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10.29 【雀風】心若留（16F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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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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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20-10-29 21: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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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9 【雀風】心若留（16F更新）

閱讀前請見：

嚴格意義上的雀風，即弁襲君X杜舞雩不可逆。

遵循原劇背景，希望能夠圓滿他們之間太多的遺憾。

緩慢更新。

梦是心头郁郁，脑中挂牵，虽则久违，但漠漠的流风回卷，吹面拂鬓，带来这等熟悉的感觉，令杜舞雩不自觉地放任自己下沉，没入早已生疏的梦境之中。

出乎意表地，梦中既非掌死之尊那一条孤絕的血路，又非一剑风徽那寂寥的重负，只有一泓深沉的水光，似暝暝或瀲灧，是五色熠熠，又是幽深莫測，在寂靜中漫衍層層重影，說不出自己是照見這水波，還是被這水波覆沒。

這本是陌生的知覺，但他倒不覺反感，不必想過去或來日，也不必思考是非情義，只是靜靜矚目這灧灧的波光，觸不到手卻猶如當真在握。

然而漸次地，這夢境卻改易了顏色，悄寂失了掌控，一種哀切的聲音似漣漪擴散，自遠及近地遞入耳內。

“……禍風行。”

那聲音如在喟嘆，一瞬間彷彿咒語解封，水光黯淡下去，流動的觸覺不在，魔魅一刻不復再返，與此相對的則是風的感知越發明晰起來，一種隔閡的疼痛自胸前切實縱貫而下，如冰柱切入，又似火燎開。

至少這傷痛並不陌生，他輕易就能回憶起其間由來，燬心原上最決絕的一戰，是他拋卻了生死，決意以身阻攔一場最荒唐的血祭，而結局便是人力不能回天，冰箭傷勢復發，他被暴雨心奴一鐮劈貫，慘澹收場。

暴雨心奴其人，嗜殺而殘虐，杜舞雩不認為自己是會幸運到能被他放過一馬，風雨之仇非死不能解，若暴雨能殺自己而未殺，才是絕不合常理的事情。

那麼此刻，自己當是已然身亡了？

未竟志而殞身，這推斷說不上是否令他悵然，唯有那聲喟嘆牽動了他的心腸，是否是畫眉還願意見他，還願意承認他那一句不離不棄的誓言？

但下一刻，面頰上多了冰冷的觸感，是一人涼徹的指尖停留在他緊閉的眼簾，那聲哀切的嘆音驀地清晰起來：“禍風行，留你在風中，是怎樣一種感覺？”

觸覺是冷的，吐字也是冷的，落在耳內如冰淩消解——語氣固然平緩，終究還是太冷了。

無須臾的停頓，對方繼續了下去：“不錯，是吾不容你死，吾不允許這結局，所以選擇了這一處溯風洞，保証你軀體不損。”

似是觸動了某處隱密的心弦，那聲音忽而變得決絕：“無論你是否願意，吾都要你活下去。待你重睜開眼、看這人世，是將吾視為寇仇還是邪魔都不再重要。”

說著，那冰冷的指尖便離開了他的眉目，轉而按在他心脈處，旋即一股暖流涓涓而下直入體內，流走經脈如東風融雪，杜舞雩直覺體內凍氣都為之一緩，連傷處疼痛都有所削減。

——是神蹟，他恍惚地回憶起這種經歷，當初壯心湖畔，他也曾被類似的力量灌入身體，溫暖的感覺讓他以為治癒了冰箭的遺患，但與暴雨心奴的一戰證明那也不過是一種假象——但這一次似乎不同過去，那暖意無法化消遍體的寒涼，卻一直牢牢旋據在心口，如一焰執拗的燭苗，不依不饒地守護住生命最後的殘留。

“……你曾說過，吾之神蹟不過是魔鬼的交易與戲法，”那聲音再度響了起來，是痛，更近於緊緊束縛的瘋狂，“但此刻，吾唯有這種手段才能勉強保住你的性命——吾不能容忍你就這樣消亡，好不容易我們才再度重逢，好不容易我們才又……禍風行，你是否知道，再見你的那一刻吾的心中是怎樣歡悅，而吾又要怎樣壓逼才能那樣冷酷地看待你？”

