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琅琊文庫 02.13 【靖滄浪&御神風】香菇，情人節賀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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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淵談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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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13-02-13 19: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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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13 【靖滄浪&御神風】香菇，情人節賀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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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綜合【表演人格】/【認知障礙】/【記憶障礙】/【痛覺遲鈍】/【五十年後的故事】/【不斷重複的夢魘】的三十題節選情人賀文，之一。

想不到要用什麼當標題所以就讓香菇躺槍了，提早賀祝情人節快樂，應該還會再爬回來發這對。

【香菇】

　　他無數次夢見御神風的死去，耳邊總是帶著呼呼風聲，與撲鼻而來的血腥氣息。

　　御神風端著清粥進來時，忍不住嘖嘖搖頭：「你又作了同樣的夢？還是實驗御神風我的一百八十種死法？」後腳踹上了門。靖滄浪從掌心中抬頭，一臉青白還帶著冷汗。御神風臉色便凝重了起來：「這次出車禍的可是你，病人就該好好休息。
　　吃完早飯去散步罷，我已經聞到你身上長出香菇的霉味了。」

　　靖滄浪無奈地笑了笑，「要我拔下來給你燉雞湯嗎？」

　　

　　

　　御神風單膝壓上床沿，把靖滄浪抱了起來。嘴裡嘟嚷著，一次比一次更重了，這是好事。靖滄浪像是沒聽見似地扭看了窗戶一眼，甩了御神風一臉蟑螂鬚。

　　「窗戶......打開吧。」
　　「不是不想聽到風聲嗎？」
　　「那窗戶壞了，夜半吵人安寧才鎖起來。」
　　
　　御神風點點頭，安置好輪椅上的靖滄浪，上前去開了窗，又從櫃裡取出毛毯披在靖滄浪身上。
　　靖滄浪突然按住他的手，聲音低沉：「你當時真的沒有感覺到痛？」

　　御神風邊推著輪椅邊道：「那時年紀還小，對方又只是騎著摩托車，沒有留下什麼外傷。並沒有像你這麼嚴重。」靖滄浪本來抬頭看著他，後來又收回視線。走廊上人不多，盡頭淌入大把陽光，微風吹過耳際，靖滄浪支起手肘，掩住了耳朵。

　　

　　

　　他又作了夢，夢裡風沙漫天，惡臭的氣息令人想到野獸滴落稠液的長牙。
　　滿目雪白如墨潑灑，陡然一陣寒光穿過，些許溫熱的液體濺到他臉上，風聲彷彿要撕裂眼前那人的胸膛般呼呼作響。

　　於是他又醒了過來，衣服濕黏地貼在背上，靖滄浪轉頭一看，窗戶忘了鎖上。覆了一層汗水的肩頸迅速冒出疙瘩。他走下床，地板的冰冷讓他理智回籠，正要拉住鎖把將窗戶關上，外邊傳來了救護車聲。他皺了眉頭沒有多想，身後的巨響卻震得他猛一回頭。

　　那裡，風開的大門正虛弱地搖晃。
　　門外空無一人。

　　御神風出了車禍。車速過快，來不及閃避對方酒駕蛇行。靖滄浪聽見這消息便按捺不住要起來，還是凋寒制止他，說，御神風還在手術當中。
　　
　　後來御神風懶洋洋地躺在床上吊著石膏，按著腰骨說生鏽了、骨頭硬了、御風樓要倒了云云。靖滄浪坐在邊上安靜寫他的書法，道，「你安分點，『是病人就好好休息』。」

　　御神風扭了頭去看：「滄浪，你夢見的一百八十種死法裡有車禍死嗎？」

　　靖滄浪冷哼一聲：「沒有。」又問：「你是真的感覺不到痛？」
　　御神風搖頭。

　　但從此之後就變了。

　　靖滄浪出院的時候御神風還在院裡，開始有所轉變。御神風本來就是外向的性子，調笑揶揄都是家常便飯，但也不至於過分玩笑，甚至不顧他人的觀感。但照護他的護士說，御神風自行染了白髮，還披件藍染披風目無旁人走在廊上。每次走進他的單人病房皆是滿地狼藉，花瓶碎的碎、櫃子倒的倒，連掛簾都被撕成碎片。

