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文學創作耽美文學 07.18.白色風車(楔子)~(二十)，35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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蓮月．冰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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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78)

樓主發表於: 2007-09-15 04:30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07.18.白色風車(楔子)~(二十)，35F

白色風車詞:周杰倫曲:周杰倫

白色的風車安靜的轉著
真實的感覺夢境般遙遠

甜甜的海水複雜的眼淚
看你傻笑著握住我的手

夢希望沒有盡頭我們走到這就好
因為我不想太快走完這幸福
很可惜沒有祝福當愛你並不孤獨不會再讓你哭

我揹你走到最後能不能不要回頭
你緊緊的抱住我說你不需要承諾
你說我若一個人會比較自由
我不懂你說什麼反正不會鬆手

我揹你走到最後能不能別想太多
會不會手牽著手晚一點才到盡頭
你說不該再相見只為了瞬間
謝謝你讓我聽見因為我在等待永遠

─ ※※※※※ ─

(楔子)

清早時分，空無一人的海邊，一道頎長身影獨自佇立。

及肩銀灰色髮絲隨風飄揚，仰起的俊逸臉孔，平靜無波的棕色瞳眸凝望無邊無際的彼端，腳下，陣陣波浪被風吹向海邊，不斷拍打豎立的石墩群。

「東北季風增強了啊……」
映入眼簾的，是一座座聳立在海岸的白色風車，三葉的風扇順著風勢轉動。男人低語著，本是插在牛仔褲口袋的右手抽了出來，撫向胸口，自微敞開的衣襟處拉出一條項錬，舉至眼前凝視。

躺在掌心上，是一只小巧的淚滴狀銀製相框，上面有著細緻的雕花紋路，佈了厚繭的指腹輕柔撫摸，而後輕輕將之旋開，打開的相框裡，彩色的人物照片置於中間，笑得溫和且靦腆。

亞，你看到了嗎？風車在轉動呢！快要冬天了唷！

多久了呢？你不在我身邊的日子到底已經過了多久？

「我想念有你的日子，亞…」

風扇不斷轉動，男人的低喃漫入風聲，轉瞬消逝。

＊＊＊

外頭傳來海浪拍擊岩岸的聲音，距離岸邊數里遠的白色別墅，面向海的房間，未掩的落地窗前，一抹淡藍色靜靜端坐。

仔細一看，那抹淡藍坐在銀色輪椅上，大腿上方蓋了一條天藍色的毛毯，寬大的毛毯自那人下半身垂落，尾端垂到地板。

低垂著頭，雙目緊閉，長及肩腰之間的頭髮被風吹起，平靜無波的面容，看來似是休憩，又像是在沉思那般。

沉思的表情，直到一聲熟悉的腳步聲響起，方收起外放的情緒，身後房門被人由外朝內推開，有著一頭囂狂赤色紅髮的男人走了進來。

「季亞廷！」
快步來到那人面前，掌心按上額頭，在確定額溫正常，男人低聲喝道，隨即轉身把大開的窗扇拉回關上。
「都說過你的身體不能吹風，怎麼又把落地窗推開？」

「威廉斯先生，請別關上落地窗好嗎？」
開口，緩慢地提出要求，男子的嗓音很好聽，但就是速度慢了點，讓人覺得有些奇怪。

「不好！」
沒得商量的口氣自男人薄唇吐出，關上落地窗後，轉身走輪椅前，彎身將椅上的男子抱起，「彎彎說你昨晚才退燒，現在的你只能留在床上！」

「……我沒事了。」
被人放到床舖，半強迫地被男人推躺回枕頭上，季亞廷啟口說道，紅髮男人瞇起眼，不為所動地繼續拉被蓋上那人身軀的動作。

「有事沒事，等醫生看過說了才算數。」
口氣有著明顯的不悅，但蓋被的動作卻很溫柔，確定棉被蓋實了，續道：「現在，躺好，不准起來！」

睜開自方才一直閉上的眼睛，意外的，澄澈烏瞳沒有焦距，神情似欲嘆息。

男人見狀，正要開口，門口傳入一聲輕柔的制止，「李德，不可以對亞廷哥兇。」

什麼？！他哪有對他兇呀！

不滿地站直身，側過臉瞪向進入房間有著一張粉嫩娃娃臉的黑髮男子。

彎彎，你哪隻眼睛看到我兇這傢伙了？

越過瞪圓了一雙眼的男人，男子逕自來到床邊，坐上床沿，雙手握住季亞廷左手。
「亞廷哥，醫生交代過，燒雖然退了，但天氣轉涼了，醫生擔心你的身體有變化，這幾天你還是留在床上休養，好嗎？」
輕柔的語氣裡，有著濃濃的懇求，他知道自己的話，亞廷哥會聽進耳的。

「……」

「亞廷哥？」
不放心地喚道，岳彎彎眨了眨眼，注視面前沒有回話的男子。

「我明白了。」
嘆息似的回話，閉上沒有焦距的眼，「彎彎，今天沒有廣告要拍嗎？」

轉頭看向站在旁邊的李德，岳彎彎搖頭，表示自己不知道，李德代其回答：「昨天剛拍完一支廣告，除非有非接不可的廣告要拍，之後的日子，彎彎就是再平常不過的普通人了。」
說著說著，習慣略抿的薄唇微微上揚，顯示了男人現下的好心情，雙手搭上岳彎彎肩膀，將人攬向自己胸前靠上。

「是嗎？」
乾燥蒼白的嘴唇勾勒出淺淺弧度，露出了見面後第一次的笑容，「恭喜了！」

雖然威廉斯先生沒有明說，但季亞廷知道他心情不錯，因為岳彎彎終於可以告別多事之秋的影藝圈。再過一陣子，媒體就不會把注意力放在這名曾經拍過幾支知名廣告的模特兒身上，也不會把精神浪費在沒有任何新聞可報的人上面，說岳彎彎回復平常人的身份，的確是再恰當不過。

「真的嗎？李德…」
心喜地眨動一雙眼睫，對於聽到的話感到開心，他終於可以過著出門不用變裝，可以光明正大地走在路上的日子，天曉得他盼著這樣的自由多久了。

「當然，從今以後，逛街看電影，終於可以牽著你的手了。」
眼底滑過一絲笑意，看著意會到自己話中之意的岳彎彎漲紅了一張臉，低下頭去，羞得不敢抬頭。

李德真的是，怎麼又在亞廷哥面前說這些有的沒有的呢……

害羞歸害羞，岳彎彎倒還記得自己今天來此的目的為何，只見他忍住羞怯，坐直身子，鬆開握住季亞廷的雙手，挪出一手將季亞廷垂放另一側的手輕拉起，握住，「亞廷哥…」

臉上帶笑表情恢復平靜，微微上揚的嘴角回復原來弧度，等待岳彎彎開口。

「賀先生退出演藝圈了。」
溫柔握緊那雙顫動的手，他知道的，只有提到那個人，季亞廷才會流露出如同平常人那般的情緒。

軍他…退出演藝圈？

怔愣地想著，一時之間沒了反應。

「就在七個多月前，日期剛好是七年前亞廷哥選擇詐死離開人世的那一天。」
注視躺在床上的季亞廷，觀察其反應，岳彎彎輕聲續道：「拍完最後一支單眼相機代言廣告，賀軍先生立刻宣佈退出演藝圈，從此不再接任何通告，也不拍廣告了。」

賀軍……

為什麼？

「亞廷哥，現在的賀軍已經不是頂著亮眼光環的銀幕人了，你願意見他嗎？」

超過半年的時間也足夠了，經過這陣子的觀察，媒體把注意力轉移到新一代明星身上，根本沒有人去關照退出演藝圈的賀軍，其生活狀況為何。

最主要的原因，是賀軍宣佈息影的隔天就失去聯絡，本身沒有經紀人的他，行蹤本就難以掌握，現下手機停用，家裡電話停用，人也搬家了，人都找不著了，哪來的新聞好炒作呢？

見他麼？

就算現在的他，不用擔心被記者拍到跟同樣性別的男人牽手摟抱……就算現在的他，已無躲避媒體的必要……自己還是…不能見他……

早在選擇詐死的那一刻起，他便立下此生不再見面的誓言。不管自己是生是死，不管賀軍是否仍未結婚，不管彼此是否仍舊孑然一身，自己都不能與之見面……

只因自己已是個形同累贅的廢人，他不能拖累賀軍……

「亞廷哥…」
你還是不願意嗎？岳彎彎心裡滑過嘆息，看著面前由略顯激動轉為平靜的臉蛋，他知道季亞廷依然不改初衷，選擇避不見面。

「彎彎，謝謝你的好意。」
抽回手，雙手交握，語氣平淡地說道，看似平靜的臉孔，卻因微微顫動的嘴角洩露了最真實的情緒。

為了賀軍好，他…不能…不能和賀軍見面，就算這輩子，註定覆沒在無邊無際的思念，他也不後悔。

「這麼做，對他，會比較好。」
深吸口氣，逼自己把話說出口，同時也用來提醒自己，不要後悔當初的決定。

是嗎？

沒有說話，僅是和紅髮男人抬頭望向門口，視線移至悄然無聲，出現在門邊的兩人。

＊＊＊

冷風拂面，不為所動的灰髮男人，即使臉部神經已被海風凍得失去任何感覺，依舊佇立原地，凝視遠處轉動的白色風車。

「能在八級強風中維持站立姿勢近三個小時，在下真的很佩服你！」
身後傳來夾帶輕笑的聲音，陌生的聲音依然無法令男人有任何改變，維持不變的站姿迎風而立，一點也沒有回頭理會來人的意思。

微笑的男人來到面無表情的男人背後，溫和的表情夾帶幾許玩味。

「容我先進行自我介紹，在下是『隨我』企劃齊燁，今天前來是想請賀軍先生代言一支手機廣告。」
如外貌一般溫和儒雅的嗓音自好看的唇瓣逸出，齊燁慢步踱至男人背後。

「回去。」
連頭都懶得回，連人都不想看一眼，僅是以冷峻的低嗓拒絕。

「若是能幫賀先生完成心中牽掛之事，賀先生是否願意接下這筆生意？」
不為男人威嚇的聲音逼退，齊燁微笑地提出交換條件。

「不曉得照片裡的這個人…」
自上衣口袋掏出一張相片，微哂道：「賀先生是否認得？」

冷漠地側過臉，利眸掃向不改笑意的齊燁，當沒有情緒的目光瞥見朝向自己展示的彩色相片，冷硬的視線閃過一抹利光。

那是？！

相片中的人，是自己一輩子也不可能忘記的人，即便過了許多年，他的模樣依然深深烙印在自己大腦記憶深處，永遠也不可能被磨滅！

是亞！

旋身邁開雙腳，一個健步來到齊燁面前，「這張照片從哪裡來的，說清楚！」
像是在做確認似的，棕色眼瞳緊緊盯住照片。

真的是亞！是他沒錯！但…怎麼會……

「關於你的疑問，該由當事人季先生來跟你做解釋才對。」
將照片交到賀軍手上，帶笑眼眸注視臉部表情幾乎沒有什麼變化的男人，「請不用懷疑，這張照片是真的，後面有拍照時間，藉以証明齊燁絕無欺騙賀先生之意，至於季先生人在何處…」
頓了下，續道：「請跟我來，季先生的住處就在這附近。」

拿著相片，對忽然得到的訊息震驚不已，但卻又令其沉寂多年的心，再度有了期待。

你還活著，是嗎？亞…你真的還活著，你沒死？！

沒有猶豫跟在齊燁身後，走向那人的住處。

漫長的思念，在自己幾乎快被無止境的絕望覆沒之時，這個訊息的到來讓他孤寂的人生有了改變，一個令他既驚訝又備感錯愕的轉變。

刻印心上之人，尚活在人世，並且瞞騙了自己七年！

亞…如果你真活著，怎麼忍心讓我如此傷心？

亞…如果你真沒死，為何狠心避開我、逃離我的生命？

雖然面無表情，但由那緊握成拳的雙手可探見其心情之轉變，踩著沉重的每一步，往目的地前進，心裡被一個又一個的問號包圍，亟需得到解答。

＊＊＊

隨著齊燁來到靠近海邊的別墅，齊燁忽然停下腳步，賀軍見狀跟著停住。

「這裡是『隨我』旗下藝人岳彎彎的房子，目前暫時借給他的恩人住。」
微笑地說道，推開門走進去，賀軍跟著上前，一併進入。

剛進到裡面，一種說不出口的熟悉湧上心頭，那是一種即使分離數年也能清楚是何感覺的熟悉。

是他…他真的在這裡！

想著，耳邊鑽入的聲音，竟教他的心狂跳、激動不已。

「彎彎，謝謝你的好意。」

亞，是他，真的是他！這聲音自己不會認錯！

「這麼做，對他…會比較好。」

停下腳步，緊握的拳頭發出聲響，指間關節因為過度用力而泛白。房內之人的對談，語音輕柔，聽在賀軍耳裡只覺震耳欲聾，更是激動萬分！

來到門口，往內望去，雙眼所及之處，只有那坐在床上的瘦弱身影。

他的聲音，明明是那麼言不由衷；他的語氣，明明充滿了顫抖；他的表情，明明是那麼渴望……

卻該死的說出會讓自己生氣的話！

退開兩步的齊燁，看看房間裡的三人，再看向身旁一臉陰鬱、即將由死火山轉變為活火山，且馬上會爆發的賀軍，唇邊笑意不由得加深。

若是讓人見到臉部表情如此豐富多變的賀軍，想必會跌破所有賀軍迷的眼鏡，因為太不可思議了！

查覺齊燁的注視，賀軍收斂情緒，下一秒已回復慣有的冷漠，變臉之快同樣令齊燁自嘆弗如。

不愧是在演藝圈裡打滾過的人，情感收放自如，佩服，佩服！

發現有人到來的岳彎彎和李德安靜下來，看向佇立門邊的兩人，李德暗紅色的眼，更是直盯著賀軍，仔細打量對方。

季亞廷就是為了這傢伙，犧牲掉自己的人生，把用眼睛看世界的機會讓給他……

真是傻到極點！

感覺手臂被人扯了下，轉過頭，看到岳彎彎眼裡的堅毅。

如果今天遇到同樣的情形，我也會這麼做。

手掌一個壓按將人扯進懷中，用力壓向自己。

不准！我不許你做傻事！

笑了笑，把臉蛋埋進男人胸膛。

我知道你不會允許我這麼做，但能為你犧牲，我不會有所埋怨。

嘴角揚起大大的笑弧，低首吻了吻人兒髮頂。

我不會讓你碰到這種情況，永遠也不會！

這是李德對彎彎的承諾！愛一個人，除了會把自己的一切毫不保留地付出，讓愛人覺得安心也是很重要的一點。這是李德在看過季亞庭和賀軍兩人的生離之後，最深刻的感觸。

每當岳彎彎偎在其懷中時，他便一次又一次地提醒自己，不要讓自己發生如同賀軍那樣的狀況，不管機會有多小，千萬都不要讓自己遇上。

思念是會磨掉一個人想要留在世上的意願。能和心愛的人在一起，守護岳彎彎的同時也要保護好自己，讓彼此都能放寬心，這就是再平凡不過的心願，也是李德在心裡對岳彎彎許下的誓約。

