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10 21 蓬萊之笑－－第十二章　破曉（一~三），454F

«
1
2
3
4
5
»
Pages: 1/47 Go

復制鏈接 | 瀏覽器收藏

海海

級別: 精靈王

作者資料
發送短消息
加為好友

UID: 2276
精華: 2
發帖: 330
威望: 15 點
銀兩: 67199 兩
蓮花: 353 朵
本命:
王道:
牆頭:
配偶:
座右銘:
注冊時間: 2005-05-01
最後登錄: 2023-08-26

鮮花(396)

樓主發表於: 2007-01-01 00:13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10 21 蓬萊之笑－－第十二章　破曉（一~三），454F

蓬萊之笑－－第一章　歸鄉（一）

※

楔子

※

北投往草山的山路上，揹著黑布套的白衣男子，轉過石屋旁一道小徑往更偏僻的山谷前進，下了陡坡，前方出現一方竹林。
見到竹林，男子前行的速度趨緩，腳步略顯沉重，鬆軟的泥土讓刻意穩住的步伐，不經意踩踏出踉蹌，洩露他極力控制的心緒。
竹林內除了一碑一石外，再無其他。風吹沙沙，彎曲的枝幹相互碰撞，發出喀喀聲響。
「這竹……長得這般高大了……」
男子停下腳步仰頭望了望四周，竹子生長的高度，是故人離去的長度。
男子在碑前站定，閉上眼，深吸幾口氣，再度張開眼睛，而後一一唸出碑上的人名。

這是一座秘密紀念碑，說是碑，其實只是一顆沒有經過雕琢的大石，碑上共刻有十一個人名，除此之外沒有多餘文字。

「好久不見了……朋友……」刻意的平緩語氣，抖動的聲調卻背叛地洩漏情緒。
「蓬萊之笑……這一日終於來臨，蓬萊之島終於可以真正展顏歡笑，你們的犧牲沒有白費。」男子一一撫過碑上人名。
「只是……代價太大了……」禁不住唇角微微顫抖。

「讓我奏一曲當作慶祝。」

拿下黑布套，從中取出一把二胡，坐於碑前石上，邊拉空弦邊調音。調過音，深呼吸後擺好琴桿，左手來到千斤的位置卻沒有按弦。再度閉眼調勻呼吸，睜眼，持弓的手依然遲遲拉不出音律。

「此時此刻，我竟然想不出一首歡樂的曲子。」

持弓的手顫抖得厲害，強忍住即將湧出的淚水，大張著眼，哼唱幾句不成調的旋律，像是練習曲譜，又像記憶著什麼，旋律斷續難辨。

忽然，背後傳出了歌聲……

「妾在江這頭，君在江那頭，遙聲喚零落，相思病咽喉，苦纖手，斷腸風吹瘦衣袖。滔滔水，隔離舟，一江惡水兩處愁。」

再熟悉不過的歌詞，再熟悉不過的歌聲，按捺下激盪的情緒，男子按弦拉弓，舒緩的間奏響起，蘊涵幾聲跳躍的奔放，柔柔地滲入沙沙風鳴。

「妾在岸下頭，君在船上頭，寸呎天涯縮，喜眉猶垂首。暗裡說，且把蘆荻作煙柳。急急舟，間或歌，一槳春水兩面羞。」

一曲合畢，男子慢慢回過頭來，像是怕一切只是自己的幻覺、幻聽。
模糊視線中隱約的輪廓，確是那夢迴千遍的身影。
兩行淚滴落弦上，發出幾不可聞，細微的嗚嗚聲，像是他壓抑已久的哭聲……

這一日，一九四五年十月二十五日，台灣光復。

※

蓬萊之笑－－第一章　歸鄉（一）

※

1917年春末。
清晨薄霧中，某宅院的後門前，一名年輕男子懷抱一個包裹緊實睡得香甜的嬰兒，在門前來回踱著，不時輕搖著懷中嬰兒讓他睡得更深沉，似是怕孩子張開雙眼，面對即將的分離。
伊呀一聲，另一個年輕男子像個賊似地竄出了門，只交會一眼，隨即沉默而行色匆匆地往路口方向而行。
左彎右拐來到一屋前，空手男子大力地敲門，懷抱嬰兒的男子深恐嬰兒驚醒，輕輕拍撫著嬰兒的背。
過了一會，門內傳來響亮的罵聲：「誰呀？大清早的！」
「是我！快開門！」空手男子清了清喉嚨。
「是你們！」
一臉鬍渣睡眼惺忪的男子開了門，年紀看起來比他們略大幾歲。
「哇！哪來的小娃兒？你的？還是你的？」邊讓兩人進門邊嚷著。
「都不是！從今天起，他是你的！」空手男子拍著屋主的肩膀，露出真誠得近乎虛偽的笑容。
像是有人在他嘴裡塞了個肉包子般，鬍渣男子張大了嘴，不可置信地看著一臉不捨，將臉輕輕磨擦嬰兒額頭的年輕人。

離別前最後的親吻，落在嬰兒粉色雙頰，顫抖著將嬰兒交給屋主，兩滴淚終究是滴濕已空的懷抱。跨出門的剎那，背後響起嬰兒響亮的哭聲……

※

1940年冬。
繁華熱鬧的大稻埕一帶，所有最新穎的店舖與行業皆集中在此，從傳統的銀樓、金店、布莊、南北貨、茶行、洋行、酒樓、藝旦間，到最新的劇場、咖啡館、舶來品店、甚至一間豪華舞廳。
蝴蝶洋行巍峨矗立於櫛比鱗次的商店街中央，樓高六層的建築，讓四面八方的歐風陽台，日式屋簷，顯得矮小古舊。當人們以為那些灰暗陰沉的舊殖民彩繪玻璃，已經不足以抗衡太陽帝國帶來的木作藝術，世事卻已悄悄變化，另一股洋風入侵，如陽光肆無忌憚投射於大片玻璃櫥窗，由虛弱的半遮半掩，到強勢的直射曝曬，反光眩目得永遠看不清玻璃後的世界。
蝴蝶洋行台灣分行，是繼樓高七層，有七重天之稱的台灣第一間百貨公司菊元百貨後，設有流籠（電梯）的建築，也是第一棟私人辦公大樓。頂樓是業主一家的私人住宅，但完工至今五年，業主只回來住過一次，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五樓是辦公室，四樓和地下室是倉庫，一、二、三樓是展示間。進口自世界各國，食、衣、住、行、娛樂，琳瑯滿目的各式商品，讓來自各地穿梭其中的零售商們目不暇給。陽光反射下，玻璃窗內展示的汽車，是平凡百姓遙不可及的夢幻。

日據後，為掌控經濟，殖民政府規定，台灣人成立公司必須有日本人參與股份，並且控制經營權，台灣企業家只能出任董事，無法握有實權。這些公司大多是製造業和專賣事業，如礦業、鹽、糖等，一般台灣商人只能從事規模較小的零售販賣生意。蝴蝶洋行屬外資，為英國貴族威爾斯家族所經營，早在清末就是中國境內最大英商，據點遍佈亞洲各大港，包括橫濱。台灣分行為新一代接班人胡爵士於日據前設立。爵士的男爵貴族頭銜，在商界的勢力，及與內地（日本）政府的良好關係，讓殖民政府以特權對待至今，成為唯一非日資的外商，與三菱、三井成三足鼎力之勢。但代價是付出比日本公司更高的稅金。

陽光由直轉斜的時分，位於五樓的辦公室內，一手操控蝴蝶洋行經營大權的大掌櫃，正埋首於算盤與帳目堆中。

「大掌櫃，有一封給您的電報。」年輕的男職員手拿一封電報進了辦公室。
「放茶几上就好。」滿頭灰髮的大掌櫃，頭也不抬，隨口交代。
職員將電報放於茶几，順手沖了杯茶放於電報旁後，走到門邊，回頭看了看忙於工作的大掌櫃，想了想，忍不住開口提醒。
「大掌櫃，您不先過目嗎？電報是來自香港。」
「再重要的事也得等我對完這筆帳！」大掌櫃冷冷地開口，依然忙著撥算盤。
職員聳聳肩，出了辦公室後，掌櫃的放下工作，長長嘆了口氣，冷眼盯著茶几上的電報。
「這回又會是什麼事？」
邊抱怨邊走到茶几邊，拿起電報，再嘆一口氣，索性直接坐在茶几上，撕開封口，一手拿電報，一手端起茶杯就口。
「噗啊！咳咳……」只看了兩眼，掌櫃的猛然站起，一口茶水噴了出來，嗆得連連咳嗽。
「香港？這下糟了！不是倫敦！」抓起電報再度確認發報地，衝到桌旁拿起電話，想了想又掛斷，開門衝出了辦公室。
「阿成！備車！」掌櫃的大聲嚷著，腳步不停，直往樓下衝。
剛才送電報的年輕職員阿成，抓起車鑰匙迅速離開座位衝下樓。大樓外一部黑色車在陽光下閃閃發亮。阿成開了鎖，恭敬地先替大掌櫃開車門，而後坐上駕駛座。

『急成這樣，連帽子都忘了。』
阿成邊發動引擎邊納悶是什麼樣的急事，會讓一向注重穿著，出門一定帽不離身的大掌櫃，連帽子都忘了戴。

「笑蓬萊！快！」
不等阿成問，大掌櫃先道出目的地，陽光在他凹瘦的面頰上投下陰影，更顯顴骨高聳，一副苦命相。

『這一日終於還是來了。』
冬陽難得施展火力，看向窗外的雙眼不自禁地瞇起，彷彿難以面對。

※

基隆碼頭。

寒夜、苦雨，海濤隨著淒風拍岸，激起冷冽浪花後霧潮了碼頭。白日充斥苦力與流浪漢的喧囂，彷彿也隨著浪潮退離，薄霧瀰漫的視界只餘濤聲。

斗蓬下的身子瑟縮著，緊了緊蓬罩，眼光跟隨著山丘頂端的燈塔光線，再看一眼被薄霧籠罩的海面。

『十五年了……』

輕嘆口氣，右手撫上左手無名指，輕轉著他確實承諾過的證明，指尖停在戒指上的凹痕。一圈細細的鍍金戒指，困住的是十五年漫長的光陰，期盼的視線，望不盡遙遠天涯。

「那時後，我們都還小。算一算，也有十八年了，難得你始終如一。」輕笑喃喃的絮語，卻是兩分傷感三分懷念十分愛戀。
「見到我，你會是什麼表情？我真希望你忘了我，永遠也不要回來。」
禁不住溫熱從眼角緩緩滑至唇角，而後揚起一抹苦澀。
「這是我第十五次為你流淚，如果你知道了……你永遠不會知道……」

濤聲中夾雜幾聲狗吠，雜沓的巡邏腳步聲隨著風勢傳來。收回視線，將蓬罩更往下罩住大半張臉，反過身，迅速背向腳步聲來處離去。

『再見了……蝴蝶君……』

※

香港。
二次大戰爆發，物資匱乏緊縮的年代，碼頭上堆積如山的貨物，苦力們辛苦扛著一袋又一袋，一箱又一箱此生或許無緣食得用得的洋貨，妒嫉又羨慕地搬下商船。甫放下肩上的重擔，隨即又將堆積在另一邊的物資往船上搬。工人們混亂匆忙的穿梭身影，在悶腥的空氣中注入一股緊張急迫。
陰暗角落裡一個看似與一般苦力相差無幾的高瘦漢子，滿是鬍渣的臉頰已透著幾分疲憊，卻仍打起精神瞇眼盯視夾雜在搬運混亂中，一個貼有『蝴蝶洋行』大字的窄長型木箱。唯一與苦力們不同的是，不時掏出的銀懷錶，是苦力們窮一生之力也買不起的高檔洋貨。

「快快快！趕著開船吶！你們，該死的，別杵在那！把這箱給老子搬上去。小心點，小心點，要摔了，拿命來賠！真是……」
碼頭領班邊對照清單，邊呼喊指揮工人們搬貨，時而不耐煩地連串吆喝。木箱似乎非常沉重，兩名苦力合抬仍感吃力。