短暫的爆發之後，一切復歸沈寂，說不出是過了多久的時間，只知道慢慢地，風再度流動了起來，身體仿若被托舉而起，而那道聲音也消止在決然遠去的足音裡：“吾會救你，無論什麼手段什麼代價，吾都會救你——禍風行，這是弁襲君的誓言！”

那個禁忌般的名字落地的一霎那，如電白穿夜，劈開杜舞雩腦中混沌的生死糾葛，萬千過往一齊走馬燈般紛卷而過，他驟然記起那日玄黃天幕下焚火烈烈暴雨如注，劈下的戰鐮破腥風而來，而在最後一眼的盡頭，他竟忘卻是有一道猝然迸發開來的孔雀華彩。

TBC

[ 此帖被祁琦在2021-03-06 14:36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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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20-11-04 20: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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雀与风，希望你们二人能在仙山能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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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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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20-11-26 20: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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煊赫如逆海崇帆，三十萬赦天祭後，人跡驟減的玄境明都也終於顯出了寥落的跡象，自正殿的殿階下，地擘如往常那般，手托地擘印，曳一襲豐美的孔雀華服，迎逆拂面而來的廉纖細雨，一階一階拾級而上，華貴的珠旒於風中姍姍而鳴，足音叩響卻愈見肅殺。

明都正殿九陛入云，以示天谕居高垂观，接引神旨，悲悯红尘众生——地擘踏上最后一级玉阶，第一次从这里停驻下脚步侧头回顾，在這樣的高度，人間仿如掌上世界，論不得輕重。而风早不复低处柔和，一徑栗烈呼嘯、裹挟而来，漠漠重帷刹那中齐齐飘举，纷漫摇飏之间人影一瞬，他已穿过殿中，立定在地擘座前。

高踞寶座的鳩神練似是等他多時，此刻便緩緩睜開眼來。

朱紅的眼底所匯聚的遠非輕飄飄的不虞二字可以涵括，她自天諭玉座上起身：“地擘，你該給吾一個解釋。”

弁襲君殊無動容地斂下一禮：“天諭，赦天生祭既成，打通三界之大計更進一步，該當一聲可賀。”

鳩神練注目于他，眼底紅色如沈滯的火彩般緩緩流動。

“赦天祭之成，固然可喜，”她慢慢地道，“但如此要事進行之時，地擘又身居何處？”

“吾身居何處，”只有那一瞬，弁襲君分明是笑了一下，“天諭之明察竟得不出結論麼？”

沈滯的火彩驟然迸發了，鳩神練聲一厲，面寒如冰：“地擘！這是何意！”

落針可聞的明都正殿之內，冷然的怒喝如同碎冰濺地，流動的風息都為之一滯，天諭一怒之鋒芒，又豈是常人所敢撄，若在過往，那該是要屈膝、下跪、懺悔，祈求平息神明之怒——然而現今，弁襲君凝目看她，忽覺出了十分的荒唐，失了虔信的信眾，這一怒的份量連往日的百中之一也不能及了，而他此刻看著她，見到的不是衣雪皂龍的華服……卻總是當年她牽著病印、披髮而行，走在黃龍村的血壤。

孔雀眼微微一闔。

天諭的眼底陰晴數易，百十年間一路同袍，彼此真假虛實，能有幾分是不自知？她能問他是何意，是因她不能問他何出此言，而這也正是弁襲君所心知肚明的事情。

良久過後，她略緩下些聲氣，作半步的退讓：“赦天生祭是逆海崇帆與黑海森獄合作的誠意所在，地擘缺席，豈能不令對方心生嫌隙？”

弁襲君淡淡應了一聲：“天諭親身坐鎮在前，三十萬教眾殉身在後，面對如此的誠意，黑海森獄的嫌隙，未免來得太輕易了些。”

半步成了枉費，鳩神練背過身道：“地擘，你吾之間，不需要這種虛言。”

弁襲君不退也不進，卻截斷了退路：“天諭，回答你的問題，意味著你也需要回答吾的問題。”

