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11 【朱箫】关于箫中剑家里的红狐狸（8.25，85L正文完结）| 布布文學 - 三十六雨布袋戲同人論壇

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5.11 【朱箫】关于箫中剑家里的红狐狸（8.25，85L正文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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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荷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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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43)

80樓發表於: 2017-08-09 23:45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正文还没完结，先把番外贴一贴~不瞒您说，自从写了这篇番外，我也开始掉毛了，大约是朱大王的诅咒吧
————————————————
【番外一】中年危机

这是箫中剑与朱闻苍日正式同居的第二年。
箫中剑是被热醒的。
朱闻苍日的两只手死死抱着他的腰，脸贴在他脖颈上，严丝合缝。男人体温本就偏高，此时与他缠抱，宛如一个高粘度巨型加强版暖宝宝。
箫中剑给热得浑身冒汗，直僵僵地躺了会，转头去看男人蜿蜒在自己睡衣上的暗红色长发。罪魁祸首睡得正熟，安详宁静得像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入定神仙。箫中剑忍了又忍，最终还是破功，伸手把对方推醒：“别睡了，起来。”
朱闻苍日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两手尚不撤开，反而得寸进尺地贴过来，在他身上来回直蹭。箫中剑不理他，兀自脱身出来，去解睡衣扣子：“起床，我要上班去了。”
对方这才“哦”了一下，悻悻然坐起身，帮着他拿衣服，收拾被子。箫中剑换好上衣，转头一看，朱闻苍日正盯着床褥一处发呆。
“怎么了？”箫中剑问。男人揉了揉眼睛，似乎半边魂魄还滞留在梦境中，但眼前出乎意料的发现令他稍微清醒了一点。
箫中剑看到他手里捏着好几根弯曲的、深红色的头发。
“哦，原来是你掉毛了。”箫中剑恍然，“确实到了换季的时候，正常。”
他提起架子上的外套，拍了拍：“你看，我衣服上还沾着好多你的狐狸毛。”
这是箫中剑初春时穿的大衣，边缘滚着一圈毛绒。因为柔软厚实，红狐狸有段时间相当热爱这件大衣，俨然将它当成了自己的狐狸窝。在上面玩闹打滚尚不要紧，问题是到了换毛季节，大衣上尽是长长短短的狐狸毛，很难收拾。
“以后别总是往这件大衣上跳。”箫中剑嘱咐，又巡视一圈房间，叹息道，“晚上回来之后，还要用吸尘器处理一下这些毛发。”
“有那么多吗？”朱闻苍日皱起眉头问。
箫中剑披上外套，转身出门：“你自己收拾一下就知道了。”
晚上回来，箫中剑打扫了一遍屋子，果然收拾出大团大团的狐狸毛。朱闻苍日用手指头一个个戳着，脸上时阴时晴，变幻不定。
好在他毕竟乐观，很快把此事抛到脑后，晚饭完毕，又扯着箫中剑胡天胡地一番。此人精力充沛，一折腾起来就没完没了，最后被箫中剑气喘吁吁地推去浴室擦洗。
完事后，箫中剑坐在床畔，拿吹风机给朱闻苍日吹头发。
房间里充溢着洗发水的香味。朱闻苍日的头发浓密细腻，色泽光亮，像浸水的丝绢一般沉甸甸地垂在箫中剑手里。青年握着那些长长的发丝，抬起手，从发梢到根部仔细地吹干。
朱闻苍日微眯着眼睛，享受着箫中剑难得的吹发待遇。耳畔吹风机的温度恰到好处，顺着他头发的手宛如暖玉般光滑柔润，加上方才那一场旖旎，朱闻苍日只觉无处不惬意，无处不自在，一时很有些飘飘然。
正是神清气爽之际，他听见箫中剑用带点疑问的语气问：“朱闻？”
“嗯？”他应道。
箫中剑蹙眉思忖，欲言又止了一番，还是撩起他那片半干的头发，谨慎地问道：“你的发际线，是不是稍微高了一点？”