「難道出事了？」高瘦漢子再瞄一眼時間，眼見貨物已將搬空，只剩一堆麵粉，眉頭皺摺更深了。
「后羿射日落哪方？」突然身後傳來刻意壓低的沉厚男音。
「日落東方。白骨不惜何所望？」高瘦漢子接起暗語。
「蓬萊之笑。」低沉的嗓音又起。
「哪個堂口？」堂口是要對方表明任務代號。
「刺客列傳！」男子回答。
「聽聲音就知道是你了，偏有這麼多規矩。麻煩！」高瘦漢子乾笑一聲欲轉身回頭。
「不要回頭！我不認識你。」背後男子低著嗓子出聲制止。
「哈！你來遲了。」
「睡過頭。」
「上了船，除了周公，你沒人可找。」高瘦漢子仍是轉過身來。
「可以釣魚。」來人扯起唇角，勉強一笑。
「你真是惜字如金。這是你的行李，除了重要東西外，乾糧、飲水、暈船藥皆備。」高瘦漢子從肩上拿下布包，交給男子。
「船，安全嗎？」接過布包，男子指著搬運中的木箱。
「應該沒問題！這艘船是直接從倫敦來的，是英國最大的船公司。以往，每年有不少航次到橫濱，與日本關係交好，但軸心國成立後，英、日處於敵對立場，現在已關閉倫敦──橫濱航線。但倫敦──香港航線，目前還沒有太大影響，未來就不敢說了。我聽船工們說，戰爭若不結束，也許這趟次有可能是最後一班。無論如何，航次愈來愈少是事實。歐洲烽火漫天，倫敦從九月七日到十一月三日，連續五十七個夜晚遭到轟炸，這艘船是轟炸結束後出海的，而且根據可靠消息，船公司的少東，不，該說是新老闆，就在這條船上。」
「消息來源？」男子淡淡地。
「幹特務的保命之道，就是自身任務以外的事，知道得越少越好，免得失敗被俘時洩露。」高瘦漢子低笑著調侃。
「情報的獲得往往是出於一時好奇。」
「哦？我以為是機警。你的任務是躲進貨艙，在抵達前把木箱混進他的行李之中，並貼上相同記號。最上層船頭的地方是駕駛艙，船尾就是他的艙房，行李就在房中。據說他行事怪異，除了靠岸期間，很少離開艙房，用餐也在房內，但只要是有月亮的夜晚，便會在甲板上彈琴奏樂直到月落，你得趁那個時候行動。」
「嗯……難，如果貨艙上鎖。」男子緊皺眉頭思索著。
「的確，如果沒有機會就放棄，你安全到達那邊更要緊，至少抵達前東西是安全的。等船靠岸了，那邊的人也許有辦法在驗關前偷出來。船員都是英國人，航程中你絕不能被發現。」
「何時開船？」
「昨日靠岸後，他下船去了市區，我們的人一路跟蹤，剛才傳來消息，已經往這裡回了，也許馬上就到，等他回來就開船了。」
「知道他去市區做什麼嗎？」
「購物，聽說買了一卡車。」

『嗯……也許是機會……』男子沉思著。

「上層除了駕駛艙外就只有他的房間，除了船長和大副，其他船員鮮少在他艙房附近走動，所以行動前你必須摸清楚動線和尋找適合暫時隱藏木箱的地方，只要從貨艙搬出時沒有被船員發現，行動就成功了一半，然後伺機而動。」高瘦漢子再度掏出懷錶，看了看時間，繼續交代。
「難得一見的詳細情報。」男子微微一笑，為這個不知名的同志獻上敬意。
「的確，這個情報員了不起。那邊的碼頭有日本警察監視卸貨和驗貨，非常時期管制嚴謹，碼頭工人的出入也在管制之列，也許要等到夜深人靜才有較大的機會脫身。另外上頭要我告訴你，如有必要，『荊軻』會找機會與你接頭。」
「幽默。」
「可不是嗎？我倒是很好奇會不會出現曹沫、豫讓和聶政。」
「荊軻認得我？」
「也許吧，誰知道呢？時間不早了，你先走吧，我還得趕回上海。到了笑蓬萊，自然會有人接應你。」高瘦漢子輕描淡寫，長年的情報員生涯，已養成不帶過多的感情，不多作解釋，即使對方是同志。
「再見。」也不多說，男子從後掠過高瘦漢子身旁跨步離開。

「專諸……」高瘦漢子望著男子背影，欲言又止。
男子前行兩步又停止，等待身後之人開口。
「你……我只想說節哀順變。」高瘦漢子琢磨著說詞。
「我已沒有牽掛。」冷然的語調中帶著刻意淡化的悲哀。
「希望終戰之日，有機會在故鄉一同舉杯慶祝。」
「我沒有活著回去的打算。」
舉手向後揮了揮，男子走出陰暗，額前兩絡白髮在陽光下閃了閃，迅速加入混亂的苦力群中，扛起一袋麵粉，回憶著木箱被搬進去的方向，腳步平穩地進入船艙，像是毫不費力。

『風蕭蕭兮易水寒……但願你活著回來……燕歸人……』
高瘦漢子遠望高大魁梧的背影沒入船艙後，旋身離開了碼頭。

燕歸人，代號專諸。

※

跟著工人的腳步，一路暗記著船上各通道與艙房的相關位置，進入貨艙，在堆滿貨物的艙房內，邊尋找堆放麵粉的位置，邊搜尋剛被放下的木箱。放下麵粉，靠著牆，做作地搥著肩膀，假裝累得無力行走。過一會，走出貨艙，站上甲板，耳聽得船下傳來一陣吆喝。

「快點！快點，把爵士的行李搬到房裡去！」
燕歸人往下望，只見一輛黑色座車及一輛卡車停在船下方，領班對著一個西裝筆挺高瘦修長的金髮男子鞠躬哈腰極度諂媚，又大呼小叫地指揮工人將卡車上的大包小包搬上船。燕歸人望一眼剛才同志所站的方位，已不見高瘦漢子的蹤影。

「小老弟，別擋路！幫老闆搬行李有打賞，快下去吧。」身後的工人推著燕歸人的肩膀，好心地提醒。
燕歸人讓了讓身，回頭看了看貨艙內，見貨艙中已無人，工人們都忙著下船湧向卡車，搶著要替老闆搬行李討賞。盤算一會，若情報無誤，也許航程中很難找到把木箱搬進行李房的機會，而且藏身貨艙中，萬一被鎖在艙內，任務就失敗了。

『絕不容許失敗！』

燕歸人見機不可失，突然大膽地採取行動。迅速竄進貨艙接近木箱，深吸口氣，單人扛起需要兩名苦力合抬的木箱，竟絲毫不見吃力。出貨艙門前探頭望了望甲板，見通道上無人，快速通過甲板，憑著來時記憶找到往上層的樓梯。一腳才剛跨上梯階，便聽得一陣濃濃的英國腔傳來，抬頭一望，看見兩名船員的腳正跨下樓梯轉彎處，朝自己的方位而來。這時後方甲板又傳來數名工人雜亂的腳步聲，燕歸人避無可避，當機立斷，將木箱往地上一放，而後坐上木箱，低著頭，以手搧風，做作地大口大口喘氣，額上汗水涔涔倒非虛假。
兩名船員轉過彎下了樓，見他一人坐於梯旁，正感納悶，欲出聲盤問但言語不通，正不知如何是好。此時前方通道上幾名工人抬著新到的貨也走近樓梯，船員以為是搬運老闆新採購貨物的工人，兩人互看一眼笑了笑，便下了樓往貨艙而去。

工人們只匆匆經過燕歸人身旁，並未多看一眼，只想趕快完事下船領賞。待所有人走上樓梯，燕歸人再度扛起木箱跟在眾人身後上了頂層。頂層一邊是駕駛艙，一邊是艙房，中間的空地頗為寬敞。甲板扶手邊上安置著救生挺，中央擺有桌椅，甚至一張躺椅。令燕歸人意外的是，此刻躺椅上竟然有一把月琴。
來到船主的艙房門口，一名船員吞吐著煙霧靠在門口監視搬運作業，燕歸人跟著眾人進入船主的艙房。艙房很大，分成兩進，外面是客廳，裡面是臥室，牆面頗新，像是新改裝過。此刻外廳內堆滿了大大小小的箱子，箱子有些皮製有些木製，用鍊條整齊地固定在兩牆邊避免滑動，中間空出一條走道通向臥室木門。燕歸人發現木箱的材質竟與房內的木箱相同，更佩服獲得這條情報的同志。

『簡直像在搬家。』
燕歸人四下望了望，不禁皺起眉頭，意識到自己的錯誤。不論大小，所有箱子的封條上皆貼有大大的半月型記號。
『糟糕！忘了先貼上記號！』
如此大的木箱，若無記號顯示是船主的私物，船員前來固定鍊條時難保不會發現有異；又或是在貼上前於航程中被船主發現。
『怎麼辦？』

工人們將貨品往已固定好的箱子上一放，不敢多逗留，一窩蜂又往門口走。不料另一批工人也到了門口，你推我擠，門口一片混亂。燕歸人將木箱放在臥室門口的通道上，突然身後的木門伊呀一聲，受眾人雜亂的腳步聲和木箱重重落地的振動影響，未上鎖的房門竟然開了縫。燕歸人見守備船員因壅塞而閃避讓路，迅速趁著混亂閃進了臥室。
不及細看內部，燕歸人躲在門後，打開布包，從中取出一張圓月型的封條拿在手上，再從門縫觀察外面的動靜。直到所有工人皆離開，守備船員確認過後，將艙門關上。

燕歸人出了房，將封條貼上，把木箱疊放在另一只木箱上，走近艙門，正欲探頭觀察外面是否還有守衛，卻聽得一陣腳步聲往艙門走來，不得已又退回房內。耳聽得艙門被打開，兩名船員的交談聲隨即傳來。燕歸人從門縫中看見他們將新搬進的行李堆疊好並加以固定，直到作業結束出了房，這才鬆了口氣。再次走近艙門，不料腳步聲又起，聽聲音這回是只有一個人。再次退回臥室，但腳步聲竟直往臥室而來，無奈之下緊急尋找藏身處。
見臥室內一張西式大床，並罩有蕾絲床裙，牙一咬躲進了床下。才剛鑽入床下，便從床裙與地板的空隙間看到一雙擦拭得晶亮照人的皮鞋往自己走來，然後重重摔上床，柔軟彈簧床墊剎那在燕歸人眼前彈跳，固定於地板的鐵床架上，不知積陳多久的灰塵紛紛往他臉上掉落。

『這下慘了！』燕歸人閉眼側頭，灰塵仍是毫不容情地往他的半邊臉灑落。

※

『希望今晚會出月亮。』
原本應該躲進開船後就不會有人進入的貨艙內，如今卻卡在船主床底動彈不得，燕歸人此刻的希望全繫於不可測之月升。但等脫了此險，貨艙門若是已上鎖，勢必得另找一個安全的藏身處。

躺於床底聽著床上人的動靜，船主先是靜靜躺著，一會兒床墊開始晃動，先是一隻鞋飛到牆邊，然後是另一隻鞋，接著襪子掉落床邊地板。而後怪叫一聲，船主興奮地在床上翻滾，抖落更多的灰塵。燕歸人心下暗罵，卻突然聽到一句讓他差點懷疑自己耳朵的話。

「阿月仔~~~我來囉！」
再平常不過的一句台語，此時此刻聽來仿如春雷爆響！

『他不是英國人？』
燕歸人大吃一驚，忍不住往床邊挪移，想一窺船主真面目。突然船主的兩腳落地，走向房間一角。燕歸人側頭看著船主的腳，發現腳趾頭上的毛色是金色，確認對方的確是外國人。
『難道是我聽錯了？』
突然，船主在房內旋轉了起來，彷彿在跳華爾滋，腳前尚有女人的白色蕾絲裙襬，像是抱著禮服共舞。而後是一連串讓燕歸人幾乎要忍俊不住爆笑出聲的話語。

