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7.15 [日月／鷇月] 不过一抹塘荷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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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月玄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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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7)

樓主發表於: 2023-07-15 2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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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15 [日月／鷇月] 不过一抹塘荷影

　　尘世暗夜笼罩的罗浮山上，鼎炉分立，烟出袅袅，鷇音子端坐于太极石台，忧思凝神。

　　“鷇音子！”熟悉的声音从旁边的草地里传来，鷇音子看向声音的源头，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混进了一株矮矮的小翠苗，绿叶间结满了紫色的果子。

　　鷇音子走近前来，俯下身体，摸了摸它身上的叶子和果实：“你来了！”

　　小翠苗晃动出声音的回响：“你已经决定了吗？”

　　鷇音子顿眉：“嗯。”

　　万年果没了动静，一时间，气氛沉凝得如这浓稠的夜色。

　　最终，它还是轻轻地叹息着：“鷇音子，日后若……，我在无欲天等你。”

　　鷇音子紧跟着问：“你要走了吗？”

　　万年果震颤出声：“你想我走吗？”

　　鷇音子沉默了一会儿，说：“素还真会去无欲天。”

　　万年果颤了颤，却没有声音再传来。

　　几日后，鷇音子办完事从外面回来，径直走到万年果栖身的地方，蹲下来看这株结满神果的小小绿苗，他问：“你还不走？”

　　“你要行动了？”

　　鷇音子轻轻地摸着它紫色如宝石般的果实：“嗯。”

　　万年果震颤着：“鷇音子，我自知劝不了你，也不该劝，便只能祝你前路顺遂，来日可期！”

　　鷇音子沉默了一会儿，说：“师弟……其实与我而言，失却一魂，也并没有什么可怕。”

　　万年果这次摇晃得比任何一次都厉害：“鷇音子！你想什么，我不知吗？省下多余的口舌吧！”

　　鷇音子：“你生气……”

　　万年果：“有用吗？”

　　万年果：“罢了，你去吧！”

　　永夜下的裂缺峰，鷇音子将装有宝剑的剑袋背在身上，逆着夜风前往逆海崇帆。今晚，此计必成，尘世暗夜必将破晓而见曙光！

　　徒留的万年果望着那人离去的背影，感觉足下的根比来时已深扎了几分，它不能在外面待的太久，早就应该回无欲天去，迎着风它摇了摇，散落一声叹息后，消失在已经没有主人的罗浮丹境。

　　失却一魂确实不算最可怕，最可怕的是他那颗始终可以为苍生豁尽性命的决心！谈无欲如今身虽不在武林，心却整日高悬，若不是知道那人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随意牺牲……

　　他点灯坐在书案前，看不进去搜寻回来的珍贵典籍，这永黯的尘世，也无什么风景入眼，便只好将愁绪都抒发在笔下的词句上。被他从神魂中分离而出的万年果此刻正扎根于布道大会，那里人头攒动，他看到那人被绑缚在木架上，谈无欲倏然停笔，纸张上是那人曾吟诵的婉词，神识连结，他看到鷇音子焚身火海……

　　灵魂深处忽然袭来灼烧撕裂的疼痛，谈无欲额头上的汗珠如泉水般涌出，指间毫素掉在地上，身体竟止不住地开始颤抖！

　　这便是神魂被燃烧的感觉吗？

　　“真是深刻而又难挨的痛苦啊！”谈无欲心里想道。汗水流到他眼睛里给他带来火辣的刺痛！他难以忍受地站起身，带倒了案上的灯台。火舌舔着纸张边缘“噌”地一下窜起来，仿佛是随着那人化成的一片灰烬。

　　看莽莽红尘，谁将韶光偷换。人也好，魂也罢，不过一抹塘荷影！

　　……

　　皂海荼罗大阵终于破除，曙光重现天地，映照一片光明世间。

　　阳光透过花窗照进无欲天的书房，令空气中显出悬浮着的细小微尘。谈无欲有些朦胧的身影静静立着，目光尽处，原本置有雕花书案的地方如今已空无一物，唯剩落幕的余灰，随着细微的风动四散破碎。