朱闻苍日陡然从他的游仙好梦里清醒过来，用不可思议的眼神地盯着箫中剑：“你说什么？”
“我说你的发际线……”
“等等。”朱闻苍日猛然起身，冲入浴室，用手抹开镜子上的水雾。里面的男人依然俊美潇洒，只是头发有些潮湿，正紧紧地贴着头皮，看去确实稀薄稍许——
“朱闻。”箫中剑跟上来，发现朱闻苍日在紧盯了一会镜中的影像之后，又低下头，怔愣愣地去看浴缸里那一团红色的头发。
颇显眼的一团，说不清有多少根……
“我，”朱闻苍日脸上神情变幻，不敢置信地说，“我脱发了吗？”
箫中剑试图安慰：“这是正常的，你们狐狸是这个季节换毛，反映在人身上，就是脱发……”
朱闻苍日眼睛睁的大大的，手足无措地看着箫中剑。
“这是天性。”箫中剑冷静地解释。
朱闻苍日神态僵硬，突然抱住头，十分痛苦地大声说道：“我拒绝这样的天性！”
“……”箫中剑说，“当你借着自己在发情期，可劲折腾我的时候，怎么就没说过这样的话呢？”
脱发的事实令朱闻苍日大受打击，箫中剑一时也不知如何劝解。过几日，两人去超市购物，朱闻苍日抱着几袋零食过来，发现箫中剑站在一排货架边，沉默思索。
“你想买什么？”他凑过来问。
这时朱闻苍日注意到货架上的是洗发水，而箫中剑的目光落处，包装上印着显眼的品牌标识——霸●防脱。
“……”朱闻苍日的脸上瞬间五味杂陈。
箫中剑问：“朱闻，你需要吗？”
见他不答话，青年只作默认，把那瓶霸●防脱带去收银台结账。
到了晚上，箫中剑把朱闻苍日扯进浴室。“朱闻，洗头。”他掏出新买的洗发水。
“这个真的有效吗？”朱闻苍日把瓶子翻来覆去地看，满腹狐疑。
“不想用的话，我就用宠物香波给你洗。”
朱闻苍日立马抛下犹疑，壮士断腕：“无人，帮我洗头。”
箫中剑失笑，拿起花洒，把男人的头发打湿，又挤出洗发水，在掌心搓出泡沫：“帮你洗还不愿意。”
朱闻苍日闷闷地说：“我只是不想让你看到我的发际线。”
箫中剑的手在他的头顶反复揉搓，力道拿捏正好，兼之五指细腻，掌心温软，一时令朱闻苍日心神飞荡。然而一个沉重的念头尚扳着他的脚，把他扯在人间，朱闻苍日犹豫许久，才试探着问：“我的发际线，真有那么高？”
箫中剑忍不住笑出声来，手上动作不停，将那些泡沫冲干净：“想什么呢。”
也许是霸●乃针对人类研发，在狐狸身上便乏善可陈，朱闻苍日仍在不停掉毛。好在他底子甚佳，即便发际较往日略高些微，看去仍然仪表翩翩，是个毫无瑕疵的俊美男子。然而他本人如鲠在喉，不能释怀，箫中剑时常见他盯着掉下来的毛发，一动不动地发呆。
这几天箫中剑收拾了不少脱落的狐狸毛，大大小小的毛球挤了一盒。他怕朱闻触物伤情，便抱着盒子，想出门扔掉。
在路上箫中剑遇到了隔壁楼的邻居，也是自己公司的前辈冷滟。冷滟黑发白裙，端庄美丽，气质宛如古画中的仕女。
打过招呼，冷滟打量着箫中剑手里的盒子，很是好奇。他也不隐瞒，解释道：“都是我家狐狸掉的毛。最近换季，狐狸毛落得厉害。”
箫中剑养着只红狐狸的事，附近不少人都知道。
却见冷滟面露喜色，温温柔柔地说：“狐狸毛？扔了可惜，不如给我吧。”
既是前辈开口，箫中剑也不好拒绝。几天之后，冷滟登门拜访，送上自己的礼物——几个用狐狸毛戳成的小玩具。
“像不像它？”冷滟笑道，那小物件被做成狐狸样子，尖耳朵大尾巴，玲珑生动，任谁看了都要夸一句可爱。
送走了冷滟，箫中剑转过身，见红狐狸两眼直勾勾的，正梭着小狐狸玩偶看。
“朱闻，像不像你？”箫中剑笑说。
红狐狸发了半天愣，然后抬起爪子一拍，小玩偶弹跳起来，滚落一地。
这几个用狐狸毛戳成的“小狐狸”，从此作为冷滟前辈的心意，箫中剑的纪念，和朱闻苍日发际线后退的证明，被一直留在了箫中剑家里。
并且堂而皇之地摆在了客厅桌上，每当访客对此大加赞赏，坐在一旁的红发男人都会露出一种阴郁而纠葛，乃至于耻辱的神情。
好在时光推移，到了初夏，柳条转青，飞絮渐起的时候，狐狸的换毛季终于彻底过了。朱闻苍日的头发等到了曙光，日渐浓密起来，那瓶霸●防脱自然也无人问津，束之高阁，等待下一个换毛季节的来临。
朱闻苍日心头一颗大石头落地，情绪开朗不少。浴室里水声哗哗直响，箫中剑给伴侣洗头。朱闻苍日感受着对方在自己头顶轻柔摩挲的动作，舒适之余突然发问：“无人。”
“嗯？”
朱闻苍日支吾着说：“我问你啊……万一，我说万一，我掉毛掉没了，你会怎么办？”
箫中剑笑出来，忍不住在对方脑门上一拍，水花飞溅：“买回来的狐狸秃了毛，可不是我退货的理由。”
“那什么才是理由？”对方追问。
“这个啊，”箫中剑想了想，一本正经地说，“暂时还没有。”语罢慢条斯理地抬起手，继续给他冲洗头顶白花花的泡泡。

