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3.09【雁溫雁】囚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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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innie56aa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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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樓發表於: 2022-02-06 0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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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 79樓(yxff55) 的帖子

啊啊啊我就是寫這個，你get到了嗚嗚嗚。
抱住一個可愛的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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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簾幽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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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樓發表於: 2022-02-07 2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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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等下文，太太的文笔超好性格也把握的很到位！把太太所有的文都吃了一遍，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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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innie56aa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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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樓發表於: 2022-02-19 17: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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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高鴻離找到他時，任飄渺正拿著劍。

持劍者如頭次學劍一般，動作遲緩而舉棋不定。

若不是知道失憶僅限於與人相關的記憶，高鴻離還以為任飄渺連劍術都忘了。

他緩步靠近，剛走出兩步，任飄渺的動作停下了，低垂著劍沉思。

高鴻離忽地明白他在做什麼。

跟他以前瘋狂試探情感的舉動相比，眼下只不過是來了靈感想立刻嘗試，算不上危險。

他絲毫不意外任飄渺的舉動，尤其在興致一來不考慮其他人上，很有他個人的特色了。

高鴻離隨意走近，輕拍他的背。

任飄渺倒是沒露出被打擾的表情，只一邊沉思著，一邊往他身上靠，尾巴輕輕勾在他的小腿上。

高鴻離被迫當了回人形靠柱，感覺十分奇妙，他很懷疑任飄渺是不是期待有人會拿躺椅來，但轉念一想，畢竟不是溫皇。

他帶著笑意哼了聲，明知故問。

「拿著劍做什麼？」

「剛剛看到一些劍招，但沒看清。」

高鴻離想到剛才的場景，對他的回答有預感，但還是開口問：「什麼時候看到的？」

「快要窒息的時候...嗯...」

高鴻離完全不介意再來一次，幫他解決困擾，不過他瞄了眼任飄渺脖子上的紅痕，選擇把這念頭抹掉。

他伸手去摸那片呈手掌狀的勒痕，漂亮的紅印浮在白皙的肌膚上，摸起來還有熱度，隱隱有某種成就感驅使他再做更多，可惜這種方法太致命了。

任飄渺感覺他在脖子上的細碎撫摸，眼睛微微瞇起，毫不怕死的提議：「你剛剛的再來一次。」

「我拒絕。」

「你不喜歡？」

高鴻離著迷的看著他，或者說他脖子上的印記，堅定的回答：「不喜歡。」

任飄渺嗯了聲，也沒勉強。

只是他沉思著沉思著，眼睛一閉，整個人都靠在高鴻離的懷裡。

他的脖頸被抱著他的人細碎撫慰，一時間全身輕飄飄的，舒服極了。

沒一會兒，任飄渺就開始擔心自己會不會睡著了。

高鴻離摸完他脖頸，視線下移，又抓著任飄渺執劍的手來回摩挲。

任飄渺的手指修長而有勁，指骨的形狀漂亮而精巧，讓他錯覺正撫慰著一柄精工打造的神兵。

令他驚奇的是，任飄渺也伸出手回握。

高鴻離頓了頓，任由對方牽起他的手，用帶著薄繭的指腹細細研磨，指尖劃過他的虎口、手心與脆弱的指縫間。

他的手在運用各種斷雲石變化的武器時，本就十分靈敏而敏感，現在這種敏感比平時更甚，熱度沿著血脈不斷奔走翻騰，彷彿滿手都跳躍著小小的火星。

「你會用劍。」

「當然。」

「那你能不能、」他頓了下，又問：「飄渺劍法裡的劍十一你會嗎？」

「會，你想要看？」

「對我用。」

高鴻離噙著笑，故意刁難他。

「我沒帶劍。」

任飄渺很乾脆的把鳳神劍塞到他手裡，從他身上起來，拉開一段距離。

他的紫瞳裡閃爍著期待，向他招手說：「來。」

任飄渺現在看上去真是可愛極了，高鴻離的心情愉快，連運劍都多了幾分勁。

當然就算多用些勁力，也傷不到飄渺劍法的創始者，任飄渺遊刃有餘的接下劍招，一雙發亮的眼睛裡左右搖曳著亮光，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

高鴻離捏著鳳神劍，悠然欣賞他的模樣，忽地，任飄渺靠近他，捉過他的手使劍。

任飄渺邊說邊帶他動作，將一套複雜的劍路演過一遍，又讓高鴻離出劍。

高鴻離照他所要的劍路出劍，感到任飄渺從旁配合，不由微微一愣，奇怪於任飄渺居然會去設計兩人合力才能運使的劍招。

他側頭去看，任飄渺那興奮勁，就像在幹一件他從未做過的新鮮事兒。

高鴻離的臉色動了動，幾乎能肯定，任飄渺在用劍上，從未往這個方向發展過。

他不知道這是好是壞，但很快，在任飄渺的指引下，他也投入了對劍術的雕琢裡，並從任飄渺的想法中，發現許多他沒想過的思路。

這些思路某種程度也能借用到其他兵器上，包括斷雲石的運用...

等他再回過神，太陽已經下山了。

雖然其他事情有上官鴻信處理，他根本不用費心，但他也要花一些時間去實地探查，以了解鳳源城的真實情況。

這是他養成的習慣，手裡的情報畢竟只是文字，親身驗證是必要的動作。

「飄渺，天色已晚，明天再試吧。」

在有著夜視能力的羽族眼中，任飄渺的輪廓和動作，仍如白天一般清晰，但對任飄渺來說，眼睛已經開始不好使了。

雖然一流的劍客手中可以無劍，閉上眼也能毫無障礙般的戰鬥，但影響仍在。

高鴻離能很明顯看見任飄渺眼睛沒對上焦，但幾乎是同時間，透過皮膚與耳朵的感知，仍約略判斷出他使劍的角度與勁力。

趁任飄渺眼力下降，他偷竊似的撈起一屢銀白頭髮親吻，而後觀察任飄渺有沒有發覺他的舉動。

任飄渺倒真像是一無所覺，只計較著他的提議，滿臉你雖然有道理，可我不想聽的模樣，再接著又透露出一股你想走就走，我自己繼續的氣息。

高鴻離撫摸從開始練劍到現在，不知第幾次繾綣纏在他身上的龍尾，往任飄渺的唇邊輕碰一下，告訴他：「你繼續，我明天有其他事。」

聽到他有事，任飄渺沉浸劍道的心神浮動起來，分出精神關注他。

「什麼事？」

「我打算在城裡隨意逛逛，雖不是特別重要的事，但必須要早起。」

這種事任飄渺不感興趣，但又想到對他來說，也是一件必做的項目。

雖然一直窩在家裡很舒服，但他直覺自己有很重要的事還沒完成。

即使空白的記憶讓他無法理清頭緒，接觸更多東西卻可能找回答案。

左右他都是要出門的，還不如讓高鴻離當嚮導，這樣他就不用浪費精力去想該逛哪裡了。

「我明天跟你一起出門。」

雖然奇怪任飄渺對逛街有興趣，但任飄渺跟他都剛來此處，多了解新環境是好事。

高鴻離點頭答應，而後各自回房。

睡前，他早有心理準備，明兒一大清早，他就得去隔壁房把八成在賴床的懶人挖起來。

不料再醒來時，明明太陽只是剛探出頭，任飄渺已坐在他床邊了。

「？」

任飄渺：「早。」

「嗯。」

他還帶著未清醒的睏倦，只覺哪裡有些奇怪，低下頭，就見腰間纏著半圈尾巴。

任飄渺抱著他肩頭，淡漠的神情裡帶著不易察覺的打量。

「看夠了嗎？」高鴻離說完，正想推開人起身，猝不及防被親了個早安吻，他一下子清醒了。

回過神，他第一個關注的不是早安吻，反而是任飄渺的作息。

難道跟溫皇相反，任飄渺的習慣是早睡早起？但任飄渺昨天是將近正午才起的床。

「今天先去哪？」

任飄渺一邊向他問，一邊拉過旁邊的桌子，上邊的洗漱用品奇妙的一應俱全。

高鴻離夢遊般的洗漱換衣，直到被任飄渺拉著走出門時，才想起來似的問：「桌上那些盥洗用具是你拿的？」

任飄渺奇怪的看他一眼。

「換其他人你能不被吵醒？」

高鴻離停了幾秒，忽地問：「你是被吵醒的？」

龍人不滿的哼一聲，說道：「我的房間，早上不會有人來。」

高鴻離應了個聲，想是另一個自己考慮任飄渺的作息，有特意交代過，但任飄渺的反應他就有些摸不著頭緒了。

任飄渺問他：「我常遲到嗎？」

「沒。」

任飄渺懷疑的看他一眼，高鴻離帶著強烈的求生欲向他解釋。

「我是說，你什麼時候到都行，反正我會去找你。」

說完後又覺自己這不是解釋，只是陳述事實，若情況反過來，任飄渺的反應多半也是直接找他。

高鴻離分神想著，收緊手掌握了握任飄渺的手心，隨後放開。

他們已經來到街上，雖然城主府座落的地方較為安靜，但也有三兩個路人在走動。

任飄渺往周圍掃過一眼，乍看神情沒多少變化，但高鴻離能感覺到他心情轉好。

受到任飄渺的心情感染，他覺得，偶爾出外時帶個人，似乎也不錯。

步履在不覺中輕快了些。

沿路上，建築物除了民宅，還包括鐵匠鋪、獵戶、屠宰場、集衛所等，從走過的行人裡，能很明顯的感受到城主府附近，住的多是帶武藝的衛兵與獵人。

高鴻離不欲在附近多做停留，領著任飄渺直往城中央走。

鳳源城並不大，約莫走個一刻鐘多些，他們就到了目的地。

清早的市集，還不是最熱鬧的時候，但是已經十分吵雜。

一尾鱗族浸在水池裡，不時撈起新鮮的海產吆喝，貓人趴在攤位旁，受到太陽照射，一副快睡著的樣子。

高壯的象人背著雜物，沿途叫賣，粗大的脖子上掛著兩根象牙穿成的項鍊。

任飄渺饒有興致的靠近過去，發覺象人高了他快兩個頭，頭次體驗自己身形小巧的感覺。

坐在屋簷上的羽族將布攤開，布上放著許多小巧掛飾，其中還包括扇子與髮簪。

高鴻離隨意跳上去，坐在屋簷邊看，覺著給任飄渺買把扇子倒不錯。

他往任飄渺那看一眼，對方滿足了對象人身材的好奇心，正回頭看他。

「怎麼樣？」

高鴻離隨手挑了把扇子打開，就見任飄渺搖頭。

「還不如我自己做。」

高鴻離沒見過任飄渺做過手工藝，倒想起自己親手做的尾鞘，喉頭發出呵聲。

當然，任飄渺不可能帶任何物品到精神世界裡，尾上覆著的是一層透氣布料。

他低頭尋找那條時常騷擾他的尾巴，發覺任飄渺將其收在衣下了。

放眼過去，市集上有尾的，為了避免踩踏與他人擦撞，幾乎都收在衣下或腰間。

而有角的，剛剛那名象人嘴巴兩側各有一道白斑，就是將象牙去掉再磨平的痕跡。

「鴻離，下來。」

高鴻離本來想跳下去，被任飄渺這麼一喊，忽地跟上了高處的貓一樣，不動不語，只低頭看著任飄渺。

任飄渺看他似笑非笑，一副看他怎麼辦的模樣，莫名委屈起來，哼聲著走到屋簷邊，張開雙手。

「下來。」

「喔~」

估摸著再不下去，任飄渺就要跳上來拿人了，他輕盈的落到任飄渺懷裡，借力站穩。

「羽族這麼輕，真好。」

不只輕，還能上天。

任飄渺遺憾的望著他，似乎挺想給他掛上一條線。

可惜高鴻離不是風箏，掛是不可能掛的，還不如期望他是顆斷雲石精，靠遠程感應。

兩人一同逛市集，高鴻離心不在焉的左看右看，注意力都集中在周圍攤販聊天的內容上，時不時找店家問些不著邊際的問題。

任飄渺的興趣都在物品上，對著一些精緻的雕刻、飾品，生物的角牙獸爪，刀劍槍甲等等摸來撿去，但都是看看，一直沒表現出買的興趣。

逛著逛著，冷不防高鴻離就聽任飄渺提。

「龍的鱗片是不是也能拿來賣？我看攤上都是野獸的部件，人的不知道哪裡有賣。」

高鴻離險些接一句，你想再開個還珠樓嗎？

但這可不妥，十有八九會跟地下黑市槓上。

於是他回道：「你有興趣做生意？」

「市集上的人說的話，你也有興趣的樣子。」任飄渺頓了頓，試探著提議：「我負責買賣，你負責情報？」

還真是大大的不妥，你看上官鴻信，水平也就跟他差不多，內戰都僵持不下，如果二對一，這勝算夠把半個城給掀翻了。

高鴻離猶豫不決，他想送任飄渺回家，鳳源城居民還有大用，要是不小心弄出什麼事，也不知道他跟上官鴻信到底是贏了還是輸了。

當然任飄渺怎麼都是贏的，用不著考慮。

「鴻離，你與鴻信各有不同想法，手上有點人也方便做事。」

任飄渺嘴角微翹，一副和善的樣子，高鴻離無所謂的笑笑。

「你想幹什麼？」

他望了一眼遠處，視線落在城中市集內的馬場上。

「城中城東各有一家馬場，適合消息轉發，上官鴻信早在裡邊安插監控，地下黑市也早跟他有合作，不如我們去逛逛旁邊的酒樓？」

「話說在前，我沒答應，只是剛好也想逛那家酒樓而已。」

高鴻離淡漠回應他，就見任飄渺眸色微暗，盯著他舔舐嘴唇，怕是已默認他答應了。

此時出門不到半天，高鴻離卻已經開始想拿鐵鍊把人鎖在城主府內。

果然出門帶人，不是他找人麻煩，就是他自找麻煩。

高鴻離壓著嘴角的微揚，袍袖下的手伸出去，捉住任飄渺的手心。

稍稍施力緊握，頓感任飄渺一僵，而後配合著他的步伐，任由他牽往酒樓。

再叫還珠樓沒意思，不如叫海天一線？

不過，找齊人手再想名字也不遲。

[ 此帖被winnie56aaa在2022-12-05 01:30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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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xff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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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樓發表於: 2022-03-12 13: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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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太明白兩個雁王之間的關係，是一個人分開後的兩個存在嗎？會不會是雁王自己陷入矛盾中，一方面希望溫皇回到冷靜智者的狀態，之前與雁王的局面，但另一方面，他想留下溫皇或者他留在溫皇身邊？雁王死寂的心湖有了漣漪，一圈一圈，被溫皇投入的石子悄然打開縫隙。所謂的高鴻離與上官鴻信之間的爭鬥，更多是雁王內心的拉扯嗎？
不過溫皇倒是意志堅定，感覺他雖然失去記憶，但仍自有打算，掩蓋在表面下

