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9.20 【鱗魚/華寅】謊言之軀（下-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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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378)

樓主發表於: 2016-09-17 01: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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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20 【鱗魚/華寅】謊言之軀（下-全文完）

-概要：臥寅給北冥華講的一個故事。

（上）

紙條上有四個字，是那人飛出來的。

利慾薰心。

海水粼粼，簾幕依依。

層層疊疊之後的，是那神神秘秘。

神神秘秘掩飾的，是那彌天野心。

此時涼巳閣是，彼時浪辰臺也是。

“我道先生今天要講什麼大道理，原來是那浪辰臺上過氣的老故事。”一身金黃絳紫的北冥華玩著自己散落在胸前的散發，專心致志地盯著那尖端，漫不經心地應著。

那簾幕後突然沒了聲音，北冥華卻知道那人沒被他的輕佻氣到，更沒有離開，他只是在輕輕調息。

那人總是那樣，即使說幾個字都能惹來一身疲累，卻仍舊在逞強硬挺。

而自己也總是這樣，裝作愚蠢傲慢引他罵句對牛彈琴，裝作聽不見他的喘息看不見他的疲憊讓他更加自得。

“欲星移在成為師相之前，確實耳濡目染了太多利慾薰心。”北冥華給足了那人喘息的時間，十分適時地兀自開口，“不過我們如此評價他，就好像他真地死了一般，這樣好嗎？”

那人依舊沒有出聲，依舊飛出紙條，依舊只有四字：廿四年前。

“誒呀，好吧好吧，既然一定要講，那先生好歹給我個坐墊呀。”北冥華耍著無賴，挑眼笑道。

這次飛出來的，確實不再是紙條。

北冥華接了坐墊，雙目緊緊盯著那搖曳的簾幕，掩嘴竊笑。

那人總是那樣，親近又疏離。

而自己也總是這樣，故意討要。

*

二十四年前，欲星移十六歲。

他的父親是參知政事*——海境臣子之中，只在丞相一人之下的官職。

說著是為了協助雨相處理舉國大政，參詳各類庶務，實際上只是制衡丞相的權利。

所以說欲星移從小便耳濡目染了太多的勾心鬥角與利慾薰心，絲毫都不為過。北冥華也是。他知道簾幕後的那人更是。

這是皇家的宿命、臣子的悲哀。

當世鱗王多疑，自螭龍的父親以混血出真龍的秘密要脅鱗王、擁兵謀反之後，更是變本加厲。

“作為太子的伴讀，本王希望你能夠克己複禮，賢良方正，有明善治，與太子一同進步，將來可以委以重任。”

欲星移叩首拜謝，心裏卻清楚地知道，這只是另一種制衡：

一方面，將他調入宮中，令他的父親有所忌憚，更好地為鱗王奉獻；另一方面，成為太子伴讀，日後便很有可能成為相位的繼承人，可以平衡雨相一脈的做大。

“成為王者，這些伎倆，應是得心應手。”欲星移對北冥封宇說道。

北冥封宇卻蹙著眉頭，不以為然地看著他。

欲星移聽他沒有反應，疑惑望去，望見的，便是這副不認同的表情，“怎麼？太子另有高見？”

“以誠待人不好么？”北冥封宇不想學、不願知道那些勾心鬥角權力紛爭。

欲星移這下也蹙起眉頭，不以為然地回望他。

“太子天真了。”成為君王必經的那些荊棘坎坷，又有幾個人想知道願知道呢，但總歸要經歷、總歸要承受。欲星移覺得這些事兒，由他來告訴北冥封宇，也總比北冥封宇自己碰了釘子挨了刀子後自己體會來得好。

