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5.23 【赤俏】當湖局【3F更新04~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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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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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16-05-11 19: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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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23 【赤俏】當湖局【3F更新04~05】

当湖局

  这世上没有谁是不会改变的。

  就是石头，经年累月地摆在那里都有被青苔满覆的一天，更何况是人。

幕一

  西剑流回返东瀛后，赤羽继任成了流主。给炎魔幻十郎善后的事情繁琐杂乱，除了西剑流内部的升贬安迁，还有将军家与天皇的诘问调查。

处理这些东西大约用了小半年的时间。中原的事情给了将军家合理的交代，该处理掉的人处理掉了，将军府那边安排过来两个人，赤羽从善如流地给了个地位高重，但权力十分无关紧要的职位。将军府的人是无论如何都指望不上的，所以供着就是了，不必太当做一回事，就两个人，还能吃垮了西剑流不成。对于这种处理结果，将军仍有不满，但也不好明说，最终签名盖印，让西剑流在中原的事情彻底了结。

  赤羽穿着青朽色的浴衣，略略敞着襟怀，深红的羽织随意不拘地披在肩上。童子在身后为他束头发，做的并不熟练，小心翼翼地盘起来，觉得不好，又拆开重做。他并不以为意地喝着酒，任由小孩子摆弄他的头发，他养了许多年的老猫在他身旁卧着睡觉，清风卷着樱花瓣飘落在他手中的红瓷酒器中，被他连同露酒一起抿入口腹。骤然从那种忙的头不顶天脚不沾地的处境中解脱出来，这样安安静静的日子居然让他感到非常不适应。

  他晚上与天宫伊织有约，陪她去夏祭的花火会，遂早早打点了，过午时便递了帖子到宫本府上延请出行，请夫人准备，另附上车马登门接送的时辰。

  今年的花火会只有赤羽陪着她来看。

  从前往往是四个人一起来，沿路买许多小东西，最后去神社祈福。如今月牙泪与宫本总司双双客死异乡，月牙岚和爱灵灵去神奈川出差公干，赤羽另给了三天假期，开销全报，只当给补了婚假。身旁人流一如既往地穿梭不息，但四人同行变成两人，不免显得寂寥起来。

  天宫伊织穿着牡丹唐草纹样的留袖，背上绣着宫本家家纹，看起来十分柔顺温婉，明明也有些岁数了，但看起来仍像新妇似的。

  赤羽问起“之前我托人给你送过去的那件衣服，也没有见你穿过。”

  天宫笑笑“那件啊……送给阿紫了。我这样的年岁，还穿粉桃粉樱的出门，成什么体统。”

  这样一说起来，赤羽不免觉得尴尬，倒是把这件事忘了。

  天宫随手拨了拨鬓角的头发“女人的事情，你们知道什么。”说完，去看一旁的摊子了。

  赤羽尽责地陪她在会场中逛，捞金鱼，玩水风船，买了樱花手袋和苹果糖，还给赤羽买了一个狐狸面具。最后去到神社拜祝求签，赤羽抽到的是中平，天宫似乎抽到了上签。

  就算人不在了，该玩还是努力地玩，两个人玩着四个人的玩法，就仿佛剩下那两个仍在似的。没什么意义的自我安慰，但着实也能让人稍稍好过一些。



  赤羽收到宫本身亡的消息时曾经非常纠结要怎么告诉天宫这件事情，琢磨了两天，真的登门去报丧时，她却非常淡定，仿佛早就知道了。她说，她与宫本有传书往来，无论中原那边时局如何，信都不曾断过。前些日子她收到了最后一封信，信上交代了一些包括徒弟教养问题的杂事，她心想，恐怕要不好了。

  赤羽劝她，节哀顺变，日子还要过。

  她低着头，神情淡淡落落的，听到了这个消息，也不像寻常女子乍闻丧夫那样哭天抢地，仍泡了茶，非常周到地招待了赤羽。

  “当然要过，不过还能怎么样呢，他的身后事总要有人出面。”

她说着，神情似乎没所谓的样子，可那折花怀袖下的手却微微颤抖着。她不可以哭，这样的身份地位，当着来客的面就哭起来非常失礼，所以就忍着，忍着，忍不住的时候，就用指甲悄悄掐着自己的掌心，把眼泪收回去。

  赤羽见她忍得辛苦，不好多留，宽慰了几句，茶都没有喝完就告辞了。

  之后她大病一场，好容易将养过来，丧期一过，就以私人事务的名义告假启程去了一趟中原。大约是把宫本的身后事和徒弟们都料理的不错，她回来之后情绪比之前好了不少。

  她在府上举行过一次花宴，邀请了赤羽。席间她握着素瓷杯子，神情看着有些疲倦，清清淡淡地说，总是能过下去的。

  做人总要期望点好事，向前看看，才有力气坚持着。

  乘着星月下粲然绽开的烟火，赤羽和天宫在鸟居外坐下来歇息。

  “你见过总司的徒弟了。”

  “见过了，都是不错的孩子。”天宫望着半空的烟花，略叹息“剑无极，雪山银燕，俏如来……都还年轻着，不到火候，不到时辰。”

  赤羽若有所思地，没说话。

  “倒是俏如来，武学上的天赋跟那两个没法比，但不知道怎么的，总觉得……他跟总司年轻时格外的像。”

  听到印象中的名字，赤羽不免多问了几句：“俏如来？他现在怎样了？”

