手的全力三擊啊！
劍布衣在一邊，腦子也亂成一團，想跳下去扶住人，但被這麽一哼，又乖乖縮回了原處。他這些年，遊歷也不是沒見過血，可是，這是三師父啊！朝夕相處，什麽時候見三師父狼狽成這般模樣過？
一聲三哥，一聲三師父，同樣嚇住了凈無幻，揪住“妖怪”袖子的手不禁放了放，藏在袖裏的匕首也隨之一松，卻是突然一股大力傳來，沒等她反應，整个人已騰雲架霧飛起，再落下，已乖乖在冰無漪的雙臂之間了。
手一握，握裏空空。
匕首已在坑底之人手上，澤之厲運指在這刃尖上一試，這種道功氣息，記憶深處再熟悉不過。當年，多少次道門切磋中，他的心緒，曾就此暗生了莫名的波動？
這小丫頭……嗯，還不錯，嚇哭了，怕他這妖怪死去是眞，但仍暗藏匕首，備他這所謂妖怪有詐也是眞，這般的鬼怪精靈，卻是當年不曾有過的性情……
便這麽一分神，胸口又一陣鈍痛。
他這一天閉關，無外因為赶回來前數番衝陣大戰，道功耗損過甚，又污了異域穢氣，只好抓緊時間借地氣調養。不料眼見能勉強恢復時，這再不曾想到的故人，竟是在這等時候，突兀而來。
“前……前輩。”
一片靜寂裏——
劍布衣是嚇住了，冰無漪是無語望天。
這算什麽事！第一印象多重要，現在倒好，三哥這副尊容，而這邊的小姑娘，這个闖禍的明快勁兒……不過還沒等冰無漪想明白該怎麽辦，更沒想好，怎麽在不落三哥面子的前提下扶著人去治傷，剛被他接住的小姑娘，竟怯生生地撦著他袖子昂起頭，向坑裏遠遠喊出了這麽一嗓子：
“海蟾尊前輩，我……晚輩登道岸女冠凈無幻拜見。對不住前輩，我不是存心拏你當妖怪……”
可憐冰無漪，才擠出來的笑容又殭住，想好的話，也盡數飛去了爪哇國，獃滯中，便聽得坑底又一聲冷哼，跌坐著的那人，便這麽重重一摔袖，徑自化光破空而走。

七

善後還是得有的。
冰無漪只好一邊感嘆：“小布衣，和你一起，眞是什麽故事，都要變成要命的事故！”一邊幫著安撫這邊的小姑娘。至於三哥那邊……他背後一陣發凉，咬咬牙，給魑岳傳了个訊。傷情如何是要關心，但送上門被削，還是敬謝不敏了。
暫且，各回各家吧！