兩人的沉默讓季亞廷有些訝然，然高燒後初次退燒的身子，發暈的腦袋讓他無法再多做思考，放鬆身體躺平，閉上有些熱度的眼眸。

是藥效的關係吧…他想小憩一會兒…

想起方才李德的話，猜想該他們今天該有自己的事才是。

輕聲吐氣，開口說道：「彎彎，今天你和威廉斯先生該有安排活動，你們去忙，不用待在這裡。」
嘴角微微揚起，漾開淺笑，「我會好好養病，別擔心。」

養病？

榻上之人的聲音雖然細小，但仍然讓站在門口的賀軍聽到了，聞言，眉間緩緩聚攏。

「亞廷哥，你還是不舒服嗎？」
看著季亞廷仍顯蒼白的臉頰，岳彎彎有些擔心地詢問，床上那張面容雖然揚起淡淡的笑容欲讓自己安心，但實在讓人無法放下心呀！

再者，等一下這裡將要發生的事，更讓自己不敢走開……

抬頭，看向門外沉默的賀軍，面無表情的臉孔，更加深岳彎彎不想離開的決定。

他還是再等一下好了。

眨了眨眼，牽起唇邊線條，加深凝於嘴角的弧度，微哂道：「燒才剛退，不舒服是難免的。別擔心，我睡會兒醒來就沒事了。」
伸出手，岳彎彎趕緊上前，握住那朝自己抬起的手，「你和威廉斯先生去忙吧，不用擔心我，真的。」

七年來就是這麼過了。以前是，現在情況也不會差到哪裡，季亞廷早已習慣一個人養病。多了個人在旁邊，只會令他覺得抱歉，因為這樣的自己除了拖住別人的腳步，根本是一無是處的廢人，他不希望別人把時間花在自己身上，因為…沒有必要的……

「可是…」
他還是不放心呀！

和岳彎彎的想法完全相反，李德覺得他和彎彎應該盡速離開即將成為戰場的房間。他不是瞎子，眼睛好的很！門外那傢伙雖然面無表情，但那對眼眸深處隱隱跳動的火焰，等會兒絕對會轉為熊熊怒火！

「彎彎，咱們還是離開好了，別打擾人家。」
將岳彎彎的手抽出來，力量小心動作放輕，要是碰傷了榻上之人，不要說岳彎彎會在意，外頭那人可會先給自己一拳在先吧！

人家？難道這裡還有別人？

被李德的用詞挑起心裡的疑惑，然而暈眩的腦袋讓自己無去再用力去細想，季亞廷放棄地閉上眼，放鬆身體準備好好休息。

「李德！」
壓低聲音輕喊，黑亮如墨的瞳眸呈現反對之意，他怎麼能放亞廷哥一個人去面對那個人呢！太危險了！

「再怎麼生氣，他也不會傷害季亞廷的，你放心。」
在愛人耳畔低語著，不顧岳彎彎反對，拉著被自己鎖入手臂胸膛之間的人兒，將人帶出房間。離開之時，不忘給齊燁一個眼神。

喂！交給你了，季亞廷的安全由你負責啦！

微笑地點頭，目送李德帶岳彎彎離開。

熟悉的腳步聲消失了，躺在枕上的季亞廷輕嘆了口氣，自頸間拉出不曾離身的項鍊，放在掌心上撫摸。

軍…你真的離開演藝圈了嘛？

是厭煩了？還是…有喜歡的人了？

想到賀軍可能有心儀的人，男子一顆心揪疼著，漾著淺笑的嘴角微微顫抖，笑得勉強。

掌心上躺著的，是一把鎖匙造型的銀製墜子，那是大學四年級時，那人送給自己的生日禮物。

『只有你，擁有進入賀軍內心的資格。』

低沉穩重的嗓音在腦中響起，他永遠記得那天的情景，也記得收到禮物時，自己的感動和悸動。

陷入過往回憶的季亞廷，沒有發現朝自己走來的男人，而男人原先隱竄火苗的棕眸，也因為見到被季亞廷撫握的墜子，眼神轉為柔和。

輕輕移動的指倏地停頓，平躺的身體緩緩坐起，看不見的眼睛眨了眨，為房間裡突然出現的氣息感到訝異。

有人進來？是誰？

放下項鍊，伸出手，試著探向前方。

季亞廷的動作，讓距離他三步遠的賀軍皺起眉，多年來藏在心裡不希望成真的猜測已獲得證實，停住的腳步再度向前跨出，來到季亞廷面前，伸手抓住在空中揮動試探的手。

像是觸電似的，季亞廷震動了下，一個讓他不敢相信的猜測閃過腦海。

這個感覺…是…

用力握住在掌中掙動的手腕，沒給對方脫逃的機會。

就在驚恐浮現季亞廷蒼白臉龐，縈迴夢中的低嗓，乍然響起，震傻了季亞廷。

「這一次，我不會再讓你離開！」

伴隨宣誓而來的，是將雙手牢牢握緊的力量。

再也無法壓抑渴望將人抱入懷中的衝動，鋼鐵般健壯的手臂環上那人腰身，將人鎖在臂彎裡，貼近的身軀緊密得一點縫隙也沒有。

「亞…」
向來冷靜之人，罕見的激動現於言表。雖然此時此刻他就在自己的手臂和胸膛之間，雖然碰觸的臂膀傳遞著那人的體溫，但緜延七年的相思，漫延七年的傷痛，卻教賀軍怎麼也難以相信此時被迫留在自己懷中的人，就是活生生的季亞廷。

忘了在場的尚有齊燁，賀軍低下頭，薄唇急切地貼上那人略微乾燥、散發濃濃藥味的唇瓣，輕輕啄吻著。

是了，是亞…真的是他，季亞廷還活著，他沒死，他還活著！

唇間氣息交替，竄入鼻裡的，是日夜思念的那人，獨有的味道。獨一無二，沒有第二個人能取代，讓自己如此依戀的氣味，只因這股氣息的主人，是名叫「季亞廷」的男子。

唇，移離微微啟開的唇，轉往因為生病透顯蒼白的臉頰，逐一往上移動，來到無法視物沒有焦距的瞳眸，輕柔地吻上顫動的眼睫。

「季亞廷，你還欠我一個解釋。」

與溫柔的行動全然相反，低冷的沉音吐出質問，眼底沒有掩飾的火花，燒出心裡因為被愛人欺瞞、累積多年的憤怒。

七年的歲月，七年的分別，他需要一個合理的解釋，需要他告訴自己當初為何不告而別，更甚至選擇用這種方式逃離自己！

怔愣地，淚水溢出眼角，沿頰滑落。

自己，終究還是無法離開他……

[ 此貼被蓮月．冰夜在2008-07-18 16:16重新編輯 ]

參禪何須山水，滅卻心頭火亦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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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雪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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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07-09-19 19:52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七年，對於一個人生是一個漫長的時光，或許也可以說是一逝及過；
　　不過對於有著思思念念的人而言，卻是一個難以忍受的時光－…
　
　　希望下面的時光，他們可以不再被世人眼光所叨擾～ˇ
　　等待了這麼久的時光～只期待可以有幸福等待在後面而來～～～ˇˇˇ
　　（據說這似乎是開頭＝ˇ＝bbb）
　
　
　

　　避寒掛月，銖揣紅塵，絳朱塵落，萬喜未殘。
　　http://shuanglingo.weebly.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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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07-09-24 15: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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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覆邵雪靈的留言

邵雪靈：

安安~^^~

謝謝妳的留言。

一如妳所言，
時間過得如何，因人而異，
但若是沉浸在思念之中，即便是只有一天，也是極為煎熬的。

之後的故事，還請容冰慢慢發帖。

祝君中秋佳節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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蓮月．冰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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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發表於: 2007-10-06 00: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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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5.白色風車(一)上

(一)上

鐺鐺鐺鐺…

安靜的校園，在鐘聲響起時，頓時熱鬧起來，教室裡的小朋友已無心在課堂上，教室裡一陣騷動，講台上的老師見狀，只得中斷講課，看向班長宣佈：「班長，下課。」

班長開口喊道：「起立！」

學生興奮地站起，等待猶如解放令的口號響起。

「敬禮──」

「謝謝老師！」

當每間教室此起彼落地響整齊劃一，精神抖擻的聲音，老師們好氣又好笑，看著奔向教室後方的學生，直搖頭碎唸著要是唸課文回答問題的音量有這麼大聲就好了之類的話，收拾課本拎著教材，或往辦公室或向自己帶的班級走去。

白米飯的香氣，令人垂涎三尺的炸排骨香，和炒得油亮的青菜味，隨著被掀啟的蓋子飄散在校園裡，現在是午餐時間，也是學生們一天當中最期待的時光之一。

只見學生拿好餐盤，魚貫地排隊盛好飯菜，回座位坐好，滿心期待今天的餐點。

高年級的樓層，五年七班教室後門，一位男同學步出教室，迎上剛走過來的男老師，立即站住向老師行禮。

「老師好。」
未變聲的嗓音偏高了點，站在老師面前的，是極受老師喜愛的學生，五年七班的副班長，季亞廷。

「午餐時間了，要去哪裡？」
班導楊老師關心地詢問，這幾天中午季亞廷都不在教室用餐，問他中午吃了沒，他總笑著點頭，表示自己吃過了。

「陪同學吃飯。」
笑了笑，乖巧地回答導師問話，「老師您也快去用餐，下午才會有飽滿的精神教我們數學喔！」

點點頭，對季亞廷的貼心感到辛慰。
「好，注意安全，午休時間記得回來。」

點頭，快步跑開。

看著季亞廷的背影消失在樓梯轉角，楊老師搖搖頭，走進吵到翻天的教室。

提著便當盒，季亞廷快步走向目的地，繞過水池，走向位於校園西邊角落的小涼亭。

涼亭裡，一抺高瘦人影坐在欄杆上，上半身倚在後面的石柱，眼睛閉起，看來像是在休息。

踩上階梯，將手上的便當盒放到石桌上，轉向沒有反應的那人，微笑地坐了下來，看向沒有理會自己的男同學。

明顯感覺有人正注視著自己，男同學沒有睜眼，冷淡地說道：「拿走，我不餓。」

看看便當，再看看男同學，季亞廷搖頭，試著說服他：「賀軍同學，午餐費的事情不用擔心，老師會幫你處理的。」
見對方一動也不動，就像是打定主意不想理自己，季亞廷沒有放棄，繼續勸說：「人嘛身體是肉做的，餓了都是要吃飯的，就算是車子，要跑也得加了油才有辦法動。你又不是神仙，不吃飯下午可是會沒體力上課的唷！」

翻過身不想聽季亞廷，繼續睡他的覺。見狀，季亞廷嘆了口氣，沒輒地聳聳肩，道：「好吧，看你這個樣子，想必是覺得午餐的菜色很差，讓你無法下嚥，想用絕食的方式來跟學校抗議，既然如此…」
眼珠子轉了轉，微笑地說道：「只有一個人力量太小，學校也不會注意，讓我陪你吧！」

挑眉，側過臉看向笑瞇瞇的季亞廷。後者不改臉上笑容，接受那對棕色眼眸懷疑的目光。

「也許多了我，學校就會聽到你內心的聲音，也會督促廚房阿姨們煮出更加美味的菜色來。」
笑著說道，決定陪賀軍一起進行「絕食抗議」。

轉回頭，閉上眼，對季亞廷的行為不予理會。

黑眸轉了轉，笑意滿滿，努力忽視直發出咕嚕咕嚕聲音的肚子。

回家吃多一點就好，餓一頓沒關係的。

直到午休鐘聲響起，季亞廷才起身回教室。

＊＊＊

一個人的堅持究竟能維持多久？

接連一個禮拜，那個人都不吃午餐，真的打算跟自己耗了…

賀軍不懂，也不想明白，自己之於他不過是陌生人，真要論交情，頂多只是同班一個多月的同學而已，有必要為自己這麼犧牲嗎？

心裡的不解，讓他不由得把視線轉向坐在旁邊的那人，看著專心聽講的他，表情很是專注。

察覺自己正被人盯著瞧，季亞廷轉頭，看向已收回視線低頭寫字的賀軍，在那張過份早熟、表情冷漠的臉上，發現一閃而逝的尷尬。

不以為意地給了對方一個微笑，繼續認真上課。

十五分鐘後，鐘聲響起，滿溢飯茶香的午餐時間再度來臨。

星期五下午第三節課，五年七班全班同學聚集在操場上，這兩節是體育課，大家蹲在操場一角，等候老師到來。

操場上還有其他班級的學生，有的班級在體育股長帶領下，跑操場暖身，球場上也有學生已迫不及待展開躲避球賽，自行玩了起來。

薰風陣陣，醺得人昏昏欲睡，亦不斷逼出陣陣汗水，讓人體力迅速流失。

陽光很大，曬得場上眾人汗流浹背，男同學們直喊熱，抓起衣領不斷搧風，女同學不若男同學那麼大方，卻是三三兩兩自成小圈圈，打量班上新加入的成員，賀軍。

下學期春假過後，同學返回學校上課，上課鐘響過後，等待老師到教室之前，同學們吱吱喳喳地討論第一次月考的結果，有的人臉色凝重，有的人則是自信滿滿，更多的是壓低音量進行細碎的交談。

眼見老師遲遲未來，同學之間起了騷動，說話的聲音也愈來愈大，班長和其他幹部見狀，立即起身維持秩序，黑板上出現不聽從指示違規被記的名字，風紀股長許智涵一邊用眼神請副班長季亞廷過去辦公室一趟，看看是什麼事絆住了老師的腳步，一邊斥喝玩起橡皮筋對射的同學停止嬉戲，見他們不服從管束，馬上把名字記在黑板上。

