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8.24 【苍竞】去日苦多（8F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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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23-08-24 16:02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08.24 【苍竞】去日苦多（8F完结）

《去日苦多》
原作向。
一切都是本人找各种理由为了让苍狼睡到祖王叔而杜撰的，有人称突变，欧欧西是我的，只有苍竞是真的。
所有人物均成年。

一

一年深冬，苗北下了史无所载的大雪天灾。雪片落下来时轻飘飘的，却压垮了房屋广厦。大雪几乎封了路，继而又是粮食短缺，百姓流离失所，冬前囤烧的木炭不足供需，好部分被迫往南逃难的难民死在了南迁的路上。北竞王府又一封修书急急送到苗宫主人的手上。苗王颢穹孤鸣听闻苗北来奏，在读完信中寥寥却恳切的数语后，转头轻扫了一眼信使两手上的红疮，似乎斟酌了片刻，最终挥了挥手拟旨命苍狼和狼主携领物资金银前往苗北赈灾。

同时远在苗北的北竞王府里灯火通明，上下忙乱，壁挂的长明灯和悬吊在屋檐的灯笼在风雪里摇曳。女侍们垂首迈着碎步从廊下疾过，红袖罗绸里藏携的冷风还是带熄了几盏烛灯。

本预定了数日的行程被压缩成了一半，军队疾行了数日，又在大雪中趁夜赶路，终于在雪片纷飞的一个夜晚，千雪孤鸣领着苍狼踏进了北竞王府的大门。

千雪孤鸣边扫去肩上浮雪，口中还叨嚷着，今年苗北未免也太冷啦，苍狼啊你那祖王叔估摸着又是一年冬天出不了屋子咯。苍狼的魂虽然早已经飘在了那个人身边，却仍有一缕神思游至行路来时，那截从积雪中露出来的枯瘦的手上。

“千雪王爷，苍狼王子。”姚金池迎面上来，两眼通红着，似是才哭过，保全端庄又凄哀地望着他们行礼。她声音颤抖，还有些沙哑。千雪孤鸣的视线落在她身上，还是一身熟悉、标志的青绿罗衫，只是添置了御寒的新袄。
姚金池抬袖掩着面，忧心如焚的模样。苍狼先了千雪孤鸣一步上前询问状况，问府中那人的身体可还好着，再是问苗北苦灾的民众。金池两眉轻皱欲哭，几颗珍珠热泪便从眼眶里掉了下来，她先是自责请罪，“金池未尽己责，没有照看好竞王爷。”话音还未完，千雪孤鸣便要她赶快领他们前去。

路上金池自持着情绪，始终以袖掩面，垂眸边道明近来情况。“灾情渐重之前，竞王爷便已命人调集过周边存粮，也开放了在城中设置的数处应急用的仓储放粮。然而今年又不似往年秋收丰盈，竞王爷减免赋税，却仍不足缴纳。加之难民甚多，不过数十日便将囤下的粮食分发完了。时下灾情愈重，因着竞王爷迟迟未开放府库的存粮，便时有激进的人来府前要求放开……”接着又道起此次竞日孤鸣的病重，“是金池一时疏忽，未贴身照看好竞王爷，若非一名内务侍从要去库房中取拿银炭时发现竞王爷倒在去路的雪地里，只怕……”姚金池不由哽咽着声泪俱下。

“本来一到冬日，竞王爷便肺腑不适易感寒凉，又难止咳喘。那几日仍在病中，现在更是卧病数日不起，高烧不退，府中苗王御赐的医官也道束手难策。”

千雪孤鸣听在耳中觉出奇怪，又不知道究竟何处不对，也未因着急上火就数落责怪姚金池不周，只让她去将脉案取来让他一观。金池将人领到门前后又嘱托几句，只说竞王爷才睡下不久，便退了下去去取脉案了，千雪孤鸣看着那簇青绿消失在朱红廊道的拐角，搓了搓冻红的掌心。

苍狼忙忙开了门进去，才开缝隙，殿内的暖意便扑面，纠缠着几缕清苦的药香和才焚过艾条的厚重。苍狼翕动鼻翼，似乎还有其他暗香潜在其中，却分辨不出。待千雪孤鸣也进来后，苍狼忙将门扉合拢，生怕一粒雪花飘进，惊扰了在内室的那人。

千雪孤鸣搓搓冻红的掌心，虽然急切，却难得耐下心性不再玩笑。等亲自侍弄得炉火翻红腾出热气，叔侄二人先是站在中厅的火炉前将一身寒凉烤尽，等身上的雪片都融化成了水，水又成了雾，互相打了照面确定暖和了后，才蹑手蹑脚地往屏风后的阁室里走。

听见几声压抑的咳喘从帷帐后逃出来，千雪孤鸣几步上前掀开幕帘，从被中寻到竞日孤鸣的手腕便兀自诊起脉来。金池取来脉案，还端来了新煎的汤药与热水，放置一旁桌上，而后往卧在榻间的人身上看了一眼，目光流转到另一人身上，稍微蹲身做礼拜托了千雪，就又自行退下去置办别事了。

竞日孤鸣本就浅眠，缠绵病榻数日不得安枕，眼下一圈淡淡的青黑，瞧起来易碎的疲乏而憔悴。他似乎是听见响动，两道长眉轻轻蹙拢，纤长的睫羽微颤，才勉强睁了眼。病者蜜色的眼底蕴着一团化散不去的雾，苍白的脸色里因着高烧又泛出一层不自然的薄红。只听见他声音细弱地开口，“乖苍狼，小千雪，你们来了，灾情……”话音还未落，就叫苍狼给截断了话头，只让他好生歇息，免再担忧此事，自有他与王叔处理。

苍狼坐在竞日孤鸣身侧，将人抱在怀里让他半倚靠着喂他喝新煎的汤药，白瓷的勺递到竞日孤鸣嘴边，失却血色的双唇轻抿了两口，就别开脸说放凉了再喝吧。苍狼哄着让他又喝了两口，年长者叹了口气，在两位小辈的注视下端了碗一口饮下，似乎苦得舌根发颤，抿紧了唇才没吐回碗里。

苍狼接过碗扔在一旁，重新搂回了竞日孤鸣，隔了层白绢单衣，身体温度传递过来依旧滚烫得惊心，这团火直烧进苍狼心里，余烬蒸腾成眼眶里险险要落下来的泪。然而竞日孤鸣的手心却冰凉若雪，千雪孤鸣持着那一截瘦得腕骨突兀的手看了许久脉象，又时不时翻脉案上工整的记载，两道眉皱了又皱，最后仅能气急败坏地蹦出来一句靠北。

