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8.21 袭莲练笔·半身（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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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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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

樓主發表於: 2006-08-21 22: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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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21 袭莲练笔·半身（1-3）

（1）

睜開眼，尚來不及分辨自己身在何方，就先看到了一個白色的身影。
淺淺的金光環繞在那身影周圍，朦朧的，迷惑眾生的聖潔光芒。
但他並未被迷惑，只因睜開眼的同時，他也“懂”了一切——眼前之人名“一步蓮華”，乃是萬聖岩的高僧……是對自己來說，不需要解釋的存在。而自己，則是世上最瞭解此人，卻也距離此人最遠的，蓮華惡體。
一個為了被消滅而誕生，連姓名也不需要的黑暗分身。

一步蓮華靜靜看著那從自己體內分離而出，慢慢成形的影子。
這是自己的罪孽，舍不掉卻必須舍掉的雜念。
修行之路上不容分心妄念，舍一切色相，修四大皆空，以求可贖蒼生之能。眼前與自己形貌相同的人，是自己的責任，必須消滅的……罪。
舉手，默運氣勁，看著那只注視著自己，連躲閃的動作也不曾有的惡體，縱然內心知曉對方並非什麼也不懂，但，卻還是忍不住心生憐憫之情——為了被消滅而誕生的惡體，難道就無半點無辜之處？
吸納之間，卻是手為動，心已亂，難下決斷。

他感覺得到一步蓮華在猶豫，也知道對方心亂之時，正是自己脫身之機。但好玩心性忽起，未經考慮，挑撥之語已出——
“你心亂了嗎？一步蓮華。”
看著對方瞬間清醒的眼神，任對方揮掌擊向自己，不閃，不避，不逃。
只在掌勁擊出前的一瞬間低問一句：“你的慈悲死了嗎？尊者……”
悠然疑問出口，對一步蓮華造成的衝擊卻已足夠讓他找到刹那的破綻，出掌、脫離，一氣呵成不留絲毫餘地。
看著潔白身影倒向塵埃，破壞的喜悅與另一股莫名的情緒油然而生，最終也是沒有下殺手。
“我就是你，所以我們必然會再見。”離開前，他如是說。“我之名……就叫‘襲滅天來’吧！”
你既然要護持天下眾生，那我就來‘滅天’好了。
這正是讓我誕生又逃脫的你所犯的錯誤，也是我必然的宿命與選擇。

“聖尊者！”
聽聞室內異響，本已十分擔心一步蓮華狀況的善法天子終於按捺不住破門而入，但映入他眼中的，獨剩口吐朱紅的一步蓮華一人。
原先的不祥預感和現場的狀況重合，大致情形已了然於心，卻還是忍不住問一句：“……惡體呢？”
沉默。
即使明知對方希望聽到的是什麼答案，最終說出口的也只能是實情——
“逃了。”

“此乃吾之過錯，一步蓮華會負起全責。”說完，良久不聞預想中的責備之語。一步蓮華睜眼，只見善法天子默默凝視遠方的神情。
“你又濫用慈悲了。”
終於，藍衣友人開口，卻是聽不出責怪的無奈之語。

（2）

世間萬物皆有情。
佛者脫離一切色相，無悲無喜無愛憎癡怨，是為求天下大愛。德庇蒼生者，心中應無我，無私情；
而由一己之欲氾濫為患，不約束不克制不自律者是為魔。魔活的是縱情一生，坦率於面對自己，不計一切後果。
所以當九禍提出合作時，襲滅天來唯一的交換條件僅兩字——盡興。
即使知悉一步蓮華的一切，卻不表示他可以認同。
佛門苦修在襲滅天來眼裏如同笑話，本身為負面力量所成的他，只要看過，便可知悉人性懦弱於何處。便是修為高如一步蓮華，不也分出了如此的自己麼？
既知避無可避，何須白費力氣？
若你認為如今所選擇的道路是正確的，我會證明你的錯誤——壓抑真心非是活著，不過只是行屍走肉而已。
而我，定會使你看清楚真正的自己。
世間千奇百怪無所不有，可行之路絕非僅只一條。
聖，這種東西，幾時真正存在過？

即使見不到，也可以感覺到惡體的情緒緩緩傳來。
菩提天池內，一步蓮華閉目凝神以抗那避無可避的干擾。
分化之初對彼此的感應尚在混沌之中，分離時間越久，感受得反而越發清楚。
喜、怒、哀、樂……連同早已忘卻的殺意一起排山倒海而來。久違的各種感情如翻湧之江河，以無法阻擋的強勁勢頭灌入一步蓮華的腦中、心裏。
平靜多年的心境再度騷動，雖是混亂，卻又有鮮活的存在感。
這是早已在長年的修行中漸漸忘懷的東西，如今重拾……是福？是禍？福禍難辨。但更加清楚的，是長此下去，心魔再起，便是徹底自毀之時。
異度魔界戰火燃起，正是應全力以赴與之抗衡的時候。但情勢所逼，閉關靜心已是刻不容緩的選擇。
將剩餘局面交予眾位好友，不得已選擇退避。
分化本是為了滅邪心，得正果，如今卻成了另一個潛伏的危險。此乃宿命，還是……不可知的，劫？