季亞廷離開教室，往辦公室走去，走廊上不能用跑的，這是學校的規定，何況也不是什麼急事，腳步邁大步一點就好。

剛走了幾步，走廊那端，導師楊老師領著一名男同學朝教室這邊走來，季亞廷停下，看看給自己一個笑得有些抱歉的表情的老師，禮貌性地跟老師點頭示意，轉過身走回教室。

「季亞廷，老師呢？」
忙著維持秩序的班長李子駿，看見進來教室的季亞廷，趕緊上前詢問，季亞廷指指後方，以行動代替口頭回答。

站在講台上記名字的許智涵，看見已靠近後門的導師，放下粉筆走回座位，李子駿和季亞廷亦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三人的動作，讓吵鬧的同學意識到老師來了，立刻安靜下來，整間教室鴉雀無聲，只聽得到細細的呼吸聲。

抱著考卷走進教室，把裝了試卷的牛皮紙袋放到講桌上，楊老師環視抬起頭注視自己的學生，臉色有些沉重。
「國語數學的成績都已經出來了，這次大家的數學普遍考得不太理想，等會兒考卷發下去之後，先看看問題在哪裡，下節課老師會再帶大家檢討一遍。」
說完，便見幾位猜到自己考不好的學生，已經低下頭，面露慚愧之色。

「考不好沒關係，重要的是錯的地方檢討過後要真的懂，下次碰到不要再錯就行了。」
鼓勵比一味的斥責要能夠激勵學生願意向上求精進的心，楊老師已有多年教書經驗，很清楚要如何教導學生，並且在適當時機給予鼓勵。

「賀同學，你進來。」
放柔了聲音，對著門外喚道，站在前門外的男同學應聲走進教室，在全班五十多雙眼睛注視下，走上講台，在楊老師身旁兩步之距停下。

「各位同學，這位是賀軍同學，從高雄的學校轉來台中這裡，五年七班很幸運能有他加入，現在請大家拍手歡迎賀軍！」
笑瞇瞇地向全班宣佈新進成員，台下學生依言舉手鼓掌，迎接新同學的到來。

看看全班，視線轉回賀軍身上。
「賀軍，你過去坐第三排後面數來右邊第二個座位。」
指指季亞廷旁邊的空位，對賀軍吩咐，賀軍拎著背包走過去，拉開椅子坐下。

「大家要好好跟新同學相處喔！」
表情愉快地叮囑，拿出考卷攤了開來，「現在叫到名字的，到前面來拿考卷。王惠如、李佳佳…」

利用老師發考卷的時間，季亞廷打量這位今天剛到的新鄰居。

看來不是很好相處的樣子呢…

就在季亞廷觀察賀軍的同時，其他女同學也大膽的把目光放在他身上，輕聲細語交談著。

「好帥喔！」

「對呀，而且他好高耶！看起來起碼有一百七左右。」

「太好了！以後多個帥哥可以養眼睛了！」

「隔壁班女生絕對會羨慕死咱們班的！」

國小五年級的年紀，已是個愛做夢、容易被美好事物吸引的年齡，賀軍的到來，引發的效應是單純的季亞廷所沒想到的。不過短短幾天，五年七班外面，每逢下課時間，就被想見賀軍一面而來的女性學生擠爆了，一個禮拜後，同學受其他班的朋友之託，把所謂的告白用的禮物和情書送到賀軍面前。

當時季亞廷也在旁邊，他很好奇這位冷漠的同學會怎麼做。

就在數隻眼睛注視下，賀軍開口拒絕：「拿走。」
冷硬的聲音絲毫沒有半點情緒起伏，隨即起身離開教室。

在賀軍踏出教室後，窗外傳出「哇！」的一聲哭泣，一名女學生哭著跑開，往五年三班教室方向奔去，後面急追而去的，是她的好朋友，邊跑邊叫道：「小瑄，不要難過啦！」

之後一個月，陸陸續續送來的信件和禮物，全部均為賀軍所退。大家看著代表一個又一個女生心意的告白禮連瞧都不被瞧一眼地遭到退還，而當事人全無一絲憐惜，當真是鋼鐵做的心腸，忍不住產生微辭。

「長得帥了不起呀！」

「就是嘛，耍什麼酷…」

「那些女生也真是的，那個傢伙看起來那裡好了，讓她們瘋成這樣！」

不滿的聲音在男同學之間冒了出來，卻因為賀軍散發的孤傲氣勢，沒有人敢當著他的面批評，只敢在背後說說抱怨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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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樓發表於: 2007-10-13 08: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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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2.白色風車(一)下

(一)下

微笑地看著坐在地上，單腳曲起的賀軍，再看看膠著在其身上的女生們，幾近迷戀的目光，季亞廷笑著搖搖頭。

如果不是賀軍的性子夠冷，把那群女生放在他身上的心一一敲碎，現在絕對是這間學校的萬人迷了！

尚在思索，體育老師莊老師來到同學面前，身旁是操場另一端，五年四班的體育股長。莊老師看看面前蹲在地上等候自己的學生，再看向另一邊的學生，開口說道：「因為李老師下午請假，五年四班的課由老師來帶著上，今天就兩班來打躲避球吧！」
說著，吩咐五年四班的體育股長去把同學帶過來，五年七班學生已站起，磨拳擦掌蓄勢待發。

很快的將兩班同學分配好，外場內場人員各自就定位，膽小的女同學縮在角落，對這種野蠻的運動又驚又怕，卻又無計可施，而男同學則叫嚷著要她們散開，以免被敵方打出去。

拿著球站在中央，莊老師把哨子含入口中，捧著球的右手舉高，兩方被派出來跳球的學生微蹲下身，雙眼緊盯高舉過頭的白色躲避球。

「嗶──」

哨音響，賽局開！搶到球的那方，率先瞄準目標，投出第一球！

一時之間，尖叫聲四起，混亂的場上只見閃避的人影，間或出現被自己腳步絆倒的女同學，敵方也抓準時機將人擊出場外。

「啊……」
放聲大叫，五年四班的女生被打中，在哨音判決下乖乖到場外站著，也被氣急敗壞的同班男同學責罵：「施純琦妳在做什麼啦！看到人家手上拿球對妳扔，竟然跑都不會跑，妳是白痴唷！」

施純琦訥訥地辯道：「我…我就想說那個人看起來很紳士的樣子，應該不會這麼狠吧…」
雖然被打出場，但施純琦居然有種輕飄飄的感覺，因為她真的覺得被擊中的力量很輕，好像沒出什麼力。

想著，旁邊其他女同學跑來，圍著她直問：「怎麼樣，琦琦妳沒事吧？會不會痛呀？」

臉紅地直搖頭，有些害羞地說道：「不會，那個賀軍…他…他…不是故意的。」

施純琦的好朋友李嘉佳側著頭覷了她一眼，開玩笑地調侃：「不會痛呀，那再被他的球多打幾下也不會痛囉！」

「嘉佳！」
氣著跺腳，沒好氣地瞪了李嘉佳一眼，「別亂講，阿建會生氣的！」

五年四班的風紀股長葉成建和施純琦是男女朋友，這是五年四班全班上下都知道的事，但自從賀軍轉來，不少女生的心都落到其身上去，葉成建自然也擔心自己的女朋友會不會變心，施純琦曾跟他保證兩人的感情不變，自己喜歡的是他，但葉成建還是很在意。

現下李嘉佳這麼開玩笑，被葉成建聽到可是會引起誤會的！

「好，不說不說，瞧妳急成這樣。」
笑著安撫羞紅了臉氣得跺腳的施純琦，李嘉佳笑瞇瞇的說道，視線轉向在場內小跑步的對手副班長，亦是體育健將的季亞廷，悄悄將注意力放到那奔跑的人身上。

李嘉佳的行為，讓心儀她的男生，五年四班的風紀股長陳俊銘感到不是滋味，順著她的線視望去，位於那個方向的，是五年七班的副班長，以及…那個在中高年級女生之間引起軒然大波的賀軍！

就在同時，班上同學把球傳到他手上，眼裡閃過一絲妒意，腳微動膝微屈，手臂由後朝前擺動，用力將球扔向賀軍。

因為鞋帶鬆了蹲下來重新綁上的賀軍，背對著對方，沒能看見朝自己而來，又急又猛的攻擊，但在他旁邊的季亞廷看得一清二楚，也知道對方這球是衝著賀軍來的！當下趕到其背後，雙手置於胸腹間把球接住。

真的很痛…被勁道直接沖擊腹部的瞬間，季亞廷差點沒向後倒退，但想到球在手上不能動，也不能讓球滑掉，不然就會算被擊中出局，深呼吸挺住身體沒有動，同學們趕忙上前接過球，驟然放輕鬆的季亞廷，腦袋瞬間空白，閉上眼往後倒去。

「季亞廷！」

「季亞廷！」

球場上，所有的同學嚇了一跳，全部圍了上去，而造成一切事情的陳俊銘更是嚇呆了，扔球的右手不住發顫，雙腳像生根了似的，動也不敢動。

相較於嚇壞的同學，穩穩接住人的賀軍，皺著眉審視忽然暈倒的季亞廷。

推開圍成一圈的學生，莊老師蹲下去，察看閉上眼的季亞廷。

「老師，季同學不要緊吧？」

「要不要叫救護車呀？」

就在大家七嘴八舌給予建議，季亞廷睜開眼睛，有些氣虛地開口。

「不用啦！」
雖然不太舒服，仍是不改臉上笑意，笑著坐起身，抬起頭對關心自己的同學說道：「我只是被太陽曬得頭暈，沒事的。」

「頭暈呀…」
莊老師不放心地看了看臉色略顯蒼白的季亞廷，叮囑道：「你先到保健室去休息，我讓同學扶你過去。」

剛抬頭欲挑人，季亞廷笑著徵詢老師的意見：「可以請賀同學陪我去嗎？」

看向在季亞廷背後的賀軍，未開口，賀軍已將人扶起，往保健室的方向走去。

鬆了口氣，站起身對兩班同學宣佈：「好了，球賽繼續！換五年七班攻擊了！」

球場上戰況激烈，保健室裡，在護士小姐的指示下，季亞廷到隔壁的休息室臥躺休息，賀軍坐在床邊的椅子，不發一語。

季亞廷閉上眼安靜地躺著，保健室裡沒有冷氣，但因位於太陽曬不到的內側建築，是以室內溫度不若外面那麼高，又有電扇吹來的涼風散去炎夏熱意，躺著不說話，不知不覺就會令人湧現睡意，找周公下棋去。

中午沒吃，方才又經歷過極度消耗體力的運動，大腦運轉的速度漸趨緩慢，季亞廷呼吸轉為和緩，就在將要入睡前，耳邊響起低沉的嗓音。

「頭暈嗎？」

眨眨眼，張開眼睛看向視線落於外面的賀軍。

「真是被太陽曬暈的？」
百分之百的懷疑，他不相信季亞廷真的是因為這個原因暈倒的。

嘴角漾開小小的弧度，靠著牆壁坐起，歪著頭有些淘氣地反問：「不然你認為呢？」

側過身瞥了眼那張露出頑皮笑容的臉蛋，「血糖降低，腳軟無力，腦袋氧氣不足。」
語氣是百分之百的肯定，也是唯一說得過去的理由。

不否認，也不承認，因為賀軍只猜對了一半。

動動手，掌心傳來的感覺，讓他忍不住皺起眉，試著甩動隱隱泛著刺痛的雙手。
「……真的很大力。」
手都麻掉了，看來五年四班那傢伙，真的很討厭賀軍呢！

瞪著正在甩手的季亞廷，半晌，冷冷說道：「沒本事就別逞強。」

不以為意地笑了笑，說道：「手痛總比頭痛好吧。」
接收到賀軍冰冷的視線，續道：「笨蛋都看得出來，被那一球砸到會有多痛。」
說不定會腦震盪！

轉過頭，不想理會季亞廷的關心，季亞廷微笑地解釋：「嫉妒這種情緒不是只有女生才會有，男生也會有。」

看來賀軍是惹到那個出手不知分寸的傢伙了。躲避球比賽裡，明白規定不得攻擊人肩膀以上的部位，尤其頭部是絕對不能攻擊的！當時的情況大家都看很清楚，在那種隨便丟都會打到賀軍的頭的情形下，他還是出手了，顯然是非常討厭甚至是厭惡賀軍至極，才會不把規定放在眼裡，公然犯規。

「……你真的很奇怪。」
看著操場好一會兒，淡淡地說道，語氣已無方才那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

自己不過是個轉學生，對他也是一個陌生人，更甚至是會刁難他的不良同學，他不明白為什麼自己的冷淡無法驅退季亞廷，他真的不懂。

「因為你是賀軍，是我想要結交的人。」
由那不再硬得嚇人的口氣知道賀軍的態度已經軟化，季亞廷柔聲道：「季亞廷，請多指教。」

「……」

「午餐費的問題，老師已經跟學校申請補助，你不用擔心。」
自顧自地說道：「現在是發育期，不吃飯對身體不好，下午有三節課要上，沒有足夠的體力是沒辦法應付的。」輕笑地眨了下眼，強調：「尤其是體育課！」

「以後中午留在教室，不要再跑出來了。」
頭未轉，聲音有些不自然，「午餐我會吃，你不用再跟著我一起…絕食…」
挨餓…這兩個字，怎麼也出不了口，因為他本就不是想絕食，只是因為付不起午餐費才不想吃。「絕食」，如此悲壯的名詞是季亞廷用來美化兩人不吃飯的動機。

放寬心，知道以後賀軍願意用餐，季亞廷躺回床上閉上眼睛。

耳邊沒有聲音，賀軍有些納悶，轉頭察看，卻看見那人已經入夢睡著了。

挪動身體，讓自己能面對榻上之人，棕色瞳眸靜靜睇著枕上睡著的那人。

「這就是…你的堅持嗎…季亞廷……」

緊閉的心高築的城牆，因為那人的態度而有了裂痕，密不見日的心房，沁入一股暖流，為賀軍多年來的孤獨注入一絲溫暖。

賀軍知曉，以後的日子，不再無聊單調。

頭一次，他對自己未來的生活，有了期待。

那年，兩人只是十一歲大的孩子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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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樓發表於: 2007-10-27 0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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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6.白色風車(二)，5F

(二)