“王叔，你真是把人当傻子糊弄喔！”一下子未能压抑住急切的心情，说话如倒豆，噼里啪啦将心中所想倒了一干二净。“寒邪入体，气滞血淤回转不畅，麦不把自己的命不当命！是讲你本就小病着，见不得寒，安怎大雪天还跑出去？我看要不是下人发现你，真要在雪地里昏上一天……我看你、你干脆就地羽化登仙算了！”

竞日孤鸣听他数落，只牵出一个极淡的笑，“合该是下地狱，怎么会登仙呢，小千雪。”话音是极慢地吐出来，唇角的弧度薄得如同笑藏的刃尖，锋利得寒光乍现，不似往常那样温柔和煦，失了打趣和自嘲的余裕，勾勒出更多麻木的冷漠，好像他置身事外，不是困在局中而置评的人。

千雪看在眼里，突然哑声难言，感觉熟悉的王叔与记忆中相去甚远，遥隔云端，仅仅数月未见的时间而已。他怔愣了片刻，听见竞日孤鸣低低唤苍狼的名字，隐约有丝笑音，却又低沉得如同一缕叹息，悬不久便散去。

“乖苍狼，也不肯帮衬祖王叔两句，任由你王叔如此数落小王的不是啊。”

苍狼支吾了半天也没想到能与祖王叔站在一道的说辞，只是无声地用藏在被下的手搂紧了他的腰身。“祖王叔福寿齐天，会长命百岁的。”苍狼低着头，看不清竞日孤鸣脸上漠然的神情，也看不见他最后一点笑意的痕迹都消失在天生微微上扬的嘴角里。

接着是沉默，任谁也未敢开口打破颇为诡异的凝重，只能听见一两星炉火偶然炸开的声音，以及千雪孤鸣写药方时，洇湿墨水的豪端擦过宣纸的沙声。竞日孤鸣神情恹恹地垂眸，突然从苍狼怀里伏出去在榻边捂着唇一阵疾咳，苍狼伸手一下下抚在他背后，忧心却束手无策。待竞日孤鸣缓息过后，他藏去手心隐约可从指缝间窥见的血迹，又拂开苍狼伸过来搀扶他的手，缓缓躺进被中背过身去，淡淡道，“看完了就出去吧，小王的底细自己清楚……”良久后才补上一句体己的话。“若是过了病气给尚还身担重任的你们，小王实难以过意。”

未有多想，苍狼替人掩好被角，才站起身来看那道单薄的背影，感受到有意的疏离隔阂，抿起唇心上发紧。千雪上前来拍了他肩头轻声道了两句麦打扰你祖王叔休息养病，随我出去。苍狼才咽下喉间将要吐出的苦思，随自己的王叔出去到中厅。

千雪孤鸣负气似的又靠北了几句，对苍狼说，“你祖叔就这脾气，吃软不吃硬的性子，拿他没办法！”

苍狼一时有些促狭，只安慰回道，“祖王叔总是病痛缠身，困于病榻，有时难免生气也是正常的。”

千雪孤鸣没办法，搔了把头发也没深究背后原因，这才想起此行目的，抓起正事要与苍狼商议对策安排。才讲几句，千雪孤鸣似乎反应过来此地不宜，或会打扰内室的人休息，便又拉着苍狼回到自己的房间放开声音讨论起来。

早先中苗局势紧迫的十数年，千雪孤鸣也常领兵冲锋前线，在如何安置流民伤员，平抚民心方面自然比苍狼多有体会经验。苍狼也自觉乖巧地坐在一旁认真聆听，不时提出疑问，待商讨出大致施行的计划轮廓后，苍狼仍有所疑虑，他沉吟片刻低声，“我们此行所携的实际粮资，好像和王叔计划中的有所出入……”

千雪孤鸣以为是苍狼初次接手如此任务，生疏中不免诸多疑惑，于是拍拍他肩头作宽慰。“安啦苍狼，有你王叔在，不用这么紧张！要是王叔不行，还有王叔的王叔，你的祖王叔嘛！”

然而隔日千雪孤鸣让属下清点汇报完粮草，无论如何自诩镇定，千雪孤鸣也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他以为是自己临行前少带了一批，所以与他记忆中的数目有所差错，还是他因着路途遥远枯燥乏味，而记混淆了原定的数目？千雪孤鸣立时向王都捎去了急信一封，要他的王兄补派一批足额的物资支援过来，否则赈灾最后的结果如何，谁也难以预料。

千雪孤鸣未敢声张，欲将此事按下，等后续援助届时到达，难题迎刃而解便也无需再多加操烦。然事与愿违，消息不胫而走，最终传到了竞日孤鸣耳里。

“总不能说是王兄算错数了吧！”千雪孤鸣哀嚎着将此事告诉了竞日孤鸣，他原不想因为此事让竞日孤鸣忧心。

竞日孤鸣脸色烫红，仍在发烧，眯着眼看起来神思迷糊，从被中伸出手搭在千雪膝头轻轻摸了一下便又收回去。“王行事自有王的意图所在，兴许……是考验呢？”

檐上积厚雪，王府阶前每日清雪道铲路冰，仍不敌雪落纷纷，不消一夜又雪落各处，将路面覆盖成一片洁白苍茫。千雪孤鸣放缓了每日额定的数量，苍狼每日随人去铲雪开道，线人负命带回王都消息，只言与原定计划无误，但会派发更多援助。同时也带回不测之忧，大雪过分极端，积雪封路，官道截断。此至之后，信息的流通变得极为漫长而闭塞。千雪孤鸣抬手接住几片雪花，想今年冬天或许不止是难熬了。

所幸也并不全是坏消息。在千雪孤鸣的监督调理下，竞日孤鸣的身体有所好转，精神头也日日见好，恢复了往常那派温煦亲切，和蔼近人的姿态。

苍狼怀抱着一只檀木食盒跑进竞日孤鸣所住的殿房，才行几步便迎面见到正端坐在堂屋观书弈棋的祖王叔，匆匆问了安，便将食盒往桌案上放。苍狼献宝似的揭开盒盖，是一碟玲珑精巧的桂花糕，仍在散逸蒸腾的热气。
“金池姑娘说余下些干桂花，知道祖王叔喜桂花糕，刚蒸好苍狼就给您送来了。”

竞日孤鸣眉眼温顺，将棋盘移至一旁，让苍狼上来暖炕的另一侧，伸手拈了一块桂花糕，却是先送到了苍狼唇边。苍狼摆摆手向后，垂眸说糕点是特意为祖王叔准备的，自己怎好先尝。