北冥封宇卻不認同，他覺得那都是他的無端臆想，他的父王怎麼會去挾制雨相與欲星移的父親呢，雨相與參政又怎麼會心有二心呢？

他們二人都覺得自己有理，既年輕又衝動，誰也說服不了誰，便各自都不顧身份、儀態地大吵了一架，然後不歡而散。

欲星移拂袖離去，北冥封宇站在原地——似乎從來他們都是這樣的相處模式，從頭到尾，從小到大。

從那個時候的意氣之爭，到最後的捨身取義。

都是欲星移先離開。

他低著頭，尋找路上的每一塊小石子，然後狠狠地踢飛它們。

北冥封宇恨恨地盯著他的背影，看著他洩憤的幼稚動作，然後悄悄地跟了上去——似乎從來也都是這樣，每一次都是北冥封宇先行原諒然後追上去。

只有一次，唯一的一次。是北冥封宇先轉身、先離開，而欲星移沒有跟上。在金雷村，在那句“恭送吾王回朝”之後。

“欲星移！”北冥封宇在他身後喚著。

欲星移羽翼未豐棱角未鈍，自然氣哼哼地不理。仗著自己比北冥封宇大上幾個月，個子高上那麼一點，長腿邁得飛快。

走著走著他突然感到胳膊被人一拽，猛地拽進了嶙峋的假山之中。

“噓！”北冥封宇神色緊張地貼著他，手還擋在他的嘴前。

欲星移剛想氣哼哼地回他，如果這就是太子讓我消氣的伎倆也太過失敗，便聽見假山旁邊有人在低聲哭泣。

欲星移隨即噤聲。

那是未珊瑚。

他過目不忘，耳聞能誦，自然清楚地記得那聲音。

他扳下北冥封宇貼在他唇上的手，皺著眉頭看向北冥封宇，以疑惑的眼神質問。

北冥封宇則搖了搖頭。

欲星移便靜靜地等著，他知道北冥封宇雖然對於朝堂之事尚存一線天真，但待人接物上卻敦厚純良大方得體，現在窩在這髒兮兮黑漆漆的假山之中，像個偷聽的小賊一般，必然有他的道理。

不一會，未珊瑚的哭聲漸小，才又有一個略微低沉的聲音出現。

彼時欲星移的功力不夠，事發突然，一時也未察覺當時並不是未珊瑚一人，現在另一人突然出聲，不由得嚇他一跳。

北冥封宇見他被嚇到，立刻摟了他，安慰的同時也是防止他出聲驚擾到那明處的二人。

“你莫要再哭了。”

“可是你明明過得不好。”

“那也是我罪有應得。”

“不，這不是你的錯。”

“父親的錯，便是罪者的錯。”

“可是……”

“珊瑚，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我們……”

僅這幾句，欲星移便聽出了一切。

那另一人的身份，這兩人的關係，以及北冥封宇為何知曉卻不作聲的原因。

他定定地望著北冥封宇。

看著北冥封宇鄭重地向他搖了搖頭。

他懂他的意思。於是他沖他點了點頭。

隨即北冥封宇便笑了開，使勁握了握他的手。

欲星移的心中卻沒有北冥封宇那般雀躍。

知曉了這個秘密，對於北冥封宇來說，只是多了一項需要保守秘密的責任感，而對於欲星移來說，卻是多了一個重重的砝碼。

制衡的砝碼。

既然北冥封宇不想學、不願知道那些勾心鬥角權力紛爭，那麼就由他來代行這些骯髒的勾當。

正是：但見丹誠赤如血，誰知偽言巧似簧。

欲星移手中有個錦囊，花花綠綠的很是難看。

他將那錦囊面無表情地塞進未珊瑚的懷裏。

比他小上兩歲，矮上一個頭的未珊瑚疑惑不解地仰頭看向他。

“妳看便知道了。”欲星移懶得解釋，大搖大擺地走了。

未珊瑚等欲星移走遠後，才打開那個錦囊。因為她認得那個錦囊，難看，繡工差，因為繡它的人是第一次碰女紅，因為那個人就是她。

錦囊裏的信很短，約她午時在皇宮正東的牆根處相見，然後遠走高飛。

她仔仔細細地看了好幾遍，然後小心翼翼地毀掉。心臟撲通撲通地跳得厲害，卻不是因為害怕，而是激動。

與此同時她也感激欲星移，冒著這樣大的風險幫他們傳話。

這份恩情她會記得，雖然很有可能日後不會再有機會報答。

那一夜，註定失敗。

北冥封宇在深更半夜猛地推開欲星移房間的門的時候，欲星移就感到大事不妙。

“是你將那件事洩露出去的？”北冥封宇冷冷地看著他，眼中沒有溫度卻充滿失望。

“怎麼可能是我？”欲星移當然不可能說出去，他要的，是神不知鬼不覺地將兩人送作堆，逃出生天遠走高飛——當然他也不可能只是單純地好心，想讓愛侶成雙，他要的，是讓未氏蒙羞，讓一直是雨相左膀右臂，又把持後宮的未氏添個污點。

成全一對戀人，打壓一個氏族。他覺得他的計劃天衣無縫。

“不是你又會是誰呢？珊瑚和狷螭狂現在都被母後扣在宮中了。”北冥封宇純善，欲星移不承認便就真地信了。“母後大發雷霆，說她們未氏一族女子向來聰慧，雖然屈為寶軀，卻一直都在後宮佔有一席之地，生的皇子也都不差，有幾代還做了王，怎麼會出了她這樣一個叛逆的丫頭。”