「阿月仔，情人有情人的義務，男人有男人的氣魄，我花這麼多本錢，買了一整船的禮物向妳求婚，還有咬不動的鑽石。雖然這樁買賣很虧，心很痛……」

『阿斗阿竟然說得一口流利台語？真是不可思議。原來那些木箱是送情人的禮物……好誇張！』
聽至此，燕歸人終於相信自己沒有聽錯。

旋轉的腳步停了下來，而後是連連嘆氣，突然又怒氣沖沖。
「妳這個沒心沒肝兼沒目屎的查某！十五年來我情書寫了兩百七十八封，為什麼妳只回過一封？寫ABC很簡單，寫漢字手很酸。為了妳，我拜王羲之、顏真卿為師……這名字還真難唸……但他們不收我這個左撇子徒弟，我又能怎樣？妳這個死沒良心的，寫給我的唯一的一封情書竟然是說我鬼畫符！我真憤怒、我真生氣、我真不滿、我真怨恨、我真悲哀、我真可憐、我真無奈、我真鬱卒、我真心酸……真正是愛到卡慘死。一口氣講完，真累！」

『原來如此，哈……』
執行任務時，常有意料外的狀況發生，不論何種狀況，忍耐是最常面對的考驗之一。但在燕歸人的特務生涯中，窺聽男人情話的狀況卻是首次。毫無心理準備之下聽得如此奇趣內容出自洋人之口，讓擁有過人耐力，可以埋伏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也不動的他，竟然失去定力，只能用力摀住嘴，收縮腹肌，才不致爆笑出聲。偏偏船主沒有停止癡話的打算，說話聲仍然不斷地傳進耳中，考驗他的忍耐極限。

「是說…….我也癡情到真無聊。自七歲煞到妳之後，十八年來守身如玉，沒說出來都沒有人相信，妳會相信吧？妳一定要相信。嗯……前六年還……我就不跟妳計較，但後十二年……可憐！鼻血流了大概有一整個水桶了。想我蝴蝶君頭髮不輸黃金，皮膚勝過白玉，眼睛賽過藍寶石，嘴唇贏過紅玫瑰，那麼英俊、那麼紳士、那麼溫柔、那麼有錢。榮登全大英帝國最有價值的單身漢，最想拐上床的男人，卻偏偏煞到妳這個缺角的月亮！像我這麼好的男人，妳打著燈籠……不是，妳打開電燈也找不到。是說，若不是伊麗莎白公主長得太……像阿斗啊，我差一點就被英國國王綁去做駙馬爺。想付錢替我暖被的女子可以從白金漢宮排到凡爾賽宮，牽手十鎊、擁抱百鎊、接吻千鎊、上床……還沒試過。唉！我的右手真歹命……」

聽到這裡，燕歸人縱然定力再好也忍俊不住，就快噗笑出聲的同時，轟地一聲，渦輪旋轉的聲音下而上透過地板傳進耳中，緊接著船身猛然一震後開始移動。

『好險！開船了。』燕歸人再次摀住嘴。

船啟動的同時，看見蝴蝶君快步走出，經過外廳，出了艙門。燕歸人趁機爬出床下，靠在艙門口窺視蝴蝶君的舉動。蝴蝶君站在艙門外的甲板上靠著船邊護欄，面向陸地。船鳴嗚嗚，船下人搖手相送，船員揮手道別，進行不成文的開船儀式。蝴蝶君輕嘆口氣，走到另一邊面海的護欄邊。燕歸人趁機閃出艙門，悄無聲息地接近樓梯，下樓時，仍可聽見化不開的濃濃相思絮語隨風飄來。

「阿月仔，妳若有我想妳的千分之一想我，為妳守身也值得了。十五年不見，現在的妳會是什麼樣子？我迫不及待與妳相見，妳又如何？唉~~」
蝴蝶君回到樓梯旁的躺椅邊，拿起月琴面向樓梯，隨意地撥弄琴弦，輕嘆口氣，然唇邊卻帶著一抹微笑。

燕歸人下了樓梯，來到最下層的貨艙，兩名船員背向他正加緊固定貨物中。竄到最靠門口已固定好的貨堆之間，矮身躲藏並窺視船員的作業。待船員固定好所有貨物，往艙門走來的同時，悄悄往內移進。船員陸續出了艙門並由外上鎖，由船的搖晃程度推想，此刻應已調好頭，正加速駛離港口。

「現在，真的可以睡上幾天了！」
燕歸人站直了身，走到一處用油紙綑綁的貨堆前，從紙的破縫處露出布匹的圖案。

『癡情的怪胎！』
燕歸人爬到油紙堆上，躺了下來，想起適才房中蝴蝶君的癡話，再也忍耐不住，拿起布包掩住臉，噗笑出聲。過一會，笑聲漸漸和緩下來，感動與感觸悄悄爬上心頭，紅了眼眶。
『我從未如此對妳剖白過……如果……卻再也沒有機會了……珠遺……』

※

冬日放暖時刻，一艘英國籍商船---蝴蝶號，緩緩駛進港口。甫停靠妥當，艙門尚未打開，幾名海關關員已候在一旁，準備登船驗貨。碼頭上群聚的工人迫不及待想上船開始作業，而不能進入碼頭的失業者、流浪漢們，為掙得幾日溫飽，紛紛在碼頭外等著要將工人運出的貨物，從推車搬上卡車，而後載往倉庫存放。蝴蝶洋行的大掌櫃最是受到這群人的歡迎，因為他是唯一會用這種接力搬貨方式，提供他們賺錢機會的人，而且給的工資還不算差。

「老張，我聽說胡爵士已經在英國病死了，那洋行豈不是要由他兒子繼承？」一位工人等得無聊便問起老資格的碼頭工人老張。
「是啊！他就只有一個兒子，也不知道回不回來。」老張翹首望著艙門仍不忘回答。
「爵士只有一個兒子嗎？」
「這你就有所不知，看在你是新人的份上，我就告訴你。爵士的英國大老婆一直沒有生育，這個兒子是在這裡的小老婆生的。那時候啊，小老婆不過二十幾，爵士卻已經五十五歲呢！老來得子，你說這不是寵上天了嗎。十幾年前，小老婆過世，聽說是肺癆，真是可憐，才三十出頭吶。後來爵士就帶著兒子回英國，說是要讓他受教育。雖然爵士之後為了生意回來過幾次，但他兒子好像沒有回來過。」老張八卦地說起洋行眾所周知的故事。

「我一直很好奇，爵士明明是英國人，怎麼會姓胡？」另一個工人好奇地問。
「那些個洋人吶，愛姓啥就姓啥，做不得準的。因為小老婆姓胡，爵士在這裡就跟著老婆姓，這不是入贅嗎？真是笑話！兒子在這裡出生，理所當然從母姓，我聽說他娘都叫他蝴蝶君。男孩取名叫蝴蝶呢，真是亂七八糟。他的洋名兒好像叫……叫什麼來著？什麼蘿蔔、為你死的，可真難聽。」老張添油加醋口沫橫飛還不忘主觀批評。
「哈！可真怪！中英文攪和起來不成了胡蘿蔔！」發問工人的妙語，惹來眾人哈哈大笑。
「哈哈！若講台語就變成老爸為你死！」老張聯想力爆發。
「老張，什麼蘿蔔老爸的，唸洋人的名字要捲舌，是勞勃威爾斯，人家可是英國貴族，世襲的男爵呢。小心被聽到了，你準備捲鋪蓋。」站在老張背後的老工人忍不住插嘴解釋。

一輛擦拭得亮晃晃的黑色座車，和一部卡車經過管制閘門開進碼頭，小心緩慢地穿過工人們，朝船中央前進。見到座車前來，群聚在艙門口的工人們自動往後退，讓出一條通道和空間。

「老張，那個不是大掌櫃的車嗎？怎會開來這？」眼尖的工人指著車子問。
「我也不知道，大掌櫃親自前來，可能是要接大人物，不知道是要接誰？」
老張納悶地往引起注目的中心看去，只見一小群人下了卡車，皆是洋行的職員。

身著長衫，頭戴呢氈帽，緊鎖眉頭，面容凹瘦的大掌櫃下了車，帶著幾分焦慮的神情，像是剛被倒了帳似的愁苦萬分。
走到另一邊，開了車門，彎腰攙扶另一位乘客下車。黑色高跟鞋連著一雙修長雙腿率先竄入眾人視線，而後站直了身。女子一頭波浪捲髮柔軟地散在狐毛披肩上，兩耳旁各一支水鑽夾閃著陽光，無多餘裝飾卻更增幾分雍容華貴；身著紅色毛料合身洋裝，腰上一條細黑皮帶，讓原就豐滿姣好的身材，更顯前凸後翹曲線畢露，像顆熟透的葫蘆瓜。一手挽上大掌櫃的左手，嬌弱無力地碎步走近船邊，等待艙門打開，然神情卻透著緊張。

「公親變事主，我這是招誰惹誰！」
大掌櫃喃唸著，希望艙門永遠不要打開。

※

「終於回來了……我永遠的故鄉……大家都好嗎？公孫月……」
站在甲板上，蝴蝶君極目遙望只有模糊輪廓，睽違十五年的土地，心情憂喜參半難以形容。

「見到妳之後，是一拍兩散的夢醒？還是天雷與地火的延續？」
七歲相識，十歲被送回英國，一別十五年。十五年來，每當公司有船航往台灣，他就趁機託船員轉信，每年還會寄一張照片，讓公孫月看他的成長，也利用蝴蝶洋行進貨之便送給她許多衣物用品。年歲漸增，他也慢慢認清現實，兩小無猜雖然美，說穿了不過是扮家家酒的兒戲，往往經不起時間考驗。何況一開始就是一廂情願，公孫月從來沒有表示過對他的心意。

「畢竟……當時年紀小……」

轉身回到了艙房，踱步至床頭櫃前，房內已收拾妥當，只剩櫃上擺放的兩個相框。
「你們都好嗎？我好想念你們……」

拿起其中一個相框，相框內是一群孩子的合照。有男有女，有大有小，大多樣貌土氣，衣著簡陋，甚至有人光著腳未穿鞋。女孩都梳著兩根辮子，男孩不是光頭就是平頭。有人頭上，有人腳上，這裡那裡貼著狗皮膏藥，各個神情緊張，害怕照相會把人的靈魂照出來的傳說應驗，看起來愚蠢得可笑也天真得可愛。
再拿起另一個相框，相框內是兩個孩子的合照，十歲的蝴蝶君和九歲的公孫月。公孫月穿著一件長燈籠袖棉布碎花洋裝，裸露的雙腳顯得細瘦；一張秀氣的瓜子臉上英眉鳳目，小小年紀已可看出將來必是個美人胚子。兩條長長辮子垂至身前腰側，一手撫著右邊的辮子，另一手緊抓裙身，斜眼怒視抓著她另一根辮子的蝴蝶君，也不知是生氣還是緊張。
雖是中英混血，外表卻看不出絲毫漢人特徵，十足外國臉孔的蝴蝶君，穿著一件白襯衫、傳統蘇格蘭格子布料西裝、短褲、長統襪、皮鞋，領口別著蝴蝶結，一副英國小紳士模樣。惡作劇地抓著公孫月的一根辮子，對著鏡頭笑得燦爛的鬼臉，卻顯露與紳士外表不合的頑皮。

「妳的頭髮還是這般長嗎？十五年來妳始終不肯給我一張相片，我就當妳是害羞。好想念妳柔軟的唇，柔嫩的面頰……」
指頭輕撫著相片中公孫月的唇，前一刻不安，後一刻恢復自我，蝴蝶君又陷入回憶中初吻的場景。那其實是送別時蝴蝶君的強吻。
「一定更美了……想必身材一定也……呵呵……」

放下相框，走至床前一架木製人形模特兒，模特兒身上展示著一件西式白紗禮服。
「這件婚紗將證明我不是在玩家家酒！」
伸手輕擁住模特兒，彎腰俯頭，將臉緊貼上模特兒裸露的胸口，閉上眼，臉上柔情似水。

「胸口會露太多嗎？嗯嗯，我想妳一定會說為什麼少了一塊布？哈！英國女人都這樣穿，妳這個未來的威爾斯男爵夫人早晚要適應的。唉，每次問妳尺寸，妳都不肯說，不過我相信妳的身材一定比這個模特兒還要好。」
不知哪來的根據，在他的想像中，成長後的公孫月必定有著傲人雙峰，一掌盈握的小蠻腰和凸翹的豐臀，像雷諾瓦筆下的仕女。微紅著臉在模特兒胸口磨蹭著，雙手不自覺輕撫著豐乳纖腰，比例誇張的線條。