“是吗，但金池手艺做出的桂花糕样式，不是这般呀。”竞日孤鸣语气仿佛有些惋惜，饶有兴味瞧被点破心意的苍狼面浮羞赧，这才微笑着佐之用了一块桂花糕，又端起茶盏饮了一口，缓缓道，“……自去年秋狩一别，苍狼待在王都的时日愈长了。数日抱病，也没有机会好好瞧你。”

苍狼闻言，立时倾身过去，仰着下巴，让竞日孤鸣瞧他，“在王都的日子都很繁忙，父王也严厉非常。千雪王叔嫌王宫规矩繁多又无趣事，不常在宫中。苍狼常常想念祖王叔，想念苗北的民众，清风和土地。”

竞日孤鸣摸摸苍狼下巴，端详他的眉眼，一双含情蜜眸视线流连，望进苍狼澄澈的蔚蓝眼底，将里面的真情看得真切，“忍受不了孤独，若有一天小王去了可怎么办？”

苍狼摇摇头起身，“并非是孤独难耐……祖王叔近日状态颇佳，何出此言？”

竞日孤鸣神色淡然，安静地说，“死法千万，非一定是病死呀。如果小王确实难逃一死……”

“若有那天，苍狼一定护祖王叔周全。”苍狼握过竞日孤鸣的手，放在手心暖着。一句话掷地有声，不假思索，便将一颗纯粹的真心捧在了竞日孤鸣面前。

不遗余力么？竞日孤鸣突然想发笑，慨叹于苍狼的纯真，暗讽于颢穹的多疑，质询这天命的造化。但他最终只掩唇轻咳了几声掩去汹涌的思绪，让苍狼近前，俯下身在他额头印上一吻。

[ 此帖被justgreat在2023-08-24 16:28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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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23-08-24 16: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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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千雪孤鸣端着药炉从廊下路过，本是准备去监督竞日孤鸣喝晚上那一帖药。忽而听见墙外一阵骚乱嘈杂的声音，同时余光里一片火光浮了过去，觉出不对，拦下一名急匆匆的侍从吩咐将药给竞日孤鸣送去，自己则转去察看情况。

千雪孤鸣急急赶到，便听到外面似是领头的一声呐喊，人群便纷纷附和起来，声音震天。守门的侍从们一时有些惊惧，正躬身聚在一起低声讨论着是否要去请竞日孤鸣来，此时见千雪孤鸣来到，如获救星，纷纷上前说明情况。原是一些较为激进的灾民不知从哪获得赈资不足的消息，以为王都来的人俱是贪腐，聚众要求王府开仓给出说法。千雪孤鸣双眉紧皱，自己开了门探查情况，接着从门缝中闪身出来。北竞王府外的灯笼在风雪中摇曳，积雪的阶前人群拥聚，高举的火把仿佛将天空也映亮，雪光反射着火光，一时竟也难以分清白昼黑夜。守卫士兵将人群隔在阶前数步，雪落满头的苍狼则在努力安抚着不停向前迫近的灾民们的情绪。

“每日发放的赈资皆是额定的，夜间风寒雪大，众人在此久聚怕易引寒邪，若是染病于越冬不利，请诸位散去，明日再来吧。”苍狼极为诚恳，言毕还稍行了一礼。

“都是拖延的借口，不要信他！谁知道里面有多少我们救命的粮食被浪费了？”领头煽动着众人情绪，众人挥着火把议论纷纭讨伐声再起。靠前的一名妇女忽而伸手出来抓住苍狼的手臂，一声一声诉起历灾后的苦楚，苍狼听进耳中，面露不忍。他少见如此阵面，内心极力镇定着，脑中飞速思寻安抚之法，想努力将剑拔弩张的氛围消解，不愿让此事扰到府内那人养病。

“苍狼——”千雪孤鸣见有人与苍狼拉扯，手按在了笑藏上正欲上前，忽而北竞王府紧闭的门扉沉重而徐缓地敞开，一道剪影立于灯火裁出的雪色中宵。雪粒自他背后纷纷落下，人群的目光投去，霎时寂静，只能听见风雪呼啸的声音，火光扑簌在人脸上，晦暗不定。竞日孤鸣抬步走过门槛，拂退了搀扶的姚金池，独身缓缓走下长阶。

苍狼回过头，视线紧跟在竞日孤鸣身上，见雪飞落在他身上，又解了披风想去替人披上，好为他挡去风刀霜剑。

竞日孤鸣站在人群数步外，抬手阻止苍狼，徐徐开口：“诸位，甫灾情渐显之初，便已启各处义仓放粮，自救灾以来，义仓之粮只少不多。王府各处相助，又以贵价向各部贵族购入余粮以补足，如今府中所余不过上下百口越冬的口粮。王都先前运来的赈资，悉已存放于城南城北各二处义仓，由军卫值守。第二批赈资也在来路，不过大雪封了路……”

“唉，小王终究一派之言，若诸位不能心安，明日起可每派一人为代表，随狼主前去查看，再公之于众……咳，小王一副残躯卧病已久，不能为民众接济，只能居于府中，祈大雪早去，众民安生。”

竞日孤鸣掩唇咳出几声，呼出的热气飘散，寒意自袖底顺延肌肤攀升，带起一片战栗。雪花落在纤长睫羽上结成霜雪的惨白，他眨了眨眼，拢紧裘氅。

众群静寂许久，苍狼本站在民众一侧，细心看到竞日孤鸣冷，抬步还未往他的所在走出一步，便听身后一声暴喝。冠冕堂皇的话谁不会讲，骄奢淫逸的王族不可取信。接着为首之人带领众人冲破寥寥数兵的防线，扬言要将王府火烧。混乱中苍狼被推倒在地，尚不及站稳身形，便见几人拽上了竞日孤鸣，他慌忙抽出佩刀。

“祖王叔——”

倏地道道浅蓝真气爆发，火焰灭了须臾，寒光乍现，再亮时只见竞日孤鸣身旁的雪地里倒着两人，还温热的鲜血汨汨而出，染红了洁白的雪。千雪孤鸣笑藏出鞘，星辰变起势，护在竞日孤鸣身前，将受到惊吓哗然的人群震退。

“此之为例，若再近前寻衅，吾手中笑藏，全斩！”

苍狼才从人群中出来，看见血液洇染积雪流至脚边，神情顿时惶然。竞日孤鸣额际不知何时泌出一层细汗，他看了眼已死的人，伸手搭上千雪孤鸣肩头，指骨泛出虚弱的苍白，轻轻摇了摇头。

