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3.11 [缺俏]野狐鬼話 By:臨天野狐外道第一 7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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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16-02-29 20:37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03.11 [缺俏]野狐鬼話 By:臨天野狐外道第一 7F

替友人發文哦，作者首發是在Lofter。
下面放授權：

P,'%$DLDg
野狐鬼話 *.|%uf.
CP：缺俏（缺舟X俏如來）

>>>野狐鬼話第一
　　“少爺，前面渡口被洪水沖沒了，水路已經走不通。”
　　一個僕從打扮的漢子，大約四十五六歲，身高體闊，面方無須，對著一輛寬敞舒適的馬車，恭敬回報。
　　車內沉默了一下，隨即有聲音傳出，“福叔，前面渡口的百姓，可有傷亡？”
　　被喚作福叔露出一個稍顯無奈的表情，少爺什麼都好，就是心太仁慈。史家一門將帥，忠君護國，捍衛邊疆，這才得以流傳百年，成為幾朝名門。家主雖也樂善好施，代代修橋鋪路，卻也沒如少爺這樣心地純善。
　　史大福不用想，若他回答有人傷亡，少爺必要暫停趕路，為這裏死去的百姓念經超度。
　　想到這裏，史大福不由抱怨那些和尚神棍。少爺本來好好的，光頭和尚非說什麼少爺與佛有緣，不吃齋念經活不過加冠，硬是將少爺渡入佛門。累得史家老太太一年也見不上長孫一次，逢年過節將夫人罵個血淋頭，但不聽那和尚的話，又怕一語成讖，害了寶貝孫子，於是整日悶悶不樂。老太太不開心，府上誰敢高興？
　　史大福回顧起少爺不在這十五載，不由為自己鞠一把辛酸淚，無他，怎麼想怎麼是沒過過一次好年罷了。
　　另一邊，馬車內的人等了一會兒，不見僕從答話，疑惑道：“福叔？”是出了什麼事嗎？
　　史大福回過神兒，連忙道：“沒事沒事，老僕就是想想該怎麼回稟少爺。”
　　“照實回稟即可。”
　　史大福眼角一跳，特別想給自己一嘴巴，他怎麼就忘了這位大少爺聰敏早慧，全京城都有名，這一句話的不妥，就被瞧出心思，再不敢有心欺瞞。但想起臨行時老太太殷殷囑託，提拔他做管事的老爺已經三個月音訊全無，還有他從小看著長大的二少爺和三少爺突然不知所蹤……史大福咬咬牙，說什麼也不能讓少爺在這耽誤行程。
　　“發水哪有不死人的，少爺，趕路要緊。老太太、夫人……還有老爺、二少爺、三少爺，他們還都等著您呢！每年除夕，老太太和夫人就會找出少爺小時候的衣服，看著看著哽咽起來，眼淚止都止不住。還有老爺，雖然事務繁忙，老僕見到過好幾次，老爺在少爺房門前駐足歎氣，想來也是在想念少爺。二少爺和三少爺現在還會問，大哥怎麼還不回來？”說著說著，史大福眼圈也紅起來。
　　“祖母，父親、母親，還有二弟、三弟，精忠也想念你們，唉……”
　　“老僕知道少爺心中不忍，但少爺既然離開佛門清修之地，就應該以孝道為先。這裏百姓自然有官府、鄉紳去管，少爺只是路經這裏，如果貿然插手，被言官知道，老爺怕是不好過。”
　　沉默一瞬，馬車內的人妥協道，“好吧，精忠答應就是。”
　　史大福一聽，大公子向來言出必踐，不由得松了口氣，抬起袖子去擦一頭汗水。
　　就在史大福懸著的心落地之時，馬車內又傳來聲音，“福叔，上個月母親去西湖玩的高興嗎？”
　　史大福擦著汗，不假思索的回答道，“回稟少爺，夫人上個月一直留在府中，沒有去西湖。”
　　“這樣啊，那母親有去城郊的普照寺進香嗎？”
　　“也沒有，夫人最近都在府內的佛堂誦經。”
　　史大福一說完，只聽啪嗒一聲脆響，抬起頭時馬車簾布已被撩開，顯出內中之人的模樣。
　　一身白衣配玉帶，一張俊俏面孔，一頭異於常人的白髮……
　　“福叔，是祖母讓你瞞著精忠嗎？”震驚失措過後，史精忠撿起掉落車上的水晶佛珠，拿在手中緩緩握緊。
　　“什、什麼？”史大福驚得後退兩步，剛擦過的額頭，又冒出一頭汗。
　　“是父親出事了，對嗎？”
　　“老爺很好啊，沒病沒災的。”史大福心虛的擦著汗，絲毫不敢抬頭看史府的少主人。
　　“父親若沒有出事，母親怎會沒去西湖散心。”
　　“因為……因為…………”
　　“福叔，你還要瞞著精忠嗎？自從我入佛門帶發修行，祖母就不願意看母親吃齋念佛，偶爾會去普照寺進香，卻不會開放佛堂給母親。”將剔透的水晶佛珠繞回手腕，俏如來皺了皺眉，道：“一定是家中出事，母親不敢稍離。福叔你一直催促趕路，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對祖母、母親多有提及，對父親、銀燕、小空卻一帶而過，並且沒有詳細描述，一路上還有意無意避開人多口雜之地。是家中沒有主事人，是父親出事了，銀燕小空也不在……福叔，這幾個月，究竟發生什麼？”
　　史大福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語帶哽咽，“少爺，求你別再問了，老夫人下了禁口令，不准老僕多言。老夫人和夫人一切安好，史家也沒什麼不妥，這一點老僕可以發誓，句句實言，絕無假話。”
　　俏如來沉默片刻，妥協道，“好吧，精忠不問。我們繼續趕路。”
　　史大福連忙點頭，“老僕這就去找嚮導，換走陸路。”
　　“嗯，去吧。”說著，俏如來撩起門簾，滿腹心事回到馬車中，靜靜地，不再講話。

　　“福叔？”
　　俏如來揉揉額角，緩解剛睡醒的疲倦。
　　“福叔？”
　　再喚一聲，四周還是靜悄悄的，無人應答。
　　俏如來終於察覺異樣。他生來就與常人不同，胎髮雪白，毫無烏色，長大之後更是滿頭白髮，惹來許多異樣目光。但也許上天為了補償他，又給他遠超同齡人的敏銳與聰慧，所以即便有人對他形貌指指點點，他有不喜卻不會真正介懷。
　　而面對眼下這種情況，俏如來也未失冷靜，腦海中瞬間就推測出數種可能。他最先否定的就是史大福背主，畢竟與史家四十餘年的主僕情分，而且是他父親信任的忠僕。史家一門忠烈，選用僕人也是，不忠不足以入史家。而且……
　　“一旦開始懷疑，便處處是疑點，處處懷疑。”
　　俏如來將窗簾掀出一點縫隙，夕陽有如即將燃盡的火燭，似乎隨時都會熄滅，讓世界陷入黑暗。
　　“晝夜交替，這個時間……啊，不好！”他必須離開馬車，找個安全的地方過夜。
　　山中多野獸，尤其是洪水過後，那些因為暴雨減少進食的野獸一定十分饑餓，雨停之後必會外出捕食。若是碰到虎豹，俏如來自認尚能逃跑，若是運氣不好，碰到饑餓的狼群……
　　俏如來不由得脊背發冷。
　　拎起包袱，確認手腕上水晶佛珠還在，俏如來抽出一把匕首，下了馬車。
　　拉車的馬匹打了個響鼻，大眼睛忽閃忽閃的看著它面前一身潔白的俏如來，似乎非常好奇。俏如來摸了摸這匹駑馬的額頭，接著幾下隔斷韁繩和馬鞍，說：“上天有好生之德。山路並不適合你走，所以你不能跟著我走，而拉著馬車，你必然也跑不快。你知道回去的路嗎？記得的話就趕緊下山去吧。快一點，知道麼。”說完，用力一拍，將馬匹趕走。　　駑馬似乎聽懂了俏如來的話，點了點碩大的腦袋，嘶鳴一聲，沖著來時的方向，撒足狂奔，很快就不見蹤影。
　　解決一樁心事。俏如來緊緊包袱，想起臨睡前嚮導介紹，不遠處有一座廢棄的寺院，雖然年久失修，但經常有過路的旅人落腳，遮風避雨，阻擋野獸，應該不是問題。
　　放離馬匹耽誤不少時間，夕陽又沉下去一節，天色也更暗了。
　　俏如來心知不能再拖，順著路快步前行。
　　忽然，遠處傳來動物的叫聲，咕咕的聲音似乎是山雞野雉。
　　俏如來行走的動作微微一滯，這個時間還有山雞活動嗎？疑問如螢火閃過一瞬，然而時間緊迫無暇細思，俏如來只得按下疑惑，專心趕路。
　　白色身影離開之後不久，草叢晃動，一只狐狸叼著一只山雞跳出來。漸黑的夜色下，狐眼冒著瑩瑩綠光，盯著俏如來離開的方向，看起來十分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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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16-02-29 20: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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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02.29 [缺俏]野狐鬼話 By:臨天