鳩神練未回頭，只鎮定地疑聲：“你儘可直言。”

長久的靜極之後，闔攏的孔雀眼緩緩睜開，弁襲君容色沉冷，看不出半分心跡，卻有鏽味自喉頭一寸一寸蔓延而來。

那是引樽難澆的一種切痛，自心上銛刀鈍割，他細品這種切痛，是因為這已是他此刻唯一擁有的東西了。

他一字一字慢慢道：“吾去了燬心原。”

而後不留間隙地繼續下去：“燬心原是赦天生祭的必經之路，吾卻見到死印殞身在那裡。”

鳩神練合目：“殉于眾神之大業，吾等的同志終將歸於天上樂土。”

弁襲君漠然道：“吾不明白他為何亡于血誓之地，更不能明白他為何身中暴雨心奴之招。”
錯誤的人，錯誤的時間，錯誤的地點，昭然若揭的答案，鳩神練震怒回身，第二次厲聲道：“地擘，你在暗示吾與此事的關聯麼！”

一蓬盛怒的火焰剎那間燎遍孔雀眼深處的陰翳，旋即舖卷的又是冰刀雪刃般迫人的寒意——無關恚怒或悲哀，一切只變作了純粹空濛的寒冷——他欠身一禮，應承得漠然：“不敢。”

失態的同時鳩神練便意識到自己選錯了反應，她握有四令諦的全新籌碼，但地擘仍有不可輕易制衡的份量，她闔上鮮紅的雙眼，再睜開時已重歸常態：“地擘，死印之仇，吾之痛切不亞於你，但眼下，我等仍須以大計為重。”

“殺暴雨心奴，為同袍報仇，”弁襲君道，“如何會有損於逆海崇帆的大計？”

黑海森獄——自然就是此時最好也最有力的託辭，這並不是她欺騙他，暴雨心奴憑藉圖騰的領悟力得到了玄囂太子的關注，她雖厭煩這樣的狂人，但是順勢而為也無阻礙——她先說了他們的大局，弁襲君的權衡裡就必須負擔起逆海崇帆的重量，這世間，除了逆海崇帆，還有哪裡能予他大展鴻圖的地位與尊榮？

弁襲君的目光深深落過來，不似在探求什麼，而僅僅在凝視她。

忽而，他輕聲道：“他找過你，對麼？”

鳩神練與他對視。

弁襲君並不是當真在問，答案也根本不需要通過這種手段來求，但他依舊輕輕再說了一遍：“他來找過你罷。”

以天諭之超凡脫俗，在這一刻竟也毫無道理地感到微微的滯澀，她在計算措辭，弁襲君卻已確定了什麼那般轉過身去，五指箍住地擘印的底座：“吾自然會以逆海崇帆為先。”

不等鳩神練回答，他又突兀地多問了一句：“幾度寒呢？”

無足輕重的角色，鳩神練的底氣自然充足許多，她輕描淡寫說：“為其妹之死，她竟意圖刺殺於吾，已然反噬身亡了。”

弁襲君並不覺出什麼意外，只是一哂：“如此，四印豈不俱亡了？”

鳩神練從容道：“四印不存，如今還有四令諦，更換手中的棋子，無礙於大業的推進。”