唧…唧……

藍得不見一絲雲朵的天空，豔陽高照，熱意逼得人直冒汗，像是要把人的體力蒸發一空，令人直呼受不了。

靜謐的校園裡，陣陣不曾中斷的蟬叫聲，自茂密綠葉間傳出，時高時低，時而大聲時而細鳴，像支聲部分明的合唱團，雖無聽眾捧場聆聽，卻是自得其樂唱得無限開懷。

相較於校園樹上的熱鬧，教室裡氣氛肅靜，同學們低垂著頭，臉上或是眉心皺起，或是遲疑不定，或是自信滿滿，握在右手虎口的筆，有的遲滞不前，有的則如行雲流水般滑動，間或傳出刺鼻的氣味，那是修正液被擠壓在答案紙上，覆蓋錯誤所散發出來的味道。

在同學座位之間走動的監考老師，偶爾會低下頭看看學生答題狀況，大部份的時候是抬起下巴，睜大眼睛來回巡視學生的動作有無可疑之處，不讓用心準備的學生蒙受莫名損失，更不讓存心越矩之人有機可乘。

看看黑板上的時鐘，老師開口提醒：「還有五分鐘，各位同學請把握時間，未作答的題目請趕緊作答。」
邊說，邊走回講桌前，「做完的同學再把題目和答案核對一遍，看是不是有寫錯的地方。」

每次監考時都會提醒學生該注意的小細節，但每次仍有學生會犯相同的毛病，更甚至因此考差了，是以不放心的老師們總是不厭其煩，一次又一次提醒學生務必在寫完考卷後回頭再檢查一遍。

瞥了眼手錶，再次說道：「剩下一分鐘，還沒寫完的同學加快速度！」

不多時，耳邊響起下課鈴聲，幾乎是同時，老師喊道：「把筆放下來，最後一位同學起來收考卷！」

教室響起應聲放下原子筆的輕響，同學們乖乖停住答題的動作，或是轉頭和隔壁同學交談，或是趴在桌上小憩，寧靜的校園像是解放似的，一下子嘈雜起來。

「好了，下節課大家認真打掃，十一點半舉行休業式，班長。」
把試卷放到牛皮紙袋裡，宣布等下的行程，班長喊道：「起立！」
同學們興奮地站起身，一雙雙眼睛直溜溜盯著老師瞧。

「敬禮！」

「謝謝老師！」

整齊劃一的聲音，伴隨著動作齊一的鞠躬，在每間教室響起，老師微笑地捧著試卷走出教室，準備迎戰接下來批改考卷的苦日子。

「耶！放假了！」
第一聲歡呼聲爆出！

「放學後去打球如何？」
同學之間逕相找尋同伴，準備好好大展身手。

「我看一下喔，下午三點要補習，應該可以吧。」
皺眉，想到有時間限制。

「拜託，偶爾翹一次課是會怎樣唷？」
沒好氣地說道，為同學膽量太小而發出不屑的聲音。

「你們說得輕鬆，被我媽知道會被唸到耳朵長繭耶！」
幾近抓狂地反駁，只差沒抱頭尖叫了！

邀約聲討論聲，在教室裡響起，更多的是此起彼落的歡呼聲，慶祝即將到來的閃亮長假。

這是每天承受莫大課業壓力的國中生最期盼的時刻！擁有兩個月的長假，雖然大多數人七月中旬必須回來，參加學校安排為期三個禮拜的暑期輔導，但至少有一個月的自由，可以睡覺睡到自然醒，打球打到腳發軟，玩電動玩到手抽筋，光是用想的就覺得樂翻了！

十一點四十分，大操場上，師長集合全校學生，進行宣導，此時訓育組長正將剛發下去的生活規章逐條朗誦給台下學生聽。

烈日當空，才剛嚴重消耗腦細胞的學生們，已耐不住熱辣的豔陽照射，臉上盡是不耐煩的神情，有些人乾脆講起話來，對台上唸得口沫橫飛的師長視若無睹。

眼見秩序開始變得混亂，操場上交談聲愈來愈大聲，訓導主任以眼神示意各班導師維持秩序，人亦走到訓育組長旁邊要他長話短說，早點讓師生放學。本還有幾條未唸的訓育組長點頭，把麥克風遞給訓導主任，退到司令台下幫忙管束面露不耐的學生。

「剛剛發下去的生活規章，希望各位同學要詳讀，最重要的要遵守裡面的規定，祝大家假期愉快！」
快速作了總結，站在司令台一角的司儀趕忙宣道：「禮成，奏樂！」

十分鐘後，第一批一年級學生從側門走出，開心地往目的地奔去。

「喂，一點半籃球場上見！」

「知道啦！」

「遲到的人要請喝飲料──」

一下子，偌大的校園再度恢復寧靜，關起的學校大門代表長達兩個月的暑假正式開始。

二年級教室外，和導師說完話，收拾好書包走出教室，長廊盡頭，頎長身影佇立於此，季亞廷跟導師點頭，飛快走向等候之人。

「抱歉，等很久了嗎？」
連氣都未喘，趕緊開口問道，那人沒有回話，僅是拎起書包往前走，見狀，季亞廷立即追上。

兩人離開學校，季亞廷看了下手錶，眨眨眼。

一點十五分了，自己讓賀軍等了一個多小時…

見走在前面的人頭也不回，腳步亦未有減慢之勢，季亞廷開口：「賀軍！」

行走的腳一頓，像是明白身後之人喚自己的用意，速度緩了下來，季亞廷三步併作兩步，來到賀軍旁邊。
「先回我家吃點東西好嗎？」

側過臉看了季亞廷一眼，默不出聲，季亞廷笑了笑，拉起賀軍插在制服褲口袋的手臂，一起走過馬路，邊走邊說：「吃完飯，我陪你去看寶君阿姨。昨晚我媽說今天她要煮魚湯，吩咐我帶去給阿姨喝。」

賀軍沒有說話，調整步伐，讓嚴重分心沒有注意路況的季亞廷能順利跟上自己的腳步，同時留心週遭狀況，避免兩人被不守規則的車子撞到。

「……賀軍？」
發現身旁之人對自己的問題沒有回應，季亞廷稍稍提高音量，喚著那人的名，勾著少年手臂的手同時動了下，試著讓賀軍的注意力回到自己的話題。

拉著季亞廷快速走上人行道，停下來如季亞廷所願回應他：「嗯？」

皺眉，抬起頭與寡言的少年對望。

是的，抬頭。雖然兩人同樣都是國中二年級，但發育良極佳的賀軍，就是比同年齡層的學生長得要高，不過十四歲而已，身高已經有一百八十公分，照這情形看來，要破一百九絕對不是問題。

也不是說季亞廷人長得矮，同樣有在運動的他，身高也有一百六十八公分，然而季亞廷的體型屬於高瘦型，怎麼吃都吃不胖的他，往賀軍旁邊一站，看起來就是比他嬌小許多。

所以當兩人在交談時，季亞廷必需仰起臉，才能與賀軍四目相對。

「你在生氣嗎？」
小心翼翼，先從確認賀軍現下的情緒問起。

方才同他說話到現在，賀軍一個字也沒有開口，讓季亞廷擔心他是否心情不佳，再想想剛剛自己讓他在這麼熱的天氣下等了一個多小時，他會不高興也是很正常的。

眼尖瞥見一輛機車自巷子裡衝出，逆向行駛騎到人行道上，手一拉，將沒有看路的季亞廷扯向自己。
「車。」
簡單扼要的一個字，讓季亞廷挑眉，才剛反應過來，腳下一陣挪移，身體已靠上賀軍胸膛，險險與衝來的機車擦肩而過。

糟糕，又來了…

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賀軍已鬆開手，「走吧。」

「嗯？」
被賀軍的話引起注意力，抬起頭，卻見那人已大步朝前邁去。

「別告訴我你連自己的家在哪裡都不記得了，季亞廷。」
淡淡將話拋給落在後頭的季亞廷，被提醒的當事人愣了下，隨即嘴角揚起，笑著追上那人。

用過飯，季亞廷自廚房裡走出，手上提著一只裝湯的保溫壺，後面跟著出來的是盈盈而笑的季母方雅芬。

「賀軍，這是中午才煮的鱸魚湯，我讓亞廷裝了些，等會兒探望你媽媽時讓她趁熱喝，魚湯對身體很好。」
說著，把手上提袋交給站在餐桌旁等候的賀軍，「裡面是一些點心和現包的水餃，你帶回去吃，吃完了再來拿，別客氣喲！」

沒有推辭默默收下，在第一次到季家做客之後，他已清楚季母的熱情好客，不是一般人能拒絕得了的。

第一次到季家，是賀軍搬來台中後第一個度過的暑假。七月一日早上，季亞廷領著他到季家去，說是要去嚐嚐季母做的小餅乾，卻被熱情的方雅芬留下用餐。就這樣，早上九點到季亞廷家，一直到晚上八點才從他家走出來，手上還多了數包當作見面禮的點心及切好的水果。

從那天開始，季家變成賀軍第二個家，季亞廷常以「討論功課」為由邀請賀軍到家裡做客，而季家人也將賀軍當作自家人一樣地對待，關心和疼愛始終未曾減少。

當季亞廷得知賀軍的家境，立即回家轉達給季父，季父隨即替賀軍的母親向台中市政府社會局申請到生活補助，也透過人脈讓因為過度勞累病倒的賀母能夠住進合法的安養院接受治療。在政府的補助下，每個月自社會局拿到的生活費，足以用來支付安養院的醫療住宿費用，以及供應賀軍自己的生活花費。季父對賀家的協助對當時無法外出打工的賀軍而言，是份極大的恩惠。

賀軍不是擅長言詞之人，季亞廷一家對他的照顧，他銘記在心，但求有朝一日能夠回報。

想著，棕色瞳眸將站在面前的兩人映入，深深記下。

「咚咚！」

樓梯間傳來跑步聲，輕靈的身影自二樓下到一樓來，人未到，聲先響。

「賀大哥！」
隨著清脆的嗓音，紮著兩條髮辮的季家小妹翩然而至，撲進已先將東西舉高、避免被她撞到灑出湯來的季亞廷懷中，「哥，你回來啦！」

笑著拍拍妹妹肩膀，調侃道：「賀軍在這裡，亞玲妹妹，妳的淑女形象丟哪去了？」

羞紅了臉拉下季亞廷的手，轉身向賀軍鞠躬，「賀大哥好。」

點頭，依然是安靜不語。

看見季亞廷和賀軍手上的東西，季亞玲長睫眨動，詢問道：「哥，你們要去看寶君阿姨嗎？」

「嗯。」
點頭，往旁邊挪開一步，拉開和妹妹之間的距離，「媽，我們出門囉！」

兩人一起步出季家，往公車站牌走去。

賀軍的母親，住在位在太平市與台中市交界的安養院，環境清幽，車子較少，中部地區有不少人家會把家中的老人家安置在此，遇到休假日，再過來陪伴長輩。

下了公車，兩名少年併肩走入安養院，今天是一般上班天，來探望的人自然少了許多，大廳顯得格外冷清。

跟護士長確定房號，季亞廷和賀軍走樓梯上去。

幾分鐘後，兩人來到五樓，右轉走向賀母住的房間。

五零三六，賀母賀寶君的房間外，賀軍上前敲門。

裡面一片寂靜，沒有聲音。

猜想賀母應是在睡午覺，季亞廷示意賀軍放輕腳步，開門進去。

靠窗的床榻，一名少婦平躺著，雙目緊閉，看來已經睡了一陣子。

季亞廷把保溫容器放到床邊桌上，彎下腰輕手輕腳找尋乾淨的碗，準備用來盛湯，耳邊傳來氣虛的嗓音。
「阿軍麼？」

放好東西的賀軍來到床邊，站在靠窗的那邊，擋去有些刺眼的光線，背光的位置，讓賀寶君看不清自己兒子的面容，吃力地朝前抬起手，「是阿軍嘛？」

放下找到的碗和湯匙，季亞廷靠近床，坐上床沿，握住少婦的手，「阿姨，我和賀軍來看您了。」
聲音溫和有禮，嗓音裡洋溢的陽光氣息教聽到之人很是安心，下意識將那隻手緊緊握住，「是你呀，季少爺。」

臉上表情愈趨柔和，輕聲道：「阿姨，您別叫我季少爺啦，聽起來怪彆扭的。」
頓了下，又道：「叫我亞廷就可以了，叫少爺太見外了。」

搖頭，堅持自己的稱呼，「季家是救了咱們母子的善心人家，尊稱你一聲少爺是應該的，你就別再推辭了。」

無奈地看著不肯改變稱呼的賀寶君，季亞廷只得順其意點頭，輕輕拍撫握住自己的手的那雙瘦弱手背。
「好吧，如果您堅持這麼叫的話，我接受就是了，您別激動，身體要緊。」

「怎麼有空來？今天不是週末。」
想起現在不是休假日，賀寶君疑問道，季亞廷幫著把她腦後的床墊調高，讓她能靠坐起身跟自己說話。
「明天開始放暑假，今天學校只有上半天而已。」
以指輕柔替賀寶君散落在頰畔的髮絲勾回耳後，輕聲說道：「阿姨，我媽媽煮了魚湯，您要不要嚐嚐看？」

「雅芬姊煮的嗎？」
眨動眼睛，看著面前笑得溫和的大男孩，「當然好，雅芬姊的手藝，是不能錯過的。」
笑著點頭，滿心期待。

季亞廷接過賀軍已盛好湯的碗，舀起一匙湊至嘴邊吹了吹，確定溫度不燙人，才把湯匙移到賀寶君唇前。
「阿姨，您嚐嚐。」

濃郁香氣隨著暖熱液體入口，吞落入腹，唇齒留香的美味裡，包含了烹煮之人滿滿的心意，賀寶君笑了。

「我自己來吧。」
抬起手欲接過碗，季亞廷笑著阻止，堅持由自己來，「阿姨，我來餵您，你才剛睡醒，手還不是很有力，要是燙到就不好了。」
邊說，邊又舀了一匙送至少婦嘴邊，「阿姨覺得好喝，多喝些好嗎？魚湯對身體很好喔！」

對於自己像是小孩子似的被人照顧，賀寶君有些不好意思，羞赧地細語：「這樣怎麼好意思呢？季少爺陪阿軍來看我已經很好了，怎麼還…還這樣讓你……」

「阿姨。」
放下湯匙，把碗放到桌上，微笑地安撫面露赧然之色的賀寶君，「這沒什麼啦！阿姨您別想太多，我也只是陪賀軍來看您而已，如果賀軍沒開口，我還不敢自己跑來呢！」
笑瞇瞇地睨了看不出情緒的俊顏一眼，續道：「而且我媽媽說，寶君阿姨最捧她的場了，老是唸著要我把她做的料理拿來請阿姨吃，所以我才要謝謝阿姨讓我媽滿足一下她那小小的虛榮心呀！」