>>野狐鬼話第二

　　在天色完全落入黑暗之前，俏如來終於找到嚮導口中破廟。
　　進入破廟，俏如來立刻察覺，有人比他先到。因為火光暖意，在山間冰冷的黑夜中，尤為顯眼。
　　吃力的關上掩好寺廟大門，俏如來刻意加重腳步聲，避免誤會或者突然出現，嚇到他人。
　　火光在正殿，俏如來自然朝著正殿走去。
　　一推開門，俏如來就招呼道：“這位壯士，介意搭個夥嗎？”
　　誰知回應的卻是一道清越嗓音，裏面有一點詫異，也有一點笑意，“壯士？你在跟我講話？”
　　俏如來望去只見那人，華衣美裳，玉冠銀飾，手執白笛，背負寶劍，面容俊朗，表情平和，唇帶笑意，除了一頭跟俏如來一樣異於常人的白髮之外，單看這身裝扮和氣度風華，比還俗的俏如來還像世家公子。
　　一瞬間驚訝之後，俏如來立刻收回詫異的目光，他知道這種目光有多傷人，怎麼還用這種眼光去看別人。心中懊悔，俏如來立刻改口並且道歉，“抱歉，請先生原諒俏如來的無禮。”
　　“俏如來？”
　　“啊、是，在下叫做俏如來。”
　　“如來，我佛？”
　　“不是那個意……”
　　“你好，在下文殊。”
　　“哈？！”
　　看著俏如來一臉驚呆的表情，說話的人不禁笑出聲，“抱歉，一時起了玩笑之心，是我不對。在下，缺舟一帆渡，你可以叫我缺舟。”
　　“缺舟一帆渡？”俏如來念了一遍，好像想到什麼，但又沒能抓住。
　　“正是。看你一臉沉吟，怎樣，是這個名不好嗎？”
　　缺舟收起白笛，撿起一條枯枝，撥了撥火堆。
　　“沒有不好，只是覺得這個名字頗具禪味。”
　　“何來禪味？”
　　俏如來在火堆旁坐下，斟酌字句，說著自己的體悟，“苦海無邊無舟可渡，唯有一帆慈航引路。”
　　“你是佛門中人？”缺舟側過頭看向俏如來，目光之中多少帶了一點審視的味道。
　　“帶發修行，如今已還俗。”俏如來坦然回看，問道：“先生也是嗎？”
　　“我像嗎？”反問一帶而過，缺舟適時收回目光，指著殿門外漆黑的夜色，道：“天色已晚，你有帶乾糧與淨水嗎？”
　　“有半月食水，先生有需要嗎？”俏如來從包袱內摸出兩個硬邦邦的白饅頭，把其中一個遞給缺舟。
　　缺舟搖搖頭，他本不需要這些，在這座山中，更不可無謂浪費。
　　“準備這些乾糧，你是打算獨自一人翻過勾叉嶺嗎？”
　　“勾叉嶺？”
　　“就是我們腳下這座。”
　　說話的時候，俏如來正捧著冷硬的饅頭，一時不知該如何下口。糾結片刻，想著是不是該強行下嘴，俏如來忽然感覺溫暖的火光被人影遮住了。
　　“缺舟先生？”
　　看著俏如來不明所以，一臉恭請指教的神情，缺舟先生點點頭，自然的拿走饅頭，掰成兩半，分別串在禿樹枝上，遞還給俏如來。
　　俏如來接過樹枝，從善如流的烤起饅頭。
　　經此一事，缺舟乾脆挨著俏如來坐下，拍掉手上的灰塵，說道：“你一定沒有自己出過遠門。”
　　“讓先生見笑了。”作為十指不沾陽春水，即便入佛門靜修依舊因年年香火鉅資免除勞作，特權階級代表人物，俏如來有點心虛，也有點羞愧。
　　帶發修行十二年，他從未做過繁重的勞動，除了抄寫經書，也就是幫忙掃掃寺院，連家傳的武學都漸漸落下，別說外出行走，很多常識還是歸家途中漸漸拾起。
　　“繼續我們之前的話題，你是打算一個人翻越勾叉嶺嗎？”
　　“不是，俏如來本想繞過勾叉嶺，前往京城。”俏如來停頓了一下，轉過頭，對著缺舟說道，“先生神情嚴肅，是出了什麼問題嗎？”
　　“你……”缺舟皺了皺眉，也轉頭看向俏如來，“你走岔路了。這條路不是繞過勾叉嶺的路，而是進入勾叉嶺的路。”
　　俏如來回過頭，饅頭已經烤出香味，他咬了一口，慢慢吃。
　　“你似乎一點也不驚訝？”
　　“驚訝不能解決問題，缺舟先生呢？為何會出現在這？”
　　“我為何不能出現在這？”
　　見對方避而不談，俏如來也十分知趣的不再詢問。橫豎缺舟先生並無惡意，而人總有一些不想讓別人知曉的事情。
　　俏如來吃了一個饅頭，又喝了一些水，算是解決晚餐。
　　距離平日安睡的時間還有很久，閑來無事，俏如來就開始觀察這座正殿。一入門注意力就被缺舟先生引走，到現在為止，他還不知道這座廟供奉的是哪一位佛陀。
　　走到正對著大殿的位置，俏如來才發現，這座正殿供奉的並非是佛像，而是一尊騰雲駕霧的龍。
　　這是一間佛寺沒錯，為何會供奉龍？俏如來不禁疑惑。
　　“時間不早了，你還不去休息嗎？”聽見響動，閉目養神的缺舟睜開眼。
　　“白天睡得多了，現在反倒睡不著。”見火堆燃得不旺，俏如來就對缺舟說道，“火焰暗了，俏如來去是一些枯枝吧。”說著就要轉身離開正殿。
　　還沒等俏如來邁出一步，缺舟已不知何時到了對方身後，一把拉住俏如來手腕，將人拽了回來。
　　“缺舟先生？”
　　俏如來疑惑，望向缺舟先生，卻見對方神色嚴肅，不似玩笑，心中有點忐忑。
　　“這個時間出去，你也許就沒命走回來。”
　　“俏如來只是去院中拾取枯枝，不會離開這座寺廟。”
　　“我猜，他們也是這樣想的。”
　　缺舟伸出手指，指向院落中某處。
　　俏如來順著望去，卻只有樹影婆娑，一片漆黑。俏如來再度疑惑的看著缺舟先生，示意他什麼都沒看到。
　　缺舟又換了個方向，這一次是茂盛的草叢，比之前稍近一些。
　　俏如來又順著望去，只見草叢茂密，似有點點白色夾雜。還未看清，忽而天空遊來一片烏雲，遮蔽星月，三光盡掩，更是什麼都看不清了。
　　見狀，缺舟蹙了蹙眉，回頭看向俏如來，卻見對方臉色煞白，顯然是看到什麼了。
　　“不要離開正殿。”囑咐了一句，缺舟就將俏如來趕回火堆旁邊。而自己則站在正殿門口，望向漆黑的院中。
　　就在俏如來退開那一霎，殿外滿是荒涼雜草的院中，忽然出現一雙雙冒著螢光的綠色眼睛，由慢至快，眨眼間整個寺廟周圍似乎填滿了這種眼睛。泠泠冷光，一瞬不瞬，它們直直的盯著佛殿，顯露出既渴望，又躊躇的情緒。
　　直到缺舟望過去，原本棕色的眼中綻放一絲金芒，似祥和、似寂滅，又似萬丈光明合為一瞬。氣勢未起波瀾，佛殿四周陰森詭譎的氣氛就已如雲開霧散，一掃而空。
　　雙方隔著黑暗對峙。
　　眼睛的主人略一遲疑，那一雙雙令人汗毛豎立的詭異綠瞳便接連消失。
　　不是退卻，而是不甘放棄的退回黑暗之中，等待機會，只要佛殿中的人稍有鬆懈……
　　缺舟仔細的掩上殿門，這才松了口氣。但再睜開眼，已如尋常。
　　“先生早已看到了。”
　　俏如來抿著唇，指尖一顆一顆撥動佛珠，好像是安定心神，又好像是在無聲超度。
　　看到俏如來臉色終於不再那麼蒼白，缺舟撿起一條枯枝，折成三段，添入火堆。
　　“看到什麼？”
　　“那些角落裏的骸骨。”
　　“是，具體不知有多少，但絕對不止兩處。”
　　俏如來突然覺得渾身發冷，這座寺廟竟然有這麼多死人，究竟是什麼意料之外的變故，讓這些人連一卷草席都得不到。
　　而那，也許就是這座寺廟荒蕪的原因。
　　“這座寺廟裏，究竟發生過什麼……”
　　“不知，”缺舟合上眼，緩緩說道，“看那些死人骨頭，死到骨頭都可以打鼓了，想來是許多年前的事。”
　　沉默了一下，俏如來說道：“缺舟先生，用死者的骨頭打鼓，很不禮貌。”
　　“哈~”
　　“嗯？”
　　“沒什麼。啊對了，被你打岔險些忘記，這裏只有你我兩人，需要輪流守夜。現在決定一下，你是要守上半夜，還是要守下半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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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16-02-29 20: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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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02.29 [缺俏]野狐鬼話 By:臨天