　　「那他的腳呢？」
　　「先生，他就好像感覺不到痛一樣，即使我們制止他，他還是我行我素地下床走動。甚至、甚至......」
　　「甚至？」
　　「甚至上回一個老爺爺路過病房前，他還大聲招手：『老朋友，你不認得我了嗎？我們在罪惡之都見過啊！』」
　　靖滄浪沉思了一陣，「醫生怎麼說？」
　　「仍在觀察中。」

　　靖滄浪去探望他的時候，御神風的模樣已經不如從前。一頭白髮不說，那身裝扮活脫脫化自武俠小說。卻是神采奕奕的，益發俊朗。靖滄浪說不出那種變化，但他有一瞬間覺得御神風比以前還要快活。
　　但很快，他的臆想便幻滅了。

　　御神風不記得當天的日子，他可以在一個小時內問了三次的「今天星期幾」，然後在靖滄浪回答後眨著困惑的眼神。他對自己的腳無知無覺，石膏還未拆卸，靖滄浪堅持他不能走動太遠。然而在轉過一個廊角之後，他困惑地問靖滄浪：
　　「我們要回哪？壺口烽隧呢？你不回去了嗎？」

　　「壺口烽燧？」

　　靖滄浪找上了醫生，醫生表示會給御神風做些檢查。離開醫院後他就前往玉橫雪的居處。

　　按下了門鈴，出來的卻是樂行詞。手裡還拿著二胡，樂行詞說玉橫雪出去旅行了一陣，要他偶爾過來看看。靖滄浪就說明了來意，語畢後樂行詞沉吟一聲，道：
　　「你知道御神風當年那場車禍，對向來的不是摩托車，而是大型貨車嗎？」

　　靖滄浪驚詫地說不出話來。樂行詞道，「記憶障礙這事不能隨便診斷，但就我所知，記憶障礙可以分成記憶增強、遺忘和記憶錯誤三種，最後一者其實頻繁發生，每個人的記憶多少會受到心理影響，但是御神風車禍這事嘛......很早就跟他說過，但凡聽他親手陳述的人都還是會聽到一致的錯誤，這麼多年來他都還是沒有糾正......」

　　靖滄浪忘了自己是怎麼回到家的，等到回過神來，發現自己人在客廳裡，一片黑暗。沒有關上的窗戶吹來陣陣薰風，他猛然跳了起來，鎖上所有的窗戶，然後給冷孤寒打了通電話，電話裡冰冷的女聲慢條斯理傳達撥打的電話為空號。靖滄浪開始覺得無法呼吸，他在黑暗中抄了鑰匙又趕到醫院。

　　到醫院的時候，御神風正在大鬧。護士們壓制不住他，靖滄浪隔著遠遠的人群看到那個似乎正在發怒的老友，他擠上前，御神風便安靜了下來，他拉著御神風回房，後者在路上端詳著他。直到進了房裡，靖滄浪看清御神風手上竟是一把長劍。

　　「滄浪。」

　　靖滄浪應了一聲，展開雙手把御神風按進懷裡。御神風感覺得到他在顫抖。

　　御神風說，那是極情心訣。他在病房裡肆意舞劍，神情卻是專注的。靖滄浪想，他現在明白為何那些護士眼中帶著恐懼。御神風的說話方式變了，像是從劇本裡走出來的一樣。甚至給人一種他正在演戲的錯覺。

　　誇張、不真實，就像背好口白也準備上臺的演員走錯時空，仍舊唱一齣無人觀看的戲。御神風給他說起了罪惡之都的事，說一把犀角的千罪血祭，說一場來不及赴的約。靖滄浪覺得好笑，御神風那腦子怎能裝下那麼多天馬行空的東西，比以前更古靈精怪了，手背卻被燙著。一滴一滴的不曉得是什麼。

　　後來御神風說他的死去，說滄浪你對著一具枯骨哭得可慘了，靖滄浪說，你又看不見，怎麼知道我哭得慘。那時是夕陽了，窗外血紅的天空一點一點滲透地板，御神風那雙眼睛閃閃發亮，說，「你對著活人都能哭這麼慘。」伸手去抹靖滄浪臉頰。
　　靖滄浪哈了一聲，「原來你知道我在怕什麼。」