老掌教也獃了。
聖朝的靖海公，他才拜入師門，就如雷貫耳的道門前前輩玉清界方丈雨卷樓宗巖祿主，就這麽……被自己封了給徒弟防身的道術揍傷了？這這……他擡頭看看窗外，夜已全黑，圓了大半的蟾月，老實挂在偏東的天上，哦，還是很正常的日子，起碼這月頭，不是打西邊昇上來的。
“停停停！老道我，這是在胡想什麽！”
可一轉念，又心疼自家的乖徒弟來了。可不是？回來後就縮在劍布衣身邊，垂頭不敢説話，唯一小聲小氣的一句，是“劍大哥你快回去吧，你師父傷得可重了。”劍布衣這時哪敢？但想到大師父去靖海公府後的傳音，只説令自己招待好與會的登道岸諸人，莫要失了禮數，心裏倒是稍定了一定。
六位師父裏，大師父和三師父關繫最好，若眞闖了大禍，只怕最先上門來掀桌子的，勢必就是這以老好人著稱的鎮國公了——
當初有葬界刁雄之稱的大師父，温和厚道的性情下，事涉厲族和兄弟，可也有剛烈如火狡滑如狐的另一付面目啊。
心定想法就多了，劍布衣暗想以三師父好勝的性子，怎麽也不會因為一時不察受傷，就去和一个小孩子過不去吧。不過那時那麽大脾氣……
他一低頭，見這个自己看著長到十歲的小丫頭，這麽一付噙著淚扁著嘴的模樣，説不心疼那是假的，頓時衝口而出：“其實我三師父肯定不是氣你亂用大招，安啦，我三師父沒那麽小氣。只是他的厲身一向鮮少現於人前，那个，無幻你想，你都把他當妖怪了，他能不生氣嗎！”
老掌教在一邊再次撫額。
好嘛，居然能撞上靖海公的厲族眞身……
有這運氣，干點啥不好，非要去捅漏子！
偏在這時，力圖亡羊補牢的劍布衣，千不該，萬不該，又脫口説道，“我三師父的厲身，久遠前曾經重創，從那之後皮骨血肉衰竭嚴重，只有靠道身苦修逆轉，所以別説你，連我都沒見過幾次。不過啊你放心，三師父的道身，哦，就是練了你們三清功法逆轉後的樣子，那還是非常仙風道骨的！明天你見了就知道了——”
“哦，明天！”凈無幻很聽話地接了口。
“明天？明天要干啥？”劍布衣莫名其妙。
但一低頭，看到小丫頭比窗外星星還閃閃發亮的眼神，那明顯得簡直如黃河之水奔流到海綿綿不絶的仰慕之意，饒是不甚明白，此時的劍布衣也忽覺不妙。
“見！道！身！去啊，看貪穢前輩的變身啊！”小丫頭倒是想説就説，連比帶劃變得興奮起來，“其實，前輩這樣很了不起呢，就該是這樣，喫自己的飯，流自己的汗，靑春靠自己，美貌也要靠自己！眞不愧是你的三師父，我一直敬仰的前輩嘛！”
劍布衣，更覺得……不妙了。
老掌教……
老掌教第三次撫額了。以前怎麽沒發現，劍布衣這孩子，教給無幻的，這都是什麽亂糟糟的詞兒啊。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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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樓發表於: 2014-07-25 20:03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八

三清法會一切如期。
老掌教最擔心的事幷沒發生。雖然正式大典上，昇座啓香作頌的不是靖海公本人，讓與會諸山大德高功都有些意外。不過想到靖海公是從外域戰場匆匆赶回來的，眾人倒也都釋然了。
靖海公宗巖祿主海蟾尊，是在大典禮成後演法講道時，才化光現於道席座主之位上。
玉清界傳統的博領大帶道衣，外罩碧紗肩氅，銜月碧蟾隨意託在掌上，宗巖祿主目光由左而右，才這麽淡淡地一掃而過，殿中雜聲，便不約而同地隨之一靜。
劍布衣暗拍了拍胸口，一天一夜來，才眞正松了一大口氣。
三師父沒事，眞好！
隨即內疚涌上心，往人群裏再縮了縮。
闖了這麽大禍，要怎麽面對三師父，眞是个大大的問題……啊！
可才這麽一縮，劍布衣就知道不對了。而座主位上，也正好很適時地傳來了三師父的聲音——
“本座這弟子名叫劍布衣，按道法舊儀，可代師辯經，可惜他道經讀得有限，便只好代本座來示範踐行一課了。”
跟著劍華碧爍，一柄從小就看熟了的劍，便這麽妙到毫釐地懸於他身前。
方圓百卉。
方圓……圓……百、百卉？
劍布衣本能施出控鶴掌，化勁定住劍身，再順勢一抄，比普通劍柄要冰上許多的入手之感，讓他不用注目便知道自己接住了什麽。
“大嶼山眞傳弟子，向祿主座下劍道友請益！”
隨著這麽一聲喝，已有人飛身躍上了另一側的演武臺上。
容不得他扔劍了。
道會不是請客喫飯，為演術和悟道，也為了公平，各家道派都有那麽幾个名額，一被點名，代表的，可就是自家整个宗門的臉面了！
雖説按規矩，這道會的第一天，該是主持道會的海道長來考量後輩，不是他劍布衣代表玉清界出戰。
可是，和宗巖祿主講規矩？
想被戳成篩子的倒不妨一試……