對於鳩神練來說，這是穩賺不賠的交易，四印彼此離心各有死傷，換以玄囂太子心腹的四令諦，無疑是更加強大的助力，又有什麼值得訝異？

但是她不曾等到回答，弁襲君沈默片刻，冷冷淡淡笑了聲，便逕自走向殿外。

殿外是满目的夕色涳濛，雨丝未收，较之来时反倒更急了些，密密地扑人头面，他行下玉阶，珠旒间已凝满了雨露，随步履起伏，便纷纷跌碎在孔雀華服侈麗的長羽中。

蔽路童子不知是什么时候走到他身后的，未曾行礼，只是為他默默张开了那柄黑羽华伞。

弁襲君花了一刻才反應過來，並非是他不知撐傘，只是此刻立在雨中，心内窒闷的压抑反倒才能渗出一丝容人喘息的水汽。

“主人在看什麼？”或許是他的失常，到了蔽路都可察覺的地步，於是出言打破了這沈默。

弁襲君不曾為他的冒昧而動怒，此刻目之所見不過霏霏霪雨、夕樹煙色，玄境明都空空落落，而時入秋序，又本來即是草木凋零的光景了——要問看什麼，原就是什麼都沒有在看的。

但是這樣的景象，又怎會如此肖似久遠之前的那一幕，也是他雨中行來，鬢髮眉睫上都凝結了水霧，雖覺不出冷，卻又有那個人為他撐過了一柄傘。

慢下心來——他猶記得當時的一字一句——心若急了，腳步便泥濘了。

但此刻呢？是心陷落了泥淖，還是早已失去了從容的資格？

弁襲君垂下手，從袖中取出了那塊封存既久的血布。

雖是當年血染而成，但春秋流轉，至於今日，布匹上赤色早已黯淡，其實就連弁襲君自己也很久都不曾見過它了。他習慣了將之落鎖封藏於華麗精美的木匣，就彷彿連同那自當時起就牢牢扎根的心意也一併掩藏於匣中一樣，不必直面，總是這樣輕易的事情。

但是杜舞雩不同，他斷捨的態度那樣堅決，長久以來，他都以為他已經拋卻了當年結義的情誼。直到赦天生祭的前一晚，他也像此刻這般立在壯心湖邊，卻看到杜舞雩血布在臂，行下明都正殿的迢迢長階。

他終於意外得改變了容色，無數的話語幾乎就要衝口而出，而那時，杜舞雩又對他說了什麼呢？

是言盡於此的最後一次勸誡，還是割袍斷義的交絕宣言？

杜舞雩又是否會明白他所意外的、所震驚的究竟是因為什麼呢。

可笑的是，他總對杜舞雩說當年，卻又不想杜舞雩才是最直截了當地焚盡今昔之間糾葛的那一個。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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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發表於: 2020-11-27 09: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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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待下文，孔雀太虐了，希望能讓雀有更好的結局嗚嗚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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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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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樓發表於: 2020-11-27 13: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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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 3樓(弗格斯) 的帖子

會的會的！雀的真心一定能換來好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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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祈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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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樓發表於: 2020-12-03 18: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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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棒的文风，有种原剧的感觉诶~好棒！
期待后续！

珞珈之畔，流風甚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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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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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樓發表於: 2020-12-05 18: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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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關的一度交轉，素來心無旁騖的杜舞雩忽而分出了從未有過的餘裕，讓他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長久以來，自己究竟都忽略了多少東西。

赦天生祭的前一夜，他下定了決意，將當年那一塊血布取出，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對天諭拳拳苦勸，他本不嫻言辭，卻在她面前剖開肺腑。

但他又忘了，以情打動不了無情之人，以理曉喻不了非理的願心，他一篇寸心寸血的自白，反倒是促成了鳩神練對他最終的殺機，如今回顧來，非關悲哀，只有澀然。

然而除此之外呢？

那時他默然訣別了天諭，將這塊彈指百年的血布作為始終如一之心的憑證繫在臂上，不再回頭地決然踏出玄境明都大殿，此夜沈沈，他的心緒卻空明，彷偟憂慮都不復返，因為原是這樣明白了當的事情——既然脫不出這愁城，那哪怕撞碎在南牆呢？

總要有人來做這知不可為的事，總要有人來殉這道義公理的。

每行一步，他的足下便愈堅定，他已躊躇質疑了這許多年，而幸終於不曾到最後都在蒙昧昏沈。

他走過壯心湖落滿夜露的湖堤，心知或是此生最後一次矚目這片曾與畫眉泛舟同遊的浩淼澄波，而後他抬起眼，看見了同樣佇立在湖邊的另一個人。

弁襲君自然還是一如往常，珠旒峨冠，羽氅華服，便是在濃濃夜色中也分毫不減侈麗尊貴的氣度。杜舞雩不知為何立在了原地，定定看著他豐美的側影，他可能有許多年不曾這樣認真地注視過弁襲君本人了。