  天宫略笑笑：“我到中原时，他还在跟苗疆那边的势力周旋，毕竟还是个半大不大的孩子，也说不上好还是不好。无极剑法和神魔一念总司没有传他，我也教不了他什么。”

  赤羽想起当年的俏如来，印象仍停留在温顺好看的少年人上。

  俏如来这个名字到底是谁给取的已不可考，虽然不算风雅中听，但的确非常实在。

  心存慈悲，怀如来大愿；面目姣好，宛如世间好女。

  史家那兄弟三人里，俏如来的貌美相较于小空后来的邪气和银燕的憨厚朴实来说更被江湖人认可，精致的眉目被那安和从容的气质衬着，在当时群众提起史家的长公子来，印象大都只有温文懂事以及长得耐看而已。

  赤羽当年与温皇正斗得你死我活，故对俏如来也如同大多数江湖人一样。见过，有印象，一个挺聪明的小美人，据说身家显赫。大约就像个白瓷人偶，你让他做什么他便做，做的往往都不错，有什么东西教他，他学的很快，人又纯良温顺的，完全没有那个年岁的戾气和叛逆，是个招人喜欢的少年人，但的确也不用太放在心上。后来他离开中原，临走时觉得，那慈悲柔顺的少年人，未来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

  孩子么，要长大总得有个过程。以俏如来的身份地位，一蹴而就地遭罪遭到底迅速成长到能独当一面的情形也不太现实，毕竟他还有爹。史君对待孩子们的态度及想法很矛盾，一方面希望孩子们快些长大，早些安顿下来，该在哪立足在哪立足；另一方面又把孩子护在自己翅膀底下，捧着供着还怕被风吹了被雨打了。啊……当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幕二

  那段据说很长的路，俏如来只走了两年。

  赤羽从东瀛回返中原时，中原的变化之大令他几乎无法想象。比如史家老二终于成长到合乎他年纪的身高与样貌，大咧咧地从父亲的翅膀底下跑出来，甩手做了混世魔王把中原搅合的似魔似幻；比如曾经的老对手不负众望地把自己折腾到瘫痪，寂寞如雪地坐在轮椅上日复一日思考人生；比如魔世，达摩金光塔，鳞族，墨家这些雨后春笋般突然冒出来又突然在当局混的风生水起的势力。在见到已经变成瘫子的老对手那一刻，赤羽大约明白了他这遭回来是蹚了一趟不知道多深的浑水，大约了解了一下局势之后，觉得能做的也只有努努力把这趟浑水搅的更浑。

  之后魔世在群侠欢欣鼓舞热血沸腾的气氛下终于被打黄了。梁皇无忌率领大批魔军回老家，没赶上趟或者没法赶趟的例如戮世摩罗与网中人这样的遗留余孽也在众人狂热的剿魔行动中被摧残得风中凌乱，最后实在受不了了，赶场似的说了点挺感人的临别感言，到底情分一场怎么说也凑合着纪念一下，然后赶紧该死的死，该沉海的沉海，眼睛一闭世界大同。

  然而烂摊子总得有人收拾。

  俏如来对收拾烂摊子这件事已经非常习惯了。从父辈的血缘遗留问题开始，相继收拾过了西剑流的残局，九龙争夺的烂账，如今魔世的残骸遗骨刚推出去，师尊留下的经年旧怨又热热闹闹地找上门来。来一个不行，一来来了五个，并且一副不死不休斗到底的架势，十分令人头痛，但又不得不应付。

  俏如来尚在病中，但该处理的事情一样都不能落下。

  他太过年轻，功体到底单薄些，在魔世呆久了，遭魔气侵染又被魔瘟加身，回到中原时已经亏虚。后来又在各处奔走，引动陈年旧伤，病过一次。彼时赤羽和神田还在苗疆，其他人为了魔世的事情各忙各的，俏如来的消息被尚贤宫封得死死的，一个人在正气山庄挨着伤病，无人问津，差点死过去，要不是黑水城那边凑巧派人来看了一眼，恐怕现在人已经没了。

得知钜子身体有恙，大病没死，师叔们十分挂心。

  他如今是钜子，本该坐尚贤宫主位处理墨家事务，但因身带魔瘟，不能出入人前，故仍一人独居正气山庄，尚贤宫那边每天有令使把要处理的文折奏疏送过来。

  玄之玄比较沉不住气，金雷村的事情之后身份摊开来，也不再藏着掖着，大大方方地以师叔之位自居。得知俏如来大约是活过来了之后，他来过一次，表示师侄身体抱恙，不如先安心养病，局面上的事情由师叔们代理。

  如此直白地说出来，俏如来十分感动，婉然谢绝。

  说的就好像他继任钜子以来真处理过墨家什么大事一样。

  之后俏如来每天要处理的东西变多，除了墨家，还有尚同会的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文书都是尚贤宫送来的，内容在先前也被人看过，重大事项根本就递不到他这里来，小事杂乱繁琐，又不能不做，不做或者做的不好，就会被抓着把柄借题发挥。

  看来那边的师叔们，就是吃准了他病着，又有魔瘟，能兵不血刃地逼死他最好；就算逼不死，每天拿些恼人的杂务和错误的情报拖着他，他也没有办法。

  俏如来把批复给尚贤宫的文书细细看了两遍，确认言辞不会被人挑出错来之后交给令使，示意没什么别的事就回去吧。令使没走，貌似很随意地问起俏如来的起居，俏如来随口答不错，有劳挂心，那人陪着笑，东拉西凑地扯话题，扯得人非常尴尬，直到乌发白衣的小姑娘远远过来，端了碗热过的药给俏如来，俏如来当着他的面漫不经心地喝了下去，他这才收好了碗和文书，带着侍女告退离开。