　　谈无欲脸色灰败，像是历经了一场大病！素还真曾说，万年果是他的性命……他将目光转向太阳升起的方向，也许，那只是曾经。

　　不久后的某一天，暖阳初照，旭日东升，变温的大地蒸腾着晨间的清露。谈无欲早早就起来练过早课，现正在药园里打理药草。

　　无欲天的地界前，一道头戴莲冠的明黄身影轻轻走过，他手持拂尘，在金乌曦照间踏进无欲天的大门，悄无声息地来到药庐。空气中充盈着馥郁的奶香，他看到案上放置着各种各样的药草茶叶和果子，炉子上温着一只陶瓷锅，香味便是从那里传来！

　　素还真走上前掀开盖子，里面盛着奶白色的液体，在碳火的加热下冒着细小的气泡。素还真分辨着其中都加了哪几味药材，才能煮出这种独特的香味。

　　忽然间他似有所感，抬眼望去，卷帘外不远的地方，谈无欲正静静地立在桐树下，手中提着一个小小的竹篮，已经不知道看了他多久。

　　重逢刹那，千言万语都化作沉默，而天地亦无声，只遣了微风细细，吹落桐花悠悠。目光交错间，仿佛相隔遥远的时空，眼神凝注了，才觉知交在近前！

　　疏影横斜人对立，千情万义落风中。

　　直到素还真被煮到大沸的蒸汽烫到手，盖子“铛”的一声落回锅上，轻轻地转动了几下竟又合得刚好！

　　谈无欲此时已经走至门边，眼神扫过他的手：“素还真，你不来便罢，一来就要掀了我的药庐吗？”

　　素还真笑起来：“噫～怎会呢！素某只是不小心，不是故意！”

　　谈无欲走到他旁边，素还真让开一个位子，看他重新打开盖子，将清洗干净的果子落入锅中，素还真眼睛一亮，一只手很自然地搂住师弟的腰，问道：“这是什么？看起来很好喝！”

　　谈无欲取过勺子轻轻搅动，浓郁的香气浮散在空中，沁人心脾，他回答他：“奶茶！”

　　素还真看着一颗颗饱满圆润的果实随着勺子的搅动时隐时现，被挑动了味蕾。他问旁边的人：“这是师弟特意为我准备的吗？”

　　谈无欲一边将煮好的奶茶盛到高足杯中一边回答他：“早知素还真你要来，我又岂敢怠慢，自然是该备好茶水，扫榻相迎咯！”

　　说着他把盛好的奶茶放到旁边的小桌案上，素还真入座抬头看他：“怎么只有一杯，你不饮吗？”

　　谈无欲递给他一个银制的空心管，给自己倒了一杯清茶坐在他对面，冲他摇了摇头。这些天为了调配出最佳的口味，他早已不知道喝了多少！

　　良药苦入口，奶茶甜入喉。

　　素还真深深地望了他一眼，搅了搅碗中奶白色的茶汤，闻着漂浮在空中醇厚而又透着清雅的奶茶香，不禁新奇：“真是奇特的茶饮，奇特的饮具！”

　　谈无欲：“我偶然间在一本茶事书里看到的，特来与你分享。”

　　他看着素还真啜饮了一口后评价道：“很甜！”笑弯了眉眼又说：“万年果加在奶茶里煮一煮，倒别有一番风味！”

　　谈无欲看着他历经劫难归来后的这副崭新模样，面上不显，心中庆幸。正和了那句古诗——雨过天青云破处，这般颜色作将来！

　　茶事毕，两人信步庭中，无欲天与以前相比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他们走到灵山涧里，几汪泉水从山壁上咕嘟嘟冒出来，在山脚下汇成溪流。素还真看着清澈见底的小溪，心中忽动：“师弟，不如把玉波池里的鲤鱼抓来几条给你养！”

　　谈无欲说：“水至清则无鱼。”

　　素还真回头望他：“我那鲤鱼皮实得很，迁来这里，只要无欲不忘了喂，养活又有何难哉！”