頂端

sonnylind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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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樓發表於: 2017-08-10 23:13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男人的发际线果然很重要。话说如果没有这样那样的事堵心，朱大王在二哥这边的春天一定是（消音）又（消音）的

[ 此帖被sonnylinda在2017-08-12 00:54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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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ugexig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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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樓發表於: 2017-08-10 23:28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啊，这篇里面的朱大王在狐狸国也是画风清奇。
看到写得这样认真的文真是愉快。请楼主姑娘不要大意地happy ending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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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樓發表於: 2017-08-13 21:16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這篇實在太可愛了！！！狐狸和貓的設定都好符合！
贈花一朵，期待樓主更新

無論如何，都要、好好的……

頂端

山荷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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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43)

84樓發表於: 2017-08-17 00:11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两人都用很狼狈的姿势摔在地上，直直看着彼此。箫中剑一手扶着地，脸色苍白，唇色比离别时更淡点，看上去居然有些憔悴。朱闻苍日是头一回见他这种样子，喉咙里各种话都滚过一遍，却觉舌根如被千钧重的石头吊着，动弹不得。
箫中剑视线动了动，扫到朱闻苍日身上的时候，眼中笼着的一圈光就像融化的冰那样涣开。他拉住朱闻苍日的手：“朱闻。”
朱闻苍日嘴唇碰了下，也不知自己喃喃地说了些什么。他原本盘算了一夜，见到箫中剑的时候要劝他别冲动，躲着弃天帝，回到人类社会最好，自己再过一阵就去找他，但真见了箫中剑面，一时却说不出完整的只言片句。
只觉箫中剑拉着自己的手一个用力，他好似被主人牵着的风筝一般朝对方栽过去。箫中剑把他抱住了，头靠在他肩上，一直很低的体温在此时居然隐隐发热。朱闻苍日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被这温度蒸腾起来了。
“终于找到你了。”箫中剑说。
“你不应该来的，这里对你而言很危险。”朱闻苍日低着头道，“你要是被弃天帝发现了，一定没好果子吃。”
“我不怕任何阻碍。”箫中剑扶着他站起来，手紧紧地握住他，“让我带你回去。”
