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10.16 瞳（問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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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31)

樓主發表於: 2009-10-16 13: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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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6 瞳（問鶴）

瞳

問天譴作了一個夢。

夢中神州淪陷烽火連天遍地哀鴻。
天仿佛洩憤一樣摧磨著不識天道不知敬畏的芸芸眾生。

自作孽啊。
他聽見有人在他耳邊如同自嘲一般沉重的低嘆。
他轉身，眼中映著白衣濟世的贖罪僧人那張模糊的面孔。
他看到他眼中的自我鞭笞，像一個罪人渴求救贖。
那雙眼默默地與他對視許久。
無言。

他終於想起反駁。
他很想告訴他——福禍因果不過是命運的玩笑，自惜自愛才是真正的救贖。
却只聞溫聲再嘆。僧人已隱在一片慈和光芒中，漸漸消去了。

夢中的他注視著那團光華，仿似一尊雕像，不動不語。
但內心卻一陣陣絞痛，為著世間的渾噩癡愚為著僧人的痛悔無奈為著自己的力不從心。
痛著痛著，夢醒了。
日復一日。

每每醒覺，他都會無法自拔好一陣。
因為那種痛太真實。
真實得不像是一場夢。
真實得，仿佛那道僧影就在眼前。

或許這人真的存在吧。
他想。
那樣的矛盾，那樣的迷惘。
叫人也跟著矛盾跟著迷惘。

而許多許多年以後，他真的見到了這樣一個人。

彼時中原未遭外患卻內亂不斷。地獄島封關尚未到百年。
不能以獄島之名，他便常私自外出，誅邪伐惡。

在路途中，也因著往日夢境，他總是對寺廟格外關注。

【菩提學院……】
一日，他路過，默視著院外凈亮牌匾猶豫一刻，拔腿踏入。
院中僧侶慷慨好客，留他在禪院住下。

冬夜很冷。
他用過齋飯之後在院中漫步，呼吸之間染出一片片冷霧。
巡視四方，蒼涼。
寺廟也是凡境，冬寒，樹木都凋敗了。
即便有佛祖庇佑，也脫不開既定的宿命。
他搖搖頭，向前踱步，驀地，眼前一亮。

柴房邊上，一棵小樹卻生著幾片嫩芽，不畏寒凍地，在風中搖出滿樹的欣欣向榮。
一名僧人背對著他盤坐樹下低吟梵語。
眼看著地上殘根斷葉在梵音清唱中倏忽直上，與枝椏交觸貼合生根抽芽。這奇幻的一幕令他頭一次知道了目瞪口呆四字怎麼寫。
【這……】
他訝異出聲。
僧人停止了梵唱，站起身來，回頭看著他。

透澈的左眼透著分明的悲憫。

那眉眼那觀感，像極了夢中模糊的容顏。
熟悉得叫人心驚。
熟悉得叫他忍不住凝視著那人披著冰瑩的身影……
整整一夜。

那天之後，他成了菩提學院的常客。
常來捐贈些難得一見的名貴佛典或是大筆的香油錢。
有時停留數日，有時只是半刻。
但不管時長時短，他總會繞到柴房處看看那位僧人。
——沒有言語，沒有眼神的交匯，甚至不讓對方發現自己的氣息。
遠遠地隔著柴房的圍欄，靜靜注視。
哪怕只是一撇。

問天譴自己也不知道爲什麽。
他只知道，只要看著，就够了。

看得久了，他漸漸發現，那人很特別。
他似乎算是個破戒僧。
平常也吃齋念佛不近女色，看上去毫無欲求。
卻常常離得很遠就嗅得到空氣中彌散的酒釀的香甜。

但那人就算飲醉了，也不會大吵大鬧，只是靜靜坐著沉思，像沉溺于過往那些隱痛。
每到這時，那張素淨面上才會出現一些自鄙卻真實的神色。
而每到這時，問天譴也會多留些時候，站在遠處靜靜等待，直到那人長歎著將胸中悶氣傾吐出來，方才釋然離去。