“什麼？”欲星移突然眉心一跳，被皇后拿個正著，這若是追根溯源，將他帶了出來，那恐怕他要遭殃。

“欲星移？”北冥封宇認識欲星移超過兩年，第一次見他這般不知所措，他推了推他，欲星移仍舊沒作答，他心裏便有了幾分猜測。隨即轉身而出。

欲星移心中正在籌畫著如何推脫，若是推脫不掉又如何將代價降到最低，絲毫沒有注意到北冥封宇的離去。

他在漆黑的房間裏坐了一夜，思考了不下百種方法，更懊惱了為何行動之前沒有這樣百般籌謀千般算計，導致現下這麼狼狽。並且暗下決心，以後一定要更加小心謹慎步步為營。

他算計好了一切，就等著皇后的傳喚，等來的，卻是後宮嘩變。太子北冥封宇差一點因為勾結鱗王的心腹大患狷螭狂而被罷黜。

欲星移在得知這一消息之後，渾身上下如淋冷水，四肢僵硬得就像行走在冰窖之中一般。

這北冥封宇……還真是太天真了。

他已想好對策，又何必替他頂罪。

況且如果真失了太子之位，他這輔佐他的謀士又如何能登相位？

魯莽！誤事！

欲星移氣得拂落了一桌子的杯盤，仍舊覺得不夠解氣般坐在那裏喘著粗氣。

不過氣憤歸氣憤，萬幸的是有雨相及欲星移的父親聯合保舉，太子北冥封宇品行端正，為人善良，雖然幫助了罪民狷螭狂拐帶未氏之女，卻念在其出於好心，並且之前並不認識狷螭狂而保住了太子之位。

並在北冥封宇的求情之下，未氏之女珊瑚也只是被免了秀女的資格逐出皇宮，並未受什麼大罪。

只是那螭龍卻因此更加招鱗王記恨，臉上被刺了罪紋，貶為賤民。

欲星移來接跪了宗廟三天三夜的北冥封宇。

原本疲憊不堪的北冥封宇在見到他之後，強打起精神沖他笑，小聲地在他攙扶他的時候對他說，“你沒事就好。”

欲星移卻別開臉，清了清嗓子，疏離地告訴他，“以後不要這樣了。”

*

“真是無情。”北冥華假意打了個哈欠，他不累，但是他知道那簾幕後面的人筆跡越來越淺的原因。

那人對於北冥華的判詞未置評論便離開不見。

北冥華也不惱，笑眯眯地表示早已料到。他同那欲星移一樣，嘴硬心軟，卻從不把內心柔軟的地方露給人看。也從不把弱點暴於人前，即便是最親近的人。

他訕笑了一聲，摸摸鼻子，“走得也太快了，我曾聽說過父王大婚之日，都未曾露出過笑容，至於元兇，我想知道是不是那欲星移呢。”

隨即他又想到，如果是他大婚，那人會不會依舊在這遙遠的涼巳閣中，淡淡地翻著書，撕著紙條，激不起他心中一絲漣漪。若真是這樣，恐怕他也笑不出來了罷。

-注：
1.參知政事：古代官名。相當於副丞相，其根本目的是為了削弱相權，增大皇權。

[ 此帖被閉目聽花開在2016-09-20 18:47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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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378)

1樓發表於: 2016-09-17 21: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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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

封鱗非冕。

看著這洋洋灑灑的四個字，北冥華笑了，“不知先生這四字寫得這般用力，擲得這般使勁，是否說明先生心中憤懣不平？”

撩撥。日復一日的撩撥。

北冥華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總是喜歡裝作這副浮誇討打的模樣去撩撥那簾幕背後的身影。大概是試探，因為他也想不明白那人在三位已成年的皇子當中選擇他的原因，所以他不停地想要試探。

試探他可以容忍他的愚蠢到何種地步，試探他的計策能帶他前行到何種境地，試探他可以勘破他的偽裝到哪種程度。

因為不安，所以試探；因為想要得到答案，所以不停撩撥。

現下他倒是有幾分瞭解他那父王無限縱容欲星移的原因了。

因為永遠不能安撫他的不安迷茫，所以只能徒勞地一退再退。

北冥華陷入自己的沉思，不期然地又一張紙片輕輕地落在他的頭頂。

“嗯？”他意外這次紙條飛得輕柔，胡亂拿下來放在手心，定睛一看不由得苦笑一聲，“癡心妄想？哈。”

北冥華細細想來，這四個字像是在諷刺欲星移曾經做過的那清明大夢，實則也是在說他自己，“大凡人不做指望，到也不會放在心上；一做指望，便成了癡心妄想，平添時刻難過。”他那好大哥薨掉之前，恐怕他們幾人都沒有動過奪嫡篡位的念頭，現在憑白有了機會，便一個個都起了異心。