玉清界道法雜學，一向以博龐無匹著稱。
這裏另一層含意，就是可走的路子委實太多。
待第四柱香燃盡時，少年劍布衣，一人一劍，已為玉清界守住了六輪的演法試煉。劍意，道法，陣術，符籙，出手也是極盡龐雜能事，除了沒敢用道門之外的所學，六次敗敵，全是不同的玉清玄法。
臺下各方高功名宿，俱在頷首稱許，但劍布衣的手心，早隱隱有汗滲出。
六場戰，就是為了讓自家弟子出六場風頭？
嘖，那還是三師父嗎？
又是兩場。
又是勝得輕易，或者説，勝之不武。劍布衣這心中，可就越發七上八下，莫名便想起以前講給凈無幻的小故事：
有些人睡覺淺眠，容易被驚醒。若不幸大半夜裏，聽著隔壁有人扔了又鞋，咚咚兩聲響，那至少得好久才能再睡熟
可是，若再多一點不幸，便會是扔鞋的那位中途想起來，哦，這是半夜要輕一點，要輕，另一只鞋便很自覺地輕拏輕放了……呵呵，眞遇上這樣的，可以提前恭喜淺睡的這位倒霉蛋了，這懸著心等另一只鞋響卻左等右等也等不到的滋味啊！
所幸，劍布衣沒倒霉到這程度——
第九輪，太清一脈，登道岸。

“本座有一事，要請託登道岸當代掌教。”
演法以來，宗巖祿主第一次，在主座上冷冷開了口。
劍布衣心道一聲苦也，越發低頭順目，抱劍恭敬站在臺上。
另一邊臺下，老掌教也低眉順目地站起身，打了个哈哈，再打了个揖，強笑道：“見過祿主，哪敢當請託兩字？登道岸多年隱修，依祖師訓不染塵事，能為有限……”
沒等他客套完，便被直接嗆了回來：“莫非想請掌教出手，代本座教一教我這不成材的弟子，也在登道岸能力之外了？”
“啊，這？”

偌大的道會，議論聲不由四起，自也少不了某些意帶探究的目光。老掌教微一垂眼，再安慰地拍了拍在輕輕撦他袍角的小小凈無幻，心中已有些明白，便一甩拂塵，極光棍地應道：“若如此，登道岸願從祿主所請。”
然後，他便聽宗巖祿主悠悠叮囑了一句：“便三招吧，小孩子不知天高地厚，三招敗他，也算个教訓。”

劍布衣大汗。要不要……這麽明顯啊？可待老掌教化光上臺，才一舉拂塵，那邊祿主吩咐自家徒弟的話可又來了，“本座清微八劍陣中，巽、坤、兌三式最擅於守，今日便讓本座看看，你數年遊歷，究竟領悟了這八劍陣多少！”
四下隱隱的議論聲一靜。
這……豈有連徒弟的招式都給點破了的？
但劍布衣顯然已顧不上這些了。三師父的話，尤其現在這節骨眼上，哪怕聽了就是一个死字，也得歡歡喜喜地道一聲“師父，偉大！”，然後遵命去死才能免得被打擊到想死都死不了啊……
這樣感嘆著，足下一沉，內元騰起，一沉一昇擰成合勁，整个人已旋如驚風，遊走八門，化出虛影數道，虛實變幻不止，正是巽網馭驕風起式——
老掌教已從拂塵中抽出劍來。
劍橫過頂，面對一天虛影，平平實實地一劍斬絶，斬天絶地！