期待大大後面的內容，私以為有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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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innie56aa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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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樓發表於: 2022-05-20 0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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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 83樓(yxff55) 的帖子

阿，你想得好準XD
確實大雁也有點猶豫不決，加上任飄渺遺失了記憶，要問他失憶前的想法也問不出來
高鴻離需要一點時間適應新環境，跟觀察任飄渺現在的性格，上官鴻信是比較負責有在上班的...老闆(?)，總的來說都挺忙的
任總在這種時候真的又閒又快樂，不管看啥都有新鮮感，還沒有太多包袱的限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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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anf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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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樓發表於: 2022-06-11 1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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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好香的饭饭，果然是坑越冷粮越香嘛
期待后续的发展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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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innie56aa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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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樓發表於: 2022-06-14 17: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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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他們剛走進酒樓，就見一紅衣獅人，氣勢凌厲，不知與人在爭吵什麼，坐在附近的客人神態輕鬆，還有不少在笑，大有毫不見怪的意思。

被罵的那人體格粗壯，頸上掛著獅子尾製成的項鍊，梗著脖子應道：「要穿戴什麼是我的自由，你憑什麼管。」

「老娘看你不順眼怎地！酒樓我開的，你給我滾出去！」

那客人哽住，而後尷尬的說：「掌櫃，我肚子還餓著呢，我把這項鍊收起來，你別看到就好。」

再看旁邊，居然有人開始打賭這位兄台今兒吃不吃得上飯。

任飄渺瞧這兩人吵架時的互動有些奇怪，聽了會客人的交談後，走過去問。

「你們說的萬曙天是那個人？」

「你是誰？頭次來這裡嗎？這位萬兄可是個神人，每天堅持來紅樓，老闆娘也是堅持，每天都要找他碴，算是這裡的日常節目了。」

高鴻離隨意一掃，老闆娘對萬曙天似乎只是看不順眼，不到厭惡的程度。

他對這事沒興趣，任飄渺倒好，突地向萬曙天搭話。

「你是刀客？跟我出去打一場，若避戰，我就斷你一臂。」

他剛說完，周圍的笑聲小了不少，有繼續持看戲姿態的，有悄悄離開的，也有一手擱在腰間兵器上觀察的。

高鴻離顯然也是持看戲的態度，退後半步，找了張椅子坐著，跟小二點菜。

他雖暗罵任飄渺無聊，但又覺得這樣的任飄渺很有趣。

但這麼多人中，最先發作的，竟是那酒樓的掌櫃。

紅衣獅人一拍桌子，插到任飄渺與萬曙天中間，瞪眼獅吼：「你又是誰？不知道紅樓歸我管嗎？」

任飄渺淡淡笑道：「掌櫃理會得，我只是邀他出去走走，絕不在你地盤鬧事。」

萬曙天點點頭，順著他的話說：「我出去。」

那獅人氣急，單手壓住萬曙天肩膀，接著居然吆喝起店裡的人快快上菜。

據她說法，是為了避免酒樓裡餓死人，不大體面。

任飄渺饒有興趣的看萬曙天被強迫塞飯，也不管酒樓掌櫃直向他投來不友善的眼神。

萬曙天則對著滿桌飯菜愁眉苦臉，忙吃之餘，還不忘往任飄渺那邊打量，結果任飄渺幸災樂禍的樣子，讓他更吃不下了。

旁邊高鴻離看點的飯菜送來，開口招呼任飄渺，任飄渺聽他喚聲，便回頭坐到他旁邊，動作極其自然，好似常常如此。

高鴻離瞧他神色歡快，拄著手悠悠看了會，心下一動，推了盤龍筋炒過去，任飄渺吃了，神色沒什麼變化。

於是他換推另一盤過去，任飄渺吃得快了些，似乎喜歡這盤海鮮。

他還想再投喂看看，任飄渺停了下來，靜靜看著他一會，忽地說：「無聊。」

「你先動的手。」

高鴻離靠在桌上，看了眼旁邊可憐的萬兄，接著用筷子指了指桌上。

任飄渺看了看，說道：「不要辣的。」

於是高鴻離把那盤菜拉到自己這邊，試吃了幾口說：「味道不錯，你嚐嚐。」

任飄渺信了他的邪，剛試吃半口，立刻去拿旁邊的茶水喝。

他也懶得生氣，只掃了高鴻離一眼，便自顧吃起自己的。

高鴻離笑笑，沒再插手。

他覺得叫的菜不夠兩人吃，又多叫了幾盤上來。

期間酒樓的掌櫃坐到他們這桌，翹著二郎腿問：「沒見過你們，剛來？」

「在下高鴻離，他是任飄渺。掌櫃勿怪，他與那位萬兄無怨無仇，就是玩性重。」

「我是紅樓老闆，戀紅梅。」

戀紅梅看向旁邊，任飄渺也回望她，一雙琉璃色的眼眸透著淡漠，絲毫沒有閃避之意。

「...少年人，玩笑別開太大，以後收斂點知道嗎？」

高鴻離側過臉，心底不禁開始數任飄渺的歲數。

任飄渺一副無所謂的模樣。

「約個戰，死不了人。」

戀紅梅瞧他這副死樣子，正尋思發作，酒樓又進來了個人。

此人腳步沉穩，神態溫和，酒樓內的人見到他，多是面有敬意，戀紅梅的注意也被引了去。

那人找到戀紅梅，問道：「怎麼回事？」

「只是不懂事的客人相約械鬥，還不需要總頭出面，其他衙役呢？」

「最近來了些武藝高強的新居民，城主讓我多注意。」

他走到桌邊，問道：「任飄渺先生？」

「你認識我？」

「城主提過你，我是宮本總司，負責城裡治安。」他介紹完自己，問道：「任先生，能說一下你做了什麼嗎？」

「約他出去聊聊。」

任飄渺看了萬曙天一眼，而後盯了宮本總司足有三秒，忽地改變主意。

「你代替他也行。」

「好，吃完飯再聊，可以嗎？」

任飄渺當即答應。

高鴻離並未失憶，任飄渺不記得宮本總司是誰，他卻記得清楚。

昔日那場劍術宗師的劍決，不悔峰做為其見證，至今劍痕仍存，連數年後才趕往中原的他，都仍有耳聞。

他雖訝異這兩人重又碰面，卻不急著干涉，只是在生前，混亂爭鬥是他樂見，如今卻反有種惹上麻煩之感。

他看了眼宮本總司，客氣道：「總頭不如也坐下來吃點，待會才有力氣。」

宮本總司也不以為意，說道：「正好，我午飯還沒吃，可一併解決。」

他剛坐下來，高鴻離又說：「這頓我請，掌櫃，煩請再上幾道菜，來些總頭常吃的。」

「不，我自己來就好了。」

他這樣說，高鴻離也未堅持。

只是宮本總司頗得既來之，則安之的精髓，真像是專門來吃飯的，看上去吃得頗香。

高鴻離不客氣，當自己也真是來吃飯的。

任飄渺比之兩人，顯然心思不在吃飯上，直接放下筷子，閉目養神。

高鴻離看了看，忽地想到，就讓他飛吧，摔死了再想辦法。

果然他眼前這兩人一動一靜，剛吃完飯，相約聊天的地點就選在城外，一出城，任飄渺首先亮劍，於是宮本總司也被迫回擊。

雖然在高鴻離看來，這個被迫回擊根本早有預備，眼見兩人越打越兇，根本沒停下的意思。

控制不住的劍氣四散亂飛，他撥開幾道襲來的劍氣，跳到城牆上觀戰。

底下兩人打得有聲有色，左右無事，他便隨意看看，不料越看越專注，真開始琢磨起兩人所用劍路，邊琢磨著，又想到任飄渺昨晚的嘗試。

雙人使的劍路，在這種單挑中一點用也沒有，任飄渺到底怎麼想的...

陡然間雙方劍勢一轉，內力加催，時隔多年，活著的劍十二與死了的一劍無悔就要對撞上。

高鴻離一驚，跳下城頭的同時，韶空神卷之招挾帶渾厚內力，將出未出。

氣機牽動下，雙方劍招被他引得偏轉，不至正面對上，相撞後飛散的餘波卻更兇險強勁。

兩邊不完整的劍氣撲過來，高鴻離出招打消半數，餘下接到雙臂上，只覺脹痛難忍，強壓著翻手一按，三股氣勁混合著灌入地面，激起滿天飛沙。

視野遮蓋間，他啐出一口血，隨手抹過嘴角，穩步走到兩人中間。

「聊完了嗎？」

宮本總司嗯了聲，隨即歉意道：「幸好有你攔阻，我與他本只是切磋，方才卻不知怎麼...抱歉。」

任飄渺眼神發亮，也不知道是對著誰，但顯然還沒玩夠，只說：「不礙事，再來。」

高鴻離沉吟兩秒，覺得自己何苦來哉，點頭道：「你繼續，我回去了。」

說罷跳上城牆，不知往何處去了。

任飄渺欣然應聲，正想繼續跟宮本總司比鬥，卻忽感身邊少了什麼，有些不自在。

宮本總司剛橫過劍，見他遲疑，當即停下動作。

「你先去追他吧。」

任飄渺一頓，問他：「為什麼？」

宮本總司迷惑道：「你不明白嗎？」

任飄渺懶得在這時候去琢磨明白，甘脆跳過問題，說道：「別管了，繼續。」

宮本總司卻搖著頭說：「不打了，我跟其他人有約，看著時間也快到了。」

他無心應戰，任飄渺也沒了興致。

對手沒戰意，怎樣的打鬥都不香，還不如...

任飄渺想到這裡一愣，心道，趁高鴻離還沒走遠，追上應不難。

臨走前，宮本總司對他說：「你要是手癢，就到城主府旁的衙門裡找我，勿再驚擾其他人。」

任飄渺皺了皺眉，什麼也不說就走了。

宮本總司看他離開，忽地嘆了一口氣，也跟著折返鳳源城。

*

任飄渺回到城裡轉了一圈，始終沒找到高鴻離。

按理說，鳳源城不大，用上輕功，不到一刻便可轉完，他觀察力又敏銳，要找個人不算困難，可高鴻離跟憑空消失了一樣。

取而代之的，是他遇到了上官鴻信。

今早任飄渺與高鴻離一同出門，上官鴻信是知道的，此時見他獨自一人，感到很奇怪。

「高鴻離呢？」

任飄渺有些疑惑，應道：「他回去了。」

上官鴻信嗯了聲，似乎沒碰到回轉的高鴻離。

任飄渺更加困惑，尋思城裡沒有，城主府也不見，那高鴻離在哪？

上官鴻信狀似隨意的說：「既然他回去，你陪我逛逛。」

任飄渺皺眉問：「逛什麼？」

上官鴻信不答，只望向一排民宅。

「城裡有對我很重要的人。」

任飄渺不明所以，看著他。

「若傷害他們，不論何人，不論原因，一概逐出此地。」

任飄渺一瞬想過許多，但都不能下定論。

見他不作聲，上官鴻信又問他：「高鴻離去哪了？」

「我找不到。」

「找不到，那他應在城裡最高的地方。」

「府裡的天台上？」

「在空中，那是落腳的好地方。」

任飄渺微微皺眉，說：「去那裡要爬好多樓梯。」

「你要是懶，就等他下來，他下來容易，你上去卻辛苦。」

任飄渺遲疑著點頭，隨後，忽然問他：「我今天遇到一位劍術好手，跟他切磋到一半，高鴻離說他回去了，對方卻勸我去追他，為什麼？」

「你是說遇到宮本總司。」

「嗯。」

「為什麼你要找高鴻離，自己一個人在城裡逛，有哪裡不方便嗎？」

「自己逛少了樂趣。」

「那陪我逛逛吧。」

任飄渺遲疑了下，問：「他是生氣嗎？」

「有什麼值得生氣？」

「那他會怎麼想。」

上官鴻信望向任飄渺，眼底帶著點嘲弄，但更多是笑意。

任飄渺覺得不對，但一時間又想不明白。

「他在想，該把你逐出鳳源城了。」

「！？」

「這件事我能幫你，我本就希望你留下來，只要你別動到城裡的重要人士。」

任飄渺定了定神，不再向上官鴻信問高鴻離的事，轉而問道：「你重要的人都是誰？」

上官鴻信淡淡地說道：「都是陌生人。」

「對你還是對我？」

「都是。」

「我對你也是陌生人嗎？」

上官鴻信看著他，十秒時間彷彿半個世紀，任飄渺被看得心底發虛，終於聽到他回答。

「不。」

任飄渺心先落了一半，可還是有疑問。

「那我是什麼人？」

「很重要的人。」

「你重要的人有幾個？」

「很多，這裡到處都是，你明白了嗎。」

任飄渺沒勁的「喔」了聲，說道：「我想自己一個人逛了。」

「嗯。」

等上官鴻信離開，任飄渺往身邊的屋內看去。

窗戶之中，一名年輕女子坐在桌邊，同另外兩個長輩聊著。

一家三口氣氛融洽，任飄渺看了看，心裡浮上些許情感，但他抓不準那是什麼。

那少女一頭與上官鴻信相像的紅黑髮色，她的神情生動鮮豔，顯見快樂。

任飄渺想了下。

上官鴻信做為一城之主，總是穩重威儀些，要像她有那種神色，恐難見到。

只是若換了他，肯定不要像上官鴻信那樣累，不只如此，他還要過得逍遙快活，最好全天下都沒人能管。

他快步從窗前走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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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樓發表於: 2022-06-20 2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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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任飄渺獨自去了許多地方，車馬鋪、屠宰場、當鋪、泳池等......如同一名獨到異地的旅客。