“狼主，不可轻易动手呀，此事亟待……咳、咳咳咳……”他突然捂着唇躬下身猛烈咳喘起来，一阵阵喉鸣在他急剧收缩的胸腔中响彻，忽地嗓间腥甜——一口心头之血呛了出来，后退几步，哕在了冰雪上。

千雪孤鸣还没反应，苍狼动作快过思绪，疾步上来伸直手要去接倒下的竞日孤鸣，然而指尖只是触到那橙红的袖袍，便滑了过去。

在一片熠熠火光中，竞日孤鸣宛若飘零的雪花坠落，昏倒在了雪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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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23-08-24 16: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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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苍狼尚未见惯生杀。激进者闹事之后过去数日，千雪孤鸣见苍狼仍惊魂未定的模样，便偷着从北竞王府的地窖中取来了两坛好酒，难得多想了一道，考虑到他这好王侄的酒量，才顺捎了一坛桂花蜜。将人带至屋内打算让他痛饮一番，一醉方休，再打起精神来处理灾情。然而苍狼却一反常态推开了杯中的桂花蜜，伸手取来一坛烈酒豪饮。千雪孤鸣见状愣住，本想阻止却未来得及，于是扬眉展笑拍手叫好，笑藏刀往桌案上一拍，也取来酒坛陪他豪饮。

“饮！这样才像我们苗疆的汉子！”

微冷的酒液顺着食道坠入五脏庙宇，苍狼喝的太快，不及吞咽的酒液便从唇边湿进衣领，他放下酒坛时感到呛心烧肺，麻木的舌尖尝不出好酒回甘，只有烧，只觉得烧。没成想如此上头得也快，不过片刻就红了脸和脖子，醉意昏昏，伏在了桌上。千雪拍了两下苍狼肩头，未得反应，转又取笑起他逞能，“真是浪费好酒一坛，借酒浇愁，也不是如此法门！”

屋中被炭火烘煨得热意十足，暖气如浪翻过来，熏得苍狼睡意兴盛，只言片语中，眼前晃过竞日孤鸣苍白却美丽的侧脸，只是冷漠的，讥诮的，不复往日那般温柔和善。他听见竞日孤鸣背对着问他，“如果小王确实难逃一死呢，小苍狼……你要如何做？”

苍狼挣扎着醒来了，抖了一激灵去看将熄的炉火，余烬尚还喘息着。又发现酒罐四下歪倒，甚至时常被嫌的桂花蜜也见了底，他视线扫过去，看见同样伏睡在另一端的千雪孤鸣，苍狼顿时酒醒了不少。

他收拾了残局，晕晕乎乎的又将早已醉得不省人事的千雪半拖半扶回了内室的卧榻边，替人褪了鞋袜便塞进被中。等苍狼细心检查好各种安全隐患，准备离开时仍不忘往炉中又加了足够的炭火，转回去给已经呼噜震天的人掖了被角，而后轻开了一线窗棂，不至于冷，才披上长袄离去。

夜间又飘起雪，红廊檐下的长明灯飘摇着，明明灭灭。冷风散去了苍狼脑中余下未醒的酒意，想到竞日孤鸣近来身体好转了许多，却突然在昨日吐了血，霎时间他满眼都是洁白冷雪中竞日孤鸣咳出来融化冰雪的鲜血，红与白的交错，越让他心口发酸，滋味难言，满心只想赶快去见他一面。苍狼扶着挂有长明灯的廊壁，跌跌撞撞朝他记忆中那个人的所在走去。

竞日孤鸣收了手中书卷，熄了两盏烛灯屏退侍女后本要睡下了，忽的听见外间异常响动，又警觉地半坐起来看向来处。他运起轮回劫心法警惕着，却见苍狼脚步打漂地走了进来，身上还挂着融化的雪粒，脸色也酡红未退。竞日孤鸣一句你怎么来了还未来得及脱口，就见苍狼箭步而来眨眼间到了跟前，霎时一股酒气扑面，惹得竞日孤鸣眉间蹙起，略有不愉，又很快便心中了然是因何。前因后果，个中缘由，连千雪孤鸣择日要抄哪本书他都腹稿好了——苍狼却不肯让他再有分心的机会。

苍狼握着竞日孤鸣肩头凝视须臾，便蛮劲将人按回了床褥，直直吻上那双总吐露妙语，又偶尔叫人不快，令他魂牵梦萦的唇瓣。

竞日孤鸣怔愣住，背后陷进柔软的被中一时忘记推开，于是丝丝缕缕香甜的酒气顺着苍狼滑入口中翻弄的舌尖，一同醉得他也微醺起来。竞日孤鸣仰起颈项承受这个突如其来，略带侵袭意味的吻，唇齿相缠间又漏出几声汲气时的轻喘。他还能分出心思想，许久未见，这孩子的吻似乎比之从前进步，也霸道了不少。

尽管酒醉，苍狼伸手脱解竞日孤鸣着身的单衣时却一刻也不犹豫含糊，几下将单衣的活结抽松，便让竞日孤鸣袒露出细腻如玉的胸膛肌肤。苍狼的掌心稍冷，仔细慰着竞日孤鸣还在低烧的身体抚摸起来，从胸前抚至肋下，腰侧，微微凉意激得竞日孤鸣不住轻颤，开口要阻止，唇舌却始终被含在苍狼的吻里。竞日孤鸣脑中如列缺霹雳，两颊飞起霞云，皱眉颇有些恼了，伸手抵在苍狼肩上去推这个压在他身上作乱的糊涂家伙，试了两次未果，才狠下心掐苍狼腮边的牙关穴，虽不上力，还是让苍狼牙根一酸松了口，竞日孤鸣这才如得一丝罅隙喘息起来。

苍狼停下动作，像是灵台清醒了几分，双臂仍然撑在竞日孤鸣两侧，双膝也跪进了他腿间，将他的祖王叔困在床笫和自己怀抱的一隅。苗王子此时一副倔强又强作镇定的模样，眼中尽是委屈，不知是清醒的故意还是半醒的借着酒意要作乱。竞日孤鸣缓过来，抬眸视线扫去，看见侄孙喉结微动，不肯退让的模样，似乎铁了心意要求欢，不由地想要扼腕轻叹。他知道是自己那番话成了这孩子心上难以轻易跨过的坎，只好半是无奈地伸手揽在了苍狼肩上，半是补偿地遂了人愿，将一枚吻轻轻埋进少年人的双唇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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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發表於: 2023-08-24 16: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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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帖被justgreat在2023-09-18 16:30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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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樓發表於: 2023-08-24 16: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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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等苍狼转醒的时候，怀里尚存余温，却不见他梦里还在想念的人。苍狼匆忙掀被起身下床时还踉跄了两步，有些心虚和脸热。等他换好衣装行至府前，才发现竞日孤鸣披着氅袄坐在轮椅中交代千雪孤鸣事务，不时伴随着掩唇轻咳，和千雪催促竞日好好喝药调养的话语。