>>>野狐鬼話第三

　　商量之後，俏如來自告奮勇，決定由他來守上半夜。
　　缺舟乾脆從閉目養神過渡到閉眼睡覺，而俏如來要守到半夜，在約定好的子正叫醒他。
　　雖然他不需要休息，但連日積累的疲勞在精神上帶出濃濃倦意，仿佛是在彰示他仍無法脫離凡體桎梏。
　　對於缺舟來說，恢復精神最好的方法就是入定。而到了他這種程度，隨時隨地，無論何種姿態，只要他想，就可以入定。
　　俏如來坐在火堆前，慢慢往裏面添加枯枝，但枯枝數量有限，他算了一下，按照現在火焰燃燒的速度，所餘數量必然不足以支撐到天亮。
　　而他也不能出去尋找可以燃燒的枯枝柴火。
　　歎了口氣，俏如來拾起一條枯樹枝，將散開的火堆一點一點收攏，將其維持在一個不甚明亮的程度。這樣縮小範圍，既可以減少消耗，也可以延續熄滅時間。
　　接著，正當俏如來打算將缺舟先生移到火堆旁邊的時候，封閉的殿內忽然吹來一陣冷風，陰森怪異，吹得俏如來一身熱汗轉涼，汗毛豎立。
　　呼啦呼啦。
　　似乎是紙窗被吹動的聲音。
　　俏如來握緊手中的水晶佛珠，一顆心卻不停下墜。
　　佛寺正殿供奉佛陀，青燈長明，燃香不息，關上正門，一絲風也不會透入，又哪里來的紙窗呢？
　　退一步來說，即便是有，也是封死假窗，怎有可能被風吹開？
　　越是細想，越覺得驚悚。
　　俏如來佯裝鎮定，不動聲色地將睡熟的缺舟先生擋在身後。
　　環視四周，火堆忽明忽暗。
　　忽然——
　　陰風驟起，明滅不定的火堆霎時熄滅！
　　整座佛殿，頓時陷入一片黑暗。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俏如來倒吸一口冷氣，盡他最大的努力，總算沒有失聲喊出來。便是他再怎樣早慧聰敏，降生這十七年來，還從未遇到過如此波譎詭異之事。
　　也許……有鬼。
　　就在他這個念頭升起一瞬，面前無盡的黑暗之中，綻開一朵幽冷的藍色火焰，隨之而來的是一張披散頭髮的青色鬼面，眼中血絲滿布，猩紅的舌頭垂到胸前，一襲黃色襦裙破破爛爛，沾滿血跡。
　　而襦裙下麵……果然沒有腳。
　　俏如來怔怔的看著眼前這一幕，毛骨悚然。如果他低下頭，還會發現雙手在不停打顫，往日如玉一般細膩，當下卻比冰雪更冷。
　　一滴冷汗滑落臉側，俏如來張開嘴，卻不知該說什麼。
　　念佛經嗎？佛門修行這些年，他從來也沒學習過伏魔咒語啊！
　　猶豫之間，鬼女已飄到俏如來面前，她抬起頭，露出一張猶帶血淚的臉。
　　憂愁哀怨的眼神，望向俏如來。
　　“朔……夜，是你……回來了嗎？”
　　一句話出口，四周溫度再降三分。
　　“你……終於回來……帶我一起離開嗎？”
　　鬼女再近一步，俏如來幾乎能清楚的看到，血紅的長舌之後，脖頸上那一圈猙獰的勒痕。
　　她是被人勒死，還是上吊自殺？
　　疑問如螢火飛起，又被危機的現實一瞬澆滅。
　　“朔……夜，你……為什麼不說話？”幽幽的女聲，如泣如訴，“還是你……已經、已經忘記了……我！”
　　由怨轉恨，由淒轉厲，上一刻還是彷如織錦般細密愛語，下一刻就變成暴風雨中的肅殺怒號。
　　“為什麼——”
　　“為什麼你要離開！”
　　“為什麼不帶我一起走！”
　　“為什麼你不回來看我！”
　　“為什麼留下我一個人！”
　　“為什麼沒有人理解我們！”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你要忘記——我啊！”
　　是悲憤，是怒詰，是怨懟，還是憎恨？
　　長髮瘋長，血淚滿面。青色的雙手依稀能窺得生前婉約，如今柔美不再，紫黑的指甲有如利劍，刺向俏如來。
　　陰風撲面，鬼嚎穿耳。
　　俏如來心知不妙，若再不出聲，他就只有退。這座佛寺不大，佛殿更小，方寸之間，他又能退往何處？而他若退卻，就是把缺舟先生暴露在鬼目之下。即使他們只認識了幾個時辰，彼此都不熟悉，但送人去死，這種損人利己的事，俏如來能做嗎？
　　當然不能！
　　所以他只能賭，讓運氣來決定。
　　生，或者死。
　　俏如來深吸一口氣，閉上雙眼，用最大的聲音喊——
　　“我沒有忘記！我沒有忘記你！！”
　　半晌無聲，預料之中的疼痛也沒有到來。
　　俏如來緩緩睜開眼睛，漆黑的長髮已纏繞在他脖子上，卻沒有收緊，尖銳的指甲也靜止在眉心之前，沒有更進一步。長舌伸出三尺，有如一條紅色毒蛇，捲曲不定，像是鬼女忽陰忽晴忽喜忽怒的表情。
　　“你沒有……忘記？”她終於說。
　　“我沒有忘記。”
　　肯定的回答，好似安撫了怨懟與恨意。張狂亂舞的長髮漸漸柔順，纏繞脖頸的力道也越來越松。
　　“你真的沒有忘記我？”
　　“我……真的沒有忘記你。”俏如來握緊佛珠，硬著頭皮回答道。
　　“你騙我！”鬼女的頭髮再度勒緊，俏如來漸漸有了窒息的感覺，耳畔怨毒淒厲的聲音毫不止歇，“你如果記得我，為什麼不來看我！你如果記得我，為什麼不帶我一離開？你如果記得我，為什麼不叫我秋露！”
　　俏如來抓著脖間黑髮，卻難以扯開一絲空隙。再這樣下去，他只有死路一條。
　　怎麼做，才能安撫住鬼女？
　　順著她說話，也會招來怨懟。違逆她的話，更不可取。
　　怎麼做，他到底該怎麼做？！
　　情況越是危急，俏如來腦中反而越是冷靜。死亡步步緊逼，卻扣不動他此時心弦。
　　叫醒缺舟先生，讓他用劍斬斷鬼發？
　　且不論這鬼發能不能缺舟先生的劍斬斷，單單是叫醒缺舟先生他恐怕就做不到。剛才他與女鬼大喊大叫都沒吵醒缺舟先生，這裏面恐怕還有其他變故。
　　這個方法不行，還有什麼？
　　不能放棄，一定有解救的方法！俏如來，仔細想，想想隨身攜帶的東西，想想平日忽略的事情……
　　忽然，腦海中好似有靈光一閃——
　　俏如來放棄掙開頸間束縛，雙手下落在胸前緩緩合十，有如福至心靈一般，默默念誦：如是我聞。一時佛在忉利天，為母說法。爾時十方無量世界，不可說不可說一切諸佛，及大菩薩摩訶薩，皆來集會。讚歎釋迦牟尼佛，能於五濁惡世，現不可思議大智慧神通之力，調伏剛強眾生，知苦樂法，各遣侍者，問訊世尊。是時，如來含笑，放百千萬億大光明雲……
　　同一時間，纏在俏如來手腕的佛珠無視重力，微微飄起。七十二顆水晶佛珠齊齊綻放無量光明，卍字佛印突顯，陰氣濁氛似被佛光點燃，伴隨刺啦刺啦的聲音，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失。
　　而鬼女秋露距離佛光最近，更是慘叫不斷，甩開俏如來逃遁，但在亮如白晝的小小佛殿之內，她又能逃去哪里呢？
　　白日之下，無所遁形。
　　被佛光直射之處，更有如濃酸腐蝕，本已可怖的容貌，變得更加猙獰醜陋。
　　“你不是朔夜，你騙我！你不是朔夜！你不是朔夜啊！！”到了最後，怨耶恨耶，鬼女秋露心中執念，她最惦念的人仍舊是……她的朔夜。
　　“啊啊啊啊————”一聲淒厲哀嚎，一切終將休止。
　　鬼女掙脫之時，俏如來被巨力甩開，運氣不佳，撞上牆壁滾落地面。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能硬是集中精力，保持誦經不斷。只覺得腦中一片空白，唯有經文印在心海，金字佛光，祥和美妙，似乎有蓮香撲鼻而來，清淨不俗，超脫一切苦難。
　　直至鬼女最後怨恨的言語，才讓俏如來離開那種狀態。
　　他不想這樣。
　　即使是面對鬼魂，俏如來也不想去欺騙對方。
　　那並非是他的本意。
　　然而，這樣的想法只持續了一瞬，下一刻，他已經沒有心力去思考欺騙和愧疚的問題。
　　身體仿佛被之前的巨力摔碎，痛覺短暫的遲鈍過後，疼痛如暴風雨般襲來。
　　痛。非常痛。此前窒息的痛苦與這相比根本算不上什麼。
　　像是有業火在灼燒身體。這種痛，痛到常人難以忍耐。
　　讓人恨不得就想這樣昏死過去。
　　俏如來這樣想，也打算這樣做。
　　放開心神迎接黑暗的一刹那，緊咬的牙關鬆動，洩漏幾許模糊的呻吟。
　　……
　　忽然——
　　“俏如來，你怎樣了？”清越的聲音好像是從無數個世界之外傳來，隔著重重山水、無盡虛空。
　　但僅僅這一聲呼喚，就讓俏如來周身的疼痛減弱不少，鈍化的思緒漸漸清晰。
　　“俏如來，你無恙嗎？”啊，是缺舟先生的聲音。
　　這一次，俏如來的意識徹底被拉回。
　　虛幻的疼痛有如潮水般退去，陰冷恐怖的記憶也如夢境一般迅速遠離，缺舟清越的嗓音越來越清晰，體內灼燒的殘跡也被一道暖流般的真氣緩緩撫平。
　　這是……
　　“呼啊呼啊，”喘著粗氣，俏如來猛地坐起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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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發表於: 2016-03-01 18: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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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缺俏]野狐鬼話 By:臨天