沒人陪同，他不需走大路，專走窄巷小徑，若進到死胡同，就翻上去走屋頂。

也不知怎麼回事，這城裡的各個角落都過於乾淨，暗巷中既無地下交易，也無半樁麻煩，無聊得很。

找上許久，他也厭了，尋思還不如回去躺著。

不料剛起此念，在一處狹窄的死胡同裡，就撞見一條通往地下的小道。

他抬步往裡頭走，沒出多遠，窄小路徑一寬，放眼望去，裡頭空間廣闊，路旁滿是攤販，竟也是個集市。

就是與早晨逛的市集相比，規模較小，賣的東西也不大一樣。

兩邊的攤子上，有些擺滿刀弓皮甲，有些只擺著個空白的招牌。

任飄渺見有家寫明專收皮毛牙角、斷尾鱗羽的店，走近去看價目表。

稍加換算，發現從自己身上隨便拔幾塊鱗片下來，也足夠吃頓大餐。

但他今日走在路上，完全沒感到自己是座移動金山，需要防搶防盜，也真是奇怪。

攤位的主人看了他一眼，主動問：「你的頭髮很漂亮，有興趣剪了嗎？我高價收。」

任飄渺一挑眉，問道：「收多少錢？」

「五十兩。」

「少。」

「這是公道價，你不要就算了。」攤主說完，仔細看看任飄渺，接著嘆道：「你眼睛的顏色，倒是罕見。」

任飄渺冷冷看著他，並不搭話。

那攤主打了個寒顫，搖搖頭。

「我看你也不缺錢，你是來玩的？」攤主指了指裡邊，「那邊有鬥獸場，要是喜歡刺激，去看看也不錯。」

任飄渺往他所指的方向走去，在路邊看到幾個簡陋架子支起木牆，上面貼滿畫像，每張畫像下方，寫滿各色價錢與不同的要求。

他悠哉駐足牆前，慢慢看過去，發現價錢最高的竟不是人，而是魔獸。

夔牛，西海之主，五萬兩。

西海之主？那是什麼好玩的東西嗎？任飄渺思索不過兩秒，隨即注意力便移到別處。

鬥獸場時不時爆出歡呼聲，異常吵鬧。

他低頭看腳下平坦的石板，復又抬頭望頂部。

自己在地上時，根本沒聽見地下有這般吵鬧的聲音。

而且這裡明明是地下，居然不見潮濕與滴水，除了入口處較為昏暗狹窄，裡邊到處都是明亮的燈火。

他也沒聞到什麼奇怪的氣味，更不感氣悶，想來此處通風良好。

能做到這些，不簡單。

任飄渺被勾出些好奇心，對此地主人，倒懷著點期待了。

他往更裡面的鬥獸場走去。

那鬥獸場場地頗大，座位也多，前排雖然擁擠，後排仍有不少空間。

他隨便選個位子，遙遙望去，裡邊氣氛熱烈，聲音比他在遠處聽見的，還要大上數倍。

獸欄內，處於中央的巨熊跟猛虎，正僵持不下，較外圍處，數隻猴子上躥下跳，與雙狼一狐不斷周旋。

地下一條五彩斑斕的遊蛇緩緩而動，顯然在找尋機會。

任飄渺認出那蛇的品種，暗嫌毒性不足，轉而關注其他地方。

獸欄兩邊各有數個台子，十數名馴獸師分兩邊站著，其中一人發出尖嘯，陡然間，伺機的遊蛇暴竄數米，幾下咬傷兩隻猴子，那倆猴子亂叫一通，被狼撲倒，只在地上勉力掙扎。

其他猴子想去幫忙，卻被狐狸糾纏，忽聽另一馴獸師大喊。

「啄！」

他才注意到場上有隻不顯眼的黑鳥，嬌小纖細，悄如蝙蝠。

那黑鳥飛撲下來，將彩蛇抓上半空，雖然那蛇不住扭動，仍被啄得滿身瘡痍，沒一會便被扔下地，只是抽搐。

場邊裁判立時大喊：「鷹虎隊得十分！」

任飄渺心道，這還有算得分的？

再看另一角，群猴不知何時已然會合，勉力抵禦狼狐的進攻，兩頭狼見攻不下，留下狐狸騷擾群猴，自個去幫場中央的巨熊去了。

他看了會，旁邊有人拿著塊板子走過來，問他：「客人是第一次來嗎？」

「嗯。」

「這是鬥獸場的規則、服務項目和賭盤賠率，只是今日客人來得晚，想體驗下注，只能等明天了。」

任飄渺看了下，指著一行字問：「付錢替你們表演？」

為什麼會有人花這種錢，太閑嗎？

任飄渺完全不能想像自己在眾目睽睽下，去跟一頭魔獸搏鬥。

「不是的，客人，我們有專人能保證出演時的安全，不管是想體驗直面魔獸的危險與刺激，還是展現自己的勇氣當眾告白，包您感到值回票價...另外，這不包括花束跟造勢的價錢。」

任飄渺迅速跳過所謂的告白服務，望著那一排排文字，心道，擼貓擼狗也要收錢？

他心情複雜的看著手上板子，只覺這裡比起鬥獸場，更像是馬戲團。

「我們還有幾隻大型怪鳥，野外已經沒有了，若客人想體驗在空中飛的感覺，只有我們這裡有賣喔。」

任飄渺心裡動了動，忽地想到上官鴻信，但這念頭只是一閃而過，他轉而又問：「這裡有龍嗎？」

「海裡有夔牛，沒人能下水，砂龍則是被人滅絕了。不過砂龍騎起來跟騎蟒蛇差不多，要是客人不介意，我們這裡有大型沙蟒。」

任飄渺隨意看了看，沒見到感興趣的，立時把板子塞回去。

「客人，騎一次巨蟒只要五十兩，坐一次飛鳥只要兩百兩。」

「我沒興趣。」

那人看看他的頭髮，又瞅著他身上鱗甲。

「普通人也許沒這錢，客人您絕對不缺，若什麼時候需要，只要您說一聲，立刻就替您準備好。」

那人禮貌的鞠個躬就走，任飄渺望了眼場內的鬥獸景象，忽地後知後覺的嘖了一聲。

好煩。

不過，他又想起上官鴻信的警告。

重要的人...他到底有幾個重要的人...