端起碗，舀了湯，勸道：「來，湯要趁熱喝，才不會有腥味。」
一口一口餵進始終維持笑容的賀寶君嘴裡，不時留意其狀況。當最後一匙送入賀寶君口中，賀軍遞過面紙，接過季亞廷手上的碗，看季亞廷小心地拭去賀母唇畔的湯漬。

「還要續碗嗎？阿姨？」
微笑地詢問，賀寶君滿足地搖頭，笑著搖頭，「不用了，我飽了。」

一手扶著賀寶君，另一手則與賀軍一起調整床榻高度，讓賀寶君躺回枕上。
「阿姨，您要不要再睡一下，這樣晚上精神會好些。」

點點頭，覺得自己也有些倦了，視線落至站在季亞廷身旁，從剛才進了房間到現在，沒有開過口說過一句話的賀軍。
「阿軍呀，你過來。」

依言坐下，將手放到母親胸上，便見賀寶君因為病痛顯得枯瘦的手，費力地挪至兒子手上。
「好好唸書，媽媽的事情不用你操心，知道嗎？」

頷首，將母親的話聽進耳，唇啟回話：「我會。」
低沉的嗓音，冷淡平靜，這是賀軍慣有的音調。抽出手，轉而握住母親的手，那是一雙拉拔自己長大，把最好的一切都留給兒子，努力不懈的手，也是令人看了為之鼻酸的枯瘦小手。

安慰地點頭，緩緩閉上眼睛，睡了。

為了操持家務，賺錢養活自己和兒子，累出病來的身子，躺在方形鐵床上，顯得格外瘦小贏弱，若不是季亞廷賀軍兩人反對使用白色床單來鋪床，進而改用淺黃色系的床被妝點過份蒼白的房間，賀寶君孱弱的模樣會令前來探視的人心裡更加不捨。

幫賀母拉整好被子，順手將幾綹不安份的烏髮梳回原位，季亞廷起身走到窗戶旁，把窗簾拉上，才跟賀軍悄悄離開。

窗外蟬聲唧唧，知了知了，伴那房內之人，一覺好夢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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蓮月．冰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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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樓發表於: 2007-11-02 1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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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2.白色風車(三)上，6F

(三)上

七月十四日，是國中暑期輔導的第一天，大開的校門，再度湧入回來上課的學生，抱怨聲碎唸聲不絕於耳。放了近兩個星期的假，不少人養成晚睡晚起的習慣，開始上課後反而無法進入狀況，精神不濟哈欠連連，看得老師們是頻頻皺眉，在課堂上得三不五時點名叫人起來答題，以讓學生振作精神聽講。

忙碌的一天過後，夏天的太陽總是較晚下山，放學後操場上仍然聚集了許多學生，其中又以打籃球的人數居多，一群人或是追逐著球跑，或是累了到場邊休息，喘口氣喝口水，準備蓄積體力再比一場！

收拾好書包，季亞廷拿好東西走出教室，同樣的地方，高朓身影佇立等待。

「等很久了嗎？」
輕聲問道，打量臉色平靜的賀軍，被問者只是彎身提起書包往前走。

已經習慣賀軍的少言，季亞廷沒有再問，僅是低著頭跟在他後面走著。

不曉得那天向賀軍提的事，他考慮得如何了？

雖然家人很歡迎賀軍一起來，但邀請他參加活動，得先想好理由，因為賀軍不接受莫名的邀約。

走出校門，賀軍停了下來，走在後面的季亞廷因為沉浸在思考中，沒有發現自己已快撞上前方之人。正當兩人相差半步，寬大的手按上季亞廷肩膀，同時沉厚的嗓音響起：「季亞廷。」

回過神，甫抬首，與那對棕色朣眸視線相接，季亞廷震了下，別開臉，「嗯？」

一抹戲謔自眼底滑過，「走路要看路。」

不用解釋也知曉這人在說什麼，臉頰轉紅，有些不好意思。

「關於你的邀請，我想…」
驀地閉上口，明顯是在吊某人胃口，而那個所謂的某人，也不負其所望，張大了一雙眼睛直勾勾盯著賀軍瞧。

真是有趣的反應…

默默想著，閃動淡淡愉悅情緒的眸子注視面前一臉期待、等著自己開口的少年。

「應邀參加。」

答案揭曉，是令季亞廷高興的結果，他欣喜地笑了開來，說道：「等會兒我就跟媽媽說去，她一定會很高興的！」

見那人的表情像是中了統一發票特獎一樣，雀躍不已，賀軍感染其散發的喜悅，嘴角悄然勾起，淺淺弧形現於淡漠俊顏。

真是…像個孩子似的……

向前疾走，在身後未聞那人腳步聲時，轉頭喊道：「賀軍，走快點啦！」

失笑地搖頭，邁開步伐，跟在興奮的少年身後而去。

暑期輔導結束，八月下旬，賀軍與季家一起到台灣北部遊玩。

短短十天，他們的足跡行遍台北縣市。去過淡水，一起品嚐淡水老街的小吃；遊過木柵動物園，和裡面的動物合照；走過台灣高中生的第一志願，可愛的季家小妹更是豪氣萬丈，指著校門立誓，以後會成為台大高材生，逗笑了同行的家人。

最後的行程是基隆，基隆廟口的夜市，有的吃有的喝有的玩，當賀軍與季亞廷逛到一個撈金魚的小攤位前，因為家人起鬨對賭，玩起撈金魚的遊戲，最後由賀軍以一條之差，贏得勝利。

將金魚還給小販，一夥人轉至廟口夜市有名的愛玉冰攤位，現在一行人坐在桌子旁，一邊品嚐盛夏的清涼冰品，一邊聽方雅芬笑著說回家後也要仿照這家愛玉冰的老闆，做出口感一樣棒的愛玉冰品讓大家嚐嚐。

將舀起的愛玉放入口中，感受甜滑的口感於唇齒之間滑動，而愛玉獨有的香氣，更在舌間翻攪；吞入喉，涼爽沁心隨著一併入腹，驅散不少暑意。

咀嚼口中物，棕色眼瞳瞬也不瞬，睇著落座於身旁專心吃著冰品的那人。

察覺膠著在自己這方的視線久久未散，季亞廷抬起頭，看向湊巧低下頭吃東西的賀軍。

是自己錯覺嗎？

對自己方才的感覺有些疑惑，但見那人像是未曾抬頭的模樣，季亞廷輕笑地搖了搖頭，直嘆是自己多心了，再度低下頭吃著剉冰已經融了些許的愛玉。

直到回轉下榻的旅館，梳洗完畢躺到分配好的床位，熄了燈的房間漆黑一片，閃動縷縷心思的視線，才又再度繞回那人臉龐。

只要能這樣子看著他，守著他，就算一輩子都不說出口，也無所謂了。

想著，凝視的目光越發柔和了。

深夜的基隆，星子閃動，偶爾幾朵薄雲飄過，掩去星光，然而，在涼風吹拂下，雲朵立即被吹開，星芒再度綻放。

夜深了，人睡了，連吟唱夏夜歌曲的蟲兒也都睡了。

九月初，學校開課，沉寂多日的校園再度喧嘩起來，學生返回學校上課，新的學年嶄開了。

＊＊＊＊＊

秋天，是豐收的季節，也是令人心裡無端泛愁的季節。

台灣地處亞熱帶地區，中秋過後，濃厚的秋天氣息才在漸漸轉強的西風吹送下，為大地換上新裝。

鐘聲響起，學生之間的騷動逼得講台上的老師不得不停下在黑板上執拿粉筆的手，收拾好講義匆匆宣佈下課，才走出教室，不少同學已趴倒在桌上，找周公下盤棋去。

深棕眼睫微垂，視線雖是落在課本字句上，但手指動也不動，看起來像是在發呆。一堂課過後，整張頁面沒有任何記號，連象徵重點的紅筆線條也沒有，再再顯示課本的主人剛才並未把注意力放在課堂上，完全放任思緒神遊太空去了。

沉思的少年，沒有注意到有人站在自己旁邊，而那人已站了三分鐘之久。

見當事人沒有察覺自已存在，季亞廷出聲喚道：「賀軍？」

回過神，調整好情緒，低應了聲：「嗯？」

把手上筆記本放到那人桌上，不掩擔憂的眼眸定定地睇著神情一如以往的友人。
「你還好吧？」

「嗯。」
簡單回應，翻開桌上本子，映入眼的第一行字是數字，那是兩天前的日期。

「你兩天沒有來上課，老師教得很快，我把筆記整理好了，你拿回去看吧。」

升上國三，功課壓力遠遠超過國中二年級，為了能在七月聯考之前進行三年課程的複習，每一位老師莫不傾盡全力，努力往前推進度，就是想在五月初把國三的課上完，才能為學生複習這三年來的功課。

賀軍請了兩天的事假，各科老師不可能因為他一個人把進度放慢，季亞廷擔心賀軍會因此無法跟上大家的腳步，便在下課後騰出時間幫他抄寫這兩天的筆記，方便賀軍研讀。

收下筆記，拿出下一節課要上的課本講義，賀軍低著頭進行課前預習時，肩膀傳來輕按的力道，溫和的嗓音於耳畔響起：「你有心事。」
不是疑問句，是肯定句，關心之意溢於話中。

開學後，中秋以前，季亞廷一如過去那些年，邀請賀軍一同到季家共度中秋佳節，賀軍也如從前那樣，應允他的邀約。但在中秋當天，卻不見那人來訪。

等不到人，季亞廷去賀軍賃屋之處找人，等了近一小時，仍未等到想見之人，在方雅芬催促下，才放棄等候返家休息。

星期一賀軍到校上課，季亞廷沒有詢問發生何事，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私事，就算是再好的朋友，也該尊重彼此的隱私。

與賀軍認識快三年，季亞廷早已習慣賀軍的沉默，他相信如果賀軍想說，自然會開口，不用自己去問。

這份對朋友的體貼，直到今天看見完全無心在功課上的賀軍，季亞廷決定主動出擊。

「賀軍，你怎麼了？」
輕聲說著，語氣刻意放柔，黑瞳注視沒有理會自己關心的少年。一瞬間，雖然只有短短幾秒鐘，但季亞廷真的感覺到了，掌心底下的肩頭，震動了下！

「賀軍？」
是的，他心裡該是有事而煩，會是什麼事？又為何他連自己這個朋友都不肯說？

就在季亞廷試著說服少年，校園裡響起廣播。

「三年五班，賀軍同學，請迅速到訓導室，有你的電話！再報告一遍，三年五班賀…」

洪量的聲音幾欲震耳，賀軍起身往外跑去，沒有多加思索，季亞廷追在那人身後而去。

到了訓導室，賀軍接過電話，原本微微皺起的眉，此時已經打了數個鎖，眉心糾結，簡單地應了幾句，便掛上電話。

抬頭，看見蹲在面前的季亞廷，「我已經幫我們兩個請好假了。」

眼睫動了下，抿緊的唇動了動，終是沒有出聲。

回教室收好書包，季亞廷拜託同學幫忙抄筆記，便跟賀軍一起離開學校。

走在前往公車站牌的路上，兩人沒有交談，季亞廷明白賀軍心情不好亦無談話的意願，現在自己能做的，就是陪他去探望安養院緊急來電通知狀況的賀寶君。

坐在走廊上的椅子，賀軍倚牆而立，季亞廷則低著頭閱讀手上書本。

兩小時以前，兩位少年到了安養院，在護士小姐告知下，才知道賀寶君人被送到醫院去了，鎮靜地跟護士確認醫院名稱和位置，兩人匆匆趕往醫院。

現在，兩人在醫院急診室外等候，看著別間急診室的門開了，病人從裡面被護士推出來，家屬一湧而上詢問狀況，側過臉看了維持站立姿勢已有近兩個小時的賀軍，季亞廷嘆了口氣，繼續低頭看書。

十分鐘後，季亞廷闔上書本，挪出空位，看向臉上看不出情緒的賀軍。

「賀軍，你坐下來好嗎？」
輕聲勸道，見那人聞風不動，乾脆將人硬按上座椅，「著急也沒用，坐著等保留體力。」

就在賀軍順著友人的勸剛坐下，急診室大門被人推開了。

穿著綠色手術袍的醫生從裡面走出來，後面跟了兩名護士。甫出來，向賀軍兩人看來。
「請問是賀寶君小姐的家屬嗎？」
上下打量應聲起立的兩名少年，醫生很是驚訝其中一人的身高。

這傢伙可以去打籃球了，身高很適合呢！

迎上前，季亞廷朝醫生點頭示意，「您好，我們就是，請問賀阿姨的情況如何？還好嗎？」

賀阿姨？看來這孩子不是那位小姐的親人。
「你跟她是什麼關係？」

「嗯…我和賀阿姨的兒子是朋友。」
頓了下，指指原地不動的黑髮少年，「靠在牆壁旁的那個，是賀阿姨的親生兒子賀軍。」
藉由醫生好奇的眼神，季亞廷大概猜得出來等會兒會發生什麼事，走過去把賀軍請過來。
「寶君阿姨的兒子，今年國中三年級，目前身份是準考生。」

國中就這麼高，現在小孩的發育會不會太好了些？醫生詫異地想著，在聽到身後護士傳來竊笑，趕緊收起太過明顯的表情，對兩人進行說明。

「經過搶救，賀小姐目前沒有生命危險。但是為了安全起見，必需留院觀察，等確定狀況良好才能出院。」
視線在兩人之間移動，臉色凝重，「我問過安養院，賀小姐不是第一次發病，這點要請家屬特別留意。」