九
斬天絶地，殛法封神。
一對巽，一對坤。
滿臺劍風呼嘯，方圓百卉的焠碧異芒被緊壓一角，但老掌教沒好意思用數百年修為硬壓，劍布衣籠照周身的薄薄劍網，終還是又撐過了一招。
臺下越發寂靜，好奇心重者有之，揣摩其中意味者更有之。而臺上碧芒再爍，劍風如狂，漫彌八方，正是八劍陣中攻守同形的名式，兌爻定王澤。
這一式，引破軍入驚門，攻守隨心轉化，但見方圓百卉密引劍圈，在劍布衣一轉腕間，重重疊疊，周身七步內森羅如獄，卻是全取守勢，徑自取了山崩死地危為澤之象。
這時，老掌教劍已斜舉指天，劍頭劍芒吞吐，有如活物，四下熟悉他家道術的，早已一眼認出——
登道岸密式共連環三式，斬、殛之後，便是滅。
滅字訣，太清滅魔！
滅以慘烈無回為心法，然則剛不可久，亦剛不過破軍殺戮之威。
所以，當老掌教的掌上劍，狠狠崩向兌字劍防守外圈時，諸門高功，已準備好向隨行弟子解釋兩家密術何以難分高下了的問題了——雖説這種指點的活兒，本來該是正端坐觀戰的宗巖祿主。
卻是、兩柄劍相交瞬間，便有一聲冷笑，從主座方向傳來。
只因交無可交——
老掌教的劍，在與兌陣劍相交前，突然寸寸化沒，連劍芒一起，眾目睽睽下如雪融水，消失無存。
“喝！”
老掌教身向前傾，右手大袖罩下，正是須彌芥子之術，再一抖，雙手結印外翻，但聽得一陣連珠炰亂響，兌式劍所引動的元力星力，已俱被這一袖全數滯停。
於是，老掌教還有暇對著劍布衣得意一笑，再擠擠眼，這才三兩步跟上，在已全無威脅可言的方圓百卉上輕輕一拍，將這柄劍震飛了出去。
劍飛至半，化為銜寶金蟾，落回宗巖祿主掌上。
“這不是劍法，是、是術法？”
一片沉寂中，做好了落敗準備但萬沒想到會這般落敗的劍布衣，一臉的茫然，忍不住失聲問了出來。
老掌教點頭：“是啊術法。”
“可是……”
可是什麽？沒敢繼續再説，這是三清道會，可不是平素去登道岸作的客。當下按道門規矩，劍布衣持後輩禮作揖，恭敬退下。
身後，是自家三師父閑閑的話聲，“旣是贏了，勞登道岸便代本座多守上幾攂如何？”
以及老掌教似早有預料的應聲：“也好，登道岸便勉繼其難了罷！”

劍布衣退下，一頭的霧水，而看著老掌教守關臺上，剛敗了自己的那一式術法用得出神入化，突然發現，自己好象想左了些什麽。
斬、殛之後，一定便該是滅麽？
以及……
正仰著頭看看臺上的師父，又看看身邊的劍大哥的十歲小姑娘凈無幻，很突兀地問向自己的一个問題：“劍大哥，師父換這式‘北斗伏魔印’換得那麽慢，你剛才為什麽不變招反攻啊？”
額上汗出。
雖説，仍有不解之處。

這第一日道會，由始自終，身為主座的宗巖祿主俱未出手，也算創了道會有史以業記錄。
被拉做苦力的，先是他自家弟子劍布衣，後是登道岸當今掌教。
這舉止實在談不上對太清道脈有多尊重。
但由宗岸祿主做出來，卻偏又順理成章得令人發指。
甚至演法環節結束時，他雄辯滔滔，將與會出手的諸家一一針砭見血，也沒見誰个興得起不滿之意。開玩笑，論異論辯雄辯，一向是祿主的金字招牌，誰願在這一點上自找不自在？
老掌教自沒能幸免，兩式劍招，被砭了个通透，偏他又無話可説——
三千年前的亂世，不知多少宗門絶學失傳，斬天絶地，殛法封神，太清滅魔這三式連環密式能傳下來這麽个七成，已是僥天之幸了。
人家祿主説的是破綻。
七成劍式豈會沒破綻？辯無可辯。
而也正是從這一日會後起，登道岸住地自入京以來，第一次，沒再受諸多的他宗大德的刻意拜訪打擾，有了難得的清靜。
這一回，輪到陪劍布衣來看小無幻的冰無漪擦了把冷汗了。
劍布衣更不解。