“你知道弃天帝他——”朱闻苍日急声说，箫中剑却打断了他的话，“我已经从补剑缺那里听说了。”
“那你为什么不肯回去等一等？这是最稳妥的做法。”朱闻苍日迫切地说。
箫中剑眼里那涣开的光重新凝结起来，变得亮而逼人，像温水冻成牢不可破的冰棱：“我知道这个做法是最好的。可是朱闻，这几天，我很想念你。”
他的话点到为止，像仅张开道缝的蚌壳，掩饰着珍珠的明光。朱闻苍日听出了他没有讲出的部分，只觉一股冲动被扑簌的火星引燃，浑身血液都鼓沸起来，他又成了那个被爱情冲昏了头的傻小子：“难道我就不是么？”他颤声说，“好，我跟你走，被弃天帝发现也好，怎么都好，我们就做同命——”
后面紧接的词似乎有点奇怪，朱闻苍日一噎，身后围观了全程的吞佛已经替他说了下去：“鸳鸯。”
朱闻苍日愣了愣，旋即笑起来，肩膀都直发抖：“同命鸳鸯就同命鸳鸯吧。”
“到了交界口，龙宿和剑子会接应我们。”箫中剑拉着他向外走，“不能再耽搁了。”
朱闻苍日已从吞佛那里听说了箫中剑这几日的机遇，忍不住说：“无人，你还真是好运气，随便走都能碰上一个助力。”他把仅剩的那枚龙纹玉给箫中剑看，“这东西帮了大忙，等会一定要好好谢谢他们。”
他还未说完，脸上的笑意便冻住了。箫中剑见他神色骤变，顺着他视线看过去，只见牢门外一片明朗绿意中，遥遥站着一道高而瘦的黑影。
暖风吹拂，枝叶扶疏，仙岛上风景怡人，那道身影却与周遭景象毫不相融。好似他独立于整个世界之外，眼前的风景、人物、人物的情爱，都与他并无关联。
“弃天帝。”朱闻苍日咬牙道。那黑影微微一晃，顷刻之间已从远处移至牢外的阶梯下。随之接近的还有一阵轻快活泼的电子音乐，从他的衣袋里阵阵传出，听起来像属于什么手机游戏。
你到底用无人的手机干了些什么啊……朱闻苍日想。
弃天帝背着手，面露微笑，那笑容中带着高高在上的质询：“朱武，你要谢谢谁？”
他冷酷的声音伴随着欢快的电子乐，朱闻苍日心里一阵恶寒。弃天帝能说出这话，恐怕他与箫中剑的交谈都被听了个七七八八。
他正思忖着回答，弃天帝眉头略蹙，语气寡淡地说：“你又要和谁做同命鸳鸯？”
朱闻苍日：“……”他果然都听到了！
见对方并不答话，弃天帝不悦的气压扩散开来，这一小块地方犹如暴风眼般平静得令人窒息。黥武这几个孩子吓得缩起来，被朱闻苍日护在身后，赦生把蕾梦娜的嘴捂得紧紧的，生怕它叫出声。
这时箫中剑开口了：“我要带走朱闻。”
“你是他什么人？”弃天帝道。
箫中剑说：“伴侣。”
弃天帝下意识露出烦躁的神情。朱闻苍日的心跳都要停了，他掌心发汗，死死握着那块仅存的龙纹玉，在思考掰碎的时机。
弃天帝往箫中剑走一步，他手上的力气就越大一分，他几乎听见自己的骨头在咯咯作响，无论如何，至少要护住箫中剑——
黑发男人发出一声淡淡的嗤笑。他的眼睛看了看箫中剑，又朝向朱闻苍日：“想带走人，就要先问自己是否办得到；而朱武，想要保护别人，也要有对应的实力。”他的目光略含深意地注视着红发男人捏得苍白的手，“这是哪个龙神送你的？朱武，你总是能令我觉得十分惊喜。”
而你总是让我觉得万分惊恐！朱闻苍日腹诽。
“它是一位朋友的赠物，而他现在就在近处等候我们。”箫中剑说，声音缓而用力，听去莫名地有些底气，尽管这底气事实上只是虚构起来的空中楼阁。
弃天帝又笑了，但这次褪去了先前的嘲讽，是真心实意觉得有趣的笑容：“怪不得我感觉到了陌生的神力，这是对我的挑战吗？”
“这不是挑战。”箫中剑安抚地握住朱闻苍日的手，他感觉到身边的红发男人绷得像一根快断裂的弓弦，“这是互利。”
他张开另一只手的掌心，向弃天帝露出了那枚剑子交过来的，像宝石切片一样的东西：“我要用它做交换，带走朱闻和吞佛。”
深邃的紫色在日光下显得神秘绝伦，有种令人屏息的美丽。
而他甚至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在箫中剑生命的前二十多年，他从没想到有一天自己能干出这么冒险的事情。
在一年前，半年前，甚至三个月前，箫中剑都不会料想到自己现在的改变。
朱闻苍日带来的不仅仅是灵异与玄幻的世界观，或者与以往的循规蹈矩浑然不同的生活。他带给箫中剑的远比这些要多。
他曾对朱闻苍日的身份掩耳盗铃，也曾对自己的感情踯躅不决，但如今这些已不复存在。到了现在，至少是这一刻，箫中剑觉得自己是果决而富于勇气的。
弃天帝的视线转过来了。