發病？

挑眉，看了眼神情沉重的賀軍，正思索等會兒要怎麼向當事人問話，醫生繼續說道：「請賀小姐的家屬跟我去填寫住院表格，證件有帶嗎？」

蹙眉，與季亞廷對望，季亞廷向醫生詢問：「您是指身份證之類的證件嗎？」

「是的，辦住院要有當事人的身份証才行。」

「真的很抱歉，我們接到通知急著趕來，證件都沒有帶在身上。」
歉然說道，以眼神安撫面露焦急的賀軍，請示醫生的意思：「如果請我父母來，可以幫忙代辦嗎？」

轉頭與護士討論，護士小姐給予建議：「賀小姐並不是第一次來醫院就診，院方應該有她的基本資料才對。我去找資料課調病歷好了。」

說完，立即離開轉往資料課，另一位護士接著說道：「你們先跟我去拿藥，賀同學有些表格也要請你填寫。」

醫生見狀，催促著：「妳帶他們去拿藥，我去看看病房安排在那裡，晚點到我的休息室來找我。」
就要離開，季亞廷出聲喊人：「醫生慢點！」

停步，轉過身，「還有什麼事？」

「請幫阿姨安排一間單人病房，可以的話，請在裡面放一張供家屬休息的小床。」
針對病房提出要求，在醫生欲開口說明，續道：「麻煩您了。」
深深的一個九十度鞠躬，醫生疑惑地注視季亞廷，再看看賀軍，沒有說什麼，往電梯走去。

目送醫生離開，護士笑著誇獎季亞廷：「你對賀同學的母親很照顧。」

搖頭，提醒護士小姐：「賀軍需要寫那些表格呢？」

「對了，請跟我來。」
季亞廷這麼一講，才想來還有事情未做，忙領著兩人往服務處走，「表格在這裡，走吧。」

經過大半天的忙碌，直到季家大家長季宇倫下班後過來接手後續事宜，才有說話的時間。

「亞廷，你跟賀軍先去吃點東西。」
從兒子導師那裡得知兩人連午餐都沒有吃就趕來醫院處理事情，季宇倫掏出錢交給兒子，要他和賀軍去買東西吃墊墊肚子，別讓胃放空城了。點點頭，拉起賀軍往一樓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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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樓發表於: 2007-11-09 17: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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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9.白色風車(三)下，7F

(三)下

出了醫院，越過馬路到便利商台買了茶葉蛋和飲料，坐在外頭吃。

剝好蛋殼剝欲遞給身旁之人，見那人遲遲未伸出手，直接拉起那比自己大了些許的手，把蛋放上。

「多少吃一點，別讓自己餓壞了。」
輕聲勸道，打開保特瓶蓋，插入吸管遞上，「檸檬紅茶，這時候不適合喝有氣的飲料。」

接過那人朝自己遞來的食物，放入口中慢慢吃著，見賀軍肯吃東西了，季亞廷鬆了口氣，也開始吃起自己那一份。

「第四次。」
淡淡地說著。季亞廷眨眨眼，緩下送飲料入口的動作，等待那人接下來的話。

「這是媽媽…今年第四次發病。」
一句話，無法說得完整，季亞廷胸口一緊，擱下瓶子，握住賀軍的手。

「安養院的護士阿姨說的…上次請假時…媽媽發病三次了……」
斷續的喃語，無意識地轉述兩天前剛趕到安養院時聽到的話。再怎麼無知也清楚這句話代表什麼意思，顧不得兩人現下位在人來人往的商店門口，張開雙臂將身軀微微發抖的少年抱入懷中。

「放輕鬆，沒事的，一切都會過去…」
一字一句，愈加溫柔的輕語，安慰已經跪倒在自己懷裡的賀軍，好友脆弱的表現令季亞廷心疼不已，輕聲安慰再也無法支撐下去的少年。

兩個少年抱在一起，想要不引人注意是騙人的，尤其當兩人都有張讓人會想多看幾眼的俊俏面孔時，對其行注目禮的路人就更多了。

努力忽略周遭愈來愈多針對自己與賀軍而來的視線，他並不喜歡被人用這種有色的、肆無忌憚的眼神盯著看的感覺，相信賀軍也是，而且現在的他需要一個不會被人打擾的地方，將情緒發洩出來才行。

拍拍少年寬厚的背，啟口，低聲道：「賀軍，咱們先離開這裡好嗎？人…越來越多了…」

閉上眼，深吸口氣，壓抑幾要崩潰的情緒，再次張開眼後，棕色瞳眸已恢復平靜。
「抱歉…」

搖搖頭，輕聲道：「咱們回醫院去，爸爸應該已經把事情辦妥了。」
說著，朝賀軍伸出手欲將人扶起，賀軍搖頭，轉而拉著季亞廷站起，在人群注視下迅速離開。

＊＊＊

當晚回到季家已是深夜十點，季亞廷不放心讓賀軍一人獨處，堅持將人留下過夜。

從樓下端了膳食上來，伸手敲敲門，輕聲道：「賀軍，我要進來了。」
用手臂托住盤子，開門進入。走到桌子前，把淺盤放下，轉頭看向站在窗戶前的灰髮少年。

「賀軍，麵煮好了，趁熱吃吧！」
出聲招呼道，坐下來開始吃起遲了多時的晚餐。

吃了幾口，見窗邊之人沒有反應，放下筷子和湯匙，離開椅子來到少年身後。
「你這個樣子讓寶君阿姨看見的話，她會很難過的。」
安慰心情不佳的好友，卻聽到一句隱忍怒意之話傳來。
「難道她的隱瞞被我知道了，我就不會難過嗎？」

「賀軍…阿姨她不是故意的！她只是…」
不想讓他誤會母親的用意，季亞廷試著幫賀寶君隱瞞病情的行為作解釋，卻被怒氣難消的友人打斷。
「她只是不想讓我擔心，是嗎！」
倏地轉過身，瞪視佇立身後的友人，聲音低沉，卻滿含憤怒，第一次見到賀軍如此失控的表情，季亞廷愣住了。

「她說要我不要為她的身體操太多心，她要我把書唸好，她叫我照顧好自己就好……但她呢？她做了什麼？要人幫忙隱瞞她的病情，求她們不要讓我這做兒子的知道她的真實狀況，為什麼？是怕我不要她這個母親了是嗎？怕我養不起她是吧？」
怒紅了眼，出口的字句，由氣憤轉為質疑，甚至連傷人的言詞也脫口而出。

「賀軍！」
咬牙，雙手按上漸失理智的少年，將人用力推靠到牆上，勸道：「你不要這樣子，不能這樣說阿姨！」

「放手！」
掙扎著揮動雙手，企圖推開面前之人，季亞廷勉強制住力量比自己大上一倍的賀軍，很是辛苦。
「冷靜下來，拜託，平常的你不是這麼不講理的人…呃！」

手肘被那人的硬頂了一記，輕哼了聲，就在這一瞬間，賀軍猛力把人推開，季亞廷重心不穩朝後跌去，腳跟不慎絆到後面的椅子，就這麼連人帶椅往後摔去。

砰的一聲，喚回賀軍的理智，伸手要拉人已是來不及，只能眼睜睜看季亞廷紮實地摔了個跤，後腦勺硬生生撞上牆壁。

「亞！」

衝上前蹲下要將人扶起，門外亦響起季家人著急的呼喚。

「哥！哥你們怎麼了？」
季亞玲清脆的嗓音率先傳來，跟著是方雅芬的詢問：「亞廷，你和賀軍在幹什麼？不會是打架了吧？」

規律不急躁的敲門聲響起，季亞廷知道是敲門者是自己的父親，深吸口氣，忍住腦後斷續發作的刺痛，回道：「我們沒事，只是剛剛不小心絆到椅子摔了一跤而已，你們去休息吧，等會兒吃完麵我會拿去廚房洗，媽你們先去睡吧，明天還要上班呢！」

「摔倒？撞到哪裡？要不要緊呀？」
方雅芬不放心地問道，身為母親，對兒子的身體健康總是非常在意。

含咬住下唇，靠在牆，勉力以平常的語氣回覆：「撞到膝蓋而已，別擔心，沒事的，去睡啦！晚點我會請賀軍幫我把撞到的地方推散瘀血。」

守著未開的房門，以眼神示意妻女不要出聲，十分鐘後裡面仍是安靜無聲，季宇倫推斷裡面的兩人應該沒有起衝突，出聲叮嚀：「書讀完早點休息，明天還要上課，不要唸太晚！」

「嗯，爸媽晚安，亞玲晚安。」

聽到兒子一如往常那般，沒有任何異樣的口氣，方雅芬放下心，拍拍季亞玲的肩膀，笑道：「好了，妳也去睡吧，明天可不是假日，不能賴床的。」

點點頭，回自己的房間去，季家夫婦也回轉寢室休息。

腳步聲漸遠，直到輕細的關門聲響過，季亞廷閉上眼睛放鬆身體，腦袋很自然地往後靠去，不意碰到傷處，一聲輕吟逸出唇。

「哎唷…」
稍緩的疼痛再度刺激神經，臉上五官幾要皺成團了。

一手將人扣在胸前，另一隻手臂橫至腦後，尋找似的在髮間移動，當指腹按上腫起處，倒抽口氣的吸氣聲瞬間響起。

「抱歉。」
隨著低聲歉語，後腦開始規律的推按，季亞廷疼得抽氣連連，雙手下意識摸向腳邊東西緊緊揪住，若非記著男兒有淚不輕彈那句話，季亞廷怕是會用淚如雨下的行為讓人知道現在自己到底有多難受了。

吸氣…吐氣…吸氣…吐氣…吸氣…吐氣…

數個吸吐之後，頭暈腦脹的季亞廷逸出呻吟，雙手也開始有了推拒。

「停…拜託…很痛……」

不管季亞廷如何反抗，腦門推揉的力量始終不曾有過絲毫減輕之勢，就在季亞廷眼角溢出一顆水珠，壓按的指移開了。

「抱歉，弄痛你了。」
低低地說道，用手替懷中人把亂了的髮撥整齊，「我不該遷怒於你。」

睜開眼睛看了賀軍一眼，搖搖頭表示自己沒事，忍不住皺了下眉，只見那對澄亮的眸子，因為方才忍痛，凝聚淡淡水霧，有些發紅。

「可以扶我起來嗎？」
他沒有把握可以自己站起來，當人處在這種覺得天地正在倒轉的情況下，任何一個小動作的執行都顯得有些困難。

扶季亞廷起身，來到桌子旁坐下，季亞廷微笑看著面有愧色的少年，道：「要我原諒你可以，答應我一件事。」

點頭，對自己傷害摯友的事很是在意，不管季亞廷說什麼，他都願意去做。

「把麵吃完，好好休息，剛才的事我就不跟你計較了。」
笑瞇瞇地提出要求，在見著賀軍沒有動作，乾脆把餐具塞進那人手中，「麵冷了會糊掉，快吃吧！」

就這樣？

疑問的眼神飄向笑著的那人，少年笑著點頭，像是要強調自己的意思，挾了一筷子的麵送到賀軍面前。
「我記得我的手藝還不錯，之前下的麵你都很捧場唷！」
微哂地說道，將筷子移近了些，開玩笑似地邀著那人，「吃吃看嘛 !」

避也不避張口吃下，如此乾脆的舉動，換來季亞廷驚訝的目光，瞪著面前那雙物事，訥訥地說道：「賀…賀軍…那個…」
飛快收回停在那人面前的筷子，臉頰有些發燙。只要想到手上的筷子原先使用者是自己，而賀軍卻是沒有避開把東西吃下，這種沾染彼此唾沫的行為讓季亞廷有些不自在，猶豫著是要出去換雙新筷子，還是裝作若無其事繼續用它。

「很好吃。」
淡淡地給予讚美，低下頭專心享用，對於季亞廷驚愕的反應瞭然於心，眼前那人的表現，讓連日以來心情蕩到谷底的思緒迅速轉好，此時藉著吃東西的動作遮掩代表情緒大好的、微微勾揚的嘴角。

他應該…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湊巧而已……

看著低頭吃麵的賀軍，專注的神情，季亞廷告訴自己是他多心了，調整情緒，讓自己恢復以常的自己。

是自己想太多了，賀軍他只是逗自己玩的。

點點頭，收拾起漫延的思緒，也開始吃起晚餐。

凌晨十二點，季家最後一盞燈熄了，全家就寢。

藉著些許映入房內的路燈的光線，賀軍得以清楚看見睡在內側的季亞廷，那張毫無防備的睡容。

因為撞到後腦勺，季亞廷只能趴著睡，好一會兒，微啟的唇間逸出一聲輕吟，而後將臉埋入枕頭。

好笑地看著那人的動作，隨即撐起上半身，伸出手，將那張埋入枕頭的臉托抬出來，側轉過來朝向自己這裡輕柔放下。被熱氣薰染的臉頰，泛漾點點桃紅，微濕的髮胡亂貼在額頭和面頰，襯著因為熟睡微微張開的嘴，模樣看起來有些可愛。

習慣躺著睡，現在卻因為受傷不得不改成趴睡，姿態的改變多少讓人感到不適應，賀軍輕喃著歉語，邊用手指撥開濕髮，邊用薄被為掌中的臉蛋擦拭汗水。

「一定很疼是吧…亞…」
低喃著，持拿被子擦了擦沁了層細汗的鼻尖。
「對不起，害你受傷了…」

睡著的少年，像是不喜被打擾，眉心微微攢起，頰面移動的指倏地停下，挪開。

「吵到你了，抱歉。」

收回手，躺了下來，不再擾了那人的安睡，輕吐了口氣，閉上眼睡去。

參禪何須山水，滅卻心頭火亦涼

頂端

蓮月．冰夜

入此門中皆為吾友風雪添做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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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78)

8樓發表於: 2007-11-23 16: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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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3.白色風車(四)，8F

(四)

滴答…滴答…

雨水沿著透明窗戶滑下，水珠落下敲擊地板的聲音，在北風低鳴的冬夜裡，顯得格外清楚。

啪…

地上水窪一個接一個，沿著白鐵窗框排列在下方，不遠處，行道樹下的泥土，已多了幾個小坑洞，被滴落的水滴激起陣陣向外擴張的小型漣漪。

一月，飄著雨的夜晚，整條街家家戶戶燈火通明，房間裡，可見每個學子青年埋首書堆教材中。

學生期盼的寒假將在一個星期後到來，而在這之前，是讓人繃緊神經的第三次段考，為了取得好成績，有榮譽心的學生，無不把握時間做最後衝刺。

抬起頭，瞥了眼桌上鬧鐘，時針正往十一與十二中間的位置邁進。

站起身，雙手舉高做伸展操，轉頭看看一旁看書的灰髮少年，嘴角微彎。

「賀軍。」
坐下，把椅子轉向那人，身旁少年抬頭，看向露出笑容的季亞廷。

「要不要吃點什麼，我去煮。」
兩天的溫書假，幾乎把一半的時間花在準備功課上，覺得已經唸得差不多的季亞廷打算今天讀到這裡就好，想起來弄點東西填肚子。

「都好。」
對於季亞廷的手藝，賀軍向來沒有意見。

「天氣這麼冷，吃碗有熱湯的麵最適合了！」
笑著提出建議，見對方沒有反對，便逕自做決定，「冰箱裡有我媽今天才買的羊肉爐，我盛一些，再加點麵線一起煮來吃，好嗎？」

點頭，蓋上筆記，跟著起身。
「一起弄吧。」
時間不早了，他不想讓季亞廷一個人忙，兩個人一塊兒弄速度會快些。
「早點吃完早點休息。」

「我一個人就可以了，你繼續看書沒關係的。」
婉拒賀軍的好意，拉開椅子往門口走去，身後賀軍沒有說話，沉默地跟在後面一起出房間。明白賀軍脾氣的季亞廷不再拒絕，兩名少年放輕踏在地板的腳步聲，溜到一樓廚房料理宵夜。