>>>野狐鬼話第四

　　“別亂動！”同一時間，缺舟出口制止，但還是晚了。
　　俏如來倒吸一口冷氣，頓時感覺真氣、血液全部逆流，筋脈抽搐，丹田絞痛。俏如來痛得滿頭大汗，剛坐直的身體立刻蜷縮起來。
　　這、這是走火入魔？！俏如來驚詫不已，入佛門靜修之後，對於武學他難免怠慢，只練就一身三流內力，他微薄的內力還能走火到這種程度，練武果然也是一件危險的事。
　　“自身難保了，還有心情想東想西。俏如來，收攝心神！”缺舟高聲道。此時他正出掌抵住後心，聚攏瀑散亂流的真氣，本不能講話，這一聲高喝出口，面色立時白了三分。
　　俏如來聞言，如當頭棒喝，頓時醒悟，對自身情況也明瞭幾分，自當勉力收攝心神，直起身軀，盤腿入定。
　　不知過了多少時間，縷縷白氣從頭頂溢出，飛至空中消失。
　　缺舟長舒一口氣，收功回體。
　　“險險走火入魔，夜路走多，差一點就變成鬼了。我修習內功許多年，這還是頭一次。”缺舟站起身，走到俏如來面前，雖然還是一副面無血色的樣子，但比起行功出錯時好了很多。
　　“俏如來，你感覺如何？”
　　俏如來睜開眼，道：“俏如來已無大礙。”
　　火堆上的火焰明亮，散發著溫暖的火光。俏如來看著火堆，呼吸著乾燥的空氣，一時間忽有時光倒錯之感。
　　“缺舟先生，如今是什麼時辰了？”俏如來忽然問道。
　　“已過子時。”
　　俏如來指著正盡職盡責燃燒的火堆，道：“這火，是先生剛剛點起？”
　　如果說第一個問題很普通，不會讓人感覺莫名其妙，那第二個問題就讓缺舟疑惑。所以他的語氣也帶上了詫異和莫名其妙，但他還是回答了第二個問題，道：“當然不是，你是睡糊塗了嗎？它從未熄滅呀。”
　　從未熄滅！？
　　俏如來打了個寒顫，那他此前經歷的是什麼……夢嗎？
　　在記憶之中，他從未睡去，所以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連接夢境，竟然讓他毫無察覺。
　　他想不到。
　　這詭異的夢境毫無頭緒，越是思考越是感覺壓力，令俏如來喘不過氣。他抓著衣襟握緊，手腕上的佛珠毫無異常，還在白皙的皮膚上勒出一道紅痕。
　　“你究竟是怎樣了？”缺舟驀地出聲。
　　思緒被打斷，俏如來鬆開手，握著佛珠，說道：“缺舟先生，可以講講你醒來之後的經歷嗎？所見所聞，是否有什麼特別的地方。”
　　缺舟思考了一下，然後點點頭，說道：“當然可以，不過並沒有什麼特別地方。”話音剛落，缺舟又立刻搖搖頭，否定了自己說的話，更露出疑惑的表情，看向俏如來，道：“我說差了，有一件事很奇怪。就是因為這件事，我才會渡氣給你。”
　　俏如來想了想，繼續聆聽。
　　缺舟向火堆中添加了一些枯枝，道：“我從頭開始講吧。”
　　俏如來點點頭。
　　“我醒來之時，正是子正前一刻。作為一名修煉內功的武者，讓身體記住時間並不是一件困難的事情，這一點你想必也深有體會。所以我見你守夜守到睡著，多少有點疑惑。但這也不是什麼嚴重的問題，因為從腳步來看，你雖然懂得武學，卻並不精通，雖然有良好的基礎，卻已耽誤修煉。”說到這，缺舟停了一下。
　　俏如來歎了口氣，道：“缺舟先生慧眼如炬，俏如來確有家學淵源，進入佛門之後也怠惰習武。”
　　“不過是一些行走江湖的經驗，當不得慧眼二字。”自謙一句，缺舟繼續講述，道：“到此並無特別之處，也沒有任何異常，一切與我入睡之前沒有不同。而到了子時，我突然感到一陣冷意，四處找尋，很快就發現冷意的源頭來自你的身上。但你自己似乎並未感到冷意，這也是我至今仍然疑惑的地方。”說著，缺舟疑問的看著俏如來，但很快褪去了眼中疑惑，因為俏如來也同樣疑問。
　　缺舟接著說道：“你身體入手如寒玉，我心知不能放任，就將你挪到火堆旁邊，但火焰的熱度對你毫無影響。原本這樣下去我還會試幾種其他的方法，而不是立刻渡氣給你，因為真氣他渡本就是危險的事情，若是渡氣之人魯莽無腦，風險立翻十倍。”
　　“那令先生擱置後果原因……”俏如來雖未說出口，但心中已有答案。
　　“是你的氣息、脈搏忽然衰弱，而且速度很快，讓我猝不及防。”
　　“果然，”俏如來鄭重的對缺舟拱手，誠懇的說道：“多謝缺舟先生救命之恩，俏如來銘感五內。”
　　缺舟抬起手，說道：“好咯，感激的話就留在心底。現在，我已經回答了你的問題，你是不是也該為我解答疑惑？”
　　聽到缺舟的話，俏如來點點頭，說道：“缺舟先生請問，俏如來竭盡全力。”他行事向來光明磊落，並無不可對人言之處，何況問的人還對他有救命之恩，自是決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見俏如來如此爽快，缺舟也直言不諱，道：“如果問題很難回答，你可以選擇不回答，我不會勉強。”說著缺舟微微一笑，道，“畢竟我不是官差，也不會查你的戶籍。”
　　俏如來猶豫了一下，從包裹裏翻出一張特殊製作的紙頁，遞給缺舟，道：“戶籍雖然沒有，萬幸路引還在。”
　　缺舟不禁莞爾，道：“俏如來，你一定要在我開玩笑的時候回敬我嗎？還是說，這其實是你獨特的幽默感？”
　　仔細收好路引，俏如來看著依舊一本正經，外加一身正氣。
　　都不是，而是每一個白花花的湯圓，切開來都是黑的。
　　上面一句劃掉。咳。
　　“那是我開始問，還是你自己講一下？”
　　“不是先生要問俏如來？”
　　“我只是猜測，你也許知道我想要問什麼。”
　　俏如來思考了一下，對缺舟先生這句話，他不能完全確定。
　　即便收攏從見面到現在關於缺舟一帆渡的全部資訊，他對這個人所知頗多，也所知甚少。
　　他知道缺舟先生言談風趣幽默，與人為善又有俠義精神，脾氣好到幾乎不會生氣，還有一身深不可測的武功，最後還可能是佛門中人，或者研讀過佛典經義，或者修習過佛門武學。但除此之外，缺舟的身份、來歷，和來到這座古怪破廟的目的，則都是謎團。
　　其實反過來也是同樣。缺舟先生同樣不了解俏如來。
　　不過，即使不了解，即使是陌生人，缺舟先生還是願意出手幫助，為了一個人的性命，甚至豁出自己的性命。俏如來在心底默默的回味，這是一種很難感受到的感動。
　　回過神，俏如來立刻說道：“相比缺舟先生的講述，俏如來的經歷之離奇，就是自己也不敢全部相信。詳情聽說……”
　　俏如來從收到家信講起，還俗、隨著忠僕返家，路遇洪水衝垮渡口，遂換成陸路進京，原本趕路趕得好好的，打個瞌睡的功夫就變成獨自一人，然後進入破廟過夜，與缺舟相遇、交談，以及最後的關於鬼女的夢。
　　前前後後，巨細無遺，俏如來講了整整半個時辰，從來沒有一口氣說這麼多話，說到最後嗓子都啞了。
　　“借花獻佛，喝一點潤喉。”
　　隨著缺舟的聲音，一只水囊被遞到俏如來面前。
　　是俏如來自帶的水囊……
　　借了佛祖的花獻給佛祖，借花獻佛是這樣用的嗎？
　　俏如來無語的接過水囊，飲下兩口，清水入喉，幹得冒煙的嗓子頓時好了很多。
　　缺舟說：“嗯，我大致清楚了。”
　　“先生清楚了什麼？”
　　“自己是被誰帶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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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樓發表於: 2016-03-01 18: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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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缺俏]野狐鬼話 By:臨天