這天會散，宗巖祿主直接化光而去，連起身作勢都奉欠，令會上人人側目。
而這天，心知絶對逃不過的劍布衣，忐忑不安地回了靖海公府。
果然，大師父正皺了眉給三師父搭脈，早回來一步的小師父，難得一見地低頭站在一邊，頗有愧意。
“軍中的事，我已讓剡冥赶去了，他功體至陽，應可鎮壓住兩域裂隙一个月。”魑岳搭完脈，就著案桌上的朱筆寫了藥方，口中説的，卻是與此全無關繫的軍務，“但你确定一月後必能成功？”
海蟾尊沒答，向冰無漪看了一眼。後者只好苦笑一聲，説道，“這回是我欠思量，得了三哥，您啦，也別瞪我，您這道會還有整一个月，這个月我哪兒也不去，就畱在京陪你的好徒弟成不？”
“不是陪，是餧招。”
海蟾尊冷冷道，不去管冰無漪什麽反應，目光一移，便落在劍布衣身上。
劍布衣低了頭，嚅嚅道：“三師父，對不住，弟子……”請罪之言還沒出口，便被自家師父冷嗤著打斷了，“歷練十年，帶大了一个小丫頭，應敵卻是三招即敗。嘖，戰場之上，敗即是死，這對不住三字，又能挽回什麽？”
“弟子知錯。”
“那便拏行動來彌補罷！”
魑岳捏著藥方想説啥，但還是搖頭忍了，冰無漪就更不敢開口，便見得海蟾尊一擡腕，手上蟾吐寶錢，化成一泓深碧劍，馭劍盤空，一式斬天絶地使將來出，竟是遠勝登道岸老掌教的火候——
劍布衣獃了，沒敢接，也忘了接。
倒也沒眞一劍砍下去。但劍身一橫，宛如戒尺，已重重在他肩上擊了一記。劍布衣一个喫痛，才下意識一沉肩，背上一痛，卻又被重重拍了一劍。不由自主的，他已發足前衝，因慣勢一个急旋才免得撞上案幾。
幾乎同時，忽有勁風壓頂，不知何時，海蟾尊一手馭劍，一手打出法訣，幻出一道奇特勁氣，還未近身，已迫得劍布衣周身氣血一滯，説不出的難受。劍布衣情急之下，索性一縮身，順了方才的一衝一旋，往三師父端坐的方向疾衝。
同時，白日一戰後的某个模糊念頭逐漸清晰，他就勢雙臂一震，駢指作劍，一勢巽網馭驕風施得幾如行雲流水，密守周身之餘，借前衝勁道施以馭字訣，頓時守勢裏便挾了一往無前的攻伐之意。
啪！
他沒去防方圓百卉，而是比快，所以當這劍身放橫拍在自身後心破綻上時，自己已團身近逼，指上劍勢，將自家師父要害籠了个嚴密——
一股柔勁驀轉至罡，手指才一觸上，便痛得劍布衣差點叫出聲來，蹬蹬蹬連連退開後，一人已攔在兩人之間，頓足叫道：“三哥他不講理，小布衣你也瘋了？你……哈，剛才我出手遲那麽一點，明天的靖海公府便有大樂子看了，弑師！”
“他方才若眞敢遲上一點，便是本座再沒有這个弟子。”
冰無漪頓時蔫了：“得，三哥我説不過你，學不會你的倒果為因。但徒弟不是你這麽教的三哥……”
“劍布衣，你自己來説。”

十
劍布衣站在一邊。
神色談不上恍惚，但周身冷汗，正愣愣看著自己手掌。
方才若沒有小師父阻止……他這一招十成十會落在三師父身上。可是，若不本能地這般出手，他也毫不懷疑，三師父的劍眞會一直當戒尺用，逼到自己形成這種本能為止。
“弟子仿佛明白，又不明白。三師父，你的傷……”
“説正題。”
其實説起來再簡單不過。比如，道會之上，對弱者尙知因人而異，不拘於法。可是，對強者呢？就算是尊長之令，踐行中物象流轉，瞬息即變，又豈有一成不變的道理？三師父指定的三式，原本是最合適的劍招，卻在對方變招後變成了敗因。
向師父們作的答，自然正經得很。但説到這兒，劍布衣實在忍不住了，在心裏默默加了一句，“還不是因為三師父你指定劍招，還……堂皇報給了全場。學會變通是不錯，可是，這麽給自己徒弟塡陷井眞的好嗎三師父！”
至於登道岸最後那个取勝的術法，似乎叫北斗伏魔印……
啊，是的，三師父，登道岸掌教對弟子幷不避忌，或是因為凈無幻資質太好，所以感念弟子與小師父的這个大情。
只是，弟子不明白的是，三師父你令登道岸掌教代為掌攂，似乎有些……有些……有些輕忽與他吧？