旁邊這些都不能動嗎？

任飄渺下意識衡量了下作死的姿勢，以及第一步從哪出發更好。

突地周圍的人音量更高了，只聽裁判大聲宣佈：「群猴稱熊隊得三十分！」

他本就心煩，此時聽見吵鬧聲，便隨手發出一道劍氣丟向場內。

不意獸場邊的護欄竟那麼脆弱，輕易就被劍氣斬斷了。

裡邊剛戰勝敵手的巨熊往缺口看了眼，本能的從獸欄裡走出來，一時間熊式矇逼，傻在原地不知道該怎麼辦。

圍觀群眾竟也不懼，將巨熊當作大型的絨毛玩具似的，紛紛伸出手去摸熊毛。

場內馴熊的馴獸師大吃一驚，趕忙跳下台子去安撫巨熊，裁判則大叫著要護衛來疏散人群，場面一時有些混亂，萬幸人群並未出現失去理智的潰逃，也沒出現踩踏他人的行徑。

任飄渺詫異的回望一眼，便趁亂離開了此地。

離開吵雜的鬥獸場後，他想找個安靜地方歇息。

他走到的地方挺偏僻了，只有家酒館，生意看上去冷冷清清。

可任飄渺仍遲疑。

他今天不想喝酒，若有茶就好了。

只是當他回憶今天去過的地方，想找出家茶館，頭一個想起的，卻是城主府的院子。

那裡地處偏僻，庭園清幽不說，還有幾棵大樹遮蔭。

若那樹下還有躺椅，躺椅旁還有張桌子并整副茶具，可不就是泡茶養神的好地方嗎？

要是還有個無事牽掛的上官鴻信，彈琴抒心，那就更好了。

他心中隱有歸意，又想起此地的主人。

來都來了，臨走前自是要見一見，至於辦法倒也不難。

只要把這裡的護衛全數打倒，不怕見不到人。

可事後怎麼跟上官鴻信交代？

任飄渺想了想，自認有些心虛，思路忽轉，自覺抓個活口問話，去看一眼也就算了。

這種地下集市，多半有眼線，只是這酒館人少，還得去其他地方尋。

可意外的是，他還沒動手，遠處的大路上，便有一人向他走來。

那是一介白袍書生，負著柄劍，神態斯文中帶著謹慎，遙遙向他抱拳。

就聽他朗聲道：「在下酆都月，是此地市主，請問閣下名諱？」

任飄渺打量兩眼，隨口說：「任飄渺。」

「哈，任飄渺，閣下果然非常人也。」

「市主客氣了，我觀此地也是非凡。」

酆都月笑著說：「此地是我用心經營的心血，承蒙喜愛，只是鬥獸場那邊...」

「我剛對此地心生喜愛，市主就找上了我，這真是莫大緣份，任某願為此地平安做最大的貢獻，不知市主意下如何？」

酆都月：「......」

「城主向我提起過閣下。」

「嗯。」

「他說要多加注意你之舉動，尤其注意你有沒有殺傷人命。」

「那市主的感想呢。」

「閣下不適合城主府，卻適合這裡，這確實是莫大的緣份。」

任飄渺嗯了聲，忽地興致全消。

這裡的主人，沒他想像中的有趣。

酆都月繼續說：「這裡想作亂的人很多，卻沒有一個敢做的，你很特別。」

語末加重語氣，酆都月直視任飄渺，頗有問罪之意。

任飄渺卻無所謂的回視，對方也不想廢話，直接叫人。

「守衛。」

一聲令下，十幾個持冷兵器的壯漢從人群中走出，欲結陣將他圍困。

任飄渺面無表情的抬手一揮，蕩出的劍氣便叫十幾名壯漢摔倒在地。

「弱，太弱了。」他冷笑一聲，失望道：「你手下只有廢物嗎？」

酆都月略微吃驚，只是他早有心理準備，倒也不慌忙。

他回頭問：「集衛所的人到了嗎？」

跑腿的喘著氣大喊：「到了，到入口了。」

任飄渺在原地等了會，抬眼一望，真是來了兩個高手。

當先虎人氣息雄渾，內力不凡，只是面對面，也覺一股壓力直逼而來。

他身旁的狼人臉上刺著龍形刺青，侍立一邊，雖是靜默，卻讓人感到他隨時會拔刀斬敵。

任飄渺見此狼人，頓時心生好感。

能打、安靜、不廢話，世上還有比這更好的品質嗎？

只是比起臉上刺個龍形，他覺得蒙面更帥。

「你叫什麼名字？」

狼人看著他，並不搭話，那虎人感到自己被忽視，怒哼一聲，把手上大刀重重拄地。

虎人高聲挑釁道：「你就是任飄渺？看你這薄薄身板，一掌就能拍斷。」

任飄渺樂了，回他：「你就是那個誰？好像很厲害。」

「聽好了，我叫撼天闕。」

任飄渺並不接話，只是饒有興趣的看著對方，渾是戲弄之意。

撼天闕睜著一雙怒目打量，忽地提起手中大刀，揮手示意狼人後退。

任飄渺說：「我不介意以一敵二。」

「對付你何須兩人，就憑你，我出一半力氣都嫌太多！」

那狼人看了看，收回出刀架勢，默默抱臂觀戰。

他並非啞巴，也不是怯戰，只是兩個戰鬥狂要單挑，他沒什麼好介入的。

唷，這個硬碰硬，看來任飄渺是龍人。

他眼睛一掃，瞧對面那狐人也是緩緩躲遠，完全不想捲進去的模樣，乾脆繞過戰場走近。

「市主，任飄渺的盤是幾比幾？」

「夙副衛，虧你手下的守門小子傾力推銷，壓蛇人的太多了，現在是八比一。」

「這種力量不可能是蛇人，天闕難得遇到能跟他硬碰硬的。」

「明日收盤，副衛長賺的錢是八十兩。」酆都月又提醒他：「但撼衛長也壓了八十兩，他壓蛇人。」

「他眼光差，運氣更差，我向來跟他反著壓。」夙壓抑揚起的嘴角，側開目光。

酆都月沉思了會，緩緩說：「比起龍人蛇人，任飄渺這人，我感覺...他喜歡殺人，而且喜歡直截了當的從正面來。」

「市主眼光，向來比我衛所的人準確許多，既然如此，我幫天闕拿下他。」

「慢著，副衛長，你有沒有覺得，任飄渺很眼熟？」

夙面現疑惑，看了眼任飄渺，忽地說：「也許你以前被他逼殺過，所以才能一眼看出他本質。」

「那他不就是我遺忘前的仇家？」

「也許是，但他很危險。」

夙見酆都月考慮了會，不知怎麼想的，竟闖入戰圈。

撼天闕見酆都月進來攪局，及時收刀，推出一掌大喝：「讓開。」

酆都月避開他推來的一掌，只說：「任飄渺。」

任飄渺微微皺眉，不知道酆都月是在發什麼瘋。

「你會死。」

他剛說完，夙跟著進入戰圈，擋在酆都月身前。

任飄渺低聲道：「不用緊張，我只是勸他別找死。」

「那你打壞鬥獸場的護欄呢？」

「人就跟螻蟻一樣多，死幾隻有差嗎？」

夙聽他說這話時語調淡漠，不禁吸了口氣，喊道：「天闕。」

撼天闕與他向來默契，聽出任飄渺的危險性，也不再執意單挑。

他們帶來的十幾個衛兵看他們動作，也紛紛提起手中鏈條結陣，上前配合撼夙二人，限制任飄渺行動。

酆都月見自己立在戰圈中，不但不好插手，還亂了眾人配合，只得無奈退出。

只是他在旁看任飄渺左衝右突，始終衝不出包圈，忽地覺得不對。

任飄渺能與撼天闕硬碰硬，在包圍中支撐許久，這樣的實力，對付他帶來拖時間的守衛，怎會一人未死，只得輕傷？

再仔細看去，任飄渺每有發力破圍的機會，往往擋了兩下，又退回原處。

若他有心破開包圈，不論受傷輕重，總是一個機會，為何任飄渺遲遲不動手？

酆都月雖覺出不對，卻想不通其中關竅，再去看任飄渺的神色，忽然間，他發現自己竟能讀懂任飄渺的情緒。

那是極度不耐，是欲下殺手卻又保持克制。

他保持克制的原因會是什麼？

酆都月遲疑一會，運起內力大喊。

「城主來了。」

戰圈裡戰圈外，看似打得熱火朝天，可聽他喊聲，竟爾默契停下。

酆都月吃了一驚，就見所有人都轉頭看他，倒似換了他被包圍，弄得他也盼望城主快來。

正好上官鴻信及時趕到，剛走近，看他們一大群人都在這，心底湧上不好預感。

他頭一句就問：「有死傷嗎？」

酆都月看看自己的守衛，說道：「都是些輕傷。」

上官鴻信往周圍掃一眼，點頭。

「做得好。」

接著他看向撼天闕，說：「眾人辛苦，受傷的先去治療，衛長與副衛長留下。」

「市主，鬥獸場勞煩你再去看看。」

酆都月走前突問：「城主，任飄渺與我有關嗎？」

「嗯？」

「也許我以前認識他。」

上官鴻信看了眼酆都月，說：「是認識。」

「那我去忙了。」

酆都月走了後，上官鴻信問撼天闕：「你們怎麼會打起來？」

撼天闕與夙對望一眼，夙率先回答：「市主事先到集衛所調人，正好我跟天闕有空，就一起過來了。」

「整隊鎖衛也正好有空？」

撼天闕說道：「酆都月說時間充裕，讓人傳話要帶齊人手。」

任飄渺倒是很明白，主動解釋。

「是我在這逗留的時間太長了。」他說完，又向撼天闕道：「下次再戰。」

撼天闕一愣，忽地哈哈大笑，扛著他的大刀，叫夙跟他一起回去了。

眼見所有人都走光，就剩他們兩個，任飄渺直接向上官鴻信說：「你讓他們監視我。」

「他們是我的眼睛，我只是告訴他們該注意的事。」

「酆都月也是？」

「嗯。」

「所以你才是此地真正的主人。」

任飄渺說完，若有所思。

上官鴻信耐心等了會，才問他：「你為什麼打壞獸欄？」

「看不順眼。」

上官鴻信想了想，說道：「你看不順眼的東西很多，卻不是每個都砸。」

任飄渺不滿哼聲，伸出手指，指尖壓在上官鴻信的頸部肌膚上。

上官鴻信竟也不躲，頗有興致的等他下文。

「你的頭髮顏色不錯，值五十兩銀子，這塊膚色不錯，一塊按一兩計價，我覺得你這個人值五百兩。」

上官鴻信陡然笑出聲。

「招惹你了？」

任飄渺收回手，微微皺眉，上官鴻信在他臉上看到些許厭惡之情，暗付，殺手頭子金盆洗手，心底笑翻了。

想歸想，他面上還收斂著些，一副認真傾聽的樣子。

任飄渺看他不作聲，繼續說：「我不喜歡這裡，還有人說這裡比城主府更適合我。」

說完，他只覺酆都月再這麼機靈，遲早被他劈了，又想，沒有一開始就拿劍十二炸了這裡，自己原先修養應還不錯。

只是上官鴻信不知怎麼想的，對著他眼帶笑意，嘴角微揚，像有什麼天大喜事似的，看著很欠揍。

「你之前不在乎這種事。」

「我們原來的生存環境，很惡劣嗎？」

「嗯，死亡就跟感冒一樣輕易，或許因為如此，這種事也沒人在乎。」

不料任飄渺冷笑一聲，淡淡說：「原來是都死光了，所以我不在乎。」

上官鴻信忽地發現，在扮演恐怖份子上，自己的天賦實是太低了。

「鴻信。」任飄渺溫柔的喚他一聲，接著以商量的語氣說：「你覺得重要的人是哪幾個，住哪裡？寫個清單給我。」

上官鴻信不為所動，只說：「想知道你就一個個做排除，儘管拿全城人去試，我不會阻止你，但人死了我會收到消息。」

「我也是？」

「你算是特例。」

任飄渺摸不清他的想法，困擾的瞇起眼，龍尾也溜出衣外，一下下拍地，好似在做著抗議。

上官鴻信嘆了口氣，隨手用斷雲石變出兩張椅凳。

他拉任飄渺坐下，問他：「你若今日殺了人，要我包庇你嗎？」

任飄渺冷笑道：「包庇？你儘管下令抓我，看他們有沒有那本事。」

「若我親自抓你呢？」

任飄渺愣了下，哼聲撇開臉。

「...當城主真麻煩。」

「是沒還珠樓主自在。」

「那是什麼？」

「還珠樓是位處邊疆的獨立武裝勢力，你就是那還珠樓裡的殺手頭子，還珠樓主。」

任飄渺聽他一說，恍然大悟。

「我就是想做這個。」

上官鴻信笑笑，又聽任飄渺問。

「城主跟還珠樓主哪裡不一樣？你只管把不順眼的殺光，想包庇誰不過你一句話，做起來不也舒適自在？」

「太過暴虐，終有反抗。」

「包庇我又不算什麼暴虐的事，只要多數人過得不錯，誰會去管？」

「說得不錯。」

任飄渺點頭，隨即又困惑：「你既知道，為什麼不？」

「為了傳頌千古的好名聲？」上官鴻信笑了一聲，又低低說：「沒什麼意義的好名聲。」

他瞧任飄渺先是疑惑，而後露出好奇的神情，往他身上傾斜，心下一動。

上官鴻信抬手，拂開龍人雪髮，輕輕摸了摸任飄渺額頭。

「回去再說吧，這裡沒有茶水。」

任飄渺摸摸額頭，不知怎的，他感覺全身放鬆不少。

他頓了頓，嚼出其中滋味，忽地回禮似的去親羽族額頭。

上官鴻信微微一愣，閉眼受了這禮。

再睜眼，就見任飄渺似是矇懂，又像看透一切的眼神。

「你心裡不好受？」

任飄渺說完，張了張嘴，他空白的經歷不足以讓他做出比對，也不知道他所見的，該如何描述。

上官鴻信看他斂目沉思，還夾雜著委屈，疑惑的「咦」了聲，回想這兩天發生的事，卻找不出什麼錯處。

只是一個委屈的任飄渺，本身就足夠稀奇了。

上官鴻信放柔神情，以哄人的聲調道：「我們回家。」

任飄渺心不在焉的應了聲，任由他牽著手。

看他沒再有其他少見的神情，上官鴻信稍稍放心，只是在拉著人走出地下時，視線往遠處停了一秒。

任飄渺似有所感，抬頭也往遠處看，但他沒有羽族的視力，只看見一片茫茫黑夜。

於是他盯著上官鴻信，沒一會，忽地問：「是鴻離嗎？」

上官鴻信望向他。

「我沒什麼表情罷。」

「你看鴻離時，多半是這種表情。」

「喔？」

「鴻離看你時也是...」任飄渺沒再說下去，只是沉吟一會，閉眼抱怨道：「真是頭痛。」

可惡的是，他說頭痛，上官鴻信竟笑了，還笑得挺真心實意的。

任飄渺一不留神，就拿尾巴甩了他一下。

誰知對方極為熟練的抱過龍尾，還不忘撈過幾下，給他順順鱗，他只好抽回尾巴，將其收回衣下。

得寸進尺，他不滿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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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樓發表於: 2022-06-24 18: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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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氣溫寒涼。

任飄渺剛回家，就看到府內的院子裡，多出來一架躺椅，旁邊桌椅茶具俱全。

那些都在樹下，就等明天太陽升起，他便可以懶洋洋的窩在躺椅上，曬上冰涼而乾爽的日光。

彼時炙燙的茶水會放在桌邊，絲絲熱氣與清晨朝露都會消散在某個時刻，只留下微溫，滿足他的乾渴。

他著實是心動不已。

只是上官鴻信對他的喜好，乃至於想法作為都這般清楚，若想憑此做些什麼，他甚至無從防範。

他本能覺得不妥，卻不明白是哪惹自己不快了。

始作俑者立在他身旁，好似渾然不知，看他沉思，問道：「你這兩天，有不順心的地方嗎？」

任飄渺本想說沒有，回過神，又改口說：「你。」

「我是說假如，我做什麼會讓你覺得委屈？」

「委屈？我？」

瞧任飄渺滿臉問號，上官鴻信不再追問，信步走到樹下，點燃桌上蠟燭。

任飄渺遲疑數秒，跟著走過去，瞥了眼身旁，很乾脆的躺倒上去。

上官鴻信任飄渺躺在椅上，伸了個懶腰，不禁笑了笑。

任飄渺懶懶躺著，往旁邊看，覺得還缺點東西。

這時上官鴻信能讀心似的，伸手一抓，遠處飛來一桶裝滿水的桶子。

只這下動作，引得任飄渺眼睛直盯著他，似乎恨不得把他拆開來研究。

「...那斷雲石的操控，真只有羽族能學？」

「理論上，只有羽族先天具備條件。」

「什麼條件？」

上官鴻信看他有興趣，便慢慢說起斷雲石的操控原理。

羽族先天構造與人族迥異，有幾處退化的砂囊，平時毫無用處，取出也不影響身體。

這砂囊構造與斷雲石相像，高明的武者注入內力，可以此與斷雲石共鳴，進而操縱斷雲石。

任飄渺想了想，問道：「若我手持斷雲石，能否遙控其他斷雲石？」

「不能，要介於肉體與斷雲石間的材質，且此材質要能適應你內力。」

「就是說，即便我挖出別人的砂囊替換到我身上，也不能操縱斷雲石。」

上官鴻信緩緩點頭，說道：「這就是寰宇韶空神卷的開章簡述。」

任飄渺驚道：「那不是你身上的鎮國神功嗎？」

「這裡已無羽國，有何不可說？」

任飄渺不作聲了，只是尾巴仍一挑一挑，上官鴻信看出他那蹦跳的好奇心，故意吊著不說。

任飄渺等了會，知他是故意，想了想，說道：「這武功雖便利，卻不適合我，我也不是非學不可。」

「哈，外族入門，須先照神卷上的方式，從無到有催生出第一個砂囊。可此卷專供王室學習，少有外傳，以致於羽國開國至今，不曾有外族學會過。」

「那便罷了。」

只是任飄渺說歸說，想到居然沒有半個羽族以外的人能學會，那挑戰欲翻來滾去，到底沒有斷了念頭。

他正揣摩怎麼劍走偏鋒，比如用蠱蟲模擬個類似砂囊的器官，好讓他能弄顆斷雲石玩玩，上官鴻信忽地抓住他右臂。

「別想了，我直接幫你催生砂囊，不是更快？」

任飄渺見他細細打量自己右臂，指尖在他手上一寸一寸輕揉重捏，似是在確定位置，突覺有些熱意，這手放著也不是，收回也不是。

正當他考慮乾脆將人拽上躺椅時，上官鴻信突地說：「會很痛，你忍耐下。」

「？」

一瞬間，上官鴻信的內力侵入體內，帶著他的內勁往右臂上鑽動。

不同於普通修練，內力在他體內行走速度極快，所走路徑更是脫離經脈，時不時衝撞骨肉，尤其右臂，是全部內力最終匯聚的所在，一下下銳利的羽族內勁，混合著他的劍勁鑿擊骨縫，刺痛難當。