「啊！不行！快流鼻血了！」
突然仰起頭，用力深呼吸幾口，而後小心取下白紗禮服，仔細摺疊，再用棉紙包裹好，深恐弄皺了衣服。打開皮箱，皮箱內赫然是一套鳳冠霞披。

「我有準備！阿月仔，像妳這麼難搞的人，我就是有辦法對付。預防妳嫌東嫌西，我在香港買了整套的鳳冠霞披，要中要西隨妳選。妳說我是不是很聰明呢？」

小心翼翼地將禮服放在中式嫁衣之上，再將相框塞入邊角，闔上蓋子落鎖。提起皮箱，蝴蝶君跨出了房門。
『阿月仔！我回來了！』

※

艙門喀一聲，在眾人期盼中緩緩推了開來，西裝革履滿面燦笑的蝴蝶君，提著皮箱站在正中央。迎著朝陽緩步跨出，圓小鏡片的太陽眼鏡遮住了他那比天空還藍的碧眼，唇角控制不住地上揚，在人堆中尋找記憶中的身影。從遠處看，襯著一群衣著簡陋污穢的粗魯苦力背景，與朝陽溶為一色的金髮，刺目得像童話故事裡混入乞丐群中的落難王子。

「心肝阿月仔！」
一眼發現碼頭上唯一的女子身影，蝴蝶君忍不住大叫一聲，快速衝下棧橋，皮箱往地上一放，雙手大張，就要來個對著相片實驗過無數次的擁抱和親吻……
「嘻，一點都沒變。」女子對著蝴蝶君淺笑吟吟。

『不對！』
尚未衝到女子面前，發現有異的蝴蝶君緊踩煞車，大張的雙手硬生生收回。但女子卻反向前迎上，在蝴蝶君尚未站穩前，順勢投入其懷中。
「蝴蝶君，你終於回來了！」女子嗓音尖細柔軟，帶著幾分黏纏，幾分慵懶，聽起來像刻意撒嬌，其實是天生令人酥麻。
斂去笑容，不客氣地推開女子，不及詢問，蝴蝶君眼光如探照燈一般，來回掃射眼前的一小堆人群。希望隨著來回的視線轉為失望再轉為絕望。確定沒有目標物後，臉色由紅轉白，金髮也隨之暗淡失色，最後盯著低頭閃避視線的大掌櫃。

「阿月仔呢？」蝴蝶君口氣惡劣，緊盯著大掌櫃。
「蝴蝶君……因為……」女子插嘴解釋，卻被蝴蝶君打斷。
「牽手十鎊、擁抱百鎊，妳剛才抱了我，跟我說話之前先付清！」
蝴蝶君急口斥喝，女子即刻止了口。

「公、孫、月、呢？」
再度面對大掌櫃，逼人的視線閃著暴戾，一字一字的發聲中隱含失望的怒火。
「她沒來。」大掌櫃咕噥著，聲音低得幾乎只有自己聽得見，卻不再閃避蝴蝶君的視線。
「我不是說過，就算五花大綁也要把人帶來嗎？」蝴蝶君咬牙切齒，等待了十五年的失望，讓緊握的雙拳就要控制不住。
大掌櫃默然無語，只是無奈地嘆了口氣。
「談、無、慾！今天不把你整治成名副其實的六醜，我蝴蝶君就跟阿月仔姓！」
暴怒的蝴蝶君，一拳揍上大掌櫃的肚子！

【欲知後事，請待下回分解】

【海的素描簿】愛上姥無豔！
2006年初完成他們Ⅱ之後，海暗自立誓絕不再寫文，事隔近一年，又再度下海了！
只因為愛上姥無豔！
無豔是繼容衣之後，第二位讓海深感疼惜的女角，她的死除了眼淚外，還有一股像被人掐住脖子瀕臨窒息的遺憾和怨恨。這股怨，絕大部分來自羽人外在對此事的冷漠（心是看不見的，所以需要語言）。
霹靂世界固然殘酷，有時候海覺得同人世界也不遑多讓，因為善待女角的文少之又少，羽豔也如此。或許原因出在羽人一直未曾表態，又或者無豔此角不討喜，更多是因為在這個世界裡，兩性生態，BL佔了九成九。
無論如何，這是海決定為無豔，也為自己彌補遺憾的作品。（那隻死鳥，看海怎麼整你！）
故事以刀戟戡魔上下兩部至奇象為改編主軸。在此三部劇集中，有眾多出色的男角，但也是同時期出現最多女角的劇集，真可謂百家爭鳴，但海心疼女角多些。
曾經，練峨眉、金八珍、公孫月、色無極、傾君憐、姥無豔、斷雁西風，或同台競豔，或輪番比美，如今凋零至斯，怎不令人泣嘆。
依照海寫文通常角色多到像煮大鍋菜的毛病，人人都是主角，都有戲份，所以重點不會擺在羽豔身上，看看上面這些女角群，不難想像配對還真是多得不勝枚舉。正因如此，這篇文將是替好女人聲張所有權之作，所以不要期待BL情節出現。

依然還是現代文，但年代往前推進近百年，勉強算是近代吧。
悲情的人活在悲情的時代，這是刀戟戡魔慘到不行的主角群給海的感覺，而說到悲情年代，直接想到的就是日據時期。將軍、特務、漢奸、流氓、反抗軍、大閨秀、風塵女交錯一頁可歌可泣？悲歡離合？壯烈犧牲？感人熱淚？（有影沒？）望你早歸加安平追想曲（不知所云！）的故事。
與歷史做結合需要很大的勇氣，因為大家都懂一點近代史，一個出錯就可能被挑出毛病。為了符合時代背景，一句簡單帶過的敘述，好比當時的教育制度、政治、經濟、二次大戰的背景、甚至打拳賣藥的口白，都閱覽過無數的資料查證與研究，但仍有些不甚詳盡之處。所以，若有出錯請見諒，海盡力了！

故事以蝴蝶君歸鄉，燕歸人偷渡為開端，帶出一連串的人物後，再倒敘兩代間橫跨三十年的恩怨糾葛。又是個極為頭痛的架構。

在此恭喜晏雪榮登布文版版主，除舊佈新，海僅以此文聊表慶賀之意，並陪伴各位跨年。
新的一年，祝大家新年快樂！

[ 此帖被海海在2014-10-21 19:25重新編輯 ]

頂端

晏雪

小心子彈不長眼！

級別: 榮譽會員

作者資料
發送短消息
加為好友

UID: 1885
精華: 1
發帖: 8314
威望: 238 點
銀兩: 65345 兩
蓮花: 279 朵
本命: 素素~~除了他還能有誰?!
王道:
牆頭:
配偶: 可以是素素嗎? ^///^
座右銘:
注冊時間: 2005-04-04
最後登錄: 2022-12-01

鮮花(1704)

1樓發表於: 2007-01-01 08:33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哈哈哈
雪來坐沙發囉....
海海真好，才剛過午夜，外頭的炮聲隆隆，海的文卻讓雪看得心花怒放^^

二次大戰結束的時代
不屬於咱們的年代
在海的筆下卻是如此栩栩如生...洋行、渡船、還有那年代的洋人、日人和華人

先說那前頭...倒敘吧
是羽人...那麼引得羽人回頭的是誰?是誰唱出了那首曲子...無豔嗎??
碑上的名字記載著這部文中所有人吧
十一個人名...意謂著死去了十一個人...
為了蓬萊再現笑容而死...相信在海的筆下會是轟轟烈烈...更是一番故事曲折吧!

原劇的蝴蝶君
這裡的蝴蝶君...一樣是個癡情者...一樣是個為阿月仔而生、為阿月仔而死的人
他的情話...嗯嗯...一樣令人捧腹大笑
也難怪呆頭鵝的燕歸人會聽到差點忍不住
幸好幸好沒露餡呀
只是...那搬去的木箱裡有啥東西?
軍火嗎?...利用蝴蝶君受日本政府高規格對待的狀況偷渡進台灣??

那個嬰兒又是誰呢?
沒想到大掌櫃的竟是...談無慾...哇哈哈哈
在看到描述他的面容時就猜到了三分...
只是...沒想到那堪稱日月齊驅的小談竟成了蝴蝶君的大掌櫃
還受了他一拳呀...
那個自投蝴蝶君的女人是誰呢??不會是色無極吧...?
看不到阿月仔...阿月仔又為了啥離開了呢?
總不會是單純要避開他吧...看樣子...是有情呀!

看樣子在戀情上又是少許歡樂幾家愁了
看到標題時
雪的眼睛瞪大了一會兒...看到是海海的名字才恍然大悟
蓬萊之笑...揹負多少血淚...真是...反差的諷刺對比>"<
老樣子又問了一對問題
海也是老樣子不用理雪啦
反正...看文吧^^
期待續集

海海~新年快樂^^

十指道盡人間事
一筆點化古今人
悲歡離合有時盡
虛實真假無定論

晏雪的天空--醉楓居
記憶地圖-- 晏情散記

頂端

jadou

級別: *

作者資料
發送短消息
加為好友

UID: 10815
精華: *
發帖: *
威望: * 點
銀兩: * 兩
蓮花: * 朵
本命:
王道:
牆頭:
配偶:
座右銘:
注冊時間: *
最後登錄: *

鮮花()

2樓發表於: 2007-01-01 10:24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大人安安
新年快樂喔
背景選在30年代戰亂顛沛流離
人心惶惶愛情在這時代
難能可貴更堅彌新
無艷也是為愛付出許多的人兒
遇見羽人後才知愛的真諦
期待大人的大時代劇的登場喔

頂端

海海

級別: 精靈王

作者資料
發送短消息
加為好友

UID: 2276
精華: 2
發帖: 330
威望: 15 點
銀兩: 67199 兩
蓮花: 353 朵
本命:
王道:
牆頭:
配偶:
座右銘:
注冊時間: 2005-05-01
最後登錄: 2023-08-26

鮮花(396)

3樓發表於: 2007-01-03 18:35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晏雪
不屬於我們的年代，卻離我們很近，生活中處處是那時代的痕跡啊，好比城門、總統府…
唱那首曲的是無豔沒錯，楔子其實就是結局。碑上的十一個人名不是所有人啦，全死了還寫什麼^^
但至少是一半的人。將一個才剛寫得活跳跳的人物往死裡寫，是一種名為心酸的情緒，咱們就先別談這個。嗚…
那個木箱內是什麼，這個以後再說，但利用蝴蝶君的行李檢查寬鬆異圖夾帶則很明顯了，如何闖關是故事中段以後的事了。人物介紹大致完成後，要先敘述老一輩的故事。前半部是以練峨眉和金八珍為主角，重點在練峨眉的愛情。
月才子屈就蝴蝶部下，可真是委屈了，不過談無慾絕對不只是大掌櫃啦
蓬萊之笑有三個意義：一指光復台灣的計劃、二是暗語、三是指笑蓬萊。
只有哭過，才體會笑的可貴，篇名便是由此而來。

Jadou
背景選在這樣的年代只代表一件事，自討苦吃！
光是要想一些很悲的劇情來串連，對我這樂天的人就是一份苦差事。快快樂樂幸幸福福不是很好嗎？
真是何苦來哉！

頂端

晏雪

小心子彈不長眼！

級別: 榮譽會員

作者資料
發送短消息
加為好友

鮮花(1704)

4樓發表於: 2007-01-03 18:43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呵
海海呀~光看妳的回覆...雖沒掉淚也涼了一半
看這意思
一出場的燕歸人便被海海往死海裡推...悲哉泣哉
那叫西風怎麼辦呀??
前半部以這兩個女子為主...用力寫吧...原劇對女角的描述和戲份還真是...令人想大罵編劇>"<
談無慾不只是大掌櫃的??
敢情他是個...間諜...混在洋行裡頭?...是接手燕歸人那兩箱東西的人嗎?
蓬萊之笑的名字由來雪可以猜出一二
只有哭過
才能體會笑的可貴...
只是...
通常能體會到時
已經付出了慘痛而昂貴的代價...而且是無法彌補的一切呀
不管是現實的歷史或是海的筆下
相信那時代裡的人物...不論大小...其故事都是可歌可泣的一段