實則弁襲君與小妹畫眉半分不像，畫眉溫柔和順，而弁襲君淩然的侵略性在他領銜地擘一職之後越發呼之欲出幾成實質，受此壓制，很少有人願意直視地擘，而杜舞雩含蓄內斂，與此等張揚自然迥異。再者，經歷了那物是人非的幾多波折，他對弁襲君的感情已是極為複雜，往往是彼此一照面，便漠然相對，又或乾脆轉身迴避。

明明曾有過同修一場親勝手足的情誼，如今又憾恨他執迷不悟一錯再錯，將千萬人的性命當作可以輕易付之一炬的東西。

他勸了鳩神練，那對弁襲君呢？他復生的這段時日裡，兩人之間的爭執歷歷可數，尖銳的矛盾只是在一次一次加重隔閡，他被迫地領教了弁襲君意志之堅究竟到了怎樣的地步。

他心頭湧起百般滋味，都不堪說，只付予一聲默默的喟嘆，而就在這時弁襲君注意到他了。

他似是有些意外的，轉過身沿著滿陂荻蘆的湖堤向他走來，杜舞雩自然沒有旋踵離去的道理了，索性站在原地等他近前，於是便留意到當時弁襲君的掌中還托了一隻精工細作的木匣。

他的記憶中似乎有一兩次見過弁襲君的這匣子，那時弁襲君總是獨自一人，兀自對著木匣出神，若是注意到他來了，便就把匣子收起來了。

杜舞雩不豫窺探他的私密，自然不曾問過究竟，此刻再見到，腦中卻模模糊糊地有了一線靈光，但弁襲君已經走近，說話的語氣是難得的溫寧：“時辰這樣晚了，你還未休息嗎？”

穠夜之中，湖風裊裊，木葉蕭蕭，弁襲君容色平和，橫亙於兩人之間的裂隙竟彷彿暫時彌合了那般，而到明日又會如何呢？杜舞雩注視著他，終於亦出語關懷：“你亦該早些歇下了。”

這是他誠心的一句話，地擘肩挑逆海崇帆上下重責，他雖不再認同曾經的理念，但弁襲君夙夜的勞心勞力是他一直親眼目睹的。

有時他甚而覺得弁襲君似乎早就做好殉身逆海崇帆的準備，他二人所道不同，殉身之決意反倒是同等的堅定不移。

聽他這句話，弁襲君如有很輕微地笑了一下：“吾無妨。”

起初，杜舞雩以為他還要繼續說些什麼，可那輕柔的三字之後弁襲君便未再出言，夜風輕卷珠旒，碰出玉石悅耳的珊珊之音，那雙魔魅的孔雀眼一直靜靜看他，赤紅翠藍異色雙瞳在暗夜中猶然熠熠，不若一貫的咄咄迫人，卻多了許多他看不清也看不懂的意味，如同借了夜色的掩護，便鬆懈了平日的束縛那般浮現出來。

又或者，只是如此久地不曾這樣彼此注視，他們之間相隔得太多，連一望都是奢侈。

而今夜卻這樣揮霍。

長久的寂靜之後，終是杜舞雩打破了沈默，他直看入弁襲君的眼中，是知會，也是以最開誠布公的坦誠對他道：“明日的赦天生祭，吾不會出席了。”

弁襲君竟不曾動怒，他微微瞬目，平靜道：“為何？”

勸誡多次的言辭，表明多次的態度，杜舞雩並不介意重申他之理念，何況或許這是最後一次：“吾從不贊同犧牲無辜、以雷霆手段造勢，逆海崇帆錯得太遠，還要在這條絕路上走到何時？”

“絕路？”弁襲君笑了聲，“百年來披荊斬棘至此，若吾停步，那才是真正的絕路……”