>>>野狐鬼話第五

　　黑夜過去，晨曦來臨。
　　第一縷日光穿雲破月，射透濃濃夜幕，照亮廣闊的天地。
　　緊接著朝陽躍出，金光燦然，如百千億劫之光明。
　　清晨已至，黑夜中的驚懼與恐怖無形消散。
　　俏如來推開佛殿大門，迎著清晨曦光，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心中慨歎：這一夜的經歷真是像做夢一樣。
　　昨晚聊過之後，俏如來一點兒睡意也沒有了，就算還有困倦，也被噩夢驚得沒脾氣。而且即便是佛門弟子，遇到這樣鬼鬼怪怪的事情，怎麼可能還會有睡覺的想法，不一驚一乍、草木皆兵，已經是心大神經粗。
　　何況……
　　俏如來望著昨晚缺舟指的方位，心中有個念頭不斷盤桓。
　　“這佛廟十分古怪，但天已亮，是我們離開的好時機。”缺舟悄無聲息的出現在俏如來身後，說道。
　　俏如來沒有回答。
　　見俏如來不做聲，缺舟順著對方的目光望過去，緊接著“嗯”了一聲，說道：“你想替他們收埋？”
　　“是，缺舟先生可否幫忙？”俏如來點點頭，心裏卻有點打鼓，因為他也不知道，在這樣一個危險的地方，做出這樣的舉動會帶來什麼變故。這座破廟不可能一直沒有人進入，但骸骨卻一直放在那，沒有人收殮。
　　難道沒有好心人？
　　俏如來可不敢猜得太天真。
　　要知道李在道旁無人摘，必苦。廟宇之地，骨骸散落無人收斂，若說沒有一點危險古怪之處……
　　缺舟看著俏如來一下堅定，一下又擔憂的神情，頗覺有趣。故意等了一會兒，才說道：“如果我拒絕幫助你，你要一個人去做嗎？”
　　俏如來毅然，回答道：“是。”
　　“即使你明知，可能讓你置身危險？”
　　“還要看什麼樣的危險，看俏如來是否能夠應對。”俏如來微微垂下眼，不知道為什麼忽然有點不高興。他似乎不想讓缺舟先生認為他是個雖然相貌不錯、但腦子裏其實空如木魚的笨蛋。
　　為什麼不想？
　　——就是不想。
　　缺舟先生很特別嗎？
　　——應該很特別吧，畢竟是救命恩人。
　　可缺舟……真的救了俏如來的命嗎？
　　——無法確定，但他有心幫助俏如來，並且毫無惡意。
　　他說謊了，還要相信他？
　　——善意的謊言，接受無妨。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我想相信缺舟先生。俏如來在心底默默對自己說道。
　　至於為何會產生這種想法，也許是不想讓前輩失望，也許是不想讓朋友看輕，是哪一種，追根究底還要看他對缺舟先生如何定位。
　　所以，他是如何定位的呢？俏如來握著從不離身的佛珠，輕輕撥弄。
　　“不能確定。”缺舟忽然說道。
　　俏如來怔了一下，立刻明白過來缺舟先生說的是庭院中的骸骨，心中不禁有點心虛。
　　看俏如來沒反應，以為對方沒聽清，於是缺舟又重複一遍，“會有什麼樣的危險，我也不能確定。”
　　“俏如來明白，白天並不意味著安全。”在佛門薰陶之下，對於神神怪怪或者魑魅魍魎這些東西，俏如來多少知道一些，但介於行走道路不同，他從來沒遇到過，也不怎麼相信。否則昨夜夢中，地藏經也不會成為生死危急一刻，死馬當活馬醫的方法。回頭想想，知道念經真的有用，俏如來不是不驚訝，但想起是夢，又很快釋然了。
　　缺舟望向明朗的天空，陽光燦爛，刺得他眯了眯眼睛。
　　“我們，有說很久的話嗎？”缺舟皺眉看著空中的太陽，不確定的問。
　　“沒有，應該不超過一刻間。”
　　“那，”缺舟指著無聲無息升到很高的太陽，聲音微沉，“它是什麼時候掛上去了？”
　　俏如來看向空中，臉色有點白。不知道，完全沒有察覺，若非缺舟先生提醒，他甚至不會抬頭看。
　　這……怎麼可能？時間怎麼可能被偷走，是這個地方太古怪，還是他根本還在夢中沒有醒？
　　為何每當他確認正常的時候，就會突然出現異於常理之處。這種感覺……
　　“缺舟先生，我們……”
　　有點喪氣的聲音來自俏如來，但還沒等他說完，缺舟伸出食指點在他唇間，成功將後半句話堵在喉中。
　　見俏如來沒有繼續說話，而是不明所以的望過來，缺舟將食指收回，豎在自己唇間，道：“有些話不能說，說了也許就會成為現實。”
　　俏如來點點頭，“那我們，立刻離開。”
　　缺舟含笑道：“正是，年輕人嘛，無論遇到什麼樣的挫折，都不可輕言放棄啊。”
　　等俏如來拿來包袱，缺舟拉住他的手腕，腳下運起輕身法門，一口氣跑出破廟。
　　出了破廟之後，兩人並未停下，而是順著出山的小道一路疾行。
　　就這樣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看見前方炊煙嫋嫋，方才停下腳步。
　　缺舟默算了一下腳程，對撐著膝蓋氣喘吁吁的俏如來說道：“我們奔出二十裏，應該已離開破廟範圍。”停了一下，缺舟望了一下不遠處炊煙升騰的村落，道，“前面有幾戶人家，要去休息一下嗎？”
　　“咳、咳……俏咳咳，不用，”俏如來喘息中夾雜著撕心裂肺的咳嗽，他現在只感覺肺要炸開了，喉嚨裏面全都是血腥味，整個呼吸系統半死不活的。
　　這二十裏路，俏如來知道自己頂多只跑了一半，剩下一半完全是缺舟先生帶著他跑。不，說不好五裏就是極限，到現在還喘不上氣，順帶對自己的體力再無信心的俏如來，在心中默默流淚。
　　“你，”可疑的頓了頓，缺舟勉力裝作若無其事，道：“以後不可再疏於鍛煉。不是每一次都會有一個缺舟讓你借力。”
　　“咳、咳，俏如來，謹記。”
　　“你還能繼續走嗎？”缺舟很快又補充一句，“別逞強，說實話。”
　　俏如來想了想，緩緩搖頭。
　　缺舟抬頭看了一眼天色，但他自己心中明白，這並沒有什麼意義。
　　而俏如來，在踏入佛廟的一刻就已經沒辦法再脫身。
　　一千日夜，三千關難。
　　最後這一段，大概要一直與他並行了。
　　缺舟拉起俏如來，問也不問，拽著人向前走。
　　俏如來被扯著手腕，走得有點跌跌撞撞，這倒也沒什麼，只是有點奇怪，缺舟先生為何突然強硬起來。
　　走動之中，村落越來越近。
　　缺舟“俏如來，你知曉勾叉嶺之中，哪一種動物數量最多？”
　　“老鼠或者兔子嗎？”
　　“錯了，”缺舟忽然停下，回身貼近俏如來耳邊，輕輕說道：“是狐狸。”與此同時，束氣成音，將另一句話暗中傳達給俏如來，“從現在開始你必須小心野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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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樓發表於: 2016-03-11 18: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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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缺俏]野狐鬼話 By:臨天