  赤羽过来时与令使撞了个对面，错身而过时，令使看了他一眼，意味不明的。

  屋子里七零八落地归整过，但一地的纸张书卷铺开，仍是没几处下脚的地方。离几近一些的大约是随手要用到的典籍暗卷，另外还有释道经书，咒法图，以及尚贤宫尚同会送过来的各种奏疏；再往里一些，寝台上也盖满了衣物和书册，中间有一小块空地，大约是夜里扒开睡觉的。

俏如来在魔世之乱开启时便遣散了家里的侍候人，如今的正气山庄虽然被他勉强打理出个形状来，但也只是能住人的程度，庭院里荒草杂芜，世家门第的繁盛光景早已不复见。

  人都没了，家还能叫个家么？

俏如来正趴在堆得满满得几乎看不到还有张矮几的书卷中干呕着。

  药都已经吐出来了，他抬起头，面容苍白，十分勉强地笑了笑“先生来了。”

  赤羽看着他的样子，关切的话到了嘴边又变得说不出口，生生拐了个弯又咽回去，最后也只是把药香递给他，在他身旁坐下来。

  他不便走动，身旁又没人侍奉，所以尚贤宫的令使每天送文书的同时也带药来给他。他开始把药留下，等人走了就偷偷倒掉，后来那人大约是明白过来，就每天赖着，直到亲眼看他把药喝下去才肯走。

  尚贤宫送过来的药怎么能喝呢？

  师叔们不会蠢到真的想把他给药死，不过就是拿一碗药折腾他罢了。药不死，总可以药哑，药聋，药瞎，甚至药成活死人。

  他托赤羽从外面买药，回来自己煎，煎剩下的药渣埋在院子里的杂草下面。荒草成片成片地死了，被院子内外监视的眼线看到，回去通传，第二天各家药铺的药被尚同会收了个干净，魔门世家那边被封锁了联系，意图明显，就是要把他往死里逼。

  送药过来的那位令使，听闻是六师叔的徒弟。六师叔的师尊，曾经把他师尊的师尊逼死了，师尊把六师叔逼死了，现在六师叔的徒弟来逼死他，仿佛合情合理，令人无话可说。

  现在的俏如来没工夫理会师门祖辈间的恩怨。他摸出烟管来抽烟，新配的药香味道很冲，他咳得掉泪，但仍要一口一口地吸进去。

  好好的大活人，总不能真被这么简单就逼死了。

  药能喝下去，也能吐出来。赤羽买不到药，至少黑水城的大匠师还抽烟。

  鲁家不会明着参与墨家的斗争偏帮哪一方，直接把药给俏如来的下场多半就是玄之玄带着尚同会随便找个理由去把黑水城折腾的鸡飞狗跳。所幸鲁家都是实在人，大约是看俏如来还是个孩子，被糟蹋成这样实在令人于心不忍，于是配出药烟来，让神田带给赤羽。

  俏如来抽着烟，神情略不耐，面前一摊奏疏被翻到几乎起火。

  那是过午令使送过来的，上面云淡风轻地写了关于戮世摩罗的处置事宜。

  俏如来被逼得焦头烂额，同胞二弟干脆已经被逼死在了穷途末路，眼一闭跳了海，留下一地惨不忍睹的烂摊子等人收拾。

  奏疏送过来，俏如来看在眼里，心里说不难过是不可能的。难过，自责，乱成一团，但无论如何也不能出面。九算和尚同会都巴不得俏如来主动出来接管这一摊，只要俏如来踏出第一步，他们后面有一万步在等着。

  赤羽泡了茶，问：“真的不管了么？”

  俏如来喟叹着推开面前的一摞奏疏：“想管，可是怎么管。他把孽都造尽了，能得罪的人一个都没落下。师叔就等着我出来管，只要我开一句口，他们立即就能把我活活治死。”他一手搁在几上，端着烟管，心里恼恨着，想起弟弟以前的后来的样子，那滋味真是说不出来“毕竟他们还是没有本事真的把小空给逼死。玄师叔那个性子，要是小空真的死在他面前，恐怕现在我手上的就不只是一封折文，而是小空的人头了。再看看吧……能捞还是要捞，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我弟弟死，再说，小空的事情，最开始到底是我和父亲对他不住。”

  赤羽没说话，也无话可说，他本就不是善于苦劝的人。看着俏如来那疲惫不堪的样子，心里头无奈，同时又觉得挺有意思的。

  这种事放在以前，恐怕俏如来真的就抱着他那天真的慈悲跳到坑里去捞人了，然后被他那几个师叔从头到脚活埋起来，钜子和九算之间的斗争也不会闹到这么麻烦。

  然而如今，诸如此类的想法他大约想过，但终于没有付诸实现。

  人一旦走上一条路，到了某种高度的位置，在许多事情上往往都会陷入一种身不由己的境地。

  哪怕是赤羽在西剑流，也有诸多烦到要死但不可弃之不顾的事情。对于这种事情，久经摧折的军师大人早已习惯了，而俏如来还在“习惯”这个过程中。

  这样的过程漫长而残酷。赤羽看着面前的少年人，这个钜子之位他如坐针毡，很多东西都要现学现卖。学着冷情，学着寂寞，学着沉住气，学着把苦楚和郁卒收拾在心里，学着把重爱的东西撇开得云淡风轻。