杜舞雩一聲輕嘆，這是他預料中的反應，天諭如此，地擘自然也是如此，弁襲君的心性，一向從無人能改易，而他在他告知不會出席時沒有發怒，想來已是極難得的讓步了。

他未動怒，他自也不必將他們之間這最後一面變得劍拔弩張，只不過道不同不相為謀，他淡淡頷一頷首，便想轉身離去。

但在他舉步的那一剎那，耳邊清清楚楚聽見物什傾倒跌落的響動，他頓住身形，微訝地垂眼去看，竟然是弁襲君手中那無比珍重的木匣翻落在地，正掉在他足邊。

他有些意外地轉頭看他，不明白他怎會出這樣的差錯，但是弁襲君比他更加震動，那素來不露悲喜的形容全改變了，諸多情緒瞬間全數飛掠，最終匯聚成他根本解讀不出的一種容色，他向前舉足旋即停步，珠旒激烈地搖曳成音，唇間數度開合，卻好像拣不出字句——而弁襲君明明才是嫻於辭令的那個。

杜舞雩從未見過他這種情態，是以純然地驚訝了，他俯下身替他撿起木匣，弁襲君卻都忘了接回去了。

孔雀眼一瞬不瞬牢牢望著他——望著他繫在臂上的那塊血布，或許是先前天色昏暗令他不曾注意到，但杜舞雩一轉身，便直直落入他眼中了。

“這血布……”他極輕地呢喃了一句，不知是自語還是在對杜舞雩說，那神色似是落入深重的迷惘之中了。

一時間，杜舞雩亦是生出了微妙的情緒。

他們三人，縱有當年歃血為盟的情義，如今到底各自漸遠，天諭滿心宏志，地擘深不可測，而將那一面扯裂的血旗存於心中的，是否只餘下癡愚的他一人？

但若是如此，弁襲君的失態又是因何而來呢？

“你還記得這血布，這是過往之情的象徵，也是如今吾斬斷迷茫的鐵證。”沈沈一嘆，杜舞雩將木匣再度送向對方手中，“今非昔比，無論是何道理，都不必再解釋了。”

弁襲君遲滯地接過木匣，纖長的五指緊緊箍住木棱，指骨根根突兀起，宛然是要將匣子捏碎的氣力。

“過往之情……原來你也記得。”他惘然若失地低低應了一句。

杜舞雩不明白他何出此言，更不明白他所指什麼，只是此刻原非敘舊的場合，他也遠無追憶的心境，故而僅僅是點了點頭：“結義一場，同修之情，吾從不曾忘記。”

弁襲君動了動唇，如有千言萬語，偏偏找不出頭緒，但他倏然意識到了什麼，聲音驟冷：“……不對，禍風行，你究竟打算做什麼！”

他寒下面色，倒與平常那個地擘一般無二了，不知怎麼，杜舞雩對這種態度反而才是習慣，他迴轉過身，不再猶豫地舉步離開，將這訣別收以最平淡的一言：“做吾該做的。”

他沒有再停留，沒有再回首，沒有給弁襲君阻攔的機會，自然也沒有再看過他一眼。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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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樓發表於: 2020-12-05 18: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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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 5樓(夜祈滄) 的帖子

謝謝你～因為我最喜歡的就是原劇的雀風，想要努力擬合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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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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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樓發表於: 2020-12-11 15: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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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宣揚的神之垂愛，弁襲君卻遠沒有那般慈憐。

他帶一身肅殺煞氣踏入祆撒殿，如入無人之境，神動嗔恚，是不聞不問也不言，掌中地擘印飛旋而起，凌空化出六賦印戒，攜烈烈電火破空劍嘯，直向暴雨心奴劈斬而來。

他承諾了天諭以逆海崇帆為先，卻不是任憑她借著逆海崇帆拿捏，而杜舞雩這一樁仇，他又怎有可能輕輕放過。

暴雨心奴哈哈大笑，身如鬼魅般飛掠下來，戰鐮平掃，與六賦印戒鏗然相接，神兵利器之間真氣連環氣爆，足下磚石都碎成齏粉。

“這就是你對待損友的態度嗎？”他手中鐮刀左右飛旋，削落重重兇狠的刀影，口中的語氣卻是歡欣、雀躍、偏執的癡狂，“为了一个口中的叛徒，這就是咱們多年的友誼嗎？”