就像當年的三王之亂。

若不是他父王差一點被罷黜了太子之位，他那幾個叔叔，恐怕也都沒動過造反的心。

都說即便命中註定尚且還會平地起波瀾，所以世人都在感歎天意難測。恐怕天意難測的原因真的是因為天是故意。

*

老鱗王的健康每況愈下，著令太子北冥封宇執皇戟鎮海四權遊歷海境。

北冥封宇看著手中這把逾似千斤的海皇戟，心中有些複雜。

經歷了那場嘩變，他也變得有些如履薄冰。

雖然那場差點成真的罷黜大多數人都站在他這一邊為他求情，與此同時他也看清了那些沒有站在他這一邊，甚至還有想要捨棄未珊瑚丟卒保帥來保他舉動的他的母親的真實面目。

一場震撼教育。

如果那就是欲星移真實的目的——讓他看清局勢，認清立場，承認宿命，擔起責任——那麼他做到了。

他清楚地知曉了手中這杆海皇戟，既是兵器也是責任更是傳承。

他明白地確認了身邊不管是誰都在玩弄著權力與伎倆，只因為他們生在皇宮。

如果想要在這樣的勾心鬥角相互傾軋下活下去，就只能接受這樣的宿命。

所以他接受了，但與此同時，他也希望，如果有可能，他不想他的兒子們經歷這些。

“一路保重。”欲星移站在宮門外送他，原本欲星移也想要跟隨的，卻被老鱗王勒令留在宮中。

當下他的父親與雨相鬥得厲害。老鱗王怕欲星移遊歷在外脫離他的掌控會讓他難以操縱他的父親，他也怕欲星移遊歷在外萬一不慎落入雨相一黨手中成為對方的籌碼，他更怕夾在兩黨之間的欲星移陪在北冥封宇身邊，為北冥封宇帶來麻煩。

所以這對欲星移少見的“關懷”挽留不是保護，依舊是控制。

北冥封宇現在明瞭了，但他也選擇了沉默，“你也多保重。”他拍了拍欲星移的肩膀。然後像每一次一樣，等著欲星移先轉身離開。

欲星移看出了他的心思，張了張口，想要再囑咐些什麼，便看到貝璿璣牽著太子世子抱著尚在繈褓之中的北冥華緩緩走來。

所以那些話終究還是沒有說出口。

至於北冥封宇在那一年裏遇到了什麼艱難險阻危險困苦，那簾幕後的男人沒有明說，只以四字帶過：江湖險惡。

然而北冥華知道，江湖再險惡，也比不上朝堂的詭譎。

一年之間，欲星移的父親在老鱗王的授意下連連拔除雨相三枚重要棋子，而雨相一黨在反撲之間的所作所為也算不上善舉。

而等雨相那些衝動的朋黨“背著”雨相殺到參政面前之時，才發現，操縱這一切局面的人，並非參政，而是一個未及弱冠的少年。

輕而易舉地將那一夥瞠目結舌的亂黨拿下，欲星移端端跪在紫金殿前，他不想去看老鱗王那張風燭殘年卻仍不減狠戾的臉，幹了這麼多的陰險勾當，卻在當下懷念起北冥封宇那雙清澈的雙眸，欲星移不禁嘲笑起自己來。

少年拜相。

“若是先生，該當如何？”北冥華見了這四字問道。

那簾幕後面沒有聲音，沒有動作。

“若是先生，該如何評斷？”北冥華繼續問道，但其實他的心中已有答案。他替他說道，“棋逢對手，當世罕有。”

緊接著，為繼任者除掉心腹大患的老鱗王，像是心願已了，身體愈發不好，北冥封宇急急從江湖歸來時，也只勉強見了他最後一面。

“欲星移，小心。”那如同枯槁的老人，憑著心中最後一絲對兒子的善意，警戒北冥封宇，看他遲疑卻仍是點了頭後，便撒手人寰。

站在殿外的欲星移又怎會不知道先王的顧慮？他背著手，將先王賜他的，象徵相權的如意握得死緊，攥得肉疼，來提醒自己，從今天開始，他要更加步步為營。

北冥封宇出來，看了欲星移一眼，想起方才父王的話，又想起那場嘩變後欲星移的話，尷尬又疏離地沖他點了點頭，便離開忙他父親的葬禮。

欲星移卻無端生出幾分寂寞，這一年來，他們都變得太多。

而面對北冥封宇的這種變化，是他始料未及，他一直覺得北冥封宇的性子被他摸得透透，他的行動被自己吃得死死，現在卻好似不是這般，他覺得他需要些時間，於是他動用了他一度最為不恥的相位特權，得到恩准出海境遊歷。

始料未及。

北冥華又收到一張字條。

不管是北冥封宇的這番變化，還是日後在中原苗疆所遇到的人事，都是欲星移始料未及。

而海境之中因為他的離去而掀起的巨浪，也讓北冥封宇始料未及。

三王叛亂。

或許一切之中真的有天在故意，欲星移試圖削弱未氏一族而幹的那件“善舉”差點使得北冥封宇的太子之位被剝奪，進而激起了其他三位藩王的反心，所以北冥封宇登基伊始，根基尚淺，又沒了師相在側，眾人皆覺得這是機會。

一場無心的陰謀，像一根無形的絲線，竟然牽出天大的禍端。

與此同時，故意捉弄的老天也同樣因為欲星移的那件“善舉”而生出了些許轉機，感念欲星移傳話之恩，感激北冥封宇出頭之情的未珊瑚在此時站了出來。以她的智慧與力量，在暴風的中心抗衡著那三股實力長達一年的時間。