瞬間失了一步蓮華的氣息，襲滅天來沉默片刻，已知對方選擇。
“作這個決定，是要逃避與我的對決嗎？一步蓮華……”沉吟間，忽覺魔禍中原苦境的興致已失。
此時恰逢異度魔界內亂起，借拖住斷層之機，襲滅天來退回魔界深處。
沒有一步蓮華的戰場，對他而言無任何可留戀之處。

佛魔雙分，各據一方。
雖是各自閉關，不知重逢之日為何，彼此卻都心知肚明，下次的見面，便該是宿命終結之時——
是佛生魔滅，還是佛消魔漲？又或者……雙雙殞落，同歸虛無。
冥冥之中，暗有定數。

（3）

火焰焚燒的熱氣包裹全身，下方熔岩沸騰的氣不時將緊纏身上的鐵鏈撞擊出不規則的聲響。
選擇拉住斷層，是為了保存異度魔界的實力，更是為了提升自己的修為。
長久看著那焰金的紅炎之火，視覺似乎模糊地看到了另一個時空——直到如今，襲滅天來也無法確定自己對一步蓮華是抱持著怎樣的心情。
也許最初是恨，和意圖毀滅對方。
但是在原定的決鬥沒有發生，重回魔界閉關這數百年的光陰裏……最初那種迫切的想要撕裂對方的心情已經漸漸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思考。
一步蓮華是個善於思辯的佛者，所以襲滅天來也同樣，比起動手，更樂意於動腦。
獨守斷層的時光悠遠而漫長，過於平常的環境，除了兩個弟子偶爾的到訪以外，更多的時間都是無聊，而無聊的時間，就是他用以思考的時間。
對於自己的那兩個弟子，襲滅天來原本並無特別感想。
當初純粹是女後九禍的交托，他才將吞佛童子與赦生童子收下。
這兩個弟子從外貌到性格都是截然不同，但與他們相處得久了，漸漸就發現這兩個徒弟，都有著與自己相似的地方。
固執，堅持，以漠然的外表隱匿住內心全部的思緒。
無聊的時光於是也因為這個發現而變得趣味起來。
異度魔界進犯中原苦境的戰爭愈演愈烈，即使是最常來與襲滅天來辯佛論道，互鬥心機的吞佛童子也已無暇再來此處拜訪。然後在某一天，襲滅天來聽到異度魔君戰敗，魔界為道境所封印的消息。
拉住鎖鏈的手不禁更加緊握，充斥心裏的是說不清的混亂情緒。
自己尚來不及理清對一步蓮華是怎樣的心態，就失去了與之重逢的機緣嗎？
閉目凝神，自“出生”以來，即使是在一步蓮華閉關之時也未曾徹底斷絕的感應，如今竟因為道境的封印而完全失去了。
襲滅天來穩坐大石上的身影絲毫不動，內心卻有按捺不住的憤恨湧起。
自己斷絕聯繫，與因別人而斷絕聯繫，那種感覺，是截然的不同。

另一方面，萬聖岩之上，菩提天池內。
聽聞到善法天子傳達的異度魔界于道境玄宗一同封印的消息後，一步蓮華並未做出任何反應。
儘管想要知道對方此刻作何感想，善法天子卻因不願打亂一步蓮華的修行而沉默離開。
對口硬心軟的天子這總是適時的退讓與包容，一步蓮華唯有感激之心——同時面臨摯友與惡體皆被封印的消息，即便一貫平和如他，此刻也不知應作何反應。
在閉關期間，他的心未曾因為與惡體的牽扯變少而獲得更多的平靜，相反的，是從身到心的一種空茫之感。
世人心裏皆有修羅。
天子常常掛在嘴邊的話，在這些日子以來不斷迴旋于一步蓮華腦中。讓他不禁質疑，自己心中的修羅，可是真的隨著惡體的分出而消失了？
若是，那如今干擾自己修行的種種雜念，又是從何而來？
頌佛之語從未間斷，心裏困惑疑問卻是越發深重——蒼曾直言一步蓮華為人雖好，卻容易對關心的事物起執念而不自知，如今，竟是一語靈驗。
拋不下救世渡罪之心是他的執，而放不下惡體牽系也是他的執。
執著是苦，眾生皆沉浮於對各種事物的執著之中，佛者，既為血肉之軀，當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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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21 袭莲练笔·半身（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