沒多久，上官鴻信放開手，任飄渺喘出一口氣，只覺渾身出了層汗，右臂脫力，試著往裡邊注入內力，卻一無所獲。

「還需五次，過幾天你再找我，由我動手雖然進度很快，但用力過猛，反會使你的手受到重創。」

任飄渺無言的看著他，小聲說：「我現在覺得委屈了。」

上官鴻信輕輕喘息，看上去消耗不小。

本來，自己催生砂囊就有難度，幫別人催生並不會更容易。

他下意識覺得口渴，見茶具仍空放著，便伸手去拿。

任飄渺悠悠的看他動作，端的是一付茶來張口的架勢。

「我方才教了你武功。」

「嗯？」

「該輪到你泡茶了。」

上官鴻信面帶揶揄，起身把茶具放到他懷裡。

任飄渺猝不及防，抱著茶具坐起，頓了下，才反應過來。

「你不會泡茶？」

「不會。」

「少騙我，你的廚藝明明很好。」

「下廚又不是泡茶。」

任飄渺悶悶的應了聲，看似不甘願，還是坐到石桌邊。

他也不問是什麼茶葉，抓起一小撮聞了聞，接著開始洗茶。

「你喜歡喝濃些還是淡些？」

「濃一點。」

任飄渺幾下放好茶葉，注入生水，最後點火。

等待茶水煮沸的期間，他問道：「剛剛說到哪？」

上官鴻信說：「寰宇韶空神卷。」

「你能替我催生砂囊，想必練得極精深。」

任飄渺沉吟一陣，而後微微皺眉。

「你後來...身上有多少砂囊？」

「手骨的間隙裡有三個、腳骨的間隙裡有兩個、脊柱的間隙裡有一個，還有整個心臟。」

「用心臟？」

上官鴻信點頭，隨後說：「這你之前是知道的。」

任飄渺約略想了下，說：「你是想找死看看？」

「那算是意外，那時我心口被斷雲石貫穿，不得已之下，以斷雲石代替心臟，功成後，自此進步神速。」

「怎樣的進步法？」

「砂囊催生不易，又極小，我心口處的斷雲石，自從融入我身子，不知怎地有了砂囊的用處，光是心口這顆，就比同運六處砂囊好使。要變形斷雲石也很容易，好像天生就會，不需要學一樣。」

上官鴻信看了一眼任飄渺，說：「這方法不適合你，你萬勿嘗試，一旦肉體與斷雲石互相同化，除非完全割除，不然無法阻止。」

自斷雲石融入他體內，這塊變異處日漸擴散，最後深入肺臟，倒是讓他體驗了一把呼吸困難的感覺。

「心臟的功能，確實可以外物代替，只是你這方法需要武功搭配，片刻不能停，你怎麼休息？」

「羽族的生理構造不同於人族，可一半睡，一半醒，日夜不眠。」

「可是我今日出門，見到不少羽族在午間小睡。」

「當然，不是特殊狀況，羽族每日也如人族一樣，一次睡足四個時辰，偶爾會午睡。」

上官鴻信說完，往旁望了一眼。

茶水已然沸騰，蒸氣發出細微聲響，任飄渺也意識到了，於是倒掉第一泡茶，添上新水再煮。

「那你現在還睡得好嗎？」

「你忘了？這裡是意識之境，任何身體上的問題，都不會是困擾。」

任飄渺想起今早時候，高鴻離明明剛醒，卻仍想再睡的模樣。

對他以前的狀況有底，任飄渺沒再細問，改而轉開話題。

「你還沒回答我，你不願包庇我的真正理由。」

上官鴻信淡淡道：「你又怎知我不能？」

只是說完，他陷入沉思，看上去似乎恍神了。

任飄渺沒再催促，只是耐心等待。

良久後，上官鴻信才說：「那是另一段故事了。」

任飄渺往旁一瞄，眼明手快的熄火，斟好熱茶，而後迅速推送過去，敲了敲桌子。

「你說，我聽。」

可他想聽，對方卻閉上了眼。

任飄渺看著他，又嗅了嗅茶香，最後乾脆將尾巴塞到對方懷裡。

懷裡多了條龍尾亂動，簡直跟鑽了條蛇一樣，上官鴻信一顫，忙伸手按住。

「無事獻殷勤。」

任飄渺惱道：「明明是有事。你對我極為了解，我對你一無所知，太不公平了。」

上官鴻信閃避道：「我只是在想，該從哪裡說起。」

任飄渺定定看著他，而後見他遲疑許久，才撿了一個開頭。

「我曾見過一個人...」

那人為戰亂平息，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不僅如此，其智計之高明，手段之狠辣，可謂世所罕見。

他挑了幾個以少勝多的戰役，講述用了什麼方法，怎麼實現謀劃，末了又說起那些慘烈的後果被如何清掃解決。

任飄渺倒聽得津津有味。

只是幾個故事後，他忽地反應過來。

「你只說了你師尊，還有你的將領朋友，可沒說到你自己。」

「我？那些指令都是經我同意，說是我做的也沒問題。」

「那是戰場，你自己的生活呢？」

上官鴻信一愣，稍顯不悅，可過了會，還是說起了自己小時候的趣事。

任飄渺豎起耳朵，越聽越近，最後靠到了上官鴻信身邊，把人推到躺椅上抱著。

上官鴻信並不抗拒，可也不再講下去了。

「我可沒興趣給你講睡前故事。」

任飄渺靠在他身上，模糊的說：「我還沒要睡。」

「你快睡著了。」

任飄渺抬起頭，似乎在驅趕睡意，可還是打了個哈欠。

「這裡又沒床...」

石桌上的蠟燭只剩下短短一截，茶也涼了。

黑暗中，隱隱有翅膀劃過空氣的聲音。

有一人悄然落地，走至近處。

任飄渺盡力睜眼，勉強分辨出是高鴻離，不禁喃喃抱怨：「你怎麼先一步走了？我找了你很久。」

高鴻離篤定他無力追問，一言不發。

上官鴻信摸摸纏在身上的龍尾，任飄渺掙扎想坐起，頭卻離躺椅越來越近，最後倒了下去。

「他睡了？」

「嗯，讓他知道一些往事，你不介意吧。」

高鴻離微微皺眉，顯見不滿，可話到嘴邊，卻是一句：「隨便。」

*

當晚，任飄渺夢見了一個人，那人與他長得極為相像，氣質卻是截然不同。

「你是誰？」

「你連自己都不認得了？」

對方一身華服，搖著柄孔雀扇子，打量的目光裡有疑問，也有凝重。

任飄渺沉思數秒，不確定的問：「你是溫皇？」

「我是，你知道轉生蠱的作用，我是另一處的你。現在是什麼情況？你遇到了什麼？」

任飄渺不確定他想問什麼，只好將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從頭到尾說過一遍。

溫皇聽後消化一陣，說道：「原來如此。」

「你想到什麼了？」

得知任飄渺遺失記憶，溫皇很有耐心，一條條細說。

「上官鴻信是他的本名，高鴻離是他的化名，他意識如同你我二人，分成兩邊。他二人心思不一，一人要你留，另一人要你走，他本就不是好相與的人，眼下雖還平靜，可你要防他二人相殺。」

「關於意識合併，黑白郎君曾有過此問題，最後是由於兩個分身心念合一，才回復原樣。你若能說服二人，使他們意見一致，多半能使他們恢復回一人。」

「我還注意到一處，你說不同時代與不同時節的植物長在一起。城裡的人也是如此，不同年代與不同地域的死者混雜，節日混淆。那你在城外，或許不只海中有夔牛，還有許多早已絕種的生物，即使出現燭龍也不稀奇。你務必小心。」

溫皇說完，計算了一下，知道自己時間不多。

「若事情難以解決，你盡量拖延。意識世界的時間流速比現實快了近五十倍，你應該快醒了。」

任飄渺一驚，只覺溫皇的身影變得模糊。

「最後一件，你跟高鴻離說，他敢趕走任飄渺，神蠱溫皇就...」

未聽他說完，任飄渺猛地醒來，晨光穿過樹縫，冰涼的照下來，他身上蓋著件暖被，正睡在屋外的躺椅上。

他下意識摸了摸身後，躺椅比床窄些，昨夜他沒抱著尾巴入睡，大半截龍尾掉在地上，給冷風吹了半夜，凍得像條冰棍，活動時還隱隱發疼。

不過他沒心思去管，而是一邊不斷回憶，一邊回房摸出紙筆。

夢境裡的話語，如同陽光下的露水，消散得極快，他剛寫到一半，竟是忘了，無論如何回憶，記憶就是空了一塊。

任飄渺察覺記憶遺失，低抽一口氣，仔細分辨自己寫下的訊息。

他心下暗付，這意識兩分，雙面下注，也不知是他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或者真有個溫皇在遠處聯繫自己。

轉生蠱...