就在廚房裡漫出濃郁香氣，客廳響起語音答錄機的聲音。

「請問是季亞廷同學家嗎？這裡是安養院，我是護士長，聽到請回電。」

安養院？

與賀軍對望一眼，放下湯勺跑到電話旁，拿起無線話筒。

「喂，護士長阿姨，我是季亞廷，請問有什麼事情？」

對方似是訝異這個時間季家還有人是清醒的，但想到狀況緊張，也趕緊說道：「季同學，你有辦法聯絡到賀軍嗎？」

要找賀軍，難道是？

「是寶君阿姨對嗎？阿姨她怎麼了？」

「她…十一點二十三分休克…送去急救了…」

急救！

「護長士，請問寶君阿姨現在人在哪裡？我們要過去看她！」
鎮靜地詢問，一顆心砰砰跳著，很是擔心。

「就是上次那間醫院，請季同學幫忙聯絡賀軍，他母親…恐怕…」
護士長聲音愈來愈小聲，季亞廷回道；「我知道了，我這就和賀軍一起趕過去！」

掛了電話，回頭對面無表情的賀軍道：「你先去把厚外套穿上，我去叫醒我爸。」

十五分鐘後，墨綠色的大門向上捲起，一輛銀色國產小客車，向外疾駛而去。

在護士指點下，三個人趕往手術室，映入眼的幾間，門上的紅燈都是亮著的，外面走廊長椅上，皆是焦心等待的家屬。

「亞廷，你和賀軍先在這裡等，爸爸去幫寶君阿姨辦入院手續，別亂跑，人多。」
環視四周，思索了下，季宇倫吩咐兩人不要亂走，見季亞廷點頭，立即轉往急診間外的櫃台辦理相關手續。

「賀軍，咱們到那裡坐著等，好嗎？」
想想動手術至少也要半小時，與其站著乾著急，還不如坐下來耐心等候結果。看見數步遠的長椅尚有空位，季亞廷對賀軍如此說道，賀軍靜靜走向季亞廷手指的方向，兩人一同坐下。

寒冷的冬天，封閉空間因為門窗緊閉空氣缺乏流通，以致於品質不佳，這對讀了一整天書、消耗不少腦力的季亞廷而言，處在這種環境更令其覺得腦袋消沉乏力，一刻鐘後有些撐住不住地靠向賀軍，閑上眼打起盹來。

一會兒，低垂的腦袋滑了下，眼看就要朝牆壁撞去，賀軍眼明手快，將季亞廷的頭扶住，輕輕挪至自己肩頸處靠上，另一手小心環住其腰側，藉以固定住其身軀。

驀地，其中一間手術室的門被人推開，一身淡綠色手術衣的醫生和護士自裡面快步出來，等在外頭的眾人一湧而上。

「醫生！」

「醫生，我公公怎樣？」

「醫生，您是幫我媽媽急救嗎？」

「醫生…我兒子的傷要不要緊？」

面對紛湧而來的家屬，醫生很有經驗地喊道：「賀寶君女士的家屬是哪位？」

賀軍抬起頭，應聲舉起手，護士見狀，朝兩人走來。

「亞，醒醒。」
低聲喚道，環在腰側的手，轉而移至肩頭輕輕搖晃，試著將人喚醒。被人這麼一碰，季亞廷立即醒來，睜開睡意迷濛的眼睛，「嗯？」

用眼神示意朝自己走來的護士和醫生，季亞廷亦發現自己靠著賀軍的姿勢就公開場合來說並不適當，當下雙頰管不住地暈開粉色，立刻離開賀軍，坐直身子。

站起身，迎向來到面前的醫生。

拿下口罩，臉上表情有些疲憊，仍是打起精神為病人家屬解釋病情。
「賀女士的兒子是嗎？」
病人資料上關於親人部份註明只有一位獨子，應該是這位吧。好奇地打量身高超過一般高中生的賀軍，驚嘆現代青少年發育優良的體質，「關於賀女士…嗯…」

「有話請您直說。」
見醫生面露猶豫，賀軍語氣平靜地說道，棕色眼瞳定定注視微愣的醫生，等待他再度開口。

「許醫生還在努力當中，不過必須讓你知道…賀女士的狀況…」
頓了下，一股作氣宣布：「她的情形並不樂觀。」

「怎麼會…」
起身而立的季亞廷聽到宣告，詫異地發問，在醫生示意下，護士小姐開口解釋。
「根據安養院的說法，自上次發病後，賀女士並未按時服藥，看來似乎是有意逃避用藥。」

逃避用藥？

瞠大眼睛，對於聽到的話感到難以置信。

醫生點頭，續道：「安養院那裡也是到昨天晚上才知道賀女士沒有依照院方指示服藥，依院方判斷這些日子以來，她的狀況未有起色，恐怕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母親…您已放棄求生意志了，已不想再活下去了，是嗎？

閑上眼，雙手握成拳，壓抑自身怒氣。

賀軍…

擔心友人的狀況，卻也明白現在不論自己說什麼，賀軍都聽不進耳，只能擔憂地注視沉默的少年。

砰的一聲，方才開啟的門，再度被人推開，一名年輕的護士從裡面衝出來，大聲喊道：「賀寶君女士的兒子在嗎？」

「賀軍！」
將人推上前，護士跑到兩人面前，催促道：「快點進去，病人有話要跟你說！」

見賀軍雙腳未有移動，季亞廷拉住少年往手術室跑。

「快點，阿姨在等你！」
用力把人拉進滿是儀器的房間，躺在中間的，是臉色蒼白面無血色的賀寶君，原本施行急救的醫生已退至一旁。

費力轉頭，看著被季亞廷拉著進來的灰髮少年，賀寶君流下眼淚。

「阿軍…」
勉強朝兩人抬起手，唇瓣危顫顫地掀動，枯瘦的手臂在半空中抖動。

「寶君阿姨！」
一個健步衝上前，握住賀寶君的手，輕聲喚道，心疼地搓揉掌中溫度極低的手掌。
「阿姨您不會有事的，不要放棄好嗎？」

來到手術台旁，看著氣息微弱的女人。

為什麼…為什麼要一再地欺騙自己？

為什麼要這麼做？

難道病痛的折磨，真的磨掉了您的意志，磨掉了親人對您的期待？

心裡是一個又一個的問號，腦袋被問號串成的問題充塞，哽在喉中，出不了聲。

「是媽媽對不起你…」
輕聲說道，眼淚宛若斷線珍珠不停滑落，「對不起…對不起…孩子…」

「我不要妳的抱歉，不要妳的對不起。」
深吸口氣，所有的問題只能化作兩句話，向病弱的母親述說自己現下的心情，「現在說這些，都已經太遲了！」

「阿軍…」
心裡明白自己的決定無法獲得兒子的諒解，賀寶君苦笑地搖頭，呼吸在此時轉為急促。
「不管你…你願不願意…原諒…原諒媽媽…真的…我…我……」

「阿姨，您先別說話，阿姨！」
一邊輕拍賀寶君前胸，一邊對賀軍勸道：「賀軍，你別再跟阿姨鬥氣了，快點過來好嗎？阿姨不能再受刺激了！」

看看呼吸急促的母親，再看了看不贊同自己剛才所說之語的季亞廷，賀軍終於走向朝自己伸出來的手，握住那只冰涼的手掌。

逐漸下降的體溫，一如漸漸失去的生命，無法讓人竭盡全力挽留住它。

賀寶君的視線在賀軍與季亞廷之間來回游移，像是知曉什麼似的，放心地垂下眼睫，闔上了眼。

「寶君阿姨！」
感覺手心裡的溫度逐漸冷卻，重量亦完全往自己這裡壓下，季亞廷轉頭對手術室裡的大人們喊道：「醫生，護士阿姨，快來呀！」

在兩旁的醫護人員圍了上來，兩名少年被推離手術台，季亞廷怔愣地看著忙成一團的護士和醫生，表情有些茫然。

不知過了多久，久到讓人以為已過了大半天，一聲溫和的輕喚將季亞廷的心神召回。

「亞廷…」
熟悉的聲音鑽入耳朵，肩膀上一陣輕拍，是季宇倫。

「孩子，打起精神來，別難過了。」
擔心地看著緩緩將視線調至自己臉上的季亞廷，為兒子顯露在外的表情感到憂心，季宇倫拍了拍兒子的肩頭，溫聲說道：「我先載你和賀軍回家，明天你們還要考試，要有充足的睡眠才行。賀阿姨的事，讓我和你媽來處理就好。」
為了兩人接下來要應付考試之事設想，季宇倫出聲安撫，決定先把兩人送回家。

轉頭看向賀軍，未開口，賀軍已自動往外走去。季亞廷心一緊，立即追上前去。

快步追到賀軍後面，只聽到一句低沉的嗓音傳來。

「明天還要考試。」

腳下一頓，忽然覺得早已熟悉的友人、那頎長的背影，這個時候看起來顯得份外孤單。然而季亞廷知曉，現在的賀軍不需要任何安慰的言詞，他只需要一個人獨處的空間。

靜靜的，什麼事都不做；靜靜的，一句話也不用說。在未來的幾天，一個人默默咀嚼失去至親的傷痛，直到心情平靜下來。

凌晨的夜幕，雨水不停地下著。濕了的，是衣，與髮，冷了的，卻是無言心傷之人的心。

＊＊＊＊＊

農曆新年前夕，賀軍在季家的協助下，為賀寶君辦了後事。賀軍依照母親先前遺願，遺體火化成灰，灑入大海。

＊＊＊＊＊

海浪拍打岩岸，一陣潮浪漫過礁石，湧向或是直立或是歪斜的石墩，激起陣陣浪花。

任由凍寒刺骨的海風吹打面頰，一頭灰髮亦被吹得亂七八糟，然而迎風而立的身影沒有動搖，依然穩立在風中。

「賀軍。」
風聲颯颯，幾要掩蓋由後方傳來的聲音，灰髮少年沒有回頭，姿勢未有一絲改變。

將掛在手臂的長大衣拉開，披上那人肩膀，來人沒有說話，站在少年身旁，望向遙遠的彼端。

「你的燒才剛退不久，不宜吹風。」
許久，低低地說道，人亦轉向陪著自己的少年，深幽眼底倒映少年因為生病顯得有些蒼白的臉龐。

搖頭，看著前方前進後退的白浪，微笑地說道：「不過是發燒而已，打了點滴躺了兩天也沒什麼要緊了，放心吧。」

五天前，季亞廷陪賀軍來海邊，為的就是與他在這個有著深刻記憶的地方待上一會兒。這裡是台灣中部海邊，賀寶君的骨灰便是灑在此處。

兩個人一起來，待了半天，回去後季亞廷卻感冒了，連續兩天的高燒讓他只能乖乖躺在床上養病。為此季亞玲還取笑自己的哥哥，怎麼兩個人去吹風，回來卻只有他著涼了。季亞廷好脾氣地由著自家妹子嘲笑自己的身體是「弱不禁風」、「風吹就倒」的類型，並未將此事放在心上。

然而當他欲拜託家人不要把自己生病的事說給賀軍知道，季亞玲卻已在第一時間內撥電話告知賀軍哥哥生病了。是以當賀軍出現在季亞廷房間，見著他時，向來冷峻的臉龐露出些許微妙的表情，季亞廷差點沒要躲到棉被裡，不想見客了。

之後賀軍留宿季家，負責盯季亞廷吃藥，方雅芬敦燉給兒子吃的補品，也在賀軍沉靜的目光注視下，一滴不剩全部進了季亞廷口中。

當然，季亞廷秉持著「獨樂樂不同眾樂樂」的心理，硬是讓賀軍幫忙分擔母親的愛心。不然那些湯湯水水都讓自己一個人吃了，之後大概會有好一陣子聞到中藥的味道就反胃吧。

「……亞。」
低喚著，季亞廷眨眨眼，側過臉，「嗯？」

「謝謝你。」
彎下身拾起一顆石子，用力往前方拋去，圓扁的石頭落入水中，躍起，幾個起落輕點，才掉進海裡。

搖搖頭，斂去笑容，輕聲道：「你這麼講真的太生疏了。」
蹲下身撿了兩顆石頭，同賀軍一樣把石頭丟到水裡，技術沒有賀軍那般熟練，只見才兩個起落，石頭已沉入水中。

「我的父親是歐洲人，與當空姐的母親在荷蘭認識。」
意外的，賀軍開口了，談起自己的身世。「我父親在歐洲是貴族後代，雖然是貴族，卻只個名存實亡的爵爺而已。」

想起賀寶君，賀軍低笑地自嘲：「空有其名，底下卻連一棟像樣能住的房子都沒有，母親跟著他只是受苦罷了。」

賀軍…

「如果那些回憶是你不願再想起的，就不要說了。」
不管賀軍的身世為何，他都是自己最好的朋友，他無權探問友人的隱私，也不想讓賀軍因為回憶牽動稍稍平復的心傷。

「如果可以，以後我想住在可以看得到風車的地方。」
語氣平淡地說出自己的願望，往前走了幾步，「雖然這裡不是荷蘭，但一樣看得到風車，只是樣子不同罷了。」

是這樣子嗎？

雖然都是風車，但予人的感覺畢竟是不一樣的。

「等我們大一點，再去歐洲遊學吧！到時一塊兒去荷蘭看看那裡舉世聞名的風車和鬱金香！」
這才是你最想實現的心願，對吧？賀軍，代替寶君阿姨，去看看那個讓她留下許多記憶的國家。