“她有什麼權力指使王下禦軍？”三王被未珊瑚牽制，戰時拉得太長，虛耗太重，只能暫時和談，派來的使臣直指未珊瑚的身份，想要一舉清君側。

“她……”北冥封宇看了一眼未珊瑚，早在使臣到來之前，未珊瑚就已料到他們會這樣針對她，於是她也早已將應對的策略告訴了北冥封宇。

但此時北冥封宇卻有些遲疑，那代價，對於她來說有些太大。

“王上……”未珊瑚跨了一步，走到他身邊，抬起頭盈盈地看著他，柔柔地笑著，笑容之中卻充滿了堅定與鼓勵。

北冥封宇歎了口氣，“她是本王的貴妃，你們說她有什麼權力？”

“這……”

若是要演戲，就應該演得逼真，幾年來，北冥封宇已經習慣了宮闈之中的真真假假，他強打起精神，握起未珊瑚的手，“珊瑚，你我早先情投意合，現在患難與共，本王卻欠你一個加冕典禮，你不會怪罪本王吧？”

君王一諾便是定局。

此後四方互掣的局面持續了半年，直到欲星移歸來。

“娘娘再聰明，也不過是將將平衡住三王與父王，欲星移還是略高她一籌啊。”

那簾幕中靜了一會兒，又飛出一張紙條：流血灑地。

北冥華挑了挑眉，“怎麼？”

那是連北冥華都聞所未聞的一場禍事。

欲星移在人界並非漫無目的的遊走，他在找人。

鮫人一脈從公子蘇開始便與墨家有所牽連，他的野心，墨家的理念，無處不一致。

他正是借著那鮫人特權，來尋這一視同仁。矛盾卻又沒有別的出路。

結果卻是他在一視同仁中沒有找到兼愛非攻卻落得四死兩重傷的結局。

他想要往海境逃。一路之上他想到，大概所有的人在瀕死之前，都會下意識地往故鄉的方向逃吧，所謂羈鳥戀舊林，池魚思故淵；大概所有的人在恍惚之間，都會想到心中最惦念的那個人吧，所謂念與世間辭，千萬不復全。

他憶起北冥封宇送他出海境的那個早晨，那是個深秋，是個離別的渡口，他們兩個各懷心思，踟躕難進，一個為了未蔔的前途遠走天涯，一個為了沒有結局的約定虛無等待。

他突然有些不舍，卻見北冥封宇拿出一柄利刃。

“這是我遊歷海境遍尋而得的寶劍，我看這劍刃顏色如霜似雪鋒利異常，劍脊琉璃玉珠如吐蓮花，便一直想著帶回來予你，卻沒想到因為父王喪事而一直擱置，現在臨別贈你，帶著好傍身吧。”

欲星移接過，甚是喜歡，在北冥封宇的笑目注視下，起了名字：滄海珍瓏。

若不是這滄海珍瓏，欲星移苦笑了一聲，恐怕他就是那尚賢宮裏的第五具屍體了。

昏迷之間，有人救了他，他心中卻想得是離北冥封宇送他出來的那個秋日清晨只剩不到兩天了。他記得北冥封宇看他的眼神，說話的語氣，堅定強硬：幼時替你頂罪，你欠我的人情，我要你現在償來，一年之期，若有一天延遲，你就別再想踏出海境半步了。

恐怕那個時候，心思細膩的北冥封宇，就看出了他的野心，他的去向，只是因為他一貫的純良墩兒而一直不說。

但他又怕他真地一去不返，所以才難得用那古早之前的人情當做藉口，裝作狠戾地要脅於他。

真是……每每被他勘破心思的自己，在他面前恐怕永遠都要做人失敗。

再次醒來的時候，他才知道，救他的人就是那傳聞中的藥神鴆罌粟，救他的代價就是從他的心口剜一刀取點鮫人血。

反正流了那麼多血，也不差這一碗，他蒼白著臉答應了。

結果就是又在床上躺了六天。

鴆罌粟誇他恢復神速，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失約了。

回到海境，他才知道當年那些無心之舉，惹來了多大的麻煩，這一年之間，不止他在外界受了重大的挫折教育，連在海境的北冥封宇也同樣有所成長。

三月之內，平亂剝權。

他以師相的身份下了兩道命令：第一，鱗族與世隔絕，無需重兵，未免螭龍之亂與三王之亂重演，現削藩裁軍；第二，未免削藩之後外戚作亂，後宮一律不許幹政。

這些在外人看來，都是欲星移從三王之亂中獲取的教訓，立法引鑒，其實根本的目的只是為了讓他能夠更加掌握權力。

墨家污穢，最終還是沒能被他的血洗淨，心中野望，最終也沒能被他的失血帶走。

朝野雖有不滿，卻無人膽敢質疑只用了三個月便平定了長達一年之久禍亂的鱗族師相的話，而自始至終，北冥封宇只以君王的身份下了一道禁令：師相欲星移外出遊歷，逾期不歸，觸犯國法，功不抵過，被圈禁浪辰臺。