這蠱他是知道，使用起來風險難估，此蠱能分離人的意識，用之可使一人有兩種不同性格，學習適性完全相反的專業。

雖是兩種性格，思維卻是同樣，行事作風大大不同，能惑別人眼目，卻對自己無礙。

到了必要時候，捏造出兩個身份示人，更是一記殺著，就算是一些聰明人，也要被耍得團團轉。

「我曾做到過，但我現在不記得了？」

他想到此，又想到高鴻離與上官鴻信，心底萌生出幾個模糊的想法。

未等他理清思路，門口又傳來腳步聲。

高鴻離來到他房裡，見他扶額沉思，桌上一根墨條斷裂，灑出來的墨水沾在他的指尖上，連衣服都染上點點墨色。

他走近過去，看見紙上極為潦草、張牙舞爪的無數塗鴉。

高鴻離皺著眉，勉強分辨出紙上兩句，便訝異道：「連夜想出方法，你這般心急嗎？」

他還未看完，任飄渺倏地站起，一身衣袍上、臉上、指尖上，都沾著歪七扭八的墨水，顯得有些狼狽。

高鴻離光是看著，就想把他抓去洗乾淨。

任飄渺哪有空管身上髒污，趁著高鴻離注意力在他身上，隨手將紙張抓到手中，揉成一團。

他倉促定了定神，生硬的說：「忽然想到方法，就趕緊記下來。」

接著又補充道：「這方法不行，我再想想。」

高鴻離嗯了一聲，忽地保證：「我再不好相與，也不至於對自己下殺手，你可安心。」

任飄渺一愣。

高鴻離這話，反而讓他確定一件事。

他先前只隱隱覺得兩人之間不大對勁，現在回憶起來，若他前天沒及時找到兩人，或許他們早已決完生死了。

一想到這，任飄渺不禁打了個寒顫。

高鴻離捉過他的手測量體溫，隨後往地下看看，頓時找到原因，彎腰抱起他尾巴，揣在懷裡暖著。

「去浴池泡個熱水吧。」

「你陪我。」

高鴻離好笑的問：「陪你泡澡？」

任飄渺理直氣壯的說：「不只，你還要陪我睡覺。」

高鴻離顯然低估他的厚臉皮，有些措手不及，於是任飄渺更進一步說。

「誰讓你昨天說好的一起逛街，中途卻跑了。」

「你找了別人玩，我自然去辦自己的事。」

任飄渺從善如流，點頭道：「你說的對，是我錯了，所以我陪你一天當賠罪。」

高鴻離面色古怪，懷疑道：「你真發燒了？」

任飄渺一把抓住他，半強迫的將他推往浴室。

高鴻離很是詫異，但也沒拒絕，任由任飄渺將他推去浴室。

任飄渺在浴室門口處停步，忽地從後抱住高鴻離，低聲問：「就算你講信用，可上官鴻信沒向我做過承諾，你保證不對他下殺手，那他呢？」

「我今天沒有找他的打算。」

「他不會找你嗎？」

高鴻離一時無語，微微皺眉。

任飄渺便見他無奈長嘆，伸出一隻手。

昨夜，上官鴻信撥開他的髮，輕撫他的額心，高鴻離此時也作了近乎同樣的舉動。

「不會，只有我找他，沒有他找我。」

高鴻離安撫完，並未多想，隨手將懷中跟冰棒似的龍尾一推，塞回原主懷裡。

「你不用擔心，先去泡熱水吧。」

剛說完，高鴻離便感到額間被人親了一口，他動作一停，安靜的看著任飄渺。

任飄渺也看著他。

世界很平靜，各種紛亂的心思也消散了。

不知過了多久，高鴻離先動起來，忍無可忍的抓任飄渺去洗臉。

任飄渺不明所以，等到水盆邊，就見自己額上縱橫無數，臉頰邊一道道黑線，畫得比花貓還花。

他眼睛眨了眨，瞧高鴻離的手指頭與袖袍上，也沾染了墨汁，遂樂得以此為由，要他一起下水洗洗。

高鴻離剛開始不大樂意，在大白天泡澡的閒人，有任飄渺一個就夠了，幹嘛讓他參上一腳？

可在任飄渺期待的眼神下，他最終點了點頭。

由於任飄渺來到的原因，府內浴池被臨時拓寬過，勉強夠容下四到五個成年人。

雖然遠遠不夠給鱗族伸展手腳和戲水，但給兩個人泡澡，還是很足夠了。

任飄渺慢悠悠把自己搓乾淨後，跳進浴池裡翻了幾圈。

這浴池也就剛好能讓他全身打直，隨意甩尾拍擊怕能把這裡弄壞。

任飄渺收斂動作，跟條鱷魚一樣，潛到高鴻離身旁。

泡水的羽族半睜著眼，細細打量，不可謂不好奇，只是看沒幾眼，那鱷魚就襲上了他的腰。

高鴻離下意識將人接住，抱在懷裡摸了摸，觸到任飄渺背後幾塊鱗片張開了，便沿著縫隙戳進去，指尖按到塊軟軟的肉，很是規律的一起一伏，好像在呼吸。

任飄渺猛地掐了下他的腰，探出水面道：「別亂摸。」

「那是什麼？」

「當然是鰓呀。」

任飄渺又動了動，龍尾不客氣的抬起來，拍到他臉上。

高鴻離閉上眼，免得水花濺進眼睛，一手急拍尾邊的魚鰭，把他尾巴彈出去。

等他抹掉臉上水珠，再要找任飄渺，人又沉到水底了，吐著水泡對著他笑。

高鴻離深吸一口氣，閉眼下去，將人撈上來。

他這一抓不很精準，還是任飄渺刻意湊上去讓他抓著的。

好不容易把人撈到水面上，就聽任飄渺問他：「抓到龍的感覺怎樣？」

高鴻離面色緊繃，親了他一口，隨後抿唇，只覺緊握的掌心內一片濕滑，倒像摸了條蛇上來。

他心下嘀咕，難怪都壓蛇人。

任飄渺見他不吭聲，乾脆抱過去，把全身貼合了，又順勢蹭了蹭。

他是舒服了，高鴻離悶哼一聲，下意識閃避。

「大白天，別亂來。」

任飄渺眼神游移，應道：「喔。」

「我覺得也泡夠了。」

「耶，我什麼都不做，你再泡會嘛。」

高鴻離無奈的吐出口氣，左右脫不開身，乾脆閉上眼，隨任飄渺折騰。

任飄渺抱著他換了個姿勢，背靠池邊，用臉蹭了蹭高鴻離，大為心滿意足，也不亂動了。

他閒閒的泡了許久，從渾身發熱，到池水漸涼，直到浴池裡的水不重新加熱不行了，他才打算起來。

他輕輕招呼一聲，卻沒回應，才發覺高鴻離竟是睡著了。

任飄渺一時間，竟也不知該不該把人叫醒。

高鴻離的臉皮畢竟沒他厚，比如聽個故事聽到睡著，任飄渺不覺得有什麼，換了高鴻離，多半就有些不好意思了。

任飄渺的眼神掃來掃去，愣是沒在浴室裡找出半張躺椅小床之類的東西。

想也知道，他要是能把人放在浴池邊的地板上不管，高鴻離醒來就能打死他。

難道他得把人擦乾淨，再把人送到對方的床上嗎？這也太累了。

任飄渺暗付，除了還珠樓，想逍遙，還得找個值得信任的侍女。

要是高鴻離醒了，知道他在想什麼，怕不是要笑他對自己半點兒都不了解。

豈不知還珠樓的人大半是給他霍霍沒的，侍女變成養女，還外帶一個不合眼的女婿，偶爾還有暴躁兄弟找上門來，要麼讓他勞動還債，要麼幫他拆家抵債。

雖然悠閒是有的，但跟他的理想差了十萬八千里。

反正想是沒用的，拖延卻是現在進行式。

待到池水開始轉冷，高鴻離醒了，懊惱自己竟會睡著，扭過頭去看，任飄渺正熟睡呢。

於是高鴻離爬出水池，把任飄渺擦乾淨，用浴袍包著，就抱著人往房間走。

走到一半，任飄渺故意動了動尾巴。

高鴻離見這人在裝睡，突然鬆手一甩，縱然任飄渺早有預備，也險些摔倒在地。

讓高鴻離奇怪的是，任飄渺既不抱怨也不耍賴，乖乖走在他旁邊。

還問了句：「我再裝睡一會，是不是就不用走了？」

「門兒都沒有。」

於是任飄渺快樂的親了他一口。

高鴻離看他神色愉快，大為不解。

他剛剛說了什麼好話嗎？

[ 此帖被winnie56aaa在2022-07-11 19:46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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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innie56aa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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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54)

89樓發表於: 2022-10-18 21:55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三十六、