沒有回話，僅是安靜地眺望遠方海天一色之景。

「賀軍。」
一聲低喚打破岸邊寂靜，不同於往常輕鬆的語調，有些低，有點沉，喚著那人的名。灰髮少年轉過身，看向嘴角揚起、視線落在自己身上的季亞廷。

「賀軍，季家的門永遠為你而開，而我，季亞廷，會是你賀軍這輩子可以依靠、信賴的人！」
表情和說話的口氣一樣認真，雖然尚未達到向天發誓的程度，但其內心的堅定，藉由眼底波動向賀軍傳達自己現下的決定，一如當年兩人初識那般，給的慎重，不見一絲猶豫。

眼睫微垂，神情似思索。

這是你給我的承諾麼…季亞廷……

天色愈晚海邊的風愈強，隨風夾帶而來的沙子颳得少年眼睛微微瞇起，迎面而來的水氣雖冷，卻冷不了因為那人的話，注入陣陣溫暖的心。

抿緊的唇畔悄然凝了抹不易查覺的淺笑，旋身，往下堤防的石階走去，走到階梯頂，發現季亞廷並未跟來，賀軍揚聲喊道：「走吧，該回去了，某人若是想再當一次病人，儘管站在那裡不要動。」

捕捉到賀軍嘴角隱隱勾起的淺淺弧形，知道好友已慢慢從喪親之痛振作起來，季亞廷笑了開來，快步追上賀軍，一同離開。

夜裡，賀軍回到賃屋處，把方才採買的東西收拾好，進浴室洗去一身灰塵，也藉此放鬆連日來緊繃的身體。

沐浴完畢，穿上衣服，從鐵架上拿了毛巾擦拭濕轆轆的頭髮，人亦走出浴室，在黑暗中走向房間靠窗處。那裡擺放的是賀軍的書桌，是季宇倫送給賀家的傢俱之一。來到桌子旁，伸手扭開桌燈，用腳移開椅子坐下，環視幾乎沒有什麼東西的乾淨桌面。

原本玻璃墊下放了幾張照片，在賀寶君去逝之後便已讓賀軍收起，放入抽屜中。現在桌墊下一片空白，什麼東西也沒有。

移開視線，在看見立在桌燈旁的相框時，停了下來。

那是一個三乘五大小的相框，裡面是一張彩色獨照。

伸出手，將相框拿到眼前，靜靜睇著照片上的那人。

我會牢牢記住這一天，記住你說過的每句話……

但願這輩子你不會失信於我，季亞廷……

那年冬天，兩名認識四年多的少年，給予對方關係著一輩子的承諾。

給予承諾的那年，兩人已是十五歲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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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樓發表於: 2007-12-08 0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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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7.白色風車(五)上，9F

(五)上

細雨飄落，綿綿不止；海風撲面，陣陣不休，打在人身，拂於面頰，不禁讓人有些發顫。

站起身，用手拍掉褲子上的沙子，雙手湊至唇邊呵氣取暖，眼角餘光覷了身旁的灰髮青年一眼，見那人直立的身影動也不動，維持兩個多小時以前的姿勢，眼瞳閃過一絲淡淡的思緒，隨即隱入眸底恢復平靜。

三月底，清明時節將至，台灣中部已有淡淡的春意，然而靠海地帶仍是寒風直颳，冷得令人全身發抖。

與一般大學生相反，為了避開趕車人潮，季亞廷和賀軍趁著春假尚未開始以前返回台中。今天一早來到海邊，看海，思念故人。

年復一年，日復一日，記憶中的那名溫婉慈祥的女人，身影已逐漸模糊，笑容和聲音只能在夢中追尋。

浪來浪去，潮湧潮退，遠方的墨藍色向岩岸逼近，撞上堅固的石柱，激起浪花陣陣，飛散的水珠四濺，落入海中，盪開圈圈漣漪。

忽地，視線盡頭的雲層裂開一道縫隙，耀眼光線自裂口灑落，眼前景致倏地轉亮。

雖然細雨仍未止歇，但看著逐漸擴張範圍的大片陽光灑落在起伏不定的海面上，季亞廷心情跟著變得愉悅起來。

「走吧。」

耳邊一聲低語，高瘦的身形已背向海，逕自邁步前行。

淡色的唇揚起，跟在那人後面一起離開。

搭了公車離開，由於是假日，搭車的人很多，兩名外表出色的年輕人佇立人群裡，看起來格外顯眼。

當公車進入台中市，到了朝馬站時，一批乘客下車，另一批人上車，車子空間變得更加狹窄，賀軍見狀挪動身子往裡面走，季亞廷跟著動作，兩人挑了最裡面的位置站，準備到終點站時再下車。

就在此時，兩人附近響起輕柔的女性嗓音。

「季亞廷！」

被人點名的季亞廷眨眨眼，好奇地環視四周，當其視線來到正後方的位置時，一名留著過肩約莫七八公分鬈髮、背後揹了一只深咖啡包包的女大學生對他盈盈而笑。

轉身打量這名陌生的小姐，正在翻閱腦中的回憶，對方已自動介紹起自己來了。

「我是李嘉佳，國小跟你唸同一所學校的。」

眨了下眼睛，努力在腦海中尋找小姐口中的名字。

看見季亞廷的表情，李嘉佳笑著補充道：「我和你不同班，五年級時你是七班，我是四班的，所以你對我可能沒什麼印象。」

國小時候的事，而且不同班，難怪自己總覺得沒見過這位小姐似的…

禮貌性地跟對方點頭，賀軍的嗓音在此時響起。
「亞，前面那一站下車好嗎？」

嗯？

看向窗外，車子已行至科博館附近。

「科博館最近有什麼吸引你的展覽嗎？」
沒有瞧見李嘉佳欲再與自己攀談的樣子，注意力完全放在賀軍身上的季亞廷，笑著詢問友人。

沒有說話，推了推季亞廷的肩膀，示意他往前走。順著賀軍的意思，季亞廷掏出車票，邊穿過其他乘客邊對站在走道上的人輕聲說著「抱歉，請借過。」慢慢挪到司機旁邊，「司機，前面那一站下車，謝謝。」

幾分鐘後，客運停下，兩名青年從車上下來，公車隨即揚長而去。

轉頭看了看四周，視線移至微起眼注視前方的賀軍。
「現在要去哪裡？」

沉默地向前走，季亞廷跟著他後方漫步而行，在發現賀軍疑似沒有特定目的地，繞到其面前將人擋下。
「現在差不多是午餐時間，咱們先去吃飯，好嗎？」
偏著頭想了下，建議道：「我記得除了科博館裡有麥當勞，這附近也有一家位在地下室的麥當勞。」
邊說，邊環視周遭建築物，雙眼視線定在某處，「就在那個方向，走吧！」

推開門，步下樓梯，兩人來到位於地下一樓的麥當勞，因為是用餐時間，裡面鬧轟轟的，交談聲大笑聲不絕於耳，遊戲間也充斥著小孩子的尖叫聲。

走到排隊點餐的客人後面，抬頭觀看櫃台上面的看板，思索等會兒要點幾號餐。

五分鐘後，一位服務小姐來到賀軍旁邊，仰高脖子，難掩驚詫地打量比自己高了近三十公分的客人。在瞧見客人冷漠的眼神，趕忙斂起太過失禮的眼光。
「您好，這裡可以幫您點餐。請問您的餐點需要哪些呢？」

似乎早就明白自己會被人如此對待，賀軍僅是淡淡地看了季亞廷一眼，把決定權交予他，人亦轉向距離櫃台最遠的位子去坐。

多年相交，深知賀軍性情的季亞廷微笑地搖了搖頭，知曉方才服務小姐的打量令賀軍感到不自在，但也沒有出口勸說，依照平常的經驗替賀軍和自己點了餐點，接過小姐撕下來交給自己的單子，耐心排隊等候。

半小時後，季亞廷端著托盤來到賀軍落座的桌子，把托盤放上桌。
「你先吃吧，我的炸雞塊晚點才會好。」
拿起漢堡遞給賀軍，另一手拿著吸管插入瓶中，推到賀軍面前的位置，「平常你都吃一號餐，可一號餐的麥香雞堡賣完了，我幫你點四號餐，試試看。」

接過季亞廷遞來的雙層漢堡，打開包裝紙，安靜地吃著，季亞廷則是拎著薯條慢慢啃。

就在兩人靜靜地吃著餐點，四周傳來壓低的交談。

「看到了嗎？那一桌呀…」
拼命把音量降低，下巴朝話題之人的方向努了努。

「有啊！真不曉得他爸媽餵他吃什麼長大的，長這麼高。」
不客氣地露出審視的目光，把人從頭到腳打量一遍。

「我賭那傢伙是唸體專的！」
百分之百肯定句。

「他老爸鐵定是打職籃的！」
標準附和上一句的答案。

「那他媽呢？別跟我也是打女籃的嘿！」
睨了朋友一眼，沒好氣地說道。

「說不定是跳芭蕾舞的。」
騷騷耳朵，以猜測的口吻說道。

「噗！」
一聲氣音響起，背對著大多數客人的季亞廷壓低身體，一顆頭緩緩垂了下去，沒讓人看見的臉部，表情很是淘氣。

眼前出現一張面紙，伸手接過按在嘴上，幾聲悶咳自角落那方傳出。

真是一群可愛的人…

一邊咳一邊輕喘著，兩邊肩膀因為刻意壓抑欲發的笑意而微微顫抖。對季亞廷而言，明明很想笑，卻不能開懷大笑，是他認為最傷身的行為了。

而現在，他又在從事這項所謂的傷身的行為──努力忍笑。

「咳…咳咳……」
被飲料嗆到的感覺不太舒服，但他還是忍不住想笑呀！

拿著餐巾紙繞到對面，幫季亞廷把不慎從吸管溢出的飲料擦去，見他仍然停止不了咳嗽，手掌按上那人後背，力道不輕不重地拍著。

一會兒，咳嗽聲緩下。季亞廷深吸口氣，確定呼吸恢復如常，抬起頭對賀軍露出自己沒事的笑容。

「謝謝你。」
吸氣，吐氣，以行動向賀軍證明自己可以了，拍撫的掌心移了開來，人亦回到座位坐好，繼續被中斷的用餐時間。

看看賀軍沒有情緒起伏的臉，把吸管拉到嘴邊湊近吸了口，正要開口，麥當勞的服務員已將欠著的炸雞塊送來。
「抱歉，讓您久等了，請慢用。」
把托盤放到桌上，附上一個四十五度鞠躬，季亞廷亦回以一記招牌笑容，感謝對方貼心的服務。

拿起一份炸雞塊放到賀軍面前，朝其頑皮地眨了眨眼，笑道：「幫忙分擔一下，六號餐的份量太多了。」

默默拆了包裝，映入眼前的是炸雞腿，剎那間一股溫熱暖流滑過心房。

這就是季亞廷式的襄助，常常兩人一起吃速食時，他總是會點份量最多的那一種，然後藉機分出些許來給自己，卻又會在把食物遞給自己時，說是餐點的量太多，一個人無法吃完，央求自己幫他一起解決掉。

這種方式，既讓自己推不掉，也備感窩心。

香氣撲鼻，有些辛辣的味道竄入鼻裡，剛炸好的雞塊皮脆肉香，此時入口正是嚐鮮的最好時機！

雖是低頭吃著手中美食，視線卻似有若無地飄至對面那人身上。看著因為雞塊的辣味刺激，頰畔浮現緋紅的那人，臉上沒有掩飾的滿足，輕淺笑意自眼底滑過。

吞下最後一口餐點，吸了一大口冰涼沁心的冷飲進嘴裡，季亞廷大大吐了口氣，開心地抿抿唇，眼兒嘴角都彎出大大的弧度。

「吃飽了！」
好飽好飽喔！

遞過餐巾紙，季亞廷很自然地接過，擦拭嘴巴，邊眨眼看看賀軍。
「有吃飽嗎？」

賀軍比自己高，食量也應該比自己多一點才對，每次吃飯他常擔心賀軍會吃不夠，是以察言觀色是每回用完餐季亞廷必做之事，確認賀軍是真的有吃飽。

恰恰避開那人朝自己直視而來的視線，擱下手中污了的紙巾，用點頭的動作代替回答。

看了下手錶，季亞廷起身，說道：「那走吧，咱們去科博館附近走走，運動一下。」
笑著以指尖括括面頰，「吃太多了，需要運動運動，幫助腸胃蠕動。」

拉開椅子站起，離開嘈鬧不休的麥當勞，往綠蔭蔽天的博館路行去。

漫步而行，隨性而走，在枝葉遮蔽之間，幾束陽光灑下，落在行走的兩人身上與臉上，風來，滿林樹葉響起磨擦的聲響，幾片葉子隨風飛起，而後緩緩飄落。

笑著環視周遭的建築和店面，閉上眼傾聽樹木的低語，讓腦袋思緒放空，還己一身悠閒寧靜。

悠哉的午后時光，令人身心備感舒暢，臉上不自覺露出滿足的神情，有趣的是當事人渾然不知自己這般自得其樂一派閒適的表情，引來多少行經其身旁之人驚讚的目光。

眾多雙眼睛的視線和目光透露出讚嘆，卻有一雙眼有那麼些許的不同。但見那對轉沉的棕眸深處，點點星火燃起，專注地凝睇面前這張有些懶散卻又俊美的帶笑臉龐。

嗯？

這種感覺…

倏地睜開眼，找尋多年前那種異樣感的來源。

一個個路人，有大有小，有老有少，但他們投注在自己這裡的眼神都很平常，一點特殊感也沒有。

會是他嗎…

想著，搜尋的眼落至那人臉上。

任由季亞廷探問的眼神在自己臉上游移，沒有說話，繼續往前走，見狀，季亞廷搖搖頭，把腦中才剛浮現的懷疑甩開。

是他多心了…

朝前望去的視線越過前方高瘦身形，路的盡頭在即，過了大馬路便是台中熱鬧地區，廣三崇光百貨。

不愧是台中的銷費特區，人很多呢！

「賀軍，你要去逛廣三嗎？」
來到賀軍身後，季亞廷笑著問道，灰髮青年瞥了自己一眼，沒有贊成亦無反對，季亞廷拉住人往門口走。
「我想看一下今年的夏季彩妝，看可以買什麼當作我媽的母親節禮物。」
說著，兩名青年走過廣場，進入百貨公司。

結伴同行的兩個人，沒有留意門口前的兩根柱子上，張貼了顯目的活動公告。

參禪何須山水，滅卻心頭火亦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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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雨耽美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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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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