竞日孤鸣余光中看到红柱旁犹豫着要否过来的的身影，转而望向他，“苍狼想是受了惊吓起晚了，虽然过了早膳的时辰，也命人留了些你爱吃的膳食热在炉上，快去吧。”

千雪孤鸣才留意到来人，也看过去，朝苍狼打了个招呼。苍狼见两人还有事相商，也知趣的没有靠近，脚步一转往膳房走去。

苍狼走开时在风里听见几声语焉不详的话语，似乎提了他的名字，心中有千万疑虑，还是乖乖的去吃了早膳，接着又回房中取来一条兽裘制作的赤色绒毯盖在竞日孤鸣膝上。
苍狼起身，视线落在竞日孤鸣额间那条镶红宝石的金额饰，犹豫后，还是以手背在他脸上试了一下体温，竞日孤鸣被稍低的温度激了一下，抬眸看向他。

“祖王叔好好在府中养病，苍狼和王叔去去就回。”苍狼蹲身替他整理毯子，待用指腹仔细将毛毯慰得平整严实后，才随千雪孤鸣去施发一天份额的赈济物资了。

竞日孤鸣用掌心抚摸着绒毯，认得这是去年秋狩时，苍狼专门为他猎来的一只赤狐的皮毛。绒毯柔软的绒毛被压弯又回弹，痒丝丝的，仿佛在回应他掌心的纹理。他望着苍狼离去的方向，唤来金池推他去书房。

到了夜间，千雪孤鸣盯着竞日孤鸣按时按刻的服了药，确定他真的喝下后，又催人去睡下，讲什么也不让他多劳累，哪怕是用眼睛看看书，或是再提点几句话。竞日孤鸣微微笑着颔首，难得像是合格的病人了。

“千雪如此防小王，实在叫人心伤。”

千雪孤鸣早不吃这套：“以前倒过几碗药，你自己心里有数，早些休息下。”

竞日孤鸣明上答应他，等人踏出殿后又阳奉阴违，唤人备纸笔，恰好碰上翻窗进来的侄孙，也一并唤过来替他研墨。

苍狼清点完兵马粮草，本是想去看眼竞日孤鸣确认人安好，就回自己屋里睡觉的，然而来时的路上碰上了正好离去的千雪孤鸣。什么心思路人皆知的苗王子被他的好王叔拦过肩膀就往回路走，一边还说你那祖王叔好得很呐，根本讲不过他！苍越孤鸣听在耳里不是滋味，越发想见了起来。于是随意托辞了几句自己还有未尽之事，便朝另边跑去。在府中拐弯转了大圈，才绕回到竞日孤鸣的卧房后面，准备走一扇开了缝隙换气的窗棂，半身才翻进来，就正恰好与他的祖王叔对上了。

竞日孤鸣瞧着还在窗台上不知所措的苍狼，眼中浮起笑意，“堂堂正正苗王子，怎也不走正门拜访？”

苍狼还沉浸在一时的窘迫中，坚定眼观鼻，鼻观心地乖巧立于桌旁细心研墨，奈何似有若无的香气始终萦绕在鼻息间，于是眼神不住地往竞日孤鸣脸上飘去。

竞日孤鸣玲珑心思，察觉到时不时留意自己的视线，不由叹了口气，想起自己对这良善若兔的侄孙还有铸智铸计之责。

于是突然地，竞日孤鸣提问起苍狼近日动向，苍狼如实陈述，如果按照计划顺利发放，剩余的赈资还能可发放多少日。竞日孤鸣虽未踏出府邸半步，仍也关注着近来事态。苍狼言道存放赈资的仓库都有兵众轮值把守，况且这几日风雪未小，许是不会有人夜窃。竞日孤鸣摇摇头，循循诱着苍狼自己分析出赈资不足一事该如何善了，抽丝剥茧地领着他思考，又为其分析个中因由，如何推断，又是该如何了解民意民心之所向。虽是正事，苍狼听在耳中却感觉出几分迫切的意味，莫名产生了何物流逝的惶恐感，急忙截断竞日孤鸣的话语，说自己明白祖王叔的教诲和用心，今夜所说的他还要再详思消化，要竞日孤鸣明日再继续这个话题。

苍狼不想延续话题，视线飘忽间无意看向了纸镇下竞日孤鸣正在写的字，试图生硬地将话题转移。

“譬如朝露……来日苦多？祖王叔可是摹写时走神了？”

“小苍狼，多观局势，莫观旁人。”竞日孤鸣将宣纸晾在一边，未应答苍狼的疑问，轻易又讲话头接了回来。

心意被点破的苍狼支支吾吾，手上不知不觉中磨了许多墨，被竞日孤鸣轻轻按在了手背。苍狼看向那截被烛火衬得莹白的腕，又对上竞日孤鸣的眼。

“时辰不早了，小苍狼特意翻窗进来，不是要在此过夜吗？”

苍狼的心没来由漏跳一拍，半晌点了点头，理所应当地又和竞日孤鸣睡进了同一榻被窝。只是这次格外的乖，既没有乱动手动脚，连亲吻也不索需一枚，乖乖地抱着竞日孤鸣就埋在他发间要入睡。竞日孤鸣听着背后佯做规律的呼吸声，手上像安抚孩童一般轻轻拍着苍狼的手背，故意使坏向后仰头，将苍狼的鼻息都挡住。果不其然，不过少顷就听见苍狼动作，将他揽紧之余，还闷着声音喊了声祖王叔。

“怎么了？”

“……苍狼想起临行前，父王的一些教诲，实在想不通，因而难以排解心中的苦郁。”

“王对你有所教诲，自然要多思。”竞日孤鸣以为或是颢穹孤鸣想借苍狼之口，对他说什么话。

“父王同苍狼讲，生在帝王家，不可尽信任何人，哪怕兄弟。让苍狼……也提防着祖王叔，不可过度信任。”

“苍狼是如何想？”