  抱持着初衷，不断地学着学着，最终将自己变成了连自己都陌生的人，也仍要义无反顾地继续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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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o我為什麼一定要寫這樣的東西來摧殘我的腦細胞啊……_(:з」∠)_

[ 此帖被樓京在2016-05-23 21:39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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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16-05-17 18: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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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三

俏如来的成长，完全就是给逼出来的。
  经历他师尊那剜心似的教导，一步一步给逼到这份上，稍微扛不住事的，早就抹脖子了。在这之前恐怕连他本人都没有想过，自己还可以这么抗造。

  黑水城送来的烟起了些作用，俏如来感觉好些之后出面与达摩金光塔交涉，得金刚尊相助，暂时压制了魔瘟，赤羽和神田追也在缉残余的黑瞳。一个尚同会把玄之玄拴在了中原脱不开身，暗地里的动作毕竟不可能搞得太大，就算要整死他，总也得有个名目。
  俏如来前脚出了正气山庄，后脚就有人通报到了尚贤宫。
  玄之玄找上门来，责问他为何擅自行动。
  俏如来给玄之玄泡茶，慢条斯理地煮水滤汤，半晌抬头问：“有什么不妥么？”
  “当然不妥，师侄身带魔瘟，贸然行走，难道就不怕魔瘟感染么？”
  “魔瘟啊……”俏如来喝茶“去路上避人而行，回来的时候，金刚尊已经将我身上的魔瘟压制，暂时无虑。”
  俏如来点上一管烟：“师叔来的正好，我也有事要找你。”说着把面前的几封文折推过去“前阵子养病，耽搁下了许多事。近日里我可能忙些，像墨家新一批入门少子的课目规定这样的事情，就不用送过来了，劳烦长老院那边自己看着办。”
  玄之玄道：“钜子更替，师侄继位不久便如此疏懒，少府院的事都不管，恐怕不好吧。”
  俏如来道：“入门少子的事一直都是由长老院负责选拔，现在每天把这些事往我这送，未免说不过去了。”
  “长老大都年事已高，少府院的事情复杂繁琐，拿来给你看一眼，也是怕出纰漏。你师尊尚在时，这些东西每年也都是要看的。”
  俏如来心下冷笑着，想，师尊在时都没见这些人敢出来露一面，现在人没了，拉出来做挡箭牌倒是十分顺手。
  “师叔说的是。不过这样的事既然最终都还是要我来处理，那不如就让长老们安心退养。尤其是忘师叔那样，在苗疆身兼要职，政务日理万机，还要看这些，劳心劳神的。”
  玄之玄大约没想过他会直接提出退下长老院的事，略怔了一下：“长老院地位高重，岂是说退就能退？”
  俏如来神情十分淡定：“只是退养，又没说废掉，地位仍是高重的。但同样的事情，没必要处理两次。现在正值多事之秋，都按照这样的效率来，那墨家真的要被这些事拖累死了。”他说着，略略呼出一口烟气，又道“长老院退下来，以后这些事由我亲自处理，文书也不必多跑一趟尚贤宫，直接让少府院出人送到正气山庄来。”
  玄之玄一时没动作，俏如来看了他一会儿，又道：“就这么办吧，我不方便露面，一会儿我拟一封钜子诏，还劳烦师叔回去通传了，要是师叔有别的事，我亲自走一趟长老院也行。”
  玄之玄严肃着，半晌才干巴巴地笑了笑：“师侄贤德，考虑周全。只是你仍在病中，我们做长辈的总不能太勉强你。”
  俏如来顺手在一旁的熏笼里磕了磕烟灰：“病啊……倒是不要紧了，还多亏了师叔们记挂，那药效厉害，什么病都吃好了。”
  “……”
  “药方可一定留下，不行就供起来，以后师叔们有个什么伤病，就吃这个。”
  看着玄之玄忍到发青的面色，俏如来略笑着，觉得像师尊那样拿话术堵人，居然还挺痛快的。

  这道诏书最后也没真的下下来。
  大约任何组织门派里总会有那么几个长老地位的角色。年事已高，资历深厚，就算平时不直接参与管理层面的决策，但在一些大事上总要经由他们过目。九算对于长老院，一向是能瞒就瞒，瞒不住了就联合忘今焉一起骗过去，毕竟把事闹大了，长老院一旦出面干预，谁都不好看。
  俏如来如今是钜子，再怎么不被放在眼里，真的逼急了，破釜沉舟一道诏书压下来，谁都不能不认。玄之玄之前以魔瘟为由把俏如来困在正气山庄，墨家诸事由九算代政，钜子只在一些杂事上批复，根本不露面，这样的当下，如果俏如来真的废了长老院，那长老们势必要到九算头上讨这笔账，到时候局面没法控制，可真就要热闹了。
  赤羽听着俏如来说，心里觉得这人可真是有意思。说他争吧，他把能让的都让出去了，自己什么都不剩，哪怕被人逼迫到这样的地步，还是一个人孤伶伶地扛着；说他不争吧，真的跟人算起来，他也不会软弱到张嘴吃亏，什么都能计较，而且计较的居然还不错。
  俏如来道：“总不能真的废了那些前辈们，人家没招我没惹我的，我与师叔的事情，拉上长老们垫背，也很没道理。说出来唬着玄师叔罢了，未必能唬住，但至少能他们别忘了我还是钜子。”
气跑了玄之玄，俏如来心情看起来不错，描了一纸快雪时晴，说着话，不觉流露了些柔和的笑容，赤羽略略看过去，那神情仿佛还有点孩子气，教人心底微动，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近黄昏时，神田的消息还没有回过来.将要入夜，正气山庄内外的眼线比白天多，赤羽不方便接应，也只能等着。
  “先生来下棋吧。”
  俏如来从壁柜暗格里捧出一张象牙棋盘，矮几上没有地方可放，干脆就放在地上。
  “这样的情况，你还有心情下棋。”
  俏如来苦笑着：“横竖没别的办法。先生陪我下一局吧……没事情可做，就这么干等着，等得我心里慌。”
  赤羽略笑了笑，把黑子推过去，开局让了他一手。
  俏如来的棋路缓进宛转，总想着把前后左右都周全下来，被赤羽风风火火地杀得丢盔卸甲，一条黑龙在棋盘上半死不活的，最后被掐头去尾吃了个干净，半个时辰的功夫，输了两盘。
  赤羽摇摇头：“你这手棋下的……真是让人意外。”
  俏如来听了，低着头，面上渐渐泛起绯色，怪不好意思的。
  赤羽看了看他，略笑着拾了棋子，重新开了一盘，让了他三个子，可他最后仍是输了。
  两个人都没再说话，赤羽也懒得指点他什么，一直下一直下，俏如来一直输一直输，赤羽拈着棋子，感觉赢得有点崩溃。好在俏如来的棋品好，输了也没什么怨叹的，赤羽拾子时，他就腼腆地笑笑，说让他，也不推脱，但水平有限，让了还是要输，赤羽后来索性也不让了，含含糊糊地跟他下，自己收着手，好容易让他赢了一盘，觉得让他赢可比让他输要难多了。