弁襲君周身戾氣，彈指一擊六賦印戒，凜冽劍炁如电掣流光，交織一張奪命羅網，羅網之下道道劍影道道殺機，萬道齊發，如清飈狂捲夷地橫掃，金鐵交振之聲幾乎震碎耳膜。

“本非真誠，”孔雀指拈花般輕柔，卻不偏不倚啄住暴雨心奴鐮刃中央，磅礴內力以接觸點為圓心瞬間爆炸，弁襲君不避不讓，迎逆狂走氣流緊追而上，紫火燎繞掌中神兵，飛劍縱貫，“何必矯情！”

暴雨連聲狂笑，祆撒戰鐮與六賦印戒精準招架，沛然劍氣卻穿體而出，血雨漫灑，血鏽蔓延，盡沾兩人襟袖：“來，來——要殺我，你有這種命嗎？”

弁襲君步旋九宮，五色羽氅隨之飄展開，如錦屏怒張，黑羽片片散逸：“你真以為，你擔得起死印這樁仇？”

滿天飄舞的黑羽似風卷墨雪，不再是凝蹤追擊的幻術，而化為純粹的殺招，作了地擘滿腔震怒的宣洩，暴雨心奴鐮刃之上熊熊焚火，燃盡一重，黑羽卻又再降一重，重重疊疊紛紛漫漫，弁襲君身隱其中，瞻之在前忽焉在後，六賦印戒劃開奪命劍畫，招招直指要害。

黑羽漠漠，魘火烈烈，淋漓下鮮血遍灑，血腥既是刺激弁襲君怒不可遏的殺意，又是催化暴雨心奴愈發旺盛的戰意，雙方早成不死不休的態勢——又或者，這原就是不死不休的本意。

六賦印戒破開血肉，斬斷骨茬，血肉又迅速彌合，骨茬又極速接續，鮮血噴濺在弁襲君臉上，順著尊貴的珠旒向下滴瀝，他一掣劍，暴雨心奴拄鐮大笑，一刀前掃：“這樣哪裡足夠，殺不死我啊！”

電火迸閃，鏗然一聲，孔雀指牢牢鉗住鐮刃，弁襲君竟不曾出劍，只憑單手角力。

兵器被制，鐮刃本身的長度限制暴雨心奴無法以腿上搏擊回敬，但這樣的距離已經足夠六賦印戒發劍中敵，原是武鬥中極端危險的境地，然而暴雨不肯棄兵，強提內力持鐮相抗，僵持的真氣急遽砥礪，在兩人足下捲起滾滾塵浪。

弁襲君進一步，暴雨心奴卻半步不退，兵器之間金鐵格格作響，弁襲君復進一步，眼底森寒：“不死身又如何？無需死亡，吾也要你後悔，吾要你知道……”

“犯上弁襲君是何等的惡報！”

電白過隙的瞬間，孔雀指端劍光倏然暴漲，刀與劍迥異的真力劇烈對衝，岌岌可危的平衡剎那瓦解成龐然的爆裂氣旋，兩條身影一錯即分，祆撒殿中轟然震響，塵沙自穹頂簌簌而落。弁襲君一翻腕，六賦印戒直指向天，神蹟陣法轉動，豔麗美燦的孔雀華光沖天而起，凜凜劍嘯如唳九霄，心知是絕殺之技，搏命的快意幾乎過載，暴雨心奴長笑，掌中戰鐮疾轉，下一刻，無邊魘火燃遍祆撒殿內外，滿目望去已成一片業火之海。

“來呀，我新練好了祆撒大神賜我的刀招，正好提你來試！”他虔敬得如痴，縱恣得如狂，熊熊焚火中一鐮劈下，“魘流斬風雲！”

孔雀眼映染烈烈火光，弁襲君立身火中不動不搖，悲喜千般皆化為殊無動容的漠然，掌中六賦印戒神光愈盛，交轉攀升不絕，霎那間這一劍淵默而落，赦天六罪自火中淩然分海，如勢不可擋的天毀神罰，竟有雷霆之聲殷殷震響。

極招相沖，刀劍火光交匯於一，宛然江海千里歸潮，卻聞一聲轟然震響，飛沙走石中整個祆撒殿都在劇烈動盪，弁襲君凌空而起，運劍化消去對衝的巨力，他凝目去看，唯見塵囂之後翼天大魔親身降下，橫亙於他與暴雨心奴之間，背後一對巨大的蝠翼正緩緩收攏。