遲到七日，圈禁七年。

“原來父皇這般厲害。”北冥華嘖嘖地摸著下巴，“之前看他對欲星移如此耳提面命，好說話得可以，沒想到罰起人來，真是別有情趣。”

情趣，對，他依舊在撩撥那簾後之人，“只可惜先生本就足不出戶，讓我失了效仿父王金屋藏嬌的樂趣。”

說完這話，北冥華哈哈笑著閃避，這一次，飛出來的不是紙條，不是軟墊，而是螺鈿磨成的薄片，鋒利程度不下於飛刀。

“啊啊，原來這就是先生的武器，北冥華受教了，受教了。”

得寸進尺。

北冥華乾笑了一聲，他可不止只想進尺啊，他還想進心啊。

“北冥華只有一事不明，先生如何得知欲星移在外界之事？”

那飛刀停了，緩緩飄過來一張紙條，上面虛虛實實地寫著四個字：可以想像。

只在帷幄之間便可想像千裏之外的驚心動魄，這雨相之子真是令人害怕。但他卻不怕。

“另外還有一事，算不上不明，只是想要得到確切的解答，三王之亂中，雨相與先生，又扮演著何種角色？”北冥華嘴角依舊翹著，眼中卻沒了笑意，他想知道，這近乎攤牌撕面的舉動，那人會做出何種反應，他緊張地盯著那隨著海水蕩漾而緩緩飄動的簾幕。

只可惜，那後面，早就沒了人影。

“嘖，又被他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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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378)

2樓發表於: 2016-09-20 18: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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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

“先生啊，今日我那已淪為階下之囚的好異弟告訴我，他的造反之心在大哥還活著的時候便起了。著實令我心寒膽寒遍體生寒。”

北冥華一直以為他所有的弟弟都和他一樣，兄友弟恭，在北冥觴還在世的時候，即便不認同他遊戲人生的態度也不會真地動什麼歪心思。

卻沒想到異弟這般喪心病狂，明面上以他純正的鯤帝血統招賢納士，暗地裏又四處籠絡外族培養死士。

中流砥柱。一頁飛書傳出，落在北冥華低垂的眼簾上。

“嗯？”北冥華一時沒有猜出這四字背後暗藏的意思。

“三王之亂中，吾父角色。”那簾幕後面突然有了聲音，北冥華瞠大雙目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過顯然如果他現在說出“先生真地是你在說話嗎？”這種愚蠢的問題，恐怕下次他都進不了涼巳閣最外層的簾幕了。他急忙收斂情緒，將注意力集中在手中這四字之上。

中流砥柱，一個多麼正面又褒獎的比喻。但它到底是在讚揚雨相在正統皇權一方砥礪，還是在諷刺他淪為亂黨一夥的後盾？

北冥華一時摸不清楚。

大概是知道北冥華一定猜不透他，那簾幕又一次微動。幽幽地傳出難以為繼的響聲，“作為鱗族，你應該最清楚，所謂的‘中流砥柱’，不過就是黃河裏幾塊挺立在河中、頑固阻擋潮流前進的頑石。”

只這一句，北冥華便恍然大悟。

雨相在三王之亂之前便已不滿欲星移的做派，雖然明知道欲星移和他父親的存在只是遵從老鱗王的命令來制衡自己，但一旦失勢，還是會記恨。只可惜他聰明了一輩子，卻在臨了記恨錯了對象。工具一直都只是工具，棋子一直也都是棋子。不應該遭到無端無由的惡意。該記恨的是那高高在上的、善用工具的王者。該承擔責任的，也往往都是他們。

北冥華打了一個寒戰，他覺得此時此刻，那層層疊疊簾幕背後的男人，就像是一個看遍過眼雲煙的聖者，一個居高臨下的瞰者，置身事外，冷靜自持，無動於衷地評論著他自己的父親。

“欲星移就一直很明白，錯得是體制，而不是人。”那涼薄斷續的聲音又從簾幕之後傳來，微弱得好似在千裏之外。

圈禁第三年的浪辰臺，恐怕也不比當下的涼巳閣好到哪里去。

帷幔重重卻毫無生氣。

北冥封宇在這一年總共造訪了三次。卻只在第三次時才得以見到那緊閉的簾幕之後虛幻的投影。

“唉……師相……”北冥封宇已經做好了再一次吃閉門羹的準備，卻沒想到這一次，欲星移肯出來相見。

“歎息不適合王。”

聽得那久違的聲音，北冥封宇覺得若不是他鯤鱗附體，恐怕都要迸出激動的淚水。

只是他知道，若是在這難得的相見機會時提及別的，恐怕會再一次失去這次交談的機會，“魔世動亂，人間浩劫。本王怎能不憂心。”