>>>野狐鬼話第六

　　野狐？
　　為何特別提到野狐？
　　俏如來目露疑惑，缺舟先生尤其區分開狐狸與野狐，難道是這兩詞有什麼不同，或者隱藏了特別的含義？但他能夠引申起來的只有禪宗一段公案，記錄在《無門關》之中，名為百丈野狐：
　　時百丈和尚。凡參次有一老人，常隨眾聽法。眾人退老人亦退。
　　忽一日不退。師遂問：面前立者複是何人。
　　老人雲：諾某甲非人也。於過去迦葉佛時，曾住此山，因學人問，大修行底人，還落因果也無？某甲對雲，不落因果，五百生墮野狐身。今請和尚，代一轉語貴，得脫野狐。請問，大修行底人，還落因果也無？
　　師雲：不昧因果。
　　老人於言下大悟，作禮雲：某甲已脫野狐身，住在山後。敢告和尚，乞依亡僧事例。
　　眾人不解其意，紛雲：一眾皆安涅槃堂，又無人病，何故如是。
　　食後只見師領眾，至山後岩下。以杖挑出一死野狐，乃依火葬。
　　此後，凡落於外道、流入邪僻、未開悟而妄稱開悟，皆被禪宗斥為野狐禪。
　　這段公案與缺舟先生的所說的野狐有什麼關係？還是，野狐只是普通的野狐呢？
　　思緒轉圜之間，俏如來已經被缺舟帶到村落之中。
　　在村子裏幹農活的村人見有外人來，十分新奇，紛紛圍了上來，有的手中還拿著正編著的藤條，或者篩稻穀的簸箕，似是一時忘記放下。
　　“村外人，你們為何來到這深山之中啊？”一位村老拄著拐杖，上前兩步，抱拳問道。
　　“老丈無需困擾，我們只是進山遊玩的旅人，貪看山中美景忘記時間。下山之時走得太著急，我身邊這位同伴現在不良於行。”缺舟指了指身邊的俏如來，面不改色的說道：“可否請老丈安排一間屋舍，借我們暫時休整？”
　　問明來意，老者顯然松了口氣，點點頭，道：“這不是什麼難事，老朽這就幫你們安排。”
　　老者直了直佝僂的腰，對一旁端著簸箕的中年婦人說道：“李家的，你去跟村長說一聲，請他騰出一間乾淨的屋子，招待客人。”
　　端著簸箕的中年婦人明顯不大樂意，猶豫了一下，似乎又很快想起老者在村子裏的地位，不敢違逆。於是點點頭，抱著簸箕離開人群。
　　老者咳嗽一聲，用拐杖敲敲地面，發出沉悶的咚咚聲，臉色一肅，沖著聚堆看熱鬧的村人，說道：“大傢伙兒都散了吧，紮堆兒堵在這，沒得讓客人笑話。”
　　此時留在村子裏的大多是老人，他們彼此瞅瞅，又看向外面來的年輕小哥兒，善意的笑笑，很快去忙各自的活計，一哄而散。
　　“讓兩位見笑了，我們村子偏僻，村子裏的人也大多沒見過什麼世面，見到村外的人難免好奇。”老者拄著拐杖，轉身在前面引路，說道：“兩位跟著老朽，先到茅舍喝口水，稍坐片刻。”
　　缺舟微笑點頭，“好。”說完就拉著俏如來跟在老者身後。
　　一路走來，只見村中屋舍儼然，家家戶戶自成格局，頗有桃花源記之中，阡陌縱橫，雞犬相聞的意趣。
　　偶有村人出門灑掃喂豬，看見村老領著兩個村外人路過，也都不避不嫌，善意一笑，之後各自忙碌。
　　這般生活，平安喜樂，人人向善，莫不令人稱羨。
　　只是，這生機勃勃的村子裏，似乎少了一點什麼，令這悠閒質樸生活有了缺陷，變得不完整，甚至有點奇怪。
　　俏如來跟在缺舟身旁，心中暗自猜測。忽然眼神一瞥，看到路邊一座小神龕，神像隱於陰影之中，看不清楚。神龕下供奉香燭蔬果，日常供品，沒什麼稀奇。但除此之外，還有一樣奇怪的東西，是一只木制的五彩錦雞，也被擺在供品之列。
　　錦雞。
　　啊！原來如此。
　　俏如來恍然大悟，難怪這座小村會讓他感到奇怪，好似少了什麼。的確少了兩種動物，桃花源記尚有雞犬相聞之語，這個村子卻無雞鳴犬吠的聲音。因為村子裏的人不養雞也不養狗。不養雞是因為不吃雞，不養狗是因為不能養狗。
　　那神龕之中供奉的就是……
　　“現在的少年人啊，還特地跑來山裏遊覽，樹林雜草有什麼好看。老朽看了半輩子，住了半輩子，也沒看出有什麼名堂。”不知缺舟與老者聊了些什麼，惹得老者忽發感慨，似是歎息兩人身在福中不知福，放著舒心日子不過，偏要來荒無人煙的苦地方。
　　缺舟笑了笑，不以為意，隨口閑問：“老丈離開過這勾叉嶺？”
　　“當然啊。這裏是小老兒的居所，兩位請進內吧，”老者停下腳步，原來已經到了他在村中居所。
　　老者一手推開門進去，一邊說著記憶中的往事，似是自豪昔年的勇猛直前，又似乎在後悔那時年輕氣盛、無知無畏。老者神色複雜的說道：“別看老朽現在駝背又彎腰，年輕那會兒也是見過大世面的人，跟著商隊的人走南闖北，趟過絲綢古道，穿越過沙漠，還跟打過沙匪。年輕的時候空有蠻力，有酒就喝，有暗門子就睡，還嘲笑那幾個攢錢兄弟，虛縱光陰。誰知臨老臨老，原來自己才是最笨那一個。年老體衰，氣空力盡，什麼家當也沒攢下，看一起打拼的兄弟成家立業，有老婆孩子也有家，這才悔不當初。”
　　缺舟扶著俏如來坐下，聞言說道：“老丈能幡然醒悟，落葉歸根，不也是一件好事？常言道知足者常樂，老丈見識過世上許多人都沒有見識過的風景，遇到過在這小小山村之中絕不可能遇到的事情，人生世上，也不算枉來一遭。”
　　“哈，年輕人說的也是，老朽已經是被上天眷顧了。當年一起抵抗沙匪的兄弟，能夠四肢俱全、沒殘沒廢回到中原的，統共也沒幾個。”老者喝下一口白水，咂咂嘴高興起來。
　　但凳子沒等坐熱，門外就傳來咚咚的敲門聲。正是之前拿著簸箕的中年婦人，用花布條綁著頭髮，操著一口方言，一進來就對老者說了一串話，像是倒豆子一樣，劈裏啪啦的，聽得俏如來一頭霧水。
　　倒是坐在旁邊的缺舟，顯然聽得懂方言，跟俏如來低聲解說。
　　原來是村長家已經騰出空間，打掃好了屋子，特地讓老者帶人過去，所謂一事不煩二主，就又派了這拿著簸箕的婦人傳話，中年婦人自是大吐苦水。
　　接著一行人又從老者家中離開，前往村長提供的居所。一番折騰下來，又是日落時分。
　　好容易一切妥當，缺舟藉口照顧朋友，推了村長一同用飯的邀請。
　　四周終於清靜下來了。
　　俏如來靜靜思考，這一路上還是有很多問題，他想要問卻又不知道該不該問，能不能問。
　　這位缺舟先生，明顯與常人不同。
　　俏如來皺眉，他隱約有一點猜想，但還無法求證。
　　“需要推功過血嗎？”看俏如來皺眉，缺舟略一思考道。
　　“嗯？”詫異一瞬，俏如來後知後覺，道：“調息片刻，已經沒事。倒是缺舟先生，為何帶俏如來到這？”僅僅是因為他需要調息嗎？這個理由一點也不夠充分。
　　“你不覺得這個村莊很奇怪嗎？”
　　“是，俏如來也很疑惑，上山路上並未見到這樣一個村莊。”想了想又補充道，“不過也可能是我，記差了。”
　　“不知何時出現，也許可知為誰出現。”
　　俏如來沉默了一秒，猜道：“為你我？”
　　“也許是，也許不是。你是不是奇怪，為何我明知山有虎，還要拉著你偏向虎山行？”
　　俏如來想了一下，道：“也許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這樣說好像也沒有什麼不對，只是為何不猜‘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因為俏如來，不願缺舟先生入地獄。”
　　室內瞬間陷入靜寂之中，缺舟看向俏如來，他也不知道現在自己是什麼樣的表情，但恐怕不是平日裏的神態，因為對面的俏如來不知所措。
　　唉，心湖生波，是他修行還不夠嗎？
　　感慨這一刻，異變突生。
　　地面震動，不知何處傳來江流水聲，嘩嘩傾瀉，有如高山懸瀑布，大江之水滾滾東流。
　　俏如來先是被地動晃得頭暈眼花，又被巨大的水聲震得雙耳嗡鳴，想求助缺舟先生，不敢隨便開口。這時，忽然感覺到一只熟悉的手，拉住他的手腕，腦海中同時傳來熟悉的聲音。俏如來先是愣了一下，隨即點點頭。
　　與此同時，地面晃動越發劇烈，高處傳來一聲巨響，像是山石開裂，又像是蛋殼被壓碎的聲音放大無數倍。水流的聲音更加澎湃，就如一條兇惡的黑龍，翻滾咆哮，所過之處，一片狼藉。
　　缺舟已然帶著俏如來撲到門口，他當然知道現在是什麼情況，也知道危及性命只在一刻，甚至山上奔騰而下的泥石就在七十丈外，只需要一秒，或者不到一秒，整個村落都會被衝擊毀去。
　　他用力推門，卻發現……門推不開。
　　——野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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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樓發表於: 2016-03-11 18: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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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缺俏]野狐鬼話 By:臨天