  自从赤羽回到中原，见过俏如来之后，思绪便偶尔会在少年身上暂留，隐隐约约的，抓的人心痒。
  与当年比起来，如今的俏如来成长得恰到好处，事实上，赤羽心里是很吃这一套的。
  在这件事上，赤羽并非没有经验，他年少时曾与东瀛那边几位世家小姐互传和歌，后来还被某位红极一时的花魁奉为座上宾，但都是交陪过一段时间，就没有了下文。他对美丽但柔弱的人没什么兴趣，但同时也并不钟情于强到无法无天的人。太软弱的人，就是无限地示弱，让人觉得根本就聊不到一起去，那自然也过不到一起去；而太强的人，因为太能聊到一起去了，总克制不住地想与对方争个输赢，最终发展成了对手的关系。俏如来的话，恰好落在了这二者之间。中原的天塌了，他就跑出来撑着，虽然拖泥带水的但做的到底还是不错，却把自己也折腾的一团糟，毕竟他也还没有强硬到那种地步，让人看见了就忍不住想帮他一把，觉得能护着他也是好的。
  赤羽为人并不冷漠，但至今也没有对谁真的留过情，故而那情绪令人感到十分生疏迷离，心动着，又无从遏制。
  俏如来纠结着落子，下得很慢。
  赤羽等着他的功夫，略略打量着他如今的样貌。该怎么说呢，比起两年前，他的眉眼都长开了，颇有几分史君的风逸俊朗，又因为念佛的缘故，并不锋锐，令人感到温顺亲切。是时他病容苍白的，垂着眼帘研究着棋局，那安分从容的情致落在赤羽眼中，倒是滋长出另一段风流来。
  俏如来感到赤羽的目光在他脸上游走，静静地任由他看了一会儿，片刻后，忽然抬起头来，十分坦然地迎对上赤羽的双眼。他的目光很深，眼底浸润着，乍然看过来，那几分颜色真是不可言说。
  “先生，到你了。”
  赤羽淡淡移开目光，复又看了眼棋局，接着琢磨起怎么让他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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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16-05-23 21: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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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四

  墨家行事低调，平时各干各的，鲜少有什么大型集体活动，哪怕是几年一次的新生入门，也不过就是让孩子们在大殿上跪半天，从长老院里随便拉出一个闲着的过去念一遍文稿，然后撤桌散伙该干嘛干嘛去。
  墨子冥诞这件事，就算是墨家最大的典仪了。大概就是钜子率墨家上下在祖祠里祭拜供奉，仪制繁琐盛大，场面热闹。也不知道为什么，过个冥诞，非要弄的跟过节一样。这件事其实不是每个墨家子弟必须到场，除了钜子和几位长老必须到，其他人没事就来，有事就算了。
默苍离曾经说，墨家人最大的好处就是务实，不爱在这样没什么所谓的典制上纠结，走个过场，敬重的意思到了就行。毕竟大家都有那么多事要做，没空在这些东西上较真。

  俏如来忙的昏天黑地，烟都抽得快了。
  冥诞祭祖的杂事不用他忙，但一切事务都得知会他一声；局面上的事情仍僵持着，俏如来手里握着最后一名黑瞳，玄之玄手里握着他脸上的魔瘟。其实两边都巴不得赶快撕破脸结束这场复杂痛苦的拉锯战，但这层要是撕破了，往后要撕的就更多。遂双方都心知肚明，与其跟后面那许许多多可以合理规避的势力撕，还不如就跟眼前的对手撕到底。
  除了局面上的事不得进展，另外比较让人头痛的则是年下的考试。