圈禁的第一年，兩人心中都有氣，互不相見。

圈禁的第二年，兩人心中都有結，誰也拉不下臉來交談。

但兩年來，兩人在朝堂、政見上的默契越來越深，雖不見面，雖不交談，卻依舊將海境治理得很好。

直到這飛來橫禍的第三年。

“這一年來，王三次造訪浪辰臺，都是以歎息開端，再以歎息結束，若不是王依舊能在海境子民面前保持鎮定，恐怕魔世還未入侵海境，就要先準備投降了。”諷刺的語氣，斤斤計較的算計，無處都不在顯示著欲星移三年來依舊沒有消氣。

能令他一氣三年的人，恐怕全九界都難尋；能縱他一氣三年的君，恐怕全九界也就北冥封宇一個。

“時機未到啊。”浪辰臺那簾幕之後的人緩緩說道。

“時機未到是藉口，也是事實。”涼巳閣那簾幕之後的人輕輕講道。

欲星移在等待時機，並不是海境出兵援助中苗的時機，而是能讓他浮出水面，讓墨家現於歷史的時機。

對北冥封宇說時機未到是藉口，對他自己說時機未到卻是事實。

“那麼先生認為，現在時機到了？”北冥華口中問著，腦中卻在想著，當年浪辰臺上，若是早知今日，他的父王是否還會讓欲星移出世。

“時機到了。”兩重簾幕之後，在不同的時空中，說得竟是同樣的話。

北冥華突然有些寒毛直豎，他會不會步上他父王的後塵，那簾幕中的二人，又是否會有相同的下場。

*

不論北冥封宇多麼不願，他都必須放欲星移出海境。

於公，他要作為鱗族非冕的師相代替鱗王聯合人世對抗魔世入侵；於私，深知他心性野望目標的自己也不想將他困於自己管轄的這一方淺池而日漸委頓。

所以，習慣了洞悉一切卻仍舊不聲張的北冥封宇，將欲星移再一次地送去那個渡口。

“這一次，你若還是失約，就永遠沒有機會再出海境了。”北冥封宇繃著面孔，以最嚴肅的表情最嚴厲的聲音恐嚇著他一點都捨不得放走的欲星移。

欲星移三年來第一次認認真真地回望他。看著他已經褪去青澀，偽以鯤鱗的面容，欲星移想笑，喉間又突然升起些酸澀。有那麼一瞬間他希望時間停住，能讓他短暫地拋去那些負擔那些煩惱那些不切實際的妄想，能好好地再看看北冥封宇。

但也只是一瞬。

不管他是鱗族師相還是墨家九算，都是為了他能夠更好地實現他的目的而依附的身份，所以那些身份所帶來的壓力、責任他擺不脫放不下。

北冥封宇或許知道他在想什麼或許不知道。欲星移再一次地感受到他將他教得很好，起碼在偽裝自己的表情部分，他竟然也有讀不懂他的時候。

“大概是臣做人失敗。光這一項把柄就能讓王用一輩子。”

“哈。”北冥封宇喜歡聽他說一輩子時那種認命又無奈的語氣，“師相且記住，做人失敗不要緊，做魚成功就可以了，無論外界如何，海境永遠是師相的後盾，本王也是。”

北冥封宇抬手握住欲星移的手，然後再一次地看著他轉身離去。

這一次，欲星移遠遠地頓住，回頭看了他一眼。

他這才知道，原來那人一直一直都在他身後默默地望著他，等著他，卻每一次都沒有出聲挽留他。

就這一眼，他需要很大很大的力氣，才能再一次地邁步離開。

*

“因果迴圈。”簾幕之後的那人這次一邊緩緩說著一邊扔出來一枚珍珠。聲音斷斷續續，手上這擲物的力道卻拿捏得很穩。

“這是？”北冥華兩根指頭就夾住了那破空而來的小物——他覺得近年來和臥寅的接觸，讓他的功夫都漲了，怕是每日接那扔來扔去的紙條接得。

“涕珠？先生你哭了？”北冥華隱約猜到這是誰的涕珠，那因果迴圈背後又有著怎樣的故事，但卻依舊在故意撩撥著那簾幕背後冷漠的清俊男子。“真是我的錯啊我本想讓先生在更有情調的地方……誒喲！”

原本在出海境時欲星移便有些壓抑不住他對北冥封宇的情愫。

北冥封宇更是從來都不憚於張揚他對於欲星移的那些情愫。

而一旦情起便好利用了。

於是欲星移有了因金雷村而起的一個巨大的把柄——北冥封宇親自上陣對戰玄狐。

原本只要他死就可以了。

只是因為北冥封宇不舍，於公於私都不舍。

欲星移歎了口氣，遵從了他的暗示，在北冥封宇那佈滿幽蘭色鱗片的臉上啄了一口，然後轉身離開。這一次他悄悄地蟄伏在遠處，看著北冥封宇凝視著王座後面的海皇戟似乎是在回想什麼舊事，面色沉重得可以。然後他也看著北冥封宇抽出海皇戟背在身後踏著沉穩的步伐向著那渡口走去。