唱歌的是無豔...看來海海還是給了羽人一個稍微幸福圓滿的結果...^^"

十指道盡人間事
一筆點化古今人
悲歡離合有時盡
虛實真假無定論

晏雪的天空--醉楓居
記憶地圖-- 晏情散記

頂端

海海

級別: 精靈王

作者資料
發送短消息
加為好友

UID: 2276
精華: 2
發帖: 330
威望: 15 點
銀兩: 67199 兩
蓮花: 353 朵
本命:
王道:
牆頭:
配偶:
座右銘:
注冊時間: 2005-05-01
最後登錄: 2023-08-26

鮮花(396)

5樓發表於: 2007-01-05 21:37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晏雪
別玩三級跳啊
將一個活跳跳的人往死裡寫
說的是(正)在打字中的人物
沒說是燕歸人啊!!!!!
他還沒跟西風相遇哩
我正在煩惱老一輩的事
現在沒空讓兩人相遇
更沒空想兩人的將來
再說啦^^
談無慾到底是怎樣?
人多事雜
讓我一個一個慢慢交代^^

頂端

海海

級別: 精靈王

作者資料
發送短消息
加為好友

UID: 2276
精華: 2
發帖: 330
威望: 15 點
銀兩: 67199 兩
蓮花: 353 朵
本命:
王道:
牆頭:
配偶:
座右銘:
注冊時間: 2005-05-01
最後登錄: 2023-08-26

鮮花(396)

6樓發表於: 2007-01-07 22:43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蓬萊之笑－－第一章　歸鄉（二）

※

夕照未隱，紅燈已亮，大稻埕的繁華夜色，襯著落日餘暉，響起販夫走卒的叫賣前奏拉開了序幕。場景車水馬龍，角色紅男綠女；三輪車東奔西跑，黑頭車南來北往；賣笑女緩步閒走，花魁女嬌倚樓閣；名媛玉墜珠釵華裘裹身，藝旦穿紅著綠風姿款擺，風華絕代各領風騷，為場景妝點繽紛。王孫貴子、達官貴人、巨商富賈、文人墨客，聯手掀開奢華夜幕，配合演出一夜歌舞昇平紙醉金迷。
莫高調：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
聽！霓虹深處飄出的東洋曲調，是逢迎拍馬的委屈，是臣服淫威的無奈，是蓬萊蒙塵的悲曲。
哀哉！且作那饕餮之徒，江山樓內不談江山，美人膝上竟夜杜康。
有誰憐，街頭小販揮汗圖一日溫飽，賣花兒手挽藤籃小利無幾，街角乞兒瑟縮只求殘羹一碗，流浪漢暗巷蹲坐只盼安眠一宿。
悲哉！且冷眼旁觀，蓬萊之內笑蓬萊，英雄啊！願折腰否？

※

曾有文人雅士詠嘆紙醉金迷的歲月。
「城廓知非昨，江山剩此樓；紛紛詩酒客，誰識個中愁」──題江山樓詩，作者：廖錫恩。

浮雲蒼狗，時移世易，昔日江山，今笑蓬萊。
繁華的大稻埕內，一棟裝飾繁複的巴洛克風建築，亮燦燦地點亮招牌──笑蓬萊大舞廳。
媲美上海百樂門的奢華，美食美酒，有歌有舞，江山樓吃台灣菜聽藝旦唱曲的獨領風騷，已不能滿足政商名流蠢動求變的口味，笑蓬萊因應而生。

笑蓬萊平地起高樓，在世人尚流連於藝旦風情之時，無聲無息悄然建立。三年前，一反低調作風，政商名流齊聚，煙火鞭炮齊放。金大班帶領數十位身材曼妙豔光四射，著西式禮服或旗袍的舞女在笑蓬萊前一字排開，極盡鋪張地熱鬧開幕，造成萬人空巷一時喧騰，至今仍為人津津樂道。

笑蓬萊如何興起頗為撲朔迷離，只知經營者為紅極一時的藝旦金八珍，但幕後出資者為何人，至今仍是謎。有一說是金八珍的老相好，鹿鳴茶行的大老闆泊寒波；有一說是金八珍與泊寒波的好友，謠傳是泊寒波情敵，蝴蝶洋行大掌櫃，自稱六醜先生的談無慾。
真相如何？眾說紛紜莫衷一是，但可確定的是幕後金主大有來頭，至少應是跟總督府有良好交情。

笑蓬萊有三絕：君憐之舞、無極之藝、無豔之歌。

傾君憐人如其名，窈窕輕盈如飛燕，舞姿曼妙若飛仙；如雲秀髮，皓齒明眸，回眸一笑，無辜勾人心魄，如白玫一枝，端地是楚楚可憐。

若將傾君憐比做趙飛燕，那麼色無極便是豔如牡丹的趙合德。肌如凝雪，眉眼含春，天生尤物。增一分則太肥，減一分則太瘦，體態之姣好完美，為笑蓬萊之最。不僅口才朗朗，交際手腕一流，更且通音律、曉詩書、能歌擅舞，堪稱色藝雙絕。

姥無豔雖名為無豔，其姿容之端正，只有傾國傾城一詞差堪比擬。纖眉如畫、目似朗星、額飽鼻準、芙蓉面上點絳唇。不若白玫之麗，不似牡丹之豔，纖細清雅宛如一枝空谷幽蘭。無豔歌聲婉轉清脆，如黃鶯嬌啼，高吟低訴，直教人心魂俱醉。然其個性沉靜，冷若冰霜，與逢迎賣笑的歡場女子大為不同，素有冰山美人之稱，為求一笑而用盡手段的男子不在少數。

美女如雲的笑蓬萊，舞女們陪酒陪舞，當然也免不了陪侍。三人並非舞女，而是表演歌舞的藝人，儘管身處紅塵豔名遠播，賣藝不賣身的招牌牢不可破。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總有不能得罪的大老強人所難。於是金八珍定下天價，一杯酒十元，一支舞五十元，陪侍一律拒絕。在當時，外請紅牌藝旦「出局」一場不過五元，小學教師一月之所得不過二十元上下。如此高昂的定價，確實能達到以價制量的目的，因此玩得起的全是巨商富賈、高官將領之流。然而能在歡場一擲千金的男人，大抵不會是正人君子，覬覦美色的好色之徒仍是讓金八珍傷透腦筋。

藝旦舞女皆出生清貧，三人亦如此，不是孤兒便是流浪街頭的乞兒，因緣際會被金八珍收養，而後一手調教成人。金八珍視三人如己出，愛護有加，不僅親自教授歌舞琴藝，還請專人教武術以防身。但三人出道幾年仍能不遭染指，要歸功於笑蓬萊背後不為人知的神秘勢力。
傳說，曾有舞客想對她們霸王硬上弓，第二天被打斷手腳，而且不知懲兇者是誰。幾次之後，再也沒有人敢打她們的主意。於是笑蓬萊背後有幫派撐腰的謠言甚囂塵上，卻無人探出是哪個幫派。

笑蓬萊內還有一個極為特殊的存在，亦可說是笑蓬萊之寶，名媛、淑女、官太太、貴夫人的最愛，人稱月公子，名曰：公孫月！

※

萍山不是山，是位於北投往草山路上一座依山而建，佔地頗為寬廣，姓練的人家。曾經前庭綠林成蔭百花爭妍，後院瓜果扶疏雞鴨成群，四周圍起粗石高牆，中有石屋一幢，從外難以一窺究竟。如今荒草蔓生遍地枯黃，青苔鋪石過眼淒涼，石屋未老炊煙不升。
萍山之旁，與萍山只有一牆之隔，位置略高的地方還有一幢難得一見的漂亮花園洋房，佔地更為寬廣，由上往下直達後方山谷，為蝴蝶洋行的產業，名曰：攬月山莊。

弦月偏西，伴著疏星微弱地灑下光華，山路上寒風颯颯，樹影搖晃，仿若山妖起舞，氣隨風飄，空氣中隱隱有硫磺之味。一輛座車蜿蜒而上，車燈隨著彎曲角度忽明忽暗，更顯山影妖魅，像恐怖電影的一幕。

攬月山莊之內燭影飄搖，偌大的客廳中，數人或坐或站或走動，長長黑影隨著燭火飄搖，更顯鬼魅。隨著腳步而微微搧動的空氣，略帶濕氣與煙草味，更讓氣氛顯得凝重。

「沒想到真的會回來……怎麼到現在還沒回來……」身材圓潤的中年女子語意不明地來回踱步。
「三八珍！別像隻大象，地板都快被妳走出窟窿了！」嘴上留有短鬚的中年男子咧嘴取笑。
「泊寒波！信不信我把你腦袋打出窟窿來？」金八珍做勢揮拳，指頭上的大顆鑽石在昏暗中仍閃爍眩目光采。
「哈！那妳走了一個晚上，可有想出個辦法？」泊寒波笑笑地不以為意。
「唉，我要是有辦法勸動她，摔進窟窿裡都甘願！真是苦了那孩子。」說著說著又開始走動。

※

金八珍，笑蓬萊的經營者，人稱金大班，曾是紅牌藝旦。富態的身材，圓潤的臉，下垂的雙下巴，塗著豔紅唇膏稍嫌寬闊的嘴唇，過紅的腮幫子。職業與特殊審美觀的雙重作用影響，慣於濃妝豔抹衣著花俏的金八珍，整個人就像剪碎的彩虹。
泊寒波常取笑她，化了妝像剛蒸好的紅龜粿，圓鼓鼓軟綿綿但黏牙又難吞。卸了妝則像過時發霉的發粿，硬梆梆僵在那引不起食慾。
通常取笑完，泊寒波不是頭上腫一個包，便是臉上多了被戒指刮傷的血痕。

金八珍還有一個異於常人之處，身上能掛能戴能裝飾的地方，全被寶石金飾佔領，徹底解釋何謂珠光寶氣。朋友譏笑她是長腳的珠寶盒，她則反唇相激，說她是隨時準備逃難，屆時金飾就是救命的船票，而這一身家當，可以讓她在異地東山再起。

身處在不安定時代的悲哀之一。

年輕時候的金八珍也算美人一個，身材凹凸有緻，能歌擅舞，琴藝更是超凡脫俗。個性開朗樂觀，圓滑世故，長袖善舞，能言善道，擁有高超的交際手腕，是她在滾滾紅塵中屹立不搖的本錢。任何美人皆禁不起歲月的折損，酒精、美食、日夜顛倒，加速她的衰老；已被脂肪鋪直的腰線，陷進肉內的戒圍，再再印證不久前的過去。
年輕時，她的口頭禪是：外貌是女人最大的本錢。最近則改口變成：女人可以無本，但一定要有錢！

奇怪的是，從來沒有歹徒、搶匪敢打金八珍的主意！
風塵女子最是勢利涼薄，但金八珍最為人稱頌的是她悲天憫人的仁善胸懷與慈母心腸。她從不吝於施捨乞兒一碗熱食，她總是盡力為流浪漢張羅工作住所，她盡其所能接濟貧寒無依，她甚至收養了幾名孤兒。她的仁善為她贏得世人的尊重與擁戴，無形中也培養了莫大的勢力，讓任何宵小不敢動之分毫。
但這點也讓殖民政府忌憚。

※

泊寒波，鹿鳴茶行的大老闆，是北台灣最知名的望族之一。
如果他嘴上無毛，你或許會以為他大約年近三十，事實上他今年已經四十歲。圓圓的臉讓他看起來像長不大的少年，雙眼皮十分明顯的大眼，宛如灑落在天鵝絨上的鑽石般閃閃發亮；不笑時也像在微笑的菱角嘴，看起來親切和善又童叟無欺。但他最痛恨這副缺少男子氣概的童顏，於是嘴上留起鬍鬚，希望看起來成熟世故些。但似乎有些反效果，嘴唇被鬍子遮住後，反倒突顯那雙圓眼，看起來更加可笑。與他日漸稀疏的頭頂，和額前軟垂無力的瀏海相比，他的鬍鬚像搶走了大部分的養份，顯得黑亮而濃密，並且修剪整齊，彷彿鬃毛刷般會根根站立。
金八珍故而取笑他像默劇大師卓別林，雖然他自稱是東方的克拉克蓋博。每次他這麼稱呼自己時，從小到大的惡友慕少艾就會抖落一身雞皮疙瘩，叫他一聲希區考克。因為他這句話讓人毛骨悚然，他也確實長得圓胖，而只要話題扯到他唯一的妹妹，他就會變成緊張大師。