  墨家的考试，说起来，那罪简直就不是人遭的。
  跟儒家分科分卷的念书方法不一样，墨家的考试，基本上就是没完没了地写策论。一门一卷，分着章节写，限定时间写完，写不完或者字数不够的，直接当掉留级；写完了的就交上去，改不改还要看少府院判的心情，写完了，改好了，最后去少府院参加会辩，会辩通过了，这一门就盖章结卷，才有资格继续念下一门。
  这样的考试，俏如来也要参与。
  在墨家，身份和职位是完全不相干的事情。比如俏如来，就算他的职位是墨家矩子，但也只不过是继承了诛魔之利而已，身份上仍还是个学生，甚至入门时间都不算长，又被困在魔世呆了一年，故而念书的进度也很一般，墨子念了一半，胡非子刚刚开始念。
  俏如来自小由母亲和两位师父教授文武，连学堂都没有进过，根本没见过这种阵仗的考试，心理准备不充足，第一次参加会辩就被当掉了。因为这个，回去被默苍离骂的好几天没抬起头来。

  俏如来的策论早先就通过了，之前收到通知去少府院参加会辩，但因为魔瘟的缘故没去考，现下魔瘟被压制，这一趟算是少府院网开一面给了补考的机会，再不通过就只能留级重新念了。
  赤羽依约去正气山庄替他留守照看方独白，进门看到屋子里比之前更加杂乱，文折在左奏疏在右，中间是厚厚一摞参考书籍，俏如来被埋在这一堆东西底下，已经睡着了。
  少年人的身子很单薄，肩头起伏，睡的并不安稳。
  赤羽从寝台上扯下一张毯子搭在他肩上，动作很轻，但被旁人气息惊扰，俏如来还是很快醒了过来。
  “……什么时辰了？”
  “卯时刚过，你还能再睡一会儿。”
  “啊……不睡了。”俏如来坐直身子，抹了抹脸“得趁人少的时候赶紧过去考了，早点回来批折子，尸子的策论也还没赶完，到这个月初八再交不上的话，就又要重修了。”说着，站起来到一边去梳洗。
  赤羽看着案台上堆得能压死人的案卷，觉得九算想拖住俏如来的话其实根本用不着那么多杂事，多安排几场考试就什么事都解决了。
  “尸子我多少也看过一些，你应付着你的事情，这篇策论不如我帮你写吧。”
  俏如来洗了脸，认真地对着镜子束头发，闻言冲镜子里的赤羽笑了笑：“谢先生好意，不过毕竟是考试，假他人之手未免舞弊，还是我自己来吧。”想了想又道“先生没什么事的话，不如帮我批一下文折吧。”
  赤羽失笑：“策论不用我帮你，倒是让我帮你看折子。”
  俏如来束完了头发，稍整理了一下桌子，把要用的东西找出来：“我实在是忙不过来了……送到我这里的折子都是些很莫名其妙的事，要不就是尚同会的，给先生看了无妨。可以的就拿黑笔画个圈，不行的拿红笔画叉，拿不准的就放着，我回来再说。”说的时候很随意，看起来真的没拿赤羽当外人。
  俏如来收拾了东西，从柜里翻出上课的正装来换，常服解了一半，觉得赤羽还在，就这么当着人家的面脱了不太好，遂又敞着襟怀，自己拉起帷屏来，在帷屏之后换了。
  赤羽略笑着，没多看他，在矮几前坐下，翻了翻那一堆文折，果然没什么大事。什么学生打架留处分，教授升迁调任，甚至还有某某长老的手卷印刷这样的破事，也都一起送过来要给俏如来画圈。
  赤羽想，就每天光盯着这些事，恐怕烦都要烦死了。俏如来不仅没烦死，反而真的都处理了送回去，可见心性的确温顺良善，甚至是有些逆来顺受了。

  俏如来乘着神田的车马匆匆赶到少府院，这个时间来考试的学生不多，寥寥几个，大约是起大早赶着来考完了赶紧回去睡觉的。
  俏如来在殿外的文使处报到签名，文使看了看他，站起来行了个礼，尊称一声钜子。四近的学生们听见了，都悄悄地看他。他们中间大多数人还没见过这一任钜子，本以为钜子大概是如同长老院里那样须发皆白的老头，就算不是老头，至少也该是院判啊教授啊之类的样子。没想到这位钜子居然这么年轻，居然长得还眉清目秀的，居然还要跟他们一起来考试，顿时就觉得钜子也是自己人，一下子亲切了起来。有胆子颇大的女同学，过来同俏如来搭话攀谈，俏如来魔瘟影响他人，便与人保持着些距离聊天。其他的同学看到钜子仿佛很好说话的样子，一时便都凑了过来，围着他说话。
  同念这门的同学年岁基本都差不多，也有小一点的，在一起说的大多都是时下年轻人里流行着的东西。俏如来不懂这些，就听他们说，有人问他，他就笑着摇摇头，说自己对这些并不了解。大家看钜子仿佛真的不谙这些，就七嘴八舌地说，不如下次一起去听戏，或者去尚贤宫的花苑放灯云云，后来不知道谁提起来尚贤宫的大殿台阶太高，此类话题便一发不可收拾，有说课殿里已经开始掉墙皮的，有说上课时椅子太硬还不许带坐垫的，最后还有人说少府院食堂的东西太难吃。
  俏如来仔细听着，心里一一记下来，觉得是不是应该写个折子什么的发下去，帮同学们解决一下这些问题。
  到了时间，文使开始点名，点到的上殿去考，其他人在殿外等着。
  俏如来第一个进去，上殿前跟同学们打了招呼，一开始那个大胆子的女同学，红着脸往他的手里塞了小纸条，就跑开了。俏如来一愣，他并没有这样跟同龄人相处过，有点不知所措似的，但心里又觉得很有意思。