欲星移覺得大概北冥封宇每一次去到那個渡口，都是這樣的凝重的心情吧，面對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回來的那種恐懼和惶然。現在換成了欲星移的恐懼與惶然，他突然不想讓北冥封宇去了，他甚至有些痛恨之前的自己為何會有那樣的野心，卻沒有那樣的實力。導致現在要讓北冥封宇前去赴死。

儘管他明明篤定地知道北冥封宇不會死，但還是會疼，還是會付出代價。鮮少有鯤帝一族會強行破開鯤鱗附體，誰也不知道那後果除了能救他一命以外還會有什麼附加的代價。

他帶著擔憂，北冥封宇卻絲毫都沒有猶豫就答應了。

欲星移望著他離開的背影逐漸消失在通往人界的渡口，眼睛有些發脹，險些分不清楚到底是因為北冥封宇逐漸地融入了結界還是眼睛被什麼東西糊住。

在看到北冥封宇“屍身”的那一刻他清楚地知道，這感情他徹底壓抑不住了。

可等待他的，卻不是如膠似漆的熱戀，而是又一場宿命的開端。

青奚宣、法海、一步禪空、錦煙霞，宿命，因果，報應，迴圈。

他以為他不甘就可以改變，他以為他不服就可以掙脫。

到頭來，一切都只是像一個提線木偶般被天意作弄，越是掙動得厲害，就越被纏繞得緊。

他不滿於輪回永世只為守護紫金缽遠離地門，所以這一世乾脆忘了使命；他不奈於人間困苦，所以投胎海境；他不甘於鱗族鮫人只能為相的體制，所以加入墨家；他不屑於墨家永遠蟄伏暗處，所以造反钜子；他認為自己既然已經受了傷，就更應該一條道走到黑，所以與其他九算同氣連枝；他同時又不相信他們，所以搭上了鱗王。

卻沒有想到因為搭上了鱗王所以更要保護金雷村，保護金雷村就要鎮住龍涎口，鎮住龍涎口就要犧牲錦煙霞。

錦煙霞，喚醒了身為法海的欲星移的一絲記憶，就像壓抑不住的感情一樣，記憶也是——一旦有了裂隙破口，即便再小，也會逐漸迸裂擴大直到決堤潰壩。

開閘的記憶卷著他的使命沖刷著他的腦海。

那一系列的不屑、不甘、不奈、不滿之下所作出的選擇，最終還是將他牽回原地。

那一連串的因一個野望而生的謊言和用來掩飾前一個謊言而編出的又一個謊言，皆在金雷村北冥封宇第一次率先轉身離開時被昭於天下，朗朗乾坤下，如果北冥封宇能稍稍回頭，他便能看見、能看清。

可就是那麼的巧合，他沒看。

這具充滿了謊言的身軀，只說過一句真話——阿彌陀佛——便就此別了紅塵。

天是故意。

*

“如果沒有金雷村，如果沒有菩提尊，恐怕現下必不會是這般局面。”那人在簾後喘了喘氣，頓了頓聲，“而吾，同欲星移一樣。”

“……所以先生是在自省前車之鑒？”

“正相反，吾在勸你莫要重蹈覆轍。”

“已經晚了。”北冥華掀起那礙眼礙事的簾幕，大步跨近那人身邊，撩起他的長髮放在唇邊。“父王愛他，而我愛你。”

前車有鑒通覆轍，卻仍一意不悔任孤行，他們北冥一家，都一樣。

不是蠢笨，不是妄信，而是瞭解。

瞭解他們深愛的人，就算會一時糊塗，一時執惘，也終會有想通的一天。

“有一點，先生一定不知道。”北冥華低頭看著那坐在圈椅之中面色慘白神態怏怏的男子，略帶得意地炫耀：“只有我知道的一點，父王在送師相二出海境的時候曾經對他說過，如果他這次再沒有按時回來，就一輩子別想再出去了。”

北冥華頓了一頓，看向臥寅的雙眸中含著流轉的柔情，“我想，我和我的父王一樣。”

你如果奪走我的摯愛，那麼，我便也奪走你的。

我愛你而你愛權，那麼如果你有什麼意外，就再不能得到你想要的。

“而且，我會做得比父王更加徹底。”北冥華可以用柔軟的目光說出狠戾的威脅，光是這一點，就被喜怒形於色的北冥封宇強出不少。

“那麼你認為，吾會和欲星移一樣被威脅？”臥寅拉下他的手，面無表情地問他，“如果吾什麼都不愛，你又當如何？”

如果你用我的摯愛來威脅我，那麼，如果我原本就沒有呢？

北冥華笑而不答。

上丹霄，赴絳闕。

“先生，我們拭目以待吧。”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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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雨九脈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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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09.20 【鱗魚/華寅】謊言之軀（下-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