冬去春來，暑寒交替。
他們之間沒有任何交談。
問天譴甚至不曾打聽過他的法號。
就好像，除了那個冬夜的沉默對視之外，毫無交集。

轉眼，是第二年的冬日。
因為島上事務，他有一個多月未曾出島。
這回，他帶著旁譯的法華釋典再度登門。
與院中僧眾寒暄過後，他理所當然地再度來到柴房。
面前呈現的，卻是一片的破敗。
柴木和酒罐胡亂堆疊著，門窗圍柵積了灰，像是很久沒人居住了。
問天譴呆了足足一刻之後，木然走進那間他從未進入的禪房，站在那人打坐的佛龕前，很久很久。
他覺得自己快要被什麼東西淹沒了。
好像心臟最深最痛的地方被生生挖出一塊，血淋淋地抽搐著。

【他……】
他回到僧院，問。
問每一個人，關於他的事。

【啊，他破了色戒，被趕出學院了。】
終於有一個人，在用異樣的眼光打量了問天譴很久之後，才訕訕開口。
【很多人以往就對他的德行來歷有所不滿，沒想到現在出了這樣的事。】
【那之後就沒有人知道他的下落。】
【普生這個人啊……】
那僧侶搖了搖頭，沒有再說下去。

問天譴沉默半晌，謝過，轉身，決然步出。
口中一直默默重複著這個號。
【普生……】
普生……
普生。
【他叫普生。】
慈航濟世普渡眾生。
他笑了笑，想起夢中那朦朧的寧靜。
胸中的郁氣更甚。
過去他不知道他的稱謂，但卻可以看著他，即便只是一個遙遠的念想。
現在他知道了他的法號，卻丟了他的下落。

或許他只是他夢中的一個引者。
他又想。
或許，是他夢中的一個遺憾。

又過了很長很長的時間。
他聽說武林中許多高手一夕斃命。
還聽說，與東瀛入侵的黑榜有關。
他知道，中原要有大事發生了。
於是，在地獄島閉關修煉許久之後，他悄然重歸武道。

在路過菩提學院時，他沒有再進去。
只循著武林道上可疑人物的行跡，隱在暗處追蹤。
他記得他追查過此人的底細——即便不是黑榜記錄，也必與通敵叛國有關。
只是，沒想到另外有人關注著這件事。
甚至，會下手除去。

射·日·必·殺。
出賣故土之人，必死無疑。
奸佞之徒投出一標，其中一人的面具應聲碎裂。那人揚手，刀光像流光一般劃過歹人頸項。
——他打落他的面具，他取走他的性命，再公平不過。

而緊隨其後藏身林中的問天譴，愕于那驚鴻一瞥。
面具後面隱去的是憂心天下卻不得見光的裡正義。
隱去的，也是他在內心一遍一遍細緻描繪的容顏。

錯身之間，曾經的僧人望著他的那雙瞳。
——驚異困頓愧疚踟躕。
難以置信、不知所措、五味雜陳。
逃避，無所遁形。
遁縮，無處可退。

兩人對望著，動也不動。

他明明不曾在僧人面前露過面。
他想。
然，
對著問天譴。
面前白影卻不再像以前坐禪時那般淡然平和。
他已不再是清心寡欲的僧者。
像羅刹、像心魔。
周身透出的情感波流壓抑著衝撞著。

極度的愛極度的恨。

他很想問問，你是不是認識我。

這一次回應他的，卻只有那淩厲右眼中

一絲不及藏匿的隱晦肅殺。

沒有悲憫，只有肅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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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續（或許吧）

想寫的是關於一體兩面的故事

後續怎麼接還沒確定……Otz

[ 此帖被枕頭在2009-10-19 19:48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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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10.16 瞳（問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