為人幽默風趣，頗具正義感和同情心，毫無富商的驕縱勢利，因而與年長他兩歲的金八珍一拍即合。除了同樣的仁善胸懷外，兩人最大的相似處便是快狠準的經商才華。鹿鳴茶行傳到他手上後，幾年下來已經成為國內最大的批發商，更佔出口市場的百分之五十強。這要多虧蝴蝶洋行提供英式紅茶的配方和來自歐洲的訂單，讓鹿鳴茶行一飛衝天。不僅如此，泊寒波還跨足娛樂事業，投資劇場和時髦的咖啡館。咖啡豆來源自然也透過蝴蝶洋行，以達互惠互利互榮。

金八珍早年之所以快速成為紅牌藝旦的主要原因，便是泊寒波在背後灑錢捧場所造就，因而傳出金八珍被泊寒波包養的傳言。男未婚，女未嫁，富商與藝旦，會發生什麼事，無庸猜測。但兩人之間的交流，說是情侶，還不如說是摯友來得貼切。遲遲無法進一步成婚，除了各有各的私人原因外，最大的原因在於他們共同追求的理想。但不明究竟的人將此事怪罪於兩人皆過從甚密的朋友，蝴蝶洋行的大掌櫃談無慾。

其實投資劇場和咖啡館這兩個行業，是另有私心，事關他的嫁妹計劃。
泊寒波有個與他年紀相差二十歲的妹妹西風。同樣有著一張可愛圓臉，宛如灑落在天鵝絨上的鑽石般閃閃發亮的大眼。對於年齡可當自己女兒的西風，泊寒波之疼愛，真可謂捧在掌心不嫌重，疼入心肝不知痛。
泊寒波之母天生體質嬌弱不易受孕，結婚八年後才懷泊寒波，又因難產而差點送命，也因此失去再生育的能力。沒想到二十年後，年屆五十歲高齡竟奇蹟似地有了西風。但命運再次開她玩笑，而這次她沒能熬過，所幸嬰兒活了下來。泊寒波與父親因西風一出生便失去母親，對她的溺愛幾乎要讓周遭的朋友看不過去。最佳例子便是打從西風一出生，就開始為她物色未來的婆家，連嫁妝也準備好了。而他相中的人選便是他的忘年之交孤獨羽人。

在他的幻想中，西風和羽人先在咖啡館培養感情，然後手牽手進入黑暗的電影院內看一場浪漫或驚悚。浪漫兩字對不識情趣的西風而言，可能會以為是某種魚類的名稱（鱸鰻），但或許有機會讓生就蚌殼嘴的羽人一反常態大膽示愛；若不成，就看恐怖片會不會讓西風嚇得躲進羽人懷裡，則他大計可成。雖然嚇到的可能是羽人。
咖啡館如今成為文人雅士最愛流連之所，同時也成了情侶們約會的名所，但他的完美計劃至今仍是：只聞樓梯響，不見人下來；萬事俱備，只欠西風。

※

「到底該怎麼辦？」走動中的金八珍忽然停了下來，位置正好停在斜靠窗旁的一名瘦削青年之前，隨意問起的神情看得出來只是自言自語，語氣帶著幾分焦慮。
「不要問我，動腦的事，我一向交給慕少艾。」青年淡淡地卻是老實作答。
「唉呀呀！怎麼說到我呢？我風流成性，美人還是留在身邊多看幾眼，才能明目養身。若要我出主意，恐怕不是比翼鳥落翅，就是連理枝斷根，否則何以至今還單身。話又說回來，這世上什麼藥都有，唯獨相思病……沒救！你說是不是啊？羽仔？」坐在窗台上，吞雲吐霧抽著煙斗的慕少艾，開口就是連串話語，話中有話地取笑青年。
「多此一句！」叫作羽仔的青年白一眼慕少艾，昏暗中看不見的潮紅悄悄爬上鬱結的眉。
「哈！我說羽仔，你要是話多一點，人會可愛一點。相信我這個學科學的吧，動物眼睛的最大功能是用來看清楚事物的，不是用來傳情的，何況還是從背後。明明只要一句話就解決的事，偏愛浪費時間。」

似乎有低微不明的聲響從客廳中央處傳出，似疑似怨，慕少艾也不確定是否真的聽到了，於是望向中央，臉上帶著一抹微笑。
客廳正中央擺放著幾張樣式不一的歐式緹花布古董椅，隱約可見四五人分別散坐在椅上，或靠或趴或斜倚的模糊人影，像是睡著了般不語也不動。整個空間只有壁爐檯和門旁的邊櫃上各點著一根蠟燭，照射範圍有限，看不清是哪些人坐在那裡。在窗邊的人反而因玻璃的反射而可一窺面貌。

「有人用語言傳情傳了十八年還沒有效果，否則今天我們也不會坐在這裡。」羽仔冷笑一聲，意有所指，難得說出超過十個字的句子。
「心，是看不見的，所以才需要語言。」似提醒，似建議，慕少艾臉色轉為嚴肅，看著羽人。
「傳情？羽仔呀！沒關係，我當你的眼睛，一回家就幫你傳。」泊寒波突然興奮地衝到羽仔身前大聲嚷著，打斷正要開口的羽人。
羽仔翻翻白眼，索性不再回話，離開窗邊，走到另一頭的牆邊，眼光有意無意飄向長沙發。
「慕少艾，虧咱們倆幾十年交情，你怎麼不早告訴我呢？」泊寒波緊靠著慕少艾坐下，伸過手攬著他的肩，十足熱絡。
「告訴你什麼？」慕少艾朝他臉上吐口煙霧。
「羽仔喜歡我家西風啊！我等這天等了有一輩子了，從他老爸生等到他老爸死，有親家變沒親家，是說主婚人由你充當我也不介意。」泊寒波高興得近乎胡言亂語。
「哈！就不知羽仔聘金媒人禮存夠了沒有？」慕少艾吐口煙霧，明知泊寒波誤解其意，卻不打算解釋。
「免免免！嫁妝一牛車加媒婆一個免費相送！」
「噗！原來鹿鳴茶行的千金這麼不值錢。」慕少艾噗笑出聲。
「非也！是千金難買有情郎。只要羽仔點頭，整個茶行送他我都甘願。」
「哈！我記得算命師說過，羽仔八字不佳命格多舛，恐有三劫七限一生無愛之慮，你不怕西風……」慕少艾話沒說完，已被泊寒波打斷。
「狗屁！什麼年代了！那個瞎子連出門都會迷路，還算什麼命！他也說我會有三個老婆，結果呢？」泊寒波嗤之以鼻不以為然。
「結果是一個已死，一個還沒出生，剩下的那個不肯嫁。」慕少艾面帶捉弄地瞄一眼金八珍。
「喂！沒事別惹母老虎。」泊寒波低聲偷瞥金八珍，見她仍像個無頭蒼蠅，放心地繼續適才的話題。
「再說，硬碰硬看誰比較硬，西風一出生就剋死我老母，一歲又死老爹，跟羽仔有拼。羽仔就是姓錯了姓，孤獨這個姓不好，如果西風嫁給他，成了孤獨西風，好命也會變歹命。我看還是入贅我家，改叫泊羽人也比較好聽。」
「怎麼沒把你也剋死！」從另一頭傳來羽仔低幽的嘲諷。
「哈！原來你有在聽。其實也不能怪西風啦。老蚌生珠嘛。五十歲才生西風，生到連命都生沒了！留一個小娃兒給我。說來我嘛真歹命，二十郎當歲的大男人帶著一個小娃娃，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在外面偷生孩子。說到我這個小妹，是怎麼看怎麼可愛……」
「總算知道西風為什麼會被養成男人婆的原因了。」泊寒波的愛心話又遭慕少艾打斷。
「哎！說到我的痛處，西風就是少了那麼一點點的女孩兒氣。」
「而且在某人的溺愛之下，還多了一大把惹事生非的本事。」
羽仔又開口嘲諷，泊寒波難得不回嘴，只衝著羽仔傻笑，默認事實。

※

眾人口中的羽仔，全名孤獨羽人，年二十四。
長相斯文，卻總是眉間微蹙一臉愁苦，像是有人惡作劇將他的眉毛打了死結，又像是隨時隨地都在沉思人生的意義。身型修長瘦削，但又彷彿將世上所有苦難一肩挑起的樣子，走路時垮肩駝背低著頭，像在尋找路上有無掉落銅錢的流浪漢。或許長年如此而折了腰，他的皮帶需要多打兩個洞，才繫得緊過鬆的褲子。

慕少艾常取笑說：看羽仔就能體會【孟子告子下】的意義。雖然他更相信通過嚴苛試煉還能不死是物競天擇的結果。
也就是：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的那一串可怕的、過時的、專門抹殺當偉人意願的至理名言。
是否如此偉大就不得而知，但慕少艾卻打包票說羽仔絕對會：生於憂患，死於安樂。生於憂患他已經用眉頭顯示，但死於安樂恐怕跟孟子的原意不同。

個性內向害羞，沉默寡言，除非必要，他說話鮮少超過十個字；孤僻喜歡獨處卻常常身邊擠滿人；只跟他認為是朋友的人來往，偏偏有很多人自認是他的朋友。從年長他十來歲的慕少艾、泊寒波、談無慾等社會重量級人士，同齡的兒時玩伴，到笑蓬萊裡的鶯鶯燕燕，只要與他有過接觸的人，都會喜歡他。這又讓他的眉頭更皺了，因為他想破頭也想不出自己受歡迎的理由。

金八珍說是：那一臉的憂鬱會勾起母性。泊寒波則直接說：好欺負！
慕少艾則是笑笑地調侃：你要不要改信旬子？
其實他是暗喻羽仔天性善良。
他的父親孤獨缺則驕傲地稱之為：俠義心腸！

其實真正的原因絕大部分是因為他不善拒絕，因為他「不」字說出口前的沉默，別人總以為是默許，最後他只好硬著頭皮答應。打從小時候起，幫左鄰溜狗，幫右鄰餵雞，為前鄰灑掃、為後鄰看家，連打拳頭賣膏藥的也會請他幫忙，因為他看起來就一副營養不良很需要吃補的樣子。
而他的人際關係莫名其妙從左鄰右舍拓展到他無法控制的地步，起於有一日幫藝旦拉二胡伴奏的阿海伯摔斷手腳不能行走，而全家僅靠他糊口。羽人送藥去時見阿海嬸哭哭啼啼，侷促之下，便隨手把玩起床邊的二胡。病床上的阿海伯聽他拉出的琴音竟然乾淨無雜音，驚為天人直說他有慧根有天分，便以完好的手教他按弦，並口授拉琴訣竅，還將二胡暫時借他帶回家練習。
自小常聽阿海伯拉琴，耳濡目染，那些曲子的旋律，羽人早就記熟。年僅七歲的他，摸了幾天竟然就將曲子拉奏得有模有樣，不僅弓法無誤且音準，還富有感情。於是大著膽子頂替阿海伯表演賺錢，架勢十足不怯場，簡直嚇壞了在一旁關心他的老爸。聽到如雷掌聲時他才首度懷疑自己可能真的有點音樂天分。

第一次在江山樓表演，藝旦姐姐們見小小孩竟能拉出動人樂曲，又見明明是長得唇紅齒白討人喜歡的小臉，卻是毫無笑容，有著與年齡不符的愁苦，反而更覺得他可愛。於是撫他眉的，捏他臉的，摸他髮的，紛紛嚷著：好可愛呀！真像個小天使！
小天使自此成了他的綽號。
誤打誤撞，二胡成了他的生財道具，每當廟會或劇團或唱曲的藝旦臨時缺伴奏時，就會找他幫忙，人人喚他小天使。走在路上這裡那裡傳來小天使的呼喚聲，於是內向害羞的他肩垮了，背駝了，頭低了，走路速度愈來愈快。有時候他甚至會想，是否叫久了有一天他背上真的會長出一對翅膀？