苍狼在竞日孤鸣颈后蹭了蹭，语气真诚：“苍狼明白父王话中之意，可苍狼自小由您带大，自然万分信赖祖王叔，仰慕祖王叔，爱祖王叔。”

“但你终有一天要学会，否则，可会吃尽苦头呀。”竞日孤鸣背对着苍狼，看不见苍狼低垂的神色里盈满的眷恋和思慕。

“让苍狼害怕的不是这些，而是父王言辞之中，处处有为难祖王叔之意。父王明明早就隐晦提及过他此次派发的赈资不足之事，是苍狼没及时听出来……才导致如今两难局面。”

“天不遂人意，是大雪封了官路，苍狼何必苛责自己。”

“但是……”

竞日孤鸣翻过身，以吻安抚此时必然十分矛盾而惴惴的少年，在黑夜中抚摸他的脸，“王会看到他所期待的满意结果的。”

苍狼与竞日孤鸣额头相抵，想继续去寻他的唇，最后只是将脑袋埋进竞日孤鸣的肩窝，“可苍狼并没有十足信心能将此事妥善处理……”

“唉，只以钝石磨剑，次数频繁了，纵使不是利刃，也会自断啊。”竞日孤鸣若有所思，抱着窝在他怀里的苍狼，摸到他颈后薄薄的一层汗珠，用掌心擦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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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樓發表於: 2023-08-24 16: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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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偶尔，只是偶尔，在装病伪真，不胜其苦的日夜里，竞日孤鸣会悄悄萌生出本不应该的念想，如果他死了，一切就干脆的一了百了了。颢穹孤鸣不必再而三的试探，自己也不必夜以继日的悬心惴惴不得安枕。然而他又恨，恨选择布下长线蛰伏数年的自己，恨孤鸣王族唯他受此折磨。这簇恨火的烈焰，交织着王权的重荷，压在他肩头，一压便是近三十年，只是他要结束自己的生命，也不该是由颢穹孤鸣动手。于是他那日走进雪地，在梅花绽开的府库前院里缓缓躺进被雪覆没的枯草地中，望着不断落雪的穹顶，清醒地体会这股钻心蚀骨的寒意。

从一开始，竞日孤鸣便知晓颢穹孤鸣的这批物资粮草不会如此轻易的供他解决灾情。起初，在落雪渐显出不可控的态势时，他从苗北向王都呈去的奏疏便数封不止。颢穹孤鸣的刻意为难是针对他也是试探他，却不至要让苍狼失去这次获积苗北民心的大好机会。与颢穹孤鸣博弈多年，他能推晓颢穹孤鸣并不止是派发了表面上这一批“不足够”的粮资，然而也无法轻易断言一定有同时暗行的粮资。他并不确信颢穹孤鸣会否真正舍得拿自己独子的性命安危试险，试他的底线和后路。

自上次镇退了来府前的激进民众后，北竞王府阶前安静了数日。竞日孤鸣最终松口开放了府库中一部分囤积的粮食和药材用以救济极难之人，且每日只让苍狼一人去监察发放。随行的军队轮值清扫雪道，只是在漫天无休的大雪面前颇为徒劳。千雪孤鸣则留在府内为他调养病体。府中也施行起定食用度，饶是如此，千雪孤鸣在将竞日孤鸣需用的药材配额后，却发现除去已发放的药材，剩余根本不足以支撑竞日孤鸣熬过整个冬季。甚至稀缺的几味用以吊命的药材，也因大雪封路而无处可寻。天寒地坼，雪花漫天蔽野地飘下来，天地都混淆成一片素白。眼见着竞日孤鸣好不容易调理好一些的身子每况愈下，时值壮年但整日泡在书房研习医书的千雪孤鸣属实要因愁早逝了。

大雪难得停了一日，出了太阳。穹苍寥阔而静寂，苍狼头一次觉得北地的天际那么沉，与大地相接一处，仿佛倒扣的碗，轻易就将孱弱的生命压于其下。

北竞王府里，侍从们清扫着雪堆，暮霭的霞光从屋檐流淌下来，滴洒在白雪上，如同点燃一地热火，让雪也泛出流霞似的灿烂。竞日孤鸣拥着厚氅，怀捧袖炉坐在轮椅里，于廊下看被风雪翻修过的庭院。竞日孤鸣偶尔流露出冷漠和疏离，在一片冷红的光中被糅合在一起，裁剪成一块锋利的剪影。

苍狼就在不远的地方看着竞日孤鸣，他看着祖王叔日趋消瘦，知晓他食欲不振，但好在总也勉强吃几口。只是熬煎好的汤药送至唇边还未饮下几勺，便常常因气苦涩口反了出来。即使千雪孤鸣熬药时调了蜜糖进去也无济于事。每晚苍狼握着竞日孤鸣的腕骨突出的手腕，抱着他窄瘦的腰身掂量轻重时，都莫名联想到他初到苗北，那截尚未被雪掩埋的枯手。他的祖王叔要被大雪摧折而死了。苍狼急红了眼眶，心如乱麻，却无计可施，害怕祖王叔一语成谶，害怕那些假设性的发问成真。只在夜晚等竞日孤鸣睡着时，悄声祈祷祖王叔能可熬过这个残忍的凛冬。

“祖王叔，春天就要来了……”苍狼试图抛却那些不详念头，然而当他抱着竞日孤鸣高烧不退的身体时，闭上眼睛便只会喃喃着，不断重复这句话，字音如同贴着喉咙一个个沉重地倒出来，倒进这碗寂静的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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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樓發表於: 2023-08-24 16: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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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狼在竞日孤鸣的书房待了几日，见雪小了许多，决心不能再整日坐而待旦，带上包袱披上雪笠就出府去了。竞日孤鸣还卧在病榻反复烧着，常常睡不安枕，千雪孤鸣开了新的方子，往药里加了两味安神助眠的药材，让竞日孤鸣有时一睡便是整日，因而在得知苍狼孤影只身出府许久未归时，已是日影西斜时分。

竞日孤鸣心中起思忖，唤来姚金池推他去书房，金池服侍他更衣，犹豫片刻还是将心中的担忧说出，金池忧心王爷病体，吹了寒风又复烧。他将袖炉放进掌心，只应到金池贴心，小王不能没有你啊，快推我去吧。金池叹息，又取来一张绒毯盖在他膝头，待替他整理好盖严实了，才将竞日孤鸣慢慢推过去，一边絮絮说起苍狼的近况，说苍狼王子这几日常常待在书房。大雪渐停，残红的夕阳将二人的影子投在墙上，难得的片刻祥和。