>>>野狐鬼話第七

　　俏如來被拉著向前，只覺得在這山搖地動的波濤洪流之中身如浮萍，左跌右撞，連自身平衡也無法保持，若不是缺舟先生拉著他，這次危機裏恐怕一絲生機也沒有。
　　這麼想著，去開門的缺舟忽然轉過身，攬住俏如來的腰。
　　俏如來沒有一絲停頓，也緊緊抱住缺舟。
　　這是之前缺舟傳音時約定的內容，他不能猶豫，這也不是討論誰比較失禮的時候。因為遲疑一息，送上的就可能是兩個人的性命。
　　俏如來趴在缺舟肩頭，毛茸茸的領子搔的皮膚有點癢，但他不敢動，只能考得更近更緊，讓壓力蓋過敏感的觸覺。
　　四周轟聲隆隆，就是有人貼著俏如來耳邊大喊，估計他也聽不清。因為耳中、風中都是泥石滑坡的聲音。
　　忽然天地也好像按下暫停的按鍵，聲音停止，時間也停止。
　　耳畔傳來缺舟清晰的聲音，這個聲音說：“文殊，起劍！”
　　一聲起劍，缺舟背後文殊金光暴漲，鏗然出鞘！
　　只見黑夜中一道劍光竄出，疾若閃電，斬碎樊籠禁錮，同時斬破濃濃暗夜！
　　文殊護航，綻放百千億光明，霎時間黑夜竟如白晝，散發琉璃清淨、淨蓮祥和。梵音迴響，渡化紅塵苦難，祥雲湧動，遍照恒沙世界，不像人間更像地上佛國。
　　然而，這佛門盛景只存在了一息。
　　一息之後，世界重歸黑暗，停止的風再次呼嘯，停駐的時間也重新流動！泥石流傾瀉而下，而位於它前行路上的寧靜小村——湮滅。
　　回過神，俏如來發現他們已經到了一處遠離泥石流的空地，而他還呆呆的抓著缺舟先生的衣襟、腰身……
　　俏如來若無其事的鬆手，如果要說這趟旅程他最大的收穫是什麼，一定是臉皮越來越厚了。
　　壓了壓想抽的嘴角，俏如來也不知道明明刺激心跳的危險剛過，他怎麼會有閒心想這些有的沒的，也許不止是臉皮厚，神經也有了越來越粗的趨勢。
　　俏如來按著額角搖頭。
　　而缺舟這時才收劍回鞘，將文殊重新背在背後，問道：“怎樣，是有哪里受傷了嗎？”
　　“沒有，缺舟先生呢？”
　　“同樣沒有。”缺舟理了理亂七八糟的袍袖和衣襟，理好之後一抬頭，卻發現俏如來在看他。平靜已久的心海好像動了一下，又好像沒有，缺舟沉默。他回望過去，仔細一看發現，俏如來哪里是在看他，分明是在放空視線思考問題，只是目光在這個方向罷了。
　　缺舟迎著目光走過去，問道：“在想什麼？”
　　“原來這柄劍的名字，就是文殊。”
　　缺舟驚訝，“這是需要思考的問題嗎？”
　　俏如來沒回答，而是說：“那缺舟先生的白笛也有名字？”
　　“有。”
　　“此笛何名？”
　　“天人。”缺舟摸了摸懷中的白色橫笛，微笑回問：“如何？”
　　“好名。文殊劍，天人笛，皆十分適合先生。”
　　“承你誇讚。”
　　俏如來心中忽然一動，說道：“從未見缺舟先生吹奏此笛，俏如來可有幸聆聽？”
　　“當然，”雖然這麼說，但缺舟卻將笛子收了起來，“現在還不是時機。待此事了結，天人笛靜候如來垂聽。”
　　又被打趣名號，俏如來無奈，道：“其實俏如來只是行走江湖的諢號。”
　　“我知道。因為缺舟一帆渡，也是呀。”
　　“被缺舟先生救了兩次，我合該通報真實姓名。我的真名是，”說到這裏俏如來有點猶豫，雖然他知道，每次缺舟開玩笑都有放鬆心情、緩和氣氛的意思，並不是真的調侃玩笑，但他的真名史精忠好像槽點更多。
　　不，不對。他怎麼能這麼想！俏如來搖搖頭，名字是父母長輩所賜，應當慎重以待，告知缺舟先生真名也是應有之義。他更不該的是把缺舟先生比作只會插科打諢、嘲笑別人的無賴，缺舟先生絕對不是那種人！
　　想好之後，俏如來抬起頭，目光堅定，剛要張嘴，卻被缺舟一個禁語的手勢堵了回去。
　　“噓，”缺舟收回手，道：“別忘了我說過的話。”
　　真名不能說麼。俏如來閉上嘴，點點頭。
　　確認了一下方向，缺舟說道：“好了，我們該離開了。”
　　“離開去哪里？”俏如來問。
　　“自然是，往去出去。”
　　俏如來有點無語，道：“真是充滿禪機的回答。”
　　缺舟好整以暇，“所以？”
　　“所以，缺舟先生真不是佛門中人？”
　　“這個啊。是，也不是。”缺舟拋出一個模棱兩可的回答，卻又是真實的答案。
　　俏如來道，“嗯，先生果然與佛門有關。”
　　缺舟似乎有點驚訝，“一般人會得出這種答案嗎？”
　　“俏如來天生聰慧，悟性上佳。”俏如來一本正經說道。
　　這次輪到缺舟無語，“一般人好像也不會這麼誇自己？”
　　俏如來微微一笑，“因為我是俏如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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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樓發表於: 2016-03-11 1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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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缺俏]野狐鬼話 By:臨天