不善表達的他，琴聲成了他宣洩內在情感的出口，而他的音樂才華遠比他自以為的還要高。之後與蝴蝶君相識，自此開啟了更為寬廣的音樂世界。
當蝴蝶君的母親生病後，知道帶兒子回英國的日子不遠了，胡爵士希望在那一日來臨前，蝴蝶君能多少學得一些貴族紳士該有的才藝，於是特地從香港找來英國老師教蝴蝶君樂理和鋼琴。每當上課時間一到，羽人便會在窗外旁觀，學著蝴蝶君的模樣，雙手在窗框上跟著他的指頭移動，領悟得比蝴蝶君更快。某日，發現羽人旁聽的蝴蝶君問他要不要彈彈看？羽人高興地坐在鋼琴前，將剛剛老師教過的樂曲，從頭至尾彈得毫無差池。老師和蝴蝶君大為吃驚，連蝴蝶君都還沒學會的曲子，完全看不懂樂譜又聽不懂英語的他竟然可以憑記憶彈出。
老師靈機一動，拿出自己的小提琴，將同樣的曲子用小提琴拉過一次，便將琴放在羽人肩上示意他拉。雞同鴨講手腳並用加蝴蝶君亂七八糟的翻譯，有拉二胡經驗的羽人，這裡那裡按弦試音，然後難得一笑：我大概懂了！
他確實懂了！他是具有絕對音感的音樂天才！

若要論起家世，孤獨家是屬於下階層貧民。孤獨缺的父親是泊家長工，年長泊寒波十歲的孤獨缺，便負責照顧小主人。說是照顧，倒不如說是帶著玩，雖階級不同，但泊寒波、慕少艾與他感情甚好，視他如兄。孤獨缺身手異常敏捷輕巧，跑得快、跳得高，像練有輕功般善於飛簷走壁，讓泊寒波與慕少艾崇拜不已。
天性浪蕩，個性豪邁具膽識，又好打抱不平，頗具大哥氣勢。不願屈就長工生活，十四歲便離開泊家，自此闖蕩江湖。不出幾年，已成為大稻埕一帶最有勢力的大哥。自從有了羽人後便洗手歸山，為了照顧沒娘的兒子，孤獨缺平日經營打鐵舖，專門替人打造各式菜刀、鋤頭、剪刀等工具，也修補雨傘鍋爐，雖不富裕，生活也還過得去。雖有泊寒波、慕少艾等富貴朋友，但硬氣的孤獨缺拒絕朋友任何形式的接濟。

羽人自小便知道母親已死，但每次問孤獨缺母親的名字，沒有一次答案相同。春桃、秋菊、阿珠、阿花，最後連罔腰都出來了。
幾次之後，羽人冷冷地：我到底有幾個娘？
孤獨缺哈哈大笑：好吧！雖然很丟臉，但是我真的不知道，你是我哪個女人生的？

大哥嘛，女人自然不少，而浪蕩的孤獨缺，不僅風塵女子，連良家婦女、有夫之婦也拐過不少個。據說，某日有個陌生男人氣沖沖的抱著一個尚未滿月的嬰兒來找他，說他妹妹臨死前吐露這個孩子是跟孤獨缺有的，便將孩子送來給他，要他負責。孤獨缺想到腦袋生瘡也想不出他妹妹是誰，又見孩子好像真的有那麼點像自己，便高高興興歡歡喜喜心甘情願的當爹爹。

孤獨缺還有另一個身份，只有極少數的人知道──專打劫日本人、奸商、漢奸之流，將所得全部用來接濟無力謀生的貧戶，警察亟欲逮捕到案的江洋大盜，人稱廖添丁第二──俠盜月不全！

月不全之名並非自取，而是警察通緝專案的稱謂。顧名思義，因為他只有在月亮最虧蝕的夜晚才做案，故被稱為月不全。
月不全第七次潛入有日本走狗之稱，以販賣鴉片發跡的礦業大亨賈命公府時，被埋伏的警察當場格斃。消息傳開後，頓時成為全國人民不能宣之於口的英雄。受過他恩惠的人，景仰他的人，將此情懷投射在羽人身上，這也是羽人另一個受人喜愛的原因。

孤獨缺死時羽人只有十四歲，但秉持父親的硬氣，拒絕慕少艾和泊寒波或收養或接濟的提議，堅持要自力更生。苦難時代的音樂天才雖沒有太大的發展空間，但拜洋風入侵所賜，中西樂器皆能上手，鋼琴、小提琴雙修的音樂奇才簡直奇貨可居。羽人年紀輕輕便以教音樂維生，學生只有寥寥數人，勉強也能糊口。

成年後，泊寒波、談無慾、慕少艾等人爭相聘請他，考慮過後，羽人選擇當慕少艾的助手，理由是──怕慕少艾毒死在實驗室裡沒人知道。
笑蓬萊開幕後，他白日幫慕少艾，夜晚則是笑蓬萊專屬樂師，也嚐試作詞作曲。但他最愛的樂器還是音樂啟蒙的二胡。羽人的二胡，無豔的小調，兩者合一更是笑蓬萊最受歡迎的節目之一。

羽人這個名字背後還有個故事，或許該說是文盲的悲哀。
與多數的台灣人民一樣，沒有受過教育的孤獨缺，除了自己的名字外，大字不認得幾個。他希望兒子姓孤獨而不孤獨，將來擁有很多朋友，於是為他取名『友人』。報戶口時，已屆下班時間，事務員頗急躁不耐地用台語問他嬰兒姓名。他回說：『友人』。不料急著下班的事務員聽偏差了，寫成羽人，並給孤獨缺確認。孤獨缺認得人字無誤，卻不認得羽字，又愛面子不好意思說不識字，便點了點頭。
友人誤植為羽人，但傻父親的心願倒也真的應驗，羽人一生擁有很多朋友。

※

慕少艾，人稱藥師，也是北台灣最知名的望族之一，與泊寒波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孽友，今年亦是四十歲，獨生子，未婚。
他其實是學醫的。
慕家原是國內最老牌的中藥進口批發商，慕老爺在尚未接手前，就經常要到香港或上海進貨，跟兩地的醫藥界人士建立了良好交情，對未來醫藥發展的資訊也取得容易。眼見西醫在維新後逐步為市井小民接受，民國後，營業額更是逐年遞減，遂不得不承認藥效快速簡便的西醫很快便會取代傳統中醫，中藥將會沒落。有鑑於此，相當重視教育的慕老爺，遂冀望慕少艾將來能成為西醫。慕少艾十二歲小學畢業後，透過關係將他送進香港的英國學校就讀，十七歲時，毅然將他送往英國深造。而慕少艾沒有辜負他的期望，一年後進入醫學院，儘管他真正感興趣的是生物化學。他想成為科學家。

慕少艾自小就是個聰明絕頂的怪胎。
從會說話開始，他就是個好奇的小孩。為什麼下雨？為什麼打雷？花為什麼是紅色？葉子為什麼不是黑色？火雞為什麼掉毛？蛇為什麼蛻皮？阿爸去酒樓吃飯為什麼就不會回家？
從自然萬物到店內每樣藥材的功效，從動物到人類，所有人都被他的問題考倒，見到他就頭痛得想轉身繞路。

從它處得不到答案，他開始自己尋求。五歲時為了想了解雞的孵化過程，而親自懷抱用毛毯包裹的雞蛋一天一夜，直到他父親氣得把雞蛋煮了要他吃下去。七歲時曾經異想天開說要煉出能克制鴉片毒癮的丹藥，於是從店裡拿出不少藥材，跑到泊寒波家的柴房，東加一點西加一點，兩人輪流顧爐火熬煮了一天。後因慕少艾回家吃飯，當班顧爐的泊寒波睡著，水收乾，陶爐爆裂引發火災，將柴房燒個精光。幸虧火起時孤獨缺正好來找他，及時將泊寒波救出，否則不堪設想。兩小因而各被家長禁足七天，但慕少艾的科學實驗精神不因處罰而有絲毫減損。跑去看母豬生子、大膽替野狗接生、替苦瓜跟絲瓜配種、拿茶花和薔薇接枝、把老鼠和貓關一籠靜觀其變、把米粒放於螞蟻群中看要多少隻才搬得動。慕少艾的奇思怪想讓周遭的人傷透腦筋，經過他手的東西沒有人敢吃。
進入小學，才上學兩天，老師就向慕老爺抗議少艾問題太多，影響上課，要慕老爺想辦法。

天才置放於庸人群中，得到的只是不諒解甚或怪異的評論。

為了滿足他無止盡的好奇，自小就對他管教嚴格的慕老爺，不得不想盡辦法從各地搜羅書籍給他，希望書裡會有答案讓他不再胡亂摸索。之後，他飽覽群書，從此將好奇轉為對諸子百家的學說提出質疑，直到戴上近視眼鏡時，他將研究對象轉換成異性。

『知好色而慕少艾』，他跟孟子樑子結大了！

當他意識到自己對異性開始產生莫名興趣時，男性荷爾蒙終於成功讓他的注意力從自然萬物轉移到女孩的身體曲線，說話的表情，和柔細的寒毛。不變的是他一貫的研究精神，盯著女孩看也如細數幾隻螞蟻才搬得動米粒般的仔細。
一段時間後，他歸納出嚴苛的慕氏美女條件。體型要穠纖合度、曲線要彎如葫蘆、要髮長及腰、要五官分明、要修頸如天鵝、要細膚似花瓣、要動如百合、要坐如牡丹、還要輕聲細語，言之有物，最好懂一點科學。
歸納出結論後，符合條件能吸引他眼光的女孩只剩練峨嵋，但在歸納出結論前，他早已被同學、朋友封為『好色之徒』。

「我只是欣賞罷了！」
「食色性也，自然也。知好色而慕少艾，你的名字已經替你解釋了。」只要抓到機會攻擊，泊寒波絕不放過。

他的辯解不被接受，通常『知好色而慕少艾』這句名言一出，饒是口舌滑溜的他也百口莫辯。他不怪罪父親為他取此名，卻因而槓上早在千年前就下定論的孟子，自此養成拿孟子言論開玩笑的習慣。
當他數次因看美女而感覺吞嚥困難，像痰阻塞食道不吐不快時，他終於了解為什麼阿爸去酒樓的夜晚就不會回家的原因。於是他又對遺傳基因產生興趣，而後將一切怪罪於人類的進化。

直到他愛上一名女子，智商降低，天才終於進化為凡人。
固守門當戶對之風，遵行媒妁之言的傳統，一場不被祝福的自由戀愛，硬生生在傳統守舊的慕老爺的阻撓下悲劇收場，卻也暗自發誓此生絕不接受媒妁之言。當年與父親的意氣之爭導致至今未婚。

慕少艾是個表裡不一的人。
他孝順而不乖順，他表面服從背後我行我素，他在父親眼裡和朋友眼裡是迥然不同的兩個人。身為獨生子的無奈，他接受父親的安排，但唸醫學院期間，他自修兼旁聽生物系的課程，並將兩者合一，開始研究病毒和解藥。對科學的熱愛，雖被父親壓制，火苗卻留在心中不曾熄滅，一如他被連根拔起的愛情。

他的長相就跟性格一樣充滿矛盾。
遺傳加上自小用腦過度，他一頭少年白。斯文白淨的面孔，微笑有禮的生份態度，莫名讓人產生距離感；過於粗濃又下垂的眉毛，透著幾分頑劣古怪，眉梢一揚，勃然英氣中又隱然學者獨有的氣韻；似笑非笑的唇角，吐出令人發笑的幽默，卻又犀利得常叫人無言以對；隱藏在近視眼鏡後的目光，偶爾閃爍與和善背道而馳的銳利深沉，直透人心，不能逼視。