弁襲君薄哂一聲，能攔下他和暴雨兩道極招，固然暴雨已經力有不逮，但他的赦天六罪十成之力全無保留，特意選擇這個時機出手，是翼天大魔有意逞能，一展實力作為暗中的要脅。

他冷冷一抖腕，振落劍身上的淋漓鮮血，隨後劍尖拄地，卻未收劍，四目對視時甚至未曾出語。

翼天大魔當先開腔，從容也不容拒絕：“暴雨心奴吾要保下。”

弁襲君一派無波無瀾，看不出心緒：“保下他，你敢代他擔仇嗎？”

翼天大魔不受此激，道：“聖航者必已向你傳達黑海森獄的意圖，弁襲君，你若有疑，不妨請示逆海崇帆天諭的說法！”

弁襲君目下沈沈，細長五指握住劍柄緩緩摩挲，翼天大魔緊緊注目，時刻防他暴起發難，一時間三方俱陷入膠著的態勢中。

天諭以逆海崇帆為他制衡，連翼天大魔都以此暗示，而逆海崇帆，究竟又被當作了什麼？

孔雀眼幾乎淹沒在森森的陰翳裡，六賦印戒倏然調轉而起，翼天大魔方一凜神，弁襲君卻已背劍在後，答應得異常痛快：“可以。”

“但你帶人走前，吾有話要問他。”

六賦印戒未化回地擘印，昭示另一方也必須做出退讓，翼天大魔略一思索，認為終究無必要與地擘公然齟齬，而自己也會從旁監視，是以一頷首，讓開道路。

暴雨心奴擦去口角的血跡，皮笑肉不笑的模樣。

“如何？損友，”他道，“是想聽我講述我親愛的叔叔死前的景象嗎？”

他旁若無人、瘋瘋癲癲地笑了一陣，抬起頭來的時候，甚而帶著幾分天真的蜜意：“可你不是親眼見到了嗎？我如何劈開他的胸膛，他如何一声不出就倒了下去，好像还有點可怜的惊讶，倒是灑出來的血非常温暖呢，損友，你不是都看到了嗎？”

“你不僅看到，你還妄圖阻止我，好大的傻人呀！”他快樂地笑了很久，血沫都從唇邊再度溢出，弁襲君冷眼看他，無動於衷等他笑完。

他道：“是誰告知你，死印會在燬心原？”

“我有必要回答你嗎？”暴雨心奴比劃著鐮刃，“這樣好的一樁買賣，殺掉我的阿叔，就能讓我對祆撒大神的圖騰更進一步，这世间直截了当的事当然愈多愈好啊！”

跳過了為何、如何，只問是誰——暴雨心奴毫無所察，但那又如何？早已心知答案的問題，得到又一次確證的時候，不過是化為再一抔預料中的蝕心腐骨的鴆酒。

明知劇毒，仍要強飲，難道是還存有心底最後一絲幻想，又或拋不開三人結義的情面，還是依舊不能置信——鳩神練會做出這種選擇？癡愚的是誰，不甘的是誰，不回頭的又是誰？

他可以罔顧森獄之勢強斬暴雨，但他做得到同等對待鳩神練嗎？她站在他們之間最超然也最安全的位置，一手稱量逆海崇帆，一手稱量那他棄絕不了的情，自信掌握得如此精準。

而他一足陷仇恨，一足陷絕望，舉步之時，什麼又才是最當先的事呢？

弁襲君再無意去剖析已經沉入深淵的心緒，他沒有回答暴雨誅心的挑釁，只是迴轉過身，足履滿地狼藉，向翼天大魔遙遙走來。

他抬一抬手，掌中神兵重化權印，容色中波瀾盡斂，便回歸了地擘一貫難以測度的姿態：“暴雨心奴居於森獄時，吾可以按下此仇，但森獄接納了逆海崇帆之仇在先，吾自然也有吾的條件。”

TBC

追浴沂之風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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