>>>野狐外道第一

　　一路走來，山中夜色淒迷，樹影搖曳，一絲聲音也無。
　　整座山籠罩在沉沉黑暗之中，既沒有晝伏夜出的動物，也不見藏身暗處的蟲蟻，就連山中隨處可見的樹木雜草，也透出一身陰霾死氣。
　　涼風一吹，草木發出乾癟的撞擊聲，伴隨無光的黑夜，似是在烘托一種恐懼氣氛。
　　行走的兩人一身白衣，在重重黑夜之中尤為醒目。
　　“缺舟先生？”
　　暗夜行路，不免壓抑。即便身邊有人同行，但沉默的久了，反而更生出一種不真實的感覺，好像下一刻身畔之人就會消融在黑夜中，再也看不見。所以俏如來忍不住搭話。
　　“我在。”缺舟的聲音一如初見時清澈平和，似乎任何事、任何環境都無法對他造成困擾。‘我在’兩字仿佛已不是在回應呼喚，而是在闡述一種現象，一條道理——我在佛在，佛無處不在，我無處不在。
　　一句話，兩個字，似乎就具有安定人心的力量。
　　缺舟等一會兒，聽見俏如來沒有繼續說話，偏頭看過去，道：“你喊我？”
　　“是。”面對缺舟一副‘你有什麼事需要我幫忙嗎’的神情，俏如來雖然還保持著臉上的鎮定，但心中卻有點小小尷尬。因為他喊缺舟先生，好像沒有什麼話要說。
　　可被問到頭上，總不能說他就是想喊喊，這種理由他自己都覺得是在無理取鬧。於是俏如來頂著缺舟問詢的目光，硬著頭皮說道：“太安靜了。”
　　缺舟點點頭，道：“確實，太安靜了。”
　　從善如流的接下話題，俏如來道：“安靜得連蟲鳴也沒有，山中該是這樣嗎？”
　　“自然不該，所以……”停頓了一下，缺舟突兀的說道：“無論發生什麼，你都不可回頭。”
　　“會發生什麼？”
　　就在俏如來疑惑升起瞬間，四周黑暗竄動，卷起濛濛黑霧。
　　黑霧湧動，有如伺機捕食的野獸，由靜至動，快若閃電，不過瞬息間，就將站在身邊的缺舟一口吞下，快到來不及反應！
　　俏如來急忙伸出手，可還未碰到黑霧，黑霧就已散去，只留下空空如也的黑暗與虛空，任由俏如來白皙的手掌穿過。
　　黑暗自然不可捕捉，虛空也不可能被人拿握。
　　俏如來注視著無功而返的手掌，錯愕又茫然，缺舟先生就這樣失蹤了？
　　因為這樣未期而遇的分別？
　　不。
　　俏如來忽而緊緊握住手掌，可是用力太過，纏繞在手腕的佛珠也因碰撞發出響聲。
　　也許他並不是真的驚訝。
　　自從遇見缺舟先生之後，發生了一連串奇詭怪異的事情。供奉天龍的寺廟，鬼女的噩夢，雜草掩藏的骸骨，錯亂的時間，奇怪的小村，收取錦雞的神龕，突如其來的泥石流，還有方才絕對不合常理的黑霧，這一切的一切，這種種跡象……
　　他不由得想起缺舟在佛殿時玩笑般說的那句話。
　　他真的清楚嗎。
　　他真的清楚了。
　　俏如來被引到無名破廟、遇見缺舟先生，從一開始就存在目的，是實現目的的棋子。棋子可以是任何人，任何心存良善的人。
　　而棋子的作用就是——牽制、缺舟一帆渡。
　　思慮之間，俏如來腳下出現一條小路，不知從何而起，也不知通往何方。
　　嗒、嗒、嗒……
　　身後忽然傳來腳步聲，清晰得讓人不由懷疑，是不是下一秒就有一只手，拍上你的肩膀。
　　按下心中冷氣，俏如來不敢回頭，順著小路快步而行。
　　四周的景物漸漸模糊，原本清晰可見的樹林和草叢也被霧氣遮蓋，只有腳下的路綿延至遠方，仿佛無窮無盡，看不到終點。
　　無論俏如來如何加快腳步，都無法與身後的腳步聲拉開距離。不僅無法拉開距離，那不間斷的腳步聲似乎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心念一閃，俏如來抬手擦去額頭汗珠，腳步微頓，漸漸放慢速度，保存體力。
　　果然。如預料之中，嗒、嗒、嗒，腳步聲依舊保持著不緊不慢的速度，緊跟在身後，徘徊在耳邊。
　　但卻無法超過他，更造不成什麼傷害。俏如來這樣分析著，懸起的心稍稍放下。
　　看來沒什麼，不過是作鬼作怪，嚇人而……
　　忽然，一雙冰涼的手搭上俏如來肩膀，幽冷的吐息擦著脖頸而過。
　　已——！
　　伴隨著心臟緊縮，俏如來強行壓制住回頭的動作，雙腿不受控制一樣快速奔跑起來，身體感受不到暖意，反而如墜冰窖。
　　天氣這麼冷嗎？
　　這樣的念頭從心中跳出。
　　四方仿佛回應一般，被黑暗佔據的景色漸漸明晰，退去遮掩的霧氣，顯露出似夢似幻，又似一點真實的情景。
　　忘川河畔，彼岸花叢，一條小路延伸至遠方。河中濁氣如煙，又如盤起的黑色水虺，充滿惡意的盯著崎嶇的小路，不禁令人生出將被拖入水下的錯覺。
　　而道路的盡頭，聳立著一堵巨大的城牆，城牆破損，血流汩汩不幹，竟然不像死物。牆下有城門，門上黑匾血字，正寫著……鬼門關。
　　陰風迎面而來，刮骨吹魂。
　　身後的腳步聲忽的消失，肩上、頸後的冰冷也忽然不見。讓人不由得懷疑：它們是不是因為懼怕陰司閻羅，才會悄然離去。
　　面對耳熟能詳的地府奇景，再冷靜的人也不禁要驚疑一瞬。
　　就是這錯愕的一瞬。俏如來耳畔傳來意想不到的呼喚。
　　“精忠，不可啊！”
　　一聲呼喚，俏如來眼眶滾熱，差點回過頭去。
　　是父親！但……這怎有可能？
　　“精忠，你不認得為父了嗎？”很快又傳來史豔文的聲音，這聲音好似從世界之外傳來，又好似就在耳邊，殷殷切切，盡訴拳拳愛護之心。
　　俏如來閉上眼，掩上雙耳，不敢再看再聽。只有腳下繼續向前。
　　但即便堵上耳朵，那一聲聲呼喚，仍舊直入心中。
　　“不可再向前了，精忠！”
　　假的！
　　“你真要這麼狠心離為父而去嗎！”
　　假的。
　　“這樣堅持，你可對得起你母親、你祖母？”
　　假的……
　　“精忠，你可聽見了？銀燕和小空都在喊你……”史豔文聲音漸歇，換成了銀燕低沉的聲音，平日裏硬脾氣的銀燕竟語帶哽咽，“大哥！快停步！不好，祖母吐血暈倒了！”
　　“逆子！”
　　“混賬！”
　　“孽畜！”
　　……
　　一時間處處充斥著長輩們的厲聲責罵。
　　俏如來捂住耳朵的手越來越緊，抿起的唇也繃得煞白，他心中非常清楚，這些——
　　……都是假的。
　　他不應該為此動搖。
　　可很多時候，理智是一回事，情感又是完全不同的另一回事。
　　俏如來可以控制自己不回頭，卻控制不了悲傷、痛苦，還有不可遏制的憤怒！
　　為什麼要這般磋磨人心！
　　為什麼要做到這種地步！
　　原本溫文爾雅的父親而今句句指責，原本慈愛的母親而今聲聲呵斥，從來親切待人的寺院方丈冷言冷語，甚至溺愛他的祖母也瞬息天翻地覆，喋喋不休的說著從未出口的惡毒語言。
　　他們都在做一件事。
　　他們的聲音都說著同一種話。
　　他們都在否定俏如來，就好像他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事情，變成人人嫌惡的惡徒。
　　腳下一軟，俏如來險些跌倒在地。但捂住耳朵的雙手鬆開，問責聲如洪水一般湧入，俏如來臉色不免又難看了幾分。
　　這些都是幻象，都不是真實。
　　俏如來用力咬住嘴唇，好像只要這樣做，他就不用抓住理智的稻草，苦苦掙扎。
　　不再平靜的心漸漸滑入動搖的水淵，清明與理智也被激烈的情感攪出半片混沌。
　　但在一切失控之前，俏如來心中泛起一絲不知為何被忽略的疑惑：父親、母親、祖母、方丈……為何只少了——
　　“俏如來，可以回頭了。”
　　缺舟先生！
　　俏如來神色一松，回過頭去。然而輕鬆的神色瞬息凝固，唯留下滿眼難以置信。
　　入目的是一雙兩米巨大狐瞳，黑夜中狐眼冒著冰冷的綠光，狡詐而得意的看著俏如來。漆黑的夜幕下，一雙雙狐眼次序睜開，幾乎佈滿黑夜，熒綠的眼中是如出一轍的狡詐得意。
　　緊接著，狐眼的主人發出尖利刺耳的笑聲，它們疊在一起，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還有此前令俏如來無比熟悉、甚至陷入混亂的那些聲音。它們如今都混合在一起，似乎不分彼此。它們說：“你逃不了的，我們……找到你了！”

　　與此同時，似是隔了無數距離，又似乎同處於一地。
　　缺舟隔著虛空與巨狐對峙，他身體散發著一層淡淡的金色光輝，祥和清淨，無憂無惱，不減不增。背上的文殊尚未出鞘，懷中的天人也仍躺在懷中。
　　而巨狐則一瞬不瞬的盯著缺舟，有如小山一般大的身體緊躬著，好像隨時會奮力一撲。
　　忽然，巨大的狐狸收回前足，改成蹲坐。嚴陣以待的神情也突然改變，數米長的狐吻張開，發出吱吱咯咯的詭異笑聲，一張滿是絨毛的狐狸臉也不知是怎麼做到的，竟然露出像人一樣眉開眼笑的表情。
　　狐狸一直笑，沒有說話。
　　反而是缺舟忽然側過頭，看向幽深的黑暗。他似乎早有預料，又像是很意外。
　　他喃喃道：“野狐，追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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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雨九脈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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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03.11 [缺俏]野狐鬼話 By:臨天野狐外道第一 7F

Re:02.29 [缺俏]野狐鬼話 By: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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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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