竞日孤鸣进了书房，姚金池也知趣地退下。他检查了书阁和桌案，果然先前准备的一幅用以解围的地图不见了，想是苍狼发现，为探实虚一并带走了。竞日孤鸣叹了口气，不知是福是祸。王府府库存粮多寡，数目几许，皆有底册，颢穹孤鸣未必不会有副本，竞日孤鸣自然多留了心眼，不敢轻易开放府库的存粮，更不敢接应私兵的存粮。他在北地深耕多年，一次雪灾的赈资问题，怎会无所退路以应对，迟迟不肯启用，也不过是提防颢穹孤鸣以此为由要他的命罢。

北地以南坐落的一座高山，每到冬日均会封山不得出入，其中养有他的私兵，平日也像普通猎户农家那般生产生活，自然冬前囤积的粮食十分富裕。此前他在教导苍狼时，有意无意的将他引导，故而苍狼此行若是顺利，便能化解燃眉之急，待彼时官道疏通积雪，新一批援助抵达，赈灾之事落幕，除去其中曲折，苍狼便能如颢穹孤鸣所愿，在苗北获得一定的民心声望。

只不知颢穹孤鸣会否起疑这批由苍狼带回的粮食，若是追查，他虽有保身之策，也难免因此影响到他这盘棋的下一子该如何落。

千雪孤鸣却着急担忧，以为苍狼或会冻死在这雪花无眼的冰天雪地当中，抓起笑藏要也出府去寻他，都被竞日孤鸣称病拦下。

所幸天也怜见，不忍这片土地上的子民再蒙灾厄，下了整个冬日的厚雪渐渐小了，甚至将停了数日，士兵与自发援助的灾民们不敢停歇地挖雪开道，紧锣密鼓地清理了半月有余，总算劈出一条道路供军队和粮草运输进苗北。

而苍狼足消失了十日才重新回到北竞王府，同时未负竞日孤鸣所愿，安全地带回了丰裕的粮食药材，补足了行将见底的空缺。离府十日独自到雪原中寻一处未知的希望，苍狼的脸颊冻伤了，身上都有冻疮愈合的痕迹，尤其指骨处明显，透出苍白的红。他不太好意思地将手从竞日掌心抽回，自己涂起冰凉滑腻的药膏，苍狼未去在意一路所吃的苦头，只心情高昂地同祖王叔分享他此行经历，以及奇遇。

竞日孤鸣在苍狼的监督下将药汤饮尽，又启唇含过苍狼递来的一颗蜜饯化去舌尖涩苦，边耐心听完了。他捧着苍狼冻伤未愈的脸颊，仰首在他颊边吻了一下以作鼓励，少年人却不满足，将人抱了满怀，真诚诉说分离十日来的思念与记挂，恋慕与渴望。

“好苍狼，此行辛苦你了。”

苍狼伏在竞日孤鸣膝头，像幼年无数次那样，感受自己脑袋上温柔的抚摸。他睫羽轻颤，在安静而舒适的氛围里，过了片刻就睡着了。竞日孤鸣低下头，拂去苍狼肩头还未融化的雪粒，看着此时此刻这个依然纯善而依赖他的孩子，他一生唯一的孩子——他沉吟不语，若有所思。一些太过遥远的童年记忆，近乎陌生的，从他心灵深锁的罅隙中涌出来。只是吉光片羽，浮光掠影的片段，却让竞日孤鸣陷入了短暂美好的回忆当中。他静静理顺苍狼耳边的几缕发丝，垂着眸，烛光摇曳跳跃在他的睫羽，却照不进他眼中。瞬息万变的情绪河流中，竞日孤鸣更加坚定了。

此后翻过几个春秋，九龙局启，苗疆政变，魔祸乱世。又一年有余，在苗疆国葬这天，叛逆竞日孤鸣伏诛，苗疆政权回归王储苍越孤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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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樓發表於: 2023-08-24 16: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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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临秋末晚，边塞以北之地早已染雪。灰绿色的草地绵延无垠至地尽头与低沉灰暗的天空接壤，早早降下的初雪消融，又零星的点缀在这片大地上。穿着异族服饰的男女们手举各色的绸带围绕着篝火转圈，朝着那金黄的烈焰一迎一退，虔诚满面，翕动着嘴唇唱着悠远绵长的歌谣，庆祝着一年的丰收。

南苗以西，层层秋雨刚过，依旧是青山葱郁，竹叶涛声，天际都泛着湿润的光亮。单夸背负竹篓，悠然自得的缓慢行于山间野路，不时蹲下拨弄丛草，拔出此行要采集的草药。苍越孤鸣站在不远的地方，收敛内息始终怕人觉察，谁料一路随行，伫立凝望，那人都未有半些起疑。山中日渐寒凉，白露早过，寒凉结霜。听见几声轻咳，苍越孤鸣提着心担忧那人会染上风寒，怕是要独身一人缠绵病榻数日。梦里落花，念念不忘，苍越孤鸣跋履山川，才终于寻到这缕藏掩在青山碧水间的单薄身影，与记忆中的昔日身影相较，确是瘦了许多。

苍越孤鸣入神了。此去经年，他在无数个梦回的日夜里，于脑海中一遍遍凝视着竞日孤鸣，将手伸进竞日孤鸣身体里，去翻动藏掩着的脉络根茎，试图也将他看得清晰，每当他要接近一个可能的真相，却怎样都触不可及。难道从竞日孤鸣决定以身入局的伊始，无论如何，自始至终，他苍越孤鸣都不过是他用得还算趁手的一颗棋子？

苍越孤鸣一次次从刀下挣命时复仇的决心有多么决然，来此地剖寻竞日孤鸣真心的意愿就有多么坚定，但他还没准备好——

倏忽风止草静，落叶飞花。苍越孤鸣回过神来，单夸不知何时准备返程，此时正站定离他数步不远的地方，苍越孤鸣至死也不会忘记的那双眼睛看着他，似乎也愣了。是风先动，竹林沙沙作响，苍越孤鸣的目光落在单夸正在收参红线的指节上，率先向他揖礼。

“在下迷路许久，不知先生可知归途？”

……

“小苍狼——你走神了。”

苍越孤鸣回身，露出会心的笑意，解下披风走上前去披于来者肩头，“祖王叔，严冬雪寒，当心染了凉。”