原先在登道岸時便有些明白的事，這會兒全想明白了，但原先沒想明白的，這會兒仍是不明白。魑岳笑一笑，想解釋，但看看海蟾尊，還是忍了。果然，自己三師弟給出了一个連他都覺得太狠了的答復：“不明白無妨，從明日起，布衣你每日抄苦境舊史考略十頁，待抄完那一日，你再來告訴本座，你是否明白。”
魑岳權當沒聽見，拏起筆，往自家開的藥方中又加了一味補氣的藥材，再對這邊的三弟道一聲你悠著點吧別嚇壞了小布衣，便施施然帶了藥方去準備試手煉制去了。而水厲……劍布衣求助的目光擡過去，卻發現小師父就在這麽片刻之間，對著窗外的風景有了無限興趣，負了雙手走出了門，半點沒有再進來的意思。
——很多年之後，劍布衣終於知道，人除了是獨立个體之外，師長、友朋、家人等等，親近之人總易於同氣連枝，而他和冰無漪因為凈無幻，和登道岸走得太近的表象，落在有心人眼中，便是太清道脈與玉清道脈甚至……厲族的結盟。
登道岸當然是避世的，但又始終屬於太清道脈。
厲族當然也不在意被猜測，但是，一个平衡競爭不甚有矛盾的道門，有著，總比沒了好得多。
他甚至還能背得出抄過的那厚厚一疊的《苦境舊史考略》，只是，那个時候，他再沒法象這一年三清法會第一日結束後的這个晚上一樣，忐忑卻又安心地站在靖海公府，站在師父們的面前，説出所有所想所思，傾聽那許多後來令他受益終生的教誨甚至玩笑。
當然，這一天的晚上，他一直記得，不止是因為這一晚，是隨後一个月裏，他在靖海公府、登道岸住地兩處穿梭奔波的開始，更是……
他聽到了那句話的日子。
那句同樣是多年後，他才明白那意味著什麽的感喟。

穿棱奔波的原因很簡單。
海蟾尊扔了一通帛書給他，題封上密密一行字：登道岸斬•殛•滅三密式淺説圖解。
看得出是三師父的字，而內容——劍布衣剛被其中兩式招呼過，就算老掌教畱了手，但氣勁走勢間的微妙不同，以他眼力，已足以看出，三師父的這通帛書，遠較登道岸現存的完整。一瞬間，旣代登道岸歡喜，又突然想起了某个這時候決不能想的腦洞……
偷偷看一眼窗外，還好，同樣忍著腦洞之苦的，不是他劍布衣一个，而是兩个人啊小師父！
至於那句話，更簡單。
指著帛書，三師父便很隨意地點評了登道岸道術，自然，見識精妙自不必説，針砭句句見血也不必説，單最後一句總結，便是只有三師父才能説得出的話——
“北斗伏魔印，明焰凈魔天訣，這兩門法咒最是有用。你去登道岸時左右無事，順便就偷學了吧。”
啊？
劍布衣傻了：“三師父你……認眞的？”
三師父似乎、大約、是眞的……很認眞？

“有用之學，何分出處。哼，若是亂世，你這一分的不解，便是你輸了他人三分生路之始。所以，本座給你一个月。一个月後，至少學會北斗伏魔印。若不能，你以後便不用再叫我三師父了。”
有用之學，何分出處。
呵！
——同樣的，多年後劍布衣已無法準确憶起，當初那个太平猶在、夜色安詳的晚上，自己是何其的驚託莫名。他只記得等他知道這一句話，會給自己、給諸多好友同道增添多少的生存之機時，他已再沒有機會，來道一句“弟子明白了。”
那个晚上，他唯一作出的回答，只是苦著臉，鼓起勇氣，閉上眼大叫一聲：“三師父對不起，弟子是不該帶了凈無幻過來，弟子願意受罰。但是！我眞不是故意的啊三師父你不能公報私仇要我去做小偷！”
再睜眼，屋中已無一人。
宗巖祿主已拂袖而去，只賸下一卷帛書，和那个……幾乎不可能完成之偷學之罰。
還眞是——
師父誠辛苦，弟子亦難做啊！

頂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