陪任飄渺回房後，高鴻離沒有立刻離開，只是靠在門邊。

他沒有幫忙的意思，只是看著任飄渺自己收拾散亂的筆墨。

就見龍人隨手找來個桶子，把桌上的裂墨、硯台、毛筆等物不做分辨，一概全掃進桶子裡。

末了拿塊布抹兩下，把髒布也扔到桶內，不到二十秒，桌面便乾淨溜溜。

某種程度上，這也算收拾完了。

高鴻離覺得看不下去，卻也想不出這麼精簡的打掃大法，要從何處改進。

最後他伸出手說：「我拿去丟了。」

「不用。」

任飄渺狀似無意的低頭看一眼，桶內被揉起的紙團正卡在一個位置上，沒被底下的墨水污染。

他寫字本就不算端正，趕時間下又寫得潦草簡便，莫說高鴻離只勉強看完兩句，他自己也沒能看完所有內容。

不過他並不心急，晚點再看自己夢見什麼內容，也是一樣的。

接下來...他張開手。

「鴻離，陪我睡覺。」

高鴻離下意識退後一步。

任飄渺拿尾巴勾在高鴻離肩上，似是感到好玩，又試著捲住脖子。

高鴻離覺得脖子上纏著條蛇似的，很不適應，所幸這種不適沒到他忍無可忍，將任飄渺連人帶尾扔出去的地步。

「昨天的事我...」高鴻離說到一半，閉上眼吸了口氣，忽地改口道：「這麼早，誰睡得著，你陪我出去逛逛，當做昨天的賠罪吧。」

「好。」

聽任飄渺答應得乾脆，高鴻離當即扯下頸間盤繞的龍尾，摸著脖子鬆了一口氣。

他稍稍靠近，確定任飄渺沒想再做什麼奇怪的舉動，才抓過任飄渺的手臂。

鳳源城的生活步調慢，加上有病痛的人也少，藥鋪生意一向慘淡，老闆早就習以為常。

便是有兩位客人走進藥鋪，他仍趴在桌上，夢周公呢。

高鴻離進店後，輕輕推他幾下，藥鋪老闆驟然醒來，習慣性的招呼道：「兩位買藥嗎？」

高鴻離搖頭，說道：「請老闆替他把個脈。」

任飄渺一臉新奇的看對方幫自己把脈，而後又看了眼高鴻離，奇怪高鴻離帶他來這做什麼。

藥鋪老闆在任飄渺身邊轉了一圈，沒看出半點傷，疑惑的說：「他身體健康，半點傷病也無，進我這藥鋪做啥？」

高鴻離對這結果早有預期，又問道：「城主在哪？」

老闆正要搖頭，就見高鴻離拿出塊玉珮，輕輕放在他掌心。

就見他拿起玉珮仔細看過，又將它還給高鴻離，說道：「這個時間，城主應在地下，其他我也不知道了。」

高鴻離又把任飄渺帶去地下集市。

進了地下集市，任飄渺又看見昨日欲收購他頭髮的攤販。

而在那家攤位隔壁，仍是招牌空白的無名店家，往裡望去，只看得見進門的小路。

他往那裡走出一步，被高鴻離注意到了，將他扯回，又拿出同樣的玉珮給攤主。

「去叫城主。」

攤主奇怪的看了兩人一眼，拿了玉珮，就往隔壁的無名店裡走。

他進去不到半刻鐘，上官鴻信遠遠從街道另一邊走來。

邊走近，他還邊打量著任飄渺。

高鴻離與他互有默契，兩人各自有各的活動時間與範圍，除了城主府外，很少會碰面。

現在任飄渺被帶來找他，只可能是任飄渺出了問題。

「我們有兩個，你想跟哪個出去逛街？選一個。」

任飄渺被高鴻離問這話時，有些猝不及防。

抬眼看過去，高鴻離面色如常。

於是他去看上官鴻信，上官鴻信只是疑惑，沒有更多神色了。

「不能一起嗎？逛個街還要二選一？」

高鴻離道：「不能。」

任飄渺拉回被高鴻離引偏的思緒，思緒翻滾中，還有不少茫然。

高鴻離為什麼問他？

他直覺這不是在問他更偏愛誰，或者今天想找誰玩，反而更像是昨日，上官鴻信沒頭沒尾的跟他說，城裡有很多重要的人一樣。

他們各持意圖，不說透，卻一直在影響、牽制他的動作。

任飄渺覺得這種情況太過被動，很不喜歡，可他缺乏適當的情報，便是要翻桌，也不知道從何翻起。

正煩躁間，見他遲遲不答，似有猶豫，高鴻離突地出掌推他。

任飄渺下意識伸手一抓，沒抓到人，反而高鴻離這掌內勁充足，顯然早有蓄力，將他推得直踉蹌。

上官鴻信接住任飄渺，再望去，高鴻離已飄出數尺，遠遠的說：「我還有事，先走了。」

當此時候，任飄渺雖矇，可也知道要追人。

上官鴻信雖不明內情，卻也一抓一甩，將任飄渺拋飛出去。

任飄渺落地後便追著人去。

只是下一秒，上官鴻信竟爾改變主意，射出斷雲石攔截。

「飄渺，你等等。」

任飄渺直覺不好，急促劈飛攔道的斷雲石，但仍遲滯了些時間，才衝出地下。

高鴻離早已離開地下集市，躍上屋頂，直往城主府而去。

任飄渺登上屋頂，看他所去方向，隱約猜到他的目的，大喊：「別去，是陷阱。」

高鴻離略停半秒，只捨得回頭看他一眼，又轉身往前。

任飄渺趁此拉近少許距離，卻無得逞之感，反而喉間哽塞。

他早有心理準備，但那點失落卻怎麼也揮之不去。

隨後他才發覺，自己竟期望高鴻離主動來找他，向他說清整件事。

他微微皺眉，壓下心頭鬱火，手裡劍氣跟著射了出去。

高鴻離聽聲辨位，回手打出斷雲石擋下，速度不僅不減，反而更快。

任飄渺輕功不如他，又被他預先拉開這麼長的距離，再這樣下去，待高鴻離先一步回到府內，張開翅膀，到時真是天高任鳥飛，說什麼也喊不回人了。

他心念至此，停下腳步，不顧上官鴻信昨日告誡，凝神抬手，便是劍十二的起式。

劍之極意，本應至純至粹，他迅速清空腦中雜念，再壓下最後那點幾不可察的焦躁，深厚內力便隨著劍意流轉。

任飄渺不知高鴻離的實力如何，但他與宮本總司對招間，高鴻離插手其中，能看出高鴻離是少有的高手。

隨然他心知動用全力，也未必能將其一擊擊落，只是再難，也好過讓他去與高鴻離比誰飛得快。

任飄渺雙手張開，無數劍芒交錯，隱隱融入全身。

他幾乎是以身做劍，身周劍風吹動，氣浪翻湧間，危險劍勁以他為中心環繞，可怖的氣勁在他體內外隨意穿梭，時隱時現。

全力施為下，他身上的經脈瞬間被撐得脹滿，只是他如今恢復能力極為強悍，少許經脈崩裂，尚能即時復原，不至於演變到經脈全碎的地步。

如此積蓄劍勢，招未出，他腳下的立足處已碎成粉末。

他漂浮空中，鎖定遠方那道身影，身周劍壓陡升，忽有人跳上來，大喝：「你在做什麼！」

任飄渺一驚，分神去看，居然是宮本總司。

他倉促說：「讓開。」

只是這一耽擱，最佳的發招時機已過，劍勢的蓄積過了巔峰，威力稍緩。

宮本總司迎上去拍他肩膀，氣機牽引下，將發的劍氣竟是全湧往他。

這位劍術宗師不及細思，當即運動心法，以魔入心，以神出招，止殺忘情，神魔非我。

境界加持下，他體內劍意翻湧，無我非我之劍，將將與任飄渺的人劍合一相抗衡。

二人心知此刻兇險，都屏氣凝神，在兩方互相抵消的過程中，一點一點收斂力量，最後雙雙退後，將手一抬。

洶湧的劍氣如盛大的煙火，直往長空貫穿，爆發的氣勁隔著數條街道都能察覺。

到了此時，宮本總司才得以開口。

「你冷靜點，這一招出去，得要去多少人命？」

「我很冷靜。」任飄渺深深吐納，遺憾道：「追不上了。」

宮本總司未得問出，任飄渺便打斷他的話頭。

「我有個重要的東西放在家裡，小偷知道了，當著我的面去取。」

他話中冷意森森，頗為不善，只要是有耳朵的都能聽出他心情正差。

宮本總司雖察覺，仍頂著壓力堅持道：「城主府有守衛，我與集衛所的人也可處理。」

接著他們就見城主府方向，一隻巨大而怪異的黑鳥衝天而起，直入雲霄。

宮本總司抬頭看了眼。

這城裡除了上官鴻信，還有誰能這樣飛？

他沉默一瞬，尷尬的低聲詢問。

「是城主拿了你的東西...咳、不想還？」

「不是城主，他是...」任飄渺停頓兩秒，越加咬牙切齒，抱臂發怒道：「是他弟弟。」

宮本總司睜大雙眼。

「城主什麼時候有弟弟？」

應該算是他弟？這要怎麼說？

任飄渺龍尾煩躁一甩，把身下搖搖欲墜的屋頂再掃毀了小半。

屋主這時終於爬上來，正好見到這一幕，大聲喝罵：「操！你還拆！有種站在原地，我去叫...」

那人罵到一半，看到宮本總司在旁邊，罵聲消了，反而疑惑道：「總頭？你怎麼不抓他？發生什麼事了？」

宮本總司忙過去安撫，保證明天就有人來修房子，還敲定了賠償金。

任飄渺根本不在乎什麼賠償，只是更覺煩悶。

等過了一會，他情緒調適過來，輕輕吐出一口氣，而後緩緩對宮本總司說：「托你處理，先向你謝過。」

「這本是我的職責，只是你明早，得到衙門走一趟，就在城主府旁邊，你認得吧？」

宮本總司盯著心不在焉的任飄渺，認真而誠懇的說：「你以後做事冷靜點，城主他...他弟再頑皮，你也不能真殺了他阿。」

任飄渺頓時無語。

「人命很脆弱，建築也很脆弱，以後下手輕點、輕點。」

宮本總司剛語重心長的勸完他，又回頭跟那受害的居民說：「他剛來不知克制，多做幾次教育總會好的。」

那居民謹慎的盯著任飄渺，從身後探出一根狐狸尾巴，對著他晃了晃。

任飄渺看得莫名其妙，也探出尾巴，輕輕對他搖晃，場面一時詭異，倒像兩人在互打招呼。

「你叫什麼名字？」

「任飄渺。」

那居民看著他輕晃的尾巴，沉思了會，忽地長長地嘆出一口氣。

「任飄渺...好吧，就算我倒楣，我看你也不像故意。」他轉頭說：「總頭，這事情拜託你處理了，明日衙門我不去，也不用他去，只是有個條件。」

任飄渺聽宮本總司問：「什麼條件？」

「還能是什麼條件，當然是照慣例...難道讓集衛所的撼衛長教他嗎？」

那居民看著宮本總司。

但凡喜歡逞兇鬥狠，破壞力極強的好鬥者，幾乎都是宮本總司出面勸乖的。

而撼天闕喜歡以武會友，愛動手勝過動口的脾氣，也是流傳甚廣。

「我當會負責。」

那居民得到他承諾，向他一拱手，轉過身用輕功跳了下去。

任飄渺微微皺眉，忽地想，宮本總司怎麼不攔高鴻離，偏偏攔他。

接著他又聯想到上官鴻信的監視，整個人都不好了。

他幾乎就要順便的把腳下建築給踩平了，可最終還是沒這麼做。

畢竟上官鴻信與高鴻離兩人才是真目標，方才那居民，甚至宮本總司，不過只是無辜路人。

「宮本總司。」任飄渺頓了頓，說道：「下次再見。」

宮本總司知道他不滿，可他仍是說：「再有事，你記得叫衙門來處理。對了，明日你還是來衙門聊聊，可以嗎？」

任飄渺挑眉。

「不是要審案件，只是邀你來我家聊兩句，你若不嫌，咱們聊聊劍理，就當交朋友。」

「你家？」

「是阿，我住在衙門裡，撼衛長則住在集衛所裡，都在城主府近旁。」

「...也好。」

宮本總司拱手說了聲請，便跳下樓去。

任飄渺也無意留在原地，一路往城主府去。

他回到自己房裡，桶子還在，裡邊裝著凌亂的筆硯墨條，唯獨他揉起的那張紙團不見了。

任飄渺隨意坐到床邊，完全不想反省自己依著私人欲望，做了多少多餘的事。

反倒還好奇起來，若他下次用蠱記在身上，高鴻離難道會逼他一起洗澡嗎？

接著想到高鴻離繞了一大圈，竟是找到上官鴻信做助力才動手，任飄渺又覺得鬱悶了。

莫非自己以往十分難纏，或者很沒信用？任飄渺禁不住眼皮直跳，迅速打消這種無意義的猜想。

遠邊的高鴻離仍遲遲不下來，想必正為了他那張滿是狂草、暗號、簡記的鬼畫符煩惱。

暗號簡記不難，可要破解，也需要一些時間。

這意味著他還有些多餘的時間需要打發，一時間心念不定，踱步到城主府的門口。

城主府的左邊，過去一段距離，就能見到衙門，但他明早就要去一趟，暫時不用管。

右邊隔著幾間民居，就是集衛所，撼天闕平時就在裡面的樣子。

那撼天闕倒像是個性情急躁的直爽人，任飄渺想了想，覺得去認識認識，再遇上這種情況也比較好辦。

畢竟多個人橫衝直撞，也省得高鴻離跟上官鴻信一樣，仗著對自己的了解，把他帶得團團轉。

「任先生。」

「嗯？」他循聲往旁看。

不知為何，城主府上的門衛雙眼放光，直往他看，眼中似乎有無盡熱情。

任飄渺對這種目光幾無感覺，進出時也常常忽略過去，幾天下來，還真是頭次看清這門衛的樣子。

門衛看他將目光轉來，熱情的晃動尾巴打招呼，任飄渺垂眸，見到毛絨絨的尾上有一環環花紋，漂亮的紅色深淺交錯。

他忽地想到一個問題，小熊貓是屬狐狸還是屬熊？

不料對方也有一個問題。

「斗膽向您請問，您是龍人還是蛇人？」

「？」他回答說：「龍人。」

門衛神色失落，大受打擊。

任飄渺只感到非常莫名其妙，但很快就忽略過去，問他：「你剛才有看到高鴻離回來嗎？」

「高先生回來過。」

「...他什麼神色？」

「非常差，比我頭次見到他的時候還差，你知道是跟誰吵架了麼？還是出了什麼事？」

門衛眼中逐漸燃起八卦之火，但任飄渺轉頭就走，在他身後，無聊至極的門衛發出長長的嘆氣聲。

他往集衛所去，集衛所守門的衛兵見他過來，便攔下他，問他要做什麼。

「撼天闕在嗎？」

門口兩個衛兵互看幾眼，其中一個人小心翼翼的問：「任先生，你是龍人嗎？」

任飄渺停頓一瞬，應了個「嗯」字。

就聽那人壓低聲音嚎哭：「我的錢啊。」

另一個人則哭喪著臉，對他拱手說：「先生等等，我去通報衛長。」

等待期間，任飄渺問剩下的衛兵：「怎麼我不管走到哪，都有人認得我？」

那衛兵往裡看了看，確定沒人看見他在聊天摸魚，才小聲說：「城主難得跟人親近，大伙好奇心重，比較關心，你別介意阿。」

任飄渺總感覺他還有其他下文沒說。

「那高鴻離呢？」

「是說另一個跟先生一樣，也住在城主府的人？」

任飄渺點頭。

「我也好奇，那到底是誰阿？」

「...可能明天你會知道。」

任飄渺面上不動，心裡幾乎肯定，等高鴻離明早起床，就會發現全城都在傳他是上官鴻信的頑皮小弟，偷了他東西。

呵。

他沒等多久，撼天闕就風風火火的扛著大刀跑出來。

「怎麼來找我，打架嗎？」

任飄渺微晃尾尖，伸手指著他的刀。

「練練。」

「好，你比宮本小子爽快多了。」

撼天闕的虎尾往他背上一拍，抱著他肩頭就往裡走，路上還問他要不要喝酒。

任飄渺說他一會就要回去，不方便。

撼天闕隨口說：「說得好像有人在家等你咧！又不是娶了老婆的人。」

任飄渺不予置否。

幸好撼天闕也不執著喝酒，直往練武場去。

一到場邊，任飄渺首先上手劍十一，耀眼的劍芒極為鋒銳，磅礡氣浪傳遍整個武場。

見任飄渺上手就是這等絕招，撼天闕退了幾步，躍上空中，一聲大喝，正是萬狼嘯天絕。

兩招甫交接，氣勁相互抵銷幾秒，隨後便爆發開來，刀勁劍氣四處亂竄。

本來這練武場地，為了能讓撼天闕折騰，曾特意用更堅固的質材再建造過。

可眼下也承不了巨力，地面瞬間開裂，細縫到處蔓延，掀飛的石板也散落各處。

撼天闕毫不在意練武場毀了，只是大笑。

「好，好，你昨日果然留手。」

任飄渺吐納幾下，覺著身體經脈都舒展了，心情也好了些。

想起昨日，也覺過得太悶，動個手都許多顧忌。

「任飄渺，你有沒有興趣來集衛所？」

「你若說服高鴻離，我就考慮。」

他這麼說，撼天闕毫無懷疑的答應下來，大聲說：「你等著，我明天就去打服他。」

任飄渺嗯了聲，聲音裡透著愉快。

他抽出腰間掛著的鳳神劍，隨手抹過劍身，就聽鳳神劍不住清鳴，似跟他一般心情不錯。

撼天闕大笑一聲，握緊手中的紅色血刃，搶上前砍去。

任飄渺輕鬆挑開，氣定神閒的回了一刺。

撼天闕一刀未竟，吼道：「再來。」

便見大刀連環飛，眨眼十數刀砍出，任飄渺不再輕鬆，迅速出劍相擊，截拍彈刺，時而重劈。

密集的撞擊聲如暴雨雷鳴，刀光重重，劍影紛飛，兩人力勁越加粗重，戰意漸揚。

只是再過一陣，任飄渺露出疑惑的表情。

撼天闕也覺得奇怪，突地用上全身力氣，當頭砍下。

叮的一聲，鳳神劍被任飄渺橫過頭頂，不住被壓彎，最後彎到了極限，陣陣作響。

可不管他二人如何用勁，這劍居然沒半點斷裂跡象。

「你這劍什麼材質？」

任飄渺看著手中的鳳神劍，沉思一瞬，隨即冷聲說：「問上官鴻信去。」

他換了一口氣，臨時改變手中招式，手中劍忽地時直時彎，帶著軟劍用法，一時間狂亂紛雜，飄渺劍法本就變化多端，現在更是刁鑽靈動，難以預料。

撼天闕感覺他一劍刁過一劍，最後來不及架開，只得閃躲，但是這劍刺到他身後，竟不收回，反而是劍尖彎折回來，擊他背後。

他俯身迴避，回刀同時單腳向前，去踢任飄渺下盤。

刀劍相撞中又夾雜各式拳腳，其中變化更是複雜。

兩人打了無數個來回，撼天闕忽地賣個破綻，引任飄渺遞劍，緊接著他側身勾腿，右手做爪，去抓任飄渺天靈蓋，同時虎尾如鞭，從另一方向點任飄渺喉嚨。

任飄渺不曾遇過這種招法，不得不仰身閃躲，雖然中門大開，但他反應極快，臨時學對方招數，突地背過身，反手出劍的同時，橫掃龍尾，劍峰逼開撼天闕擒拿的左掌，龍尾也拍在對方刀側，解了這一下追擊。

兩人拉開距離，各自喘息。

撼天闕隨手將刀插入地面，空出雙手，做虛空滅的起手式，打算與任飄渺再戰。

任飄渺卻是收回鳳神劍。

「不打了。」

他抬頭，撼天闕順著他的視線，也看向空中，但什麼都沒見到。

「撼衛長，我先回去了，之後再來找你比鬥。」

任飄渺一拱手，就打算先回去。

他這次來，倒也有些收獲。

首先是他後天長出來的尾巴，使他的平衡與重心有所偏移，平時還無感，真到了激烈拼搏，半招都爭的時候，就能感受到其中影響。

而且他用龍尾拍擊撼天闕的刀後，只是受到一點刀勁反彈，竟因此感到有些暈眩。

若打鬥間尾上被人劃一刀，怕是平衡全亂，站都站不穩。

撼天闕看他撫著尾巴，似是感到不舒服，跟他說：「以我們這種實力，犯不著束在腰間或切斷，你要是真覺麻煩，找人做護甲保護是最好的。」

任飄渺回頭看他，點點頭。

撼天闕又嘆道：「你真不考慮現在就加入集衛所嗎？若你進來，遇到些骯髒下流、不順眼的，你直接動手就好了。我可不想再帶人去圍你一次。」

任飄渺見他不死心，先是無語，又想高鴻離終究有麻煩，於是他對撼天闕笑道：「再考慮吧，不用送。」

撼天闕對著他擺擺手，說道：「有空常來。」

*

高鴻離終於看完了手上那張紙。

任飄渺寫的狂草難以辨認，加上為了方便書寫，他還混雜了各種江湖上的、還珠樓的暗號。

他花了些時間完成解讀。

餘下一兩個不能讀懂的符號，約莫是溫皇用於寫藥單的簡記，他靠著前後語意推測，大概也知道是什麼意思。

其實上面的內容倒沒什麼，比較讓他在意的，還是任飄渺的消息來源。

似乎是溫皇...