单夸抬手，怀抱过暖炉的掌心还烫热，覆在了苗王按于自己肩头的手，向他传递暖意，也是在无声地回应。他衣着朴素，并未易容，眉眼流转间，仍不减当年风采。苍越孤鸣只是凝视了他须臾，终究没忍住悸动，率先垂首吻在了他唇上。果不其然，冰凉凉的，想是在他出神还未察觉时，便已在此地望他多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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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樓發表於: 2023-08-24 16: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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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越孤鸣现在已经高出许多，轻易就能揽过单先生的肩膀，他揽着单夸向内室走去，又重新坐回案前处理事务，抬眸见单夸只是站在遥隔几步的地方斟茶，定定用视线将人洗礼。单夸似是觉察了视线的逡巡，轻轻向苍越孤鸣投去一眼，见那人有些出神地望着自己，又开口：“王上，单某的脸上可没有现成之策可供参考啊。”

“啊……并非，苗北今年秋收甚丰，无甚问题需要过度忧劳。”

单夸放下茶杯朝他走来，“既然如此，又为何流露出忧思？”

苍越孤鸣起身相迎，牵过他的手放在颊边蹭了蹭，“只是想起来那天在山中遇见，担忧你会因苍狼唐突造访而离去。”

“说离去，如今不也回到了这座华丽牢笼么……可是被苗王陛下连夜拆吃打包带回的呀。”

苍越孤鸣羞窘一瞬，他自认颠沛流离之后，面皮已是万里边城那般厚实，仍不敌他祖王叔三言两语便轻易溃防。他搂着单夸俯身索吻，试图蒙混过关，“不过是怕祖王叔再一次突然地消失不见，届时孤王上天入地，都寻不见踪影。”

“……真不知苗王自何处学来的贫腔，越发熟练了。”

单夸未拒绝，伸手揽上苍越孤鸣颈后，唇齿相依间苍越孤鸣将单夸逼得接连退步，直至后腰靠上桌沿才作罢，本是势均力敌的亲吻，单夸也就此节节败退不得不依苗王之意行事。苍越孤鸣挥袖将桌台上的几本奏疏扫到一旁，搂着单夸施力将他抱高置于桌上，自己则立于他双膝间，倾身将人向后压倒。察觉单夸适时推在他肩头有所阻止，疑惑地止了动作看他。

“确要在此？”

“有何不妥？”

单夸心想，那可有太多不妥之处了……然而箭在弦上，苗王可不打算要听单先生的友好劝解，执意孤行要就地胡来。先是伸手将单夸身上所着的衣物系带拨松了，继而分开单夸的膝弯，让他抬高了腿盘在自己腰际。单夸的掌心抵在苗王肩头，有推拒的意味，然而年轻的王依旧倾覆过来，单夸无奈，也硬不下心推拒，索性自己宽解衣带，主动地扣着苍越孤鸣肩背将自己完全敞开。

苍越孤鸣欣悦祖王叔的信任相托，唇吻流连在单夸的肩颈，缀点出点点红梅。他探指深入，一边吻单夸的脸一边从窄处开拓这具薄韧的身躯，他自小触摸求索，太熟谙也太深悉应该怎样给予怀中这人。要处被琢磨，不消片刻单夸就被摸软了腰身，他支起肩骨若蝶翼颤动，情欲悬于腰腹进退无措。单夸下意识瑟缩着往后退要逃离，后腰却无处可依，只能躬身将重心托付在苍越孤鸣肩头，颤着腿根一手在身后摸索着，将多余东西扫开至一边，好让自己能安心躺下。苍越孤鸣会意，却不肯错失眷恋的亲吻，交叠的体温。抽出湿润的指节，苍越孤鸣捧托起单夸的腰胯往自己贴近，压入的过程附首在单夸耳侧低声隐忍地唤竞日。字音入耳，唤起身心一阵悸动。穴径仍显滞涩，于是苍越孤鸣只浅浅地缓动，单夸清绝昳丽的面容上浮起潮红，眉眼低垂，忍耐的模样，又偏首向王露出脆弱的颈供以品尝。

失了轮回劫的功体加持，单夸的体力不似过往，经不住苍越孤鸣有意温吞的磋磨，于是低声催促了他一句，很快就换来了不遗余力的抵撞。听着声声短促的低吟，苍越孤鸣吻着单夸线条流美的肩颈，阖眸仔细感受这份含在抽撤中的据有和满足，他轻唤着竞日，又寻回一些少年时期的心绪，声音明明暗含起哭腔，身下却仍是沉稳地挺送，穿行在温暖的穴径中，碾过朝令人战栗的好处。

单夸受不太住这样的快感刺激，未经抚慰便泄了身，浅淡的白浊打在两人腹间，顿时让单夸恍惚起来，收紧了穴肉缠附体内的茎身，惹得苍越孤鸣呼吸稍滞，扣着单夸的腰肢抬离了桌面，几乎悬空地狠狠操弄起来。梨木沉桌都随着频率一震一震地晃动，甚至弄掉了几本奏疏，更将单夸逼得进退维谷，终于在一声凄迷的哀喘中被又一次送上险峰。

苍越孤鸣平复澎湃的心绪，放松因攀上顶峰而紧绷的肩背，才徐徐道出，“竞日孤鸣，祖王叔，那一年冬天，吾曾以为，是苍狼的爱将你救活了……”

单夸呼吸之间收缩着小腹，诡异地饱胀感充斥，从中仍品出几分快意，他累极了，抬手抚上苍越孤鸣的脸，“走到尽头，脱不去爱恨缠绵，都是史书注脚罢了。”接着将额头轻轻抵在他肩头，靠在人怀里几欲昏睡。

苍越孤鸣替单夸清理好裹进内殿卧榻的被中，将炭火搅动地翻了红，又一一归置案牍，擦拭干净可疑的潋滟水痕后，回到内室吻了一下单夸柔顺的额发，便又独自出去，阖拢殿门负手伫立廊前观落满庭院的雪景。

苗北今年的风雪似乎也很大。苍越孤鸣看了片刻，不知是在追忆过去那个难熬的冬天，还是仅仅神魂出体了而已。愣神间，隐约在交错的门廊间看见一道金红色的身影，他下意识向前走出两步，雪花落在他的发上，那道身影却很快就消失在了纷飞洋洒的雪花中。

苍越孤鸣想那会是一抹对难以回首的昔日的告别。他曾以为自己永远等不到、找不回他想爱的人，也知晓，往日不可追，经年不再来。能得如今，已是圆满，合该知足。

来日方长，不过去日苦多。

完
搬运一下苍竞十周年的贺文。。赘笔许多试图逻辑自洽，然而能力所限……十周年叨叨了这么长，请大家看兔兔吃竞日小熊猫才是我的真正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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