幕五

  俏如来考完拿到成绩下殿出来，外面待考的学生已经把外殿站得水泄不通。他一边庆幸着幸亏来的早，一边绕到后殿，准备从侧门出去。
  这场试考的也算是惊心动魄。大约是补考的缘故，院判们也不管是不是钜子，仿佛挖空心思就是要刁难他，问出来的题十分刁钻古怪，虽然有惊无险地通过了，但想想仍还有后怕。
  穿过长廊，路经含章馆，迎面碰上了欲星移。
  二人照面，俏如来恭恭敬敬地见礼，叫师叔。欲星移看了看他，居然愣了一下，才寒暄起来。

  欲星移是少府院的统教。
  年下考试，学生们累的狗爬兔子喘，其实欲星移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通史考的比其他课目晚一些，策论也才刚收上来，欲星移在含章馆应付着，光是策论就没白没黑地批了两天，然后睡了一下，起来安排会辩的事，看了几个青眼学生的文章，又坐堂讲了两节课。忙了三天，被摧残的整个人都是懵的，踏出含章馆居然觉得恍如隔世，出门遇上俏如来，一时间都没太反应过来这是谁。
  “师侄是来考试的？”
  “嗯，今天考完了法经，过几天还要考尸子。”
  “那你至少要明年才能念到我的课，慢慢念吧。”
  “师叔这是……？”
  “刚下课，一会儿去尚贤宫交趟案卷就回海境了。海境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我。”欲星移苦笑着，又道“难得在少府院看到你，上来喝杯茶罢。”
  俏如来本想推辞一下，但看着跟前面如菜色的师叔，觉得哪怕真的动起手来，他这个状态也未必能赢，略沉吟一下，还是跟着一起上楼了。

  欲星移的公厅是含章馆最北向的一间屋子，本来就没什么阳光，还拉着格窗，角落里摆着一口装满水的大缸，弄得屋里非常潮湿，所以不点宫灯，只有矮几上被埋在案卷底下的两颗夜明珠烁烁放亮。
  欲星移招呼俏如来坐，整理着一桌卷子：“就这些策论，先不说写的怎么样，光是这笔字儿就让人看着难受。我这里几百篇策论要看，里面一半都是这样要费劲看他们写的是人是鬼的。”说着，十分厌烦地把卷子卷了卷，扔到一边去。
  俏如来静静地听欲星移的牢骚，说了句师叔辛苦。
  “辛苦？我当然辛苦。明明考试的不是我，但我比考试都累。啊……我真是做人失败……”欲星移拿出一坛百里闻香，舀出在十分精致的螺壶里，稍微温了一下才倒给俏如来“你法经考过了？”
  俏如来双手接过杯子：“恩，磕磕绊绊的总算过了，拿到了成绩，终于可以念别的了。”说着，喝了口茶“……这是什么茶？”
  “海境特产，百里闻香。说起来，你师尊年轻的时候很爱喝这个。”欲星移回想起来，笑了笑“我念书那会儿特别怕写策论，就拿百里闻香贿赂你师尊，让他替我写。我的法经当时就是这么结卷的，分数还很靠前。”
  看着俏如来略有惊诧的表情，欲星移又道：“想不到吧，你师尊也有为了两坛苦茶帮人代写策论的时候。”说着，仿佛还很得意的样子“他年轻的时候很好说话，虽然是钜子，但其实也没矜贵到哪里去，大家吃一样的干粮说一样的话，后来上了岁数，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就他的舌头毒成那个样子。”
  俏如来喝茶，不咸不淡地说：“还不是被人给逼的。”
  欲星移看了看他：“你这孩子……跟你师尊真是越来越像。别的地方像就算了，嘴巴可不要太像了。舌头太毒不好，容易没朋友。”
  俏如来闷着，还想说什么，但看欲星移那一脸和善的样子，也终于没有说出来。