他心神不定，想先思考一陣，再找任飄渺問話。

任飄渺說是陷阱，但他聽到當下，就知道那十之八九是為了唬他停步，就算真是某人的陷阱，一腳踏進去，他也無所謂。

高鴻離降落在城裡最高的地方。

耳邊風聲呼嘯，隱隱能回憶起溫皇的招牌名言：溫皇一向以誠待人。

於是風聲中多出長長的嘆息，吹不了多遠，便又消散了。

他很快便決定，不與上官鴻信共享這件事。

共享情報未必全是好處，擾人卻是真擾人。

他靠在護欄邊，出神的望著底下，全城的街道、建築、攤販、行人，包括從集衛所緩緩走回城主府的任飄渺，在他鷹目之下，都十分清晰。

忽地，他看見一人，樣貌身材都很是熟悉，他以為是自己看錯了。

只是再凝神細看一陣，他不可置信的跳下高台，滑翔到街上。

沿路尋過去，就看到一名妙齡女子，與他記憶中的人一模一樣，容顏如故，不曾老去。

「...小妹？」

暗紅髮色的女子並未聽見他的話，或者說，在她記憶中根本沒有一個哥哥，誤以為他叫的是別人。

於是那名女子與高鴻離擦肩而過。

高鴻離突地抓住她，那女子嚇了一跳。

「你是誰？做什麼？」

她金色的眼眸裡有些警惕，橫踏半步，護住身旁與她同行的婦人。

高鴻離沉默一會，表情數變，最後歸於平靜。

「我認錯人了。」

而後轉身就走。

*

城主府內，任飄渺躺在床邊，無聊的擺弄起自己的尾巴。

高鴻離來得比他想像中要晚。

這件事讓他遲疑嗎？

任飄渺估算著，雖然他不知道怎麼聯繫溫皇，但高鴻離也不知道。

借著這點，他可盡量去套出高鴻離與上官鴻信的共同目的。

若他更早醒悟就好了，高鴻離與上官鴻信再如何意見不合，也只是表面。

同一個人，只會有同樣的思維。

上官鴻信言留，高鴻離言逐，不過互相遮掩罷了，最少有其中一個目的是真的。

他耐心再等一會，外邊走廊終於傳來腳步聲，由遠而近，任飄渺頓時端坐起來，看向門口。

但這種正經沒維持一秒，他又拿了枕頭靠回去。

高鴻離進了房，看任飄渺坐在床邊，倚著床柱看他，猶豫一瞬，拉椅子坐到任飄渺對面。

「我看完了。」

「看出什麼？」

「你說這是陷阱。」

高鴻離看著任飄渺的眼睛。

許是那雙金眸太真誠了，任飄渺不禁眨了下眼。

高鴻離臉色微動，很快又平復為原來模樣，但任飄渺隱約覺出他的不滿。

過了會，高鴻離搖頭，問他：「溫皇的情況怎麼樣？」

「你想問溫皇的情況，總要出示誠意吧。」

高鴻離與他對視一會，忽然將眼移開了。

任飄渺問道：「為何留我？為何逐我？」

「你連溫皇的情況都不肯說，如何問我這問題？」

高鴻離定了定神，又隨口道：「你很聰明，稍加學習便能處理政務，武功高強，無須訓練便可上戰場，許多方面你都是上上之選，上官鴻信自然是想留你。」

「我怎麼越聽越覺得你在繞著彎罵我？」任飄渺皺著眉頭，不知為何，他越聽越覺不對。

「我不擅長誇人，你需要被罵嗎？」

任飄渺嗤笑一聲，抬抬下巴說：「你罵。」

高鴻離無奈看他一眼，又將視線移開了，鼻尖輕哼。

任飄渺好奇心起，故意激他：「原來你不敢罵我。」

看他笑得得意，高鴻離鄙視的看向他，身子卻悄悄地往後挪了些。

「莽撞、躁進、輕言，空有聰慧，缺乏經驗，你除了順著直覺亂闖一通，還會什麼？」

哪知任飄渺聽了，毫不介意，還捉過他一縷頭髮玩兒。

高鴻離任他動作，隨口問：「你有聽力障礙？」

「我眼睛好，看到你在誇我。」

高鴻離一時無言。

他沒見過有人被罵還開心的，幾乎就想再接一句你眼瞎。

只是他沒能說出口。

任飄渺是越來越靠近他了，幾乎半個身子都快趴到他身上。

實在不確定繼續罵下去，任飄渺會不會啃上來，他轉而說：「我擔心溫皇。」

「溫皇很重要？」

「你打算在這地方終老嗎？」

「窩在家中，發一世懶，也是自在悠閒，何樂而不為？」

高鴻離聽了不禁嗤笑一聲。

溫皇是懶人，可若是來了興趣，他就是天底下最勤快的人。

若真讓他一世發懶，無聊到死，指不定他能當場自盡。

他冷冷看了任飄渺一眼，說：「九界有三途蠱，有眾多劍神。」

任飄渺唔了一聲。

他下意識回憶鳳神內的稀奇蠱物，許多他沒見過的花草，還有能與他論劍的宮本總司。

高鴻離趁他分神想雜事，將人推開些。

而後，他整理了下回憶，說出他認為任飄渺最重視的幾個人。

「你曾篤信世事遷移，人情漸薄，最終所有人都會離開。更曾對身邊的人百般試探，你拿他們的信念相試，拿他們親人朋友的命相試，甚至拿你自己的性命相試，最後你因此癱瘓在床許多年...」

高鴻離說到這裡，不禁低嘆，緩緩說完剩下語句。

「即便你成了一個活死人，半根指頭都動不了，還是有人不願放你不管。如今，你現實中的身體已經康復，那三人也仍留在你身邊。」

任飄渺極為吃驚，無論如何都會陪自己到最後的人，怎麼可能有...

「竟有三個人？」

「不錯，這樣的人，在你身邊有三個。只要你回歸肉身，睜開眼，就能回到他們身邊。」

任飄渺懷疑的看著高鴻離，可高鴻離說時雖有遲疑，卻真誠到有些慎重。

這意味著，就算沒有三個，最少也有那麼一個人，此時就在他身旁，就在人世間等他。

任飄渺不願信他，固執的想找出不對勁的地方，可他看不出高鴻離有哪裡說謊。

高鴻離看出他的拒絕，並不意外。

不管是多重要的三個人，任飄渺終究是不記得了，即便再稀罕珍貴，也如鏡中花、水中月，虛幻而不真實。

他閉了閉眼，淡淡的接上一句：「我有溫皇的聯繫方法。」

任飄渺一邊迅速打量他神色，一邊說：「我不記得我有寫。」

「你不記得，但那上面有。我要溫皇來這裡一趟。」

他要溫皇來這裡做什麼？

任飄渺聽得雲裡霧裡，忽地想到什麼，大剌剌的橫身一躺，側臥在床上。

他瞇起眼，擺出犯睏的模樣，一句話都不說，大有耐心等高鴻離先問話的意思。

高鴻離靜靜等了一會，任飄渺貪懶的打起了瞌睡。

於是高鴻離又繼續等。

任飄渺從小睡中清醒，見一刻鐘過去，高鴻離一點變化都沒有。

再過一會，高鴻離輕輕吐氣，好像也要睡著了。

任飄渺看著他，見他仍沒反應，似是真的不急，忍不住先好奇起來。

「你要溫皇來此做什麼？」

「我將紙團還你。」

「你都看完了，還我做什麼？」

「因為你不知道上面寫了什麼。」

任飄渺不說話，懷疑的盯著他。

高鴻離從身上拿出一團紙，緩緩展開，上邊先是寫著要預防上官鴻信與高鴻離相殺，再是寫讓二人合而為一的方法...

最後是高鴻離的仿筆。

他模仿出與任飄渺一模一樣的筆跡，潦草如鬼畫符，還夾帶著江湖上一些或常見或罕見的暗號。

那上面多出的內容，明明白白的寫著能讓溫皇維持記憶，進入鳳神的方法。

任飄渺喃喃道：「我離開的同時，讓溫皇進入此處？」

這方法聽上去不是很妙，使他忍不住警惕起來。

高鴻離說道：「溫皇確實聰明，想通了關竅。你進入這裡後才得到上官鴻信的幫助，雖然解除了認知上的障礙，可記憶已經被封了，再怎麼樣，也頂多明白自己身處意識世界。」

任飄渺順著他的話想下去，溫皇與他是同一人，他眼下不受這世界某種力量的影響，溫皇是不是也能繼承？若溫皇踏入這個世界之初，便不受影響，是否除了認知無礙以外，也可保存記憶？

「若是這樣，我不離開，他也一樣能保存記憶。」

「誰留誰走，我無所謂，溫皇的想法，最能猜到應是你。」

任飄渺又掃了一眼紙上寫的字。

若有意外，溫皇可以用肉體上的半魂強制引動任飄渺回歸。

若溫皇來了，他自然要回去做後手，避免意外來臨時全軍覆沒。

但是，這上面的內容可信嗎？

「我先前跟你說過，九界有溫皇重要的人。他輕易不挪動，你來此已是足夠，他要親身上來，必有要事。」

任飄渺久久不言，突地說：「我之前就跟你說，這是陷阱。」

「你只是為了讓我停步。」

任飄渺堅持說：「這是陷阱。」

高鴻離不與他爭，只等他結論。

任飄渺乾脆背過身去，剛背過身，高鴻離又開口了。

「去說服上官鴻信，表明你的離意。你不是知道了嗎？我與他合回一人的方法。」

任飄渺暗抽一口涼氣，仍背對著他。

「我也想快點恢復原樣，你若不想幫忙，就放任我與他協商，不出幾天，我跟他就會有結果。」

任飄渺耳朵一動，低聲說：「你答應過我的，而且難道我去說一聲，就能立即說服上官鴻信？」

「我只說不動手，可沒說不還手，再說你哪來的信心，覺得他好說話了。」

高鴻離語氣略帶諷刺，任飄渺聽不得他用那種語氣，深覺耳朵發疼，頭痛心塞。

高鴻離還要繼續說：「不如你先試著說服我，求我讓你留下來？也許你苦苦哀求，我便答應了，呵。」

任飄渺怒了，倏地坐起，照著他的臉就是一拳。

高鴻離躲都不躲，結結實實挨下一拳，臉上卻無半點怒氣，反而那似笑非笑的表情，更讓人感到被他輕蔑。

任飄渺本來有些光火，可看高鴻離嘴角緩緩流出的鮮血，他凝視數秒，突地抱起自己尾巴，轉過身不言不動。

高鴻離看了一會，確定他暫時是不會再動，便悄悄起身。

他要去找上官鴻信。

他輕功本就極好，又天生體輕，此時的腳步聲比貓還輕。

哪知任飄渺什麼都沒聽見，卻直覺敏銳，竟能察覺身上的視線不見了，轉過身查看。

這一看，任飄渺當即喝道：「回來！」

高鴻離腳步不停，只說：「你無權命令我吧。」

任飄渺倏地起身，打算衝過去抓人。

高鴻離抓準了時機，回頭笑道：「你想求我留下來嗎？」

任飄渺一滯，心中不滿，高鴻離正對著他，嘴角還掛著一絲鮮血，笑著指了指他腳下。

「任飄渺，跪下。」

高鴻離這句話說完，任飄渺停在了原處。

他懷疑自己聽錯了，問：「你說什麼？」

高鴻離滿不在乎的應道：「你，跪下來求我。」

任飄渺性子高傲，哪容他這麼說，當下吸了口氣，將火氣一壓再壓，一壓再壓...

最後一腳把高鴻離踹出房間。

此時，二人耗上半天，天色早已暗了。

於是高鴻離前腳剛走，上官鴻信後腳就來了。

他一眼看出任飄渺情緒未復，問他：「你怎麼了？」

任飄渺看他一眼，猛然怒道：「你做的好事！」

上官鴻信愣了下，緩緩握住他的手，溫和的說：「我早覺得我有錯處，卻不知道哪裡錯了，你多些耐心，仔細說明，不論什麼事，我一定改過。」

任飄渺被他一堵，半晌說不出話。

他想，高鴻離做的，又關你什麼事？又覺著，這怎麼可能是同一人，也差太多。

正巧，他有件事想問。

「你為何堅持留我？你說這裡有你重要的人，我聽進了你的話，動武時束手束腳，多有顧忌，那我在現實中重要的人呢？」

上官鴻信偏過頭去想了會，覺得真是要命，最後坦白道：「這是代價，你若要留在此處，便不能隨意動武，至於你在現實中重要的人，捨去便是。」

「...捨去？」

上官鴻信無奈的笑了一聲，坦白道：「我比他們重要，所以你丟了他們，來這裡找我，以你的才智，難道想不明白？」

任飄渺覺得有些暈，再想了想，更是天旋地轉，人都有些發矇。

這說的都是什麼？自己有了愛人，於是就丟了連他癱瘓多年也不曾離棄他的親友們，追著他到此地？

上官鴻信早就知道他會怎麼想，很快問過一句：「我錯了？」

任飄渺搖搖頭，心道，或許是我錯了呢？

「我想休息。」

「好，你休息罷。」

看著任飄渺回房，上官鴻信回頭望去。

於任飄渺的房間外，一片枯葉落至庭中，新添的躺椅仍在那，唯一突兀的，是椅旁的石桌上，孤零零的擺著只茶杯，不知何時被人盛滿。

他走過去拿起，輕嚐一口，便把茶倒了。

他打開煮茶的茶壺，果然見著裡邊塞滿茶葉，盛水稀少。

以前他泡茶不這樣，但這幾年，他沒苦死喝茶的人都算給面子了。

於是他倒掉茶葉，將茶具一一歸回原位。

只是他發現，整組茶具中，還缺了一只茶杯。

*

天台之上，全城最高的地方，高鴻離背靠圍欄。

上官鴻信爬過許多階梯，才來到這上面。

高空中的狂風，在晚間吹得極厲，天台又無遮掩。

剛到此地，上官鴻信就覺冷風刺骨，下意識運了些內力保暖。

呼嘯的風聲中，高鴻離向他丟來一物。

上官鴻信隨手接過，正是庭院裡缺了的那只茶杯。

高鴻離問他：「離開這裡的道路，在什麼地方？」

上官鴻信摩挲茶杯，並不回答。

「你不回答，是要等任飄渺問嗎？」

「你若能逼他問，我可告訴他。」

高鴻離說：「我也要去。」

上官鴻信停下動作，抬眼望去，高鴻離嘴角的血跡早被擦乾，只是臉頰留了些瘀青。

「若我過去後出了意外，以你為主，應能拉我回到這裡。」

「我為何需要你回來？」

「你無法確定通道可不可靠，我過去後，你用餘下半魂引我回來，便可確定離開的路是不是安全的。」

高鴻離沒說另一個目的，但上官鴻信是知道的。

上官鴻信一時沉吟。

高鴻離見他不答，又說：「若有天任飄渺想回去，你要拿他一試嗎？」

「通道還沒開。」

高鴻離早有預料，只問上官鴻信：「要多少人？」

上官鴻信捏碎茶杯，一塊塊碎片紛飛在風中，最後落在地方。

落地處經他控制，圍出一個小圈。

「我做過幾次試驗，即便只幾個人通過，也需數百人性命，而且那種通道不夠穩定，也許這次成功，也許卻失敗。你給我一年，用另一種方法。」

「一年太久了。」

「我需要一年準備，讓城中十萬人都相信有這條路，相信路會在特定的時間開啟，而在在那時，我會舉辦盛大的祭典，用儀式引導他們，聚齊足夠的願力。」

願力由信仰凝聚。

在意識世界裡，這種力量又更加強大，只要人們堅定的相信一件事，這件事就會實現。

從意識世界回到現實的通路，若不打碎數百個意識，用他們的思能鋪路，便只能靠更多人以意念築成。

「我當然需要你探路，只要通道開啟，由你確定運作正常後...」

「你就送任飄渺走。」

「不錯，但那是你的事，我仍不同意他走，除非他要求。」

高鴻離冷笑一聲，接著說：「你堅持不讓他走，千方百計攔他，我則是剛開始要他早日離開，跟他說清離開的理由，再越來越反對他離開。」

上官鴻信默然一瞬，說道：「到時他一起疑心，就會以為你我二人皆想強留他。」

他們互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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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雨九脈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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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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