他終究沒有當成醫生。
唸滿兩年醫科慕少艾滿二十歲時，慕老爺於上海因心疾猝死，斷了他的醫生之路。少了來自父親的壓力，他瞞著母親斷然改念冷門的生物化學。回國奔喪時將計劃告訴泊寒波，泊寒波曾力勸他打消計劃，慕少艾只淡淡回了一句就讓泊寒波收口。
「醫生一次只能救一條命，一個成功的研究卻能救全人類。」

英國遙遠，慕少艾在留學期間，除奔喪外，到畢業前，只回來過一次。轉唸生化兩年後，慕少艾回國時與泊寒波聊起學校生活，卻意外被他母親聽見。母親原就體弱，後因慕老爺的猝死而臥病在床時好時壞，兒子未經同意改唸科系於她而言是辜負父親的大逆不道，一氣之下病情轉遽，半個月後撒手人寰。
慕少艾長跪靈前不起，自責過度毅然決定休學，連泊寒波都無法讓他回心轉意。這時，讓他重新站起的便是年僅五歲的羽人。

孤獨缺帶羽人來為慕夫人上香，並與一干朋友一同勸慕少艾打消休學的念頭。但慕少艾只是沉默不語，眾人也只能無可奈何的搖頭。這時，一直安靜地在一旁觀看的小小羽人走到靈前，緊靠著慕少艾跪下，雙手合十，仰頭唸唸有詞。而後，突然伸手抱住慕少艾。

「慕叔叔，我娘說，會好好照顧慕奶奶和慕爺爺，現在他們在天上一起笑呢。」

稚嫩的體溫，天真的言語，勝過世上任何撫慰的雄辯。
此刻，羽人的背上彷彿長出了純白羽翼，如天使般以溫柔的擁抱寬恕了慕少艾。
將小小羽人緊緊抱在懷中，慕少艾號啕大哭。

儘管有自己的理想，但慕少艾並不是忽視現實的人。慕家畢竟是商人世家，耳濡目染，他多少也具備了商才，而留學期間處處受制於父親，更讓他深刻體會金錢的重要性。任何理想，沒有金錢支援是無法成功的。
二十三歲畢業回國繼承家業，他大刀闊斧改革，停售中藥材，開始經營西藥的進口。更看準不安的局世將是大好時機，在蝴蝶洋行的牽線下，連續與歐美幾家藥廠簽定合約，拿到代理權，一舉成為全國最大的西藥商。陸續成立的教會醫院和公立醫院，在台日軍的部分戰備醫藥，皆由他供應。做大之後，更進一步將觸手伸向自製藥品的領域，期望有朝一日可以不再仰賴進口。自製藥品的起步便是研究分析現有藥品的成份比例，再研究出更好的配方；其次便是直接研究病源，再對症製藥。於是他的夢想在慎密的計劃下逐日成型，首先成立實驗室，預先為設立藥廠做準備，並請羽人為助手。至此，他真正的專才終於得以發揮，藥師之稱實至名歸。

他終究還是當了醫生。
天才兩年勝過庸人二十年，除了沒有開刀房的設備外，懂醫理，熟諳中西藥材的慕少艾，大小病痛都能藥到病除。雖不掛醫師牌，來求醫的街坊卻不少，泊寒波又為他取了個蒙古大夫的綽號。

說到這兩個拜把兄弟，有錢的未婚世家公子，媒婆眼裡打著燈籠都沒得找的絕佳對象，偏偏氣死人地每天在大路上招搖，怎不讓那些待字閨中的千金恨得刺繡活兒都荒廢，天天上月老廟。若再加上叱吒商界赫赫有名的蝴蝶洋行大掌櫃談無慾走在一起，連月下老人都想改行。
其實各有各的苦衷。
泊寒波與金八珍暗通款曲，沒有任何阻礙卻是成不了婚。談無慾八風吹不動，誰也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裡。當年一場刻骨銘心，如今雲淡風輕的慕少艾則是自我調侃：「少年無端愛風流，老來閒賦萬事休。女人嘛……偶爾……就好。」

※

「西風才二十，何必急著把她嫁出去？」慕少艾將煙斗當榔頭，往泊寒波頭上一敲。
「喂，我的頭不是煙灰缸。」泊寒波揉著被敲的頭頂，邊確認有無頭髮被慕少艾敲落，邊繼續只要扯到西風就會止不了口的習慣。
「我老爸臨終前千交代萬囑咐，叫我一定要為西風找個好婆家，說穿了，我老爸會死，就是因為老來得女高興過頭，想東想西想到腦中風。他一死，西風就變成我的責任，趕快把她嫁出去，我也了一樁心願。否則憑西風那個闖禍精，翻遍大稻埕沒一個男人敢娶，我若不及早替她物色，我看她三十八還嫁不出去。而且我發過誓，小妹未出嫁，我就不娶。」泊寒波煞有其事地舉手發誓。

「哈哈哈！這叫拉不出屎怪茅坑。」
慕少艾哈哈大笑聲中，夾雜著女子的低笑聲。慕少艾瞥一眼客廳中央，燭火搖晃昏暗，看不清笑的是誰，不笑的又是誰。再轉而看向羽人，只見他垮著肩彎著腰低垂著頭，像是背後馱著兩袋麵粉似地。

『趁機刺激一下他也好。』
慕少艾微微一笑，吸口煙，吐出煙霧的同時開了口……

【欲知後事，請待下回分解】

頂端

晏雪

小心子彈不長眼！

級別: 榮譽會員

作者資料
發送短消息
加為好友

鮮花(1704)

7樓發表於: 2007-01-07 23:32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忙完了一上線就看到海的文
令雪精神一振呀!!

這篇...角色大介紹吧!
從江山樓轉成了笑蓬萊
金大班旗下的美女如雲...三絕色美女各有所長
白玫、牡丹和幽蘭全都囊括了
令雪好奇的是...這位月公子在笑蓬萊裡負責啥呀?竟能讓風月場所吸引來這些貴婦人...@@
泊寒波和金八珍...真是雪始料未及的搭配
羽人成了音樂天才
孤獨缺則是廖添丁第二...依照罪惡坑裡的行為來說...頗有幾分相似味道
看到海寫泊寒波形容的金八珍...好毒的嘴呀!!笑得雪快直不起腰了...^+++^
慕少艾的過程雖不能說太過曲折
但也顯示了那年代裡天才在庸才之間的無奈吧...但他總算是實現了夢想
而原來談無慾竟有這麼大的影響力
只是被怪罪成泊寒波和金八珍的阻礙...相信他也很無奈
至於這幾個人
感情路上各有牽絆...就不知牽絆為何?...不會是扳倒日本政府吧?!
練峨眉竟然住在蝴蝶家旁當鄰居
這些人在等誰來呢?...是公孫月還沒回來卻又抱怨蝴蝶君怎麼回來了...是吧?!

從頭到似乎都與蝴蝶洋行有莫大的關係
慕少艾的西藥、泊寒波的咖啡店、羽人的鋼琴小提琴雙修、笑蓬萊的阿月仔
又是個點線面的無限延伸

開頭的蓬萊裡笑蓬萊的描述
令人感慨那年代的日子
紙醉金迷外的路有凍死骨成了最諷刺的對比
透過海的文字
彷彿能看見大稻埕在那年代裡的縮影

海呀~
這部要寫回文還真不知要從何處下手
想寫的還有好多
可是...真是千言萬語難落筆
囉囉嗦嗦又寫了一大堆...但望不會辭意不達...>"<
下集練姐應該要現身了吧...不會一夥人在等的是她?!

期待海海下集^^

十指道盡人間事
一筆點化古今人
悲歡離合有時盡
虛實真假無定論

晏雪的天空--醉楓居
記憶地圖-- 晏情散記

頂端

霏嵐

級別: *

作者資料
發送短消息
加為好友

UID: 6258
精華: *
發帖: *
威望: * 點
銀兩: * 兩
蓮花: * 朵
本命:
王道:
牆頭:
配偶:
座右銘:
注冊時間: *
最後登錄: *

鮮花()

8樓發表於: 2007-01-08 00:09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這章還真是長阿（看了好久）
話說第一篇出來時，我還真是有點有點看不懂，甚至看了兩遍才發現一開始出來的那傢伙是羽人（羽仔，你還真是不起眼阿）....，而且有點悲哀的感覺，心情忍不住就有點沈重。

其實我並不喜歡那個年代，總覺得充滿了許多的悲情（大概是受描述當時代的一些文學歷史影響吧！）
所以一開始看海大選這個主題時，很矛盾（討厭這個時代又想看.....）

但第二篇出來後，果然又回到海大的敘事風格了！（個人感覺）
每個出來的人物都栩栩如生，而且看來每個人物之間都大有關係阿!(鹿王、和金八珍的關係讓人忍不住捧腹大笑)
一瞬間就把主要人物之間的關係都串連起來了（不過看來燕歸人又要當外來者了.....偷渡客....）

羽人也變成了孤獨缺的兒子（這是不是孤獨缺他亂掰的阿？第一章那個 "送子男"的表現很像在託付兒子）
看到他給羽人隨便取老媽的名字，真是很佩服羽人沒有變成跟他一樣瘋瘋癲顛的，可惜才第二篇就宣布他已經領便當了。
本來想以孤獨缺幽默的性格，和羽人、泊老、藥師、蝴蝶君之間互動一定很有趣，現在看來只能緬懷過去了。

另外我猜，最後低笑的是色無極（原劇中她好像都是低低的笑），不笑的是無豔（冰山美人阿），應該不會是西風吧！感覺她一定會是豪爽的笑，哈︿＿＿︿

期待下回囉～～～

本帖最近評分記錄︰

財富:20 (by 晏雪) | 理由: 回覆辛苦

頂端

海海

級別: 精靈王

作者資料
發送短消息
加為好友

UID: 2276
精華: 2
發帖: 330
威望: 15 點
銀兩: 67199 兩
蓮花: 353 朵
本命:
王道:
牆頭:
配偶:
座右銘:
注冊時間: 2005-05-01
最後登錄: 2023-08-26

鮮花(396)

9樓發表於: 2007-01-10 22:09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晏雪
先介紹主要出場人物，好像成了我寫文的慣例^^
這次的人物真的很多，要花幾集功夫才能大致看出他們的關係。
總之，囉嗦！
泊寒波是個很有趣的歐吉桑，每次看他急著嫁妹，就會想像他若是談戀愛會是什麼樣子？所以就把金大班配給他囉，兩尊偶都胖胖的，很登對^^
感情路上的牽絆不全然是因為抗日，各有各的原因，這些原因會隨著故事發展，一個一個顯露。現在還在埋伏筆的階段。
沒錯，就是阿月還沒從碼頭回來，又抱怨那隻蝴蝶偏偏這時回來，妳猜對了。
這一集重點放在與笑蓬萊有關的人物身上，故事尚未往前推進，而且介紹完，反而要往後倒退，蝴蝶下船後的故事，是中段之後的重點。
第三集大致就知道阿月在煩惱什麼了。

霏嵐
很長很傷眼吧^^
羽人不起眼？我以為只要把二胡拿出來，就知道是誰了說。
老實說，我也不喜歡那個年代，感覺就是悲情。不過，有笑有淚，有嚴肅有輕鬆，一向是我寫文風格，會有讓妳笑的橋段啦。
人物串連到下一集大致完成，接著便要介紹『異度魔界』那群人，其設定可能會讓人跌破眼鏡^^
突然發現，看海的文的朋友們，很擅長從字裡行間挑問題了，孤獨缺亂掰？呵呵……
孤獨缺雖領了便當，但倒敘時他會是活跳跳的，跟少艾、寒波、羽人的互動一定看得到。
笑的是無極，不笑的是無豔（原因不是因為冷若冰霜，是吃味呀，這麼大剌剌談論羽人和西風，人家很心酸^^）
西風不在場。泊寒波不是跟羽仔說了：回家幫他傳情嗎？

頂端

«
1
2
3
4
5
»
Pages: 1/47 Go

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http://36rain.com.
訪問內容超出本站範圍，不能確定是否安全
繼續訪問	取消訪問

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10 21 蓬萊之笑－－第十二章　破曉（一~三），454F

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10 21 蓬萊之笑－－第十二章 破曉 （一~三），454F

10 21 蓬萊之笑－－第十二章　破曉（一~三），454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