  九算之中，其实真正要豁命拉他下马的无非只有老的和小的。军长是实在人，性情爽快直接，不爱搞那些弯弯绕绕，明码标价地去跟他谈，谈拢了就没必要弄到你死我活的地步让大家都非常难堪；五师叔的话，不太好说，其实俏如来至今也没怎么见过她，平时不露面，只在尚贤宫挂了个闲职，只知道是位女智者。须知这个江湖，无论是女智者还是女喷子，都是非常让人猜不透的事物。至于欲星移，则根本心不在此，只要不动到海境，其实他是这几位师叔里最好说话的一个。
  茶喝到一半，有学生送过来一摞会辩的试题，欲星移接过来，看都没看一眼，就扔到一边去，和那一堆策论放在一起。
  欲星移交代学生一些别的事就挥手让人先退下去了，他长叹一口气道：“我做学生的时候觉得什么都不好念，怎么会有这么麻烦的课，都不知道要怎么结卷。现在看别人念，又觉得好念死了，这么简单的东西都念不明白的，平时都是怎么上课的？”
  “那师叔当年怎么上课的？”
  欲星移略笑着：“其实当年除了通史，我也不怎么好好上课。上课跟教授呛，下课跟你那几个师叔呛，现在看看其实挺无聊的，但那时候觉得特别有意思。”说起以前的事情，他看起来心情不错“我当时还偏科，只有通史学的好，其他课不爱听就拉着老六老七偷偷跑出去玩，我年轻那会儿刚到人界，看什么都新鲜，玩的特别野。玩的到了考试就发愁，找你师尊帮我写策论，就这样那几门到最后还是差点被当掉。”
  “倒是看不出，师叔以前也挺混的……”
  欲星移笑：“少年人么，哪有不贪玩儿的。老五当年比我还混，天天挖空心思非要看我的尾巴，我不给她看，她就趁我睡觉的时候把我屋里的水都倒了，在房间里的角落床底下都撒上生石灰。我一开始还没感觉出来，第二天去上课，干的晕在课殿上，还是老二把我扔到花园的水池子里去，我才活过来的。尾巴到底是让她看到了，不过因为这事儿她也被那几个院判骂得直哭，要不是你师尊出面帮她压下来，我也不追究，恐怕是要被记处分的。”
  欲星移望着角落里放着的那口盘纹大缸，轻轻喟叹着：“那时候的日子啊……真是无忧无虑的。看着你去考试的样子，就想起了当年的自己。好像昨天还琢磨着怎么溜出去玩，今天就已经坐在含章馆里焦头烂额地批策论了……做梦似的。”
  俏如来喝着茶，望着欲星移：“师叔与我说这些做什么？”
  欲星移收回目光，沉默了片刻，淡淡道：“师侄，做个无忧无虑的学生不好么？”
  “……”
  “我们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抽不了身。但是你的话，仍然是有选择的。”
  “我还有什么选择？”
  “退一步，只做个学生，等结课了到尚贤宫去任职，你还可以有安稳的一生。”
  俏如来淡薄地笑了笑：“这样的选择，师尊有过吗？”
  “有过，可是他最后还是没有这样做。”
  “那师叔为什么觉得我会这样做。”
  欲星移望着他，言辞间是有诚恳，但那诚恳俏如来在心里衡量着，甚至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你还这么年轻，还有很多可能。”
  俏如来放下杯子：“没可能了。我可以这么做，我也可以选择，但是这样对师尊来说太悲哀了。他一生奔波，风雨飘摇的，如果我退了，那他这一生算什么？”
  欲星移苦笑着：“我就说，干什么让我来劝，就好像我劝得动一样。唉，我真是做人失败……”
  俏如来站起来：“不早了，我回去还有很多事要做，不打扰师叔了。”
  欲星移没说话，只点了点头，也没有要起身相送的意思。俏如来走到门口，又突然叫住他：“百里闻香你带回去一坛，给你师尊的。”
  俏如来迟疑了一下，还是回头收下来，并道了谢。

  少年人啊……总是有太多的理想，太多的抱负，太多不能对不起的人，压得自己很累，但仿佛总能执拗地坚持着不肯放下。等到些年岁的人，看多了风雨，某一天终于觉得累了，想放下的时候才发现已经无论如何不能脱身。但如果可以回到年少的时候，同样的选择，恐怕仍要重复。
  欲星移继续喝着茶，神情略有空茫。
  这一生究竟算什么呢？
  想来想去，所有的理由，却都是为着另一个人和那深海彼端的过度。
  风雨飘摇地奔波一生，都是为别人活着，而他自己居然还很满足于这种境况。
  可真是……做人失败。

===============================
不造有沒有人在看，可不可以求個評論呀_(:з」∠)_
我也真是做人失敗……

應劫而來，隨緣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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焚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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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126)

3樓發表於: 2016-05-24 12:32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隨意日常的筆觸，可是描寫了可是俏驚天動地的爭鬥><~~
一路走過了過往情仇糾葛，如今的俏淡然的從容，卻又隱忍的叫人不捨~~
很喜歡那段下棋最後，赤羽心底打著主意要想法子讓俏贏的描寫
沒有承諾沒有邀功，就是那一瞬間的決定~~
魚仔回顧以往學生時代的樣子也太喜感了WWWWWWWW

PS.想問作者大人，是不是字體轉換還是什麼問題，文句中一直有漏字，求完整版!!!!!!Q口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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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43)

4樓發表於: 2016-05-24 13:18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有唷，有在看(妙麗式舉手)
很精彩也很喜歡所以有點不好意思打斷...

很喜歡對欲星移的描寫，處處可見的用心與排佈，比方房間擺設、求學時期與提及默蒼離和軍師的手法與情節，

總歸是智者也凡人，總也有那麼些的掙扎與堅持，
因此越是顯那些細節情感可貴又迷人了，

這真的遠比只能高度仰望更要動人太多。

我實在受到感動與文字間的溫柔多情，
謝謝你的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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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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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97)

5樓發表於: 2016-05-25 03:34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引用
引用第3樓焚鶯于2016-05-24 12:32發表的 : vmvFBzLR
隨意日常的筆觸，可是描寫了可是俏驚天動地的爭鬥><~~ ("OAPr\2dw
一路走過了過往情仇糾葛，如今的俏淡然的從容，卻又隱忍的叫人不捨~~ p'gb)nI
很喜歡那段下棋最後，赤羽心底打著主意要想法子讓俏贏的描寫 sllzno2bU
沒有承諾沒有邀功，就是那一瞬間的決定~~ pL! a
魚仔回顧以往學生時代的樣子也太喜感了WWWWWWWW jM]d'E?ZL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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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喜欢> <
话说有缺字情况吗！完整版的在我的微博和lofter都有发0 0如果有需要的话发地址到你信箱可以吗？

引用
引用第4樓常靜于2016-05-24 13:18發表的 : 9qr UM`z$g
有唷，有在看(妙麗式舉手) Ew]<jF|.#
很精彩也很喜歡所以有點不好意思打斷... p-,Ii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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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喜歡對欲星移的描寫，處處可見的用心與排佈，比方房間擺設、求學時期與提及默蒼離和軍師的手法與情節， PyFj@n
'l|R5
....... SRItE\"X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