　　御神風突然沉默了。靖滄浪感覺到自己正呼吸著他吐出的氣息，夕陽下餘暉冰冷無溫，靖滄浪發現自己的臂上淌著御神風的垂散而下的白髮。他咬了一下，但沒有聽到預期中的吃痛聲。於是他只好收緊手臂，卻感覺到懷裡無盡空虛。

　　窗開著，沒有風聲。

　　他睜開眼醒來，他無數次夢見御神風的死亡，而猩風總是撲鼻而來。
　　凋寒在邊上拄著拐杖，似乎很激動，他看見凋寒劇烈顫抖，然後更多人圍了上來。

　　他其實聽不懂他們在說些什麼。有人推著他輪椅離開了病房，他在走廊上的金屬面看見自己皺紋滿佈的臉，然後他看著身邊的凋寒。靖滄浪開口了，聲音沙啞得自己都不認識：
　　「御神風呢？」

　　凋寒的唇不知是猶豫或年老而顫抖著，最後終於嘶啞道，
　　「老爺，五十年了。他五十年前便死於車禍，大型貨車，你還記得嗎？」

　　靖滄浪點點頭，似乎是笑了。凋寒不明所以，只覺得靖滄浪是安心。五十年的癱瘓在床，他的雙腳早已萎縮得無法行走，凋寒原以為他再也無法說話了，卻還是出口了那個名字。
　　他推著靖滄浪四處走走，沒多久靖滄浪便累得開始打盹。
　　凋寒又把他推回房間，親屬早散了，他站著推開窗戶，一回頭發現輪椅上靖滄浪的視線灼灼。

　　「老爺，我扶你上床歇息吧？」

　　靖滄浪搖了搖頭，眼睛愈發清亮，他挪了挪上身道：「把窗戶打開些罷。」凋寒應了聲，又把窗戶推開些。轉頭看靖滄浪滿意地笑容，似乎是側耳聽著風聲。凋寒在旁邊站了一陣，說，老爺，五十年來，你只在睡夢中哭過，雖然身為一個下人，我沒有能力說些什麼。但是......

　　靖滄浪舉起手，示意他退下。凋寒仍有些猶豫，靖滄浪道：「一刻鐘。吾只需要一刻鐘。」

　　凋寒頓了頓，有些不知所措，但又躬身：「我知道了。」
　　他關上房門前再看靖滄浪一眼，只覺得他精神好得似五十年前得知御神風死訊前的傾波族長。

　　但，分明詭異得說不出話來。

　　御神風坐在窗格上，頭髮隨風飄揚。
　　「如何？想要如同五百年前一樣，來一掌試試真假嗎？」

　　輪椅上的靖滄浪看著他，皺褶的臉分辨不出喜樂。但他試著用乾枯的雙手推了輪椅，失敗了。

　　御神風從窗格上跳了下來，輕盈無聲。走上前去，衣上鐵紋扣飾如舊。「你也仍舊是那個老古板，每次失約，吾總得上北海。」
　　直到他再也無法上北海，直到他再也無法賠罪。

　　午後的風薰人欲眠，御神風的髮絲刷在早已麻木的皮膚上，居然還殘留著冰涼觸感。
　　他們看了窗外許久，這片千百年前凝視著他們生老病死枯骨紅塵的天空，同時也被他們凝視著直至白雲化為蒼狗。

　　靖滄浪覺得眼皮漸漸沉重了，御神風彎下身搭他的肩，問：「回去壺口烽隧嗎？那個有著一燈禪、懸壺子和你吾的所在。」

　　靖滄浪點頭，感覺到一點滑膩的、柔軟的熟悉以及輕微鼻息，挾帶腥鹹抵上舌尖，再不是夢魘中的腥風血雨。他伸出乾枯的手穿入御神風髮間，任由痛楚撕裂手骨、碾碎全身。轟隆巨響在耳際炸開，但他已無感。厲族的氣息漸漸消散，只剩冰涼的碎石不斷落下。舌尖彷彿還殘留著一點別的什麼。

　　他知道他還需要再等五百年，如同五百年前他看著御神風死去，看他復生，然後再瞰他又一次從手裡逝去；而五百年後，他會咬痛那名叫御神風的人。
　　那時候，他們會感受到活著的痛楚。
　　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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