　　谈无欲从来没想过要养鱼，可听到他这样说，倒也没拒绝。

　　春花三月，无欲天也是处处生机盎然，奇花异草遍地皆是，鸟雀喳喳，忽而聚在一起嬉闹，忽而又各自飞散。房屋建筑大多以木草为材，古朴而不失雅致！

　　他们走到书房，谈无欲去拿收藏的奇书典籍给他看，其中也有一些谈无欲看过后感觉有疑问，需要进一步研究和证实的记载，正好可以和素还真讨论。

　　素还真却眼尖的注意到谈无欲平日用的书案换了一张！因为师弟平日总好看书写字，素还真特意选了一块上等的花梨打了一张书案送他，上面还有诸多他亲手雕刻的莲花装饰。而如今摆在这里的这张，虽然木料也不差，却有些过于朴实无华。

　　谈无欲找到书走回来，看着素还真着眼所在，眼神微微垂了垂，又故作不知地迎上他的目光，即刻与他谈起正事来。

　　素还真如他所愿按下疑问不提，与谈无欲一起研经读典。纵观下来，他们大部分的观点仍旧不谋而合，看着落于纸张上意思相同笔迹却不同的墨字，两人心中不禁有默契暗生。但也有少部分意见截然相反，你来我往间，唇枪舌剑不断，仿佛回到了年少时期，谁也说服不了谁的时候。

　　而如今数百载岁月悠然而过，两人都已数尽千帆，历经沉淀，再不会像年少时期那样，口上难分胜便以武力定输赢，一言不合直接大打出手，最后往往讨了个两败俱伤！

　　谈无欲倏然止住争论，妥协道：“此处便依你的意思吧！”

　　素还真开心点头，凑过来看师弟写字，他握笔的手指修长，落下的注解秀逸俊洒！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已从清晨到日暮，夕阳透过窗棂和大开的门扉在室内打出金霞的光辉，他看着师弟脸上被渡了一层橘红色的光影……无欲红尘，红尘无欲，脱俗还真，还月归真，这般日子，岂有什么不好？

　　谈无欲停笔回头望他，看他一脸凝思，便问：“怎么？有什么不对吗？”

　　素还真回过神来，低头看他写好的字，又冲谈无欲摇了摇头：“没有。”

　　谈无欲看了他片刻，低首细眉如挑新月，凤眸半闭轻落微台，他合上书卷道：“今天便先到这里吧！”

　　素还真看他收拾好桌面，提议道：“师弟，我们去看日落吧！”

　　谈无欲脑海中忽然涌起曾经和他在半斗坪数星星斗蛐蛐的那些夜晚，他顿了一下，放好了书册，点了点头。

　　晚霞早已铺满了天空，金乌将坠，他们追着太阳落下的方向往山顶跑，素还真落后半步，谈无欲忍不住回身拉住他的手，口中怪道：“你怎么这样慢！”

　　素还真却笑得开心，两人携手攀到山顶，暖红色的夕阳只剩下半阕。他们呼吸微喘，素还真拉着他躺倒在柔软的草坡上，指了指天空的另一个方向：“师弟，今日是上弦月，月亮午时便已升起了！”

　　谈无欲循着方向望去，同样是半阕月挂在天上，他侧目看向素还真恬淡的笑脸，心想，这不过是再平常不过的天象罢了，叫这人说出口怎好像就代表了什么一样！

　　他心中有些别扭，素还真却折了草叶过来搔他，被他捉住：“素还真，你还是小孩子吗？”

　　素还真脸上笑容漾开，翻身俯到他身上：“你不觉得这很像我们小时候吗？”

　　落入谈无欲眼中的蔚蓝夜空低垂，晚风拂过素还真的衣袍和发丝轻飞。

　　“不像！”

　　“哪里不像？”

　　“……你长得不像。”

　　素还真胸腔止不住地震动起来：“是了，我们都长大了！”他凑近亲了亲身下人的眉心，又抬起头与他相望，脸上笑容不灭：“可以做小时候不能做的事了！”

　　说完也不等谈无欲回话，率先一步侵占了他的唇舌……

　　山顶的夜色清寂，微微凉风中，月光洒落一片柔软辉芒，映照坡上的成双人影。

　　他们靠坐在一起夜观天象，看着银河中晦星闪动，星盘诡谲，轻松的心情不由转为沉重。

　　谈无欲说：“等你伤好了吧，魂体受创非同小可。”

　　素还真握着他的手紧了紧，轻轻地点了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