剑子蹲在地上，哼着曲子，手里捏着一朵随便拔来的小野花，跟着他左晃右晃。这里的花远比人间来得丰腴，饱满艳丽如打了蜡。龙宿没有他那么无聊，靠在树上，似寐非寐。
剑子给花茎打了个结，做成一个戒指圈的样子，问龙宿要不要。龙宿心里说了句寒酸，还是接过来，又问剑子怎么看上去完全不担忧箫中剑。
“吞佛带走了那三块玉，够保护他们一阵安全，况且……”
“况且什么？”
剑子不答话，笑了一阵，又恭维道：“没什么，这次龙宿你帮了大忙，可说是一身是宝。”
这恭维完全没恭维到点子上，至少被恭维的对象觉得这用词挺奇怪。
他盯着剑子看了一阵，剑子也笑吟吟地看他。龙宿反应过来：“你把那片龙鳞给他了？”
他说的是自己的背鳞。龙宿是受过天劫的龙神，一身鳞片在天雷后毁损泰半，之后才慢慢长齐。龙神数百年换一次鳞，一次换一片，那片背鳞，正是天雷后龙宿换下的第一片鳞。
“你们龙神驭风降雷是好手，你又受过天劫，这片龙鳞最为坚固，世上再也找不到比它更好的护身材料了。”剑子说，“弃天帝天劫在即，正需要它替自己挡部分雷劈。拿一个后代的自由换自己安安稳稳渡劫，包赚不赔的生意，任谁都肯。”
“所以就是我来做这个冤大头了？”龙宿把那戒指花在手上转着，心不在焉地冷笑，“人情你拿，东西我出，你这才叫包赚不赔。”
剑子道：“哪有不赔？我这不是赔了个结缘信物给你。”拿一朵小野花做信物，又寒酸又厚脸皮，天底下也就这白毛道士做得出。
他辗然微笑，是要把话题翻篇，起身遥遥指着道：“我就说稳妥，你看这不是来了。”

箫中剑直挺挺地站着，迎着弃天帝的眼光，看上去底气十足，实则有些空手套白狼的心虚。
弃天帝饶有兴味地看着他手里的东西：“你是从哪里得到的？”
“从那位龙神朋友。”箫中剑说，“如果你需要它，就让我带走他们。”
弃天帝看着他，视线起了微妙的变化，好像终于看清了眼前人的长相——也许在这之前，他觉得箫中剑长得和其他阿猫阿狗都差不多。
“朱武，你交了一个让我意外的朋友。”他终于说出了珍贵的评语。
这句话也意味着箫中剑从“后代在外结识的阿猫阿狗”升级成了人，尽管被升级的箫中剑本身并没有感到怎样荣幸。
他仍握着朱闻苍日，红发男人的手在对话过程中时冷时热。弃天帝朝他摊开手，是允准的姿势，箫中剑把东西抛过去。
脚边的草丛窸窣作响，箫中剑拉着朱闻苍日，吞佛紧随上去。他们迈开一步，弃天帝没有拦着，于是又一步，直到与黑发男人擦肩而过。
身后弃天帝口袋中的电子音乐仍极富动感地响着，仿佛他们在进行一个慢速版的神庙逃亡。这么走出一小段路，弃天帝始终一句话也没说。
就在朱闻苍日略放下心的时候，他听见身后的人道：“朱武。”
他浑身一僵，怒然回望，弃天帝的视线落在他与箫中剑紧握的手上。这是极有压迫力的眼神，但他们并没有因此松开丝毫。
“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弃天帝缓缓说，“我说你的朋友想找到你，是一辈子都做不到的事，而他做到了，因此令我感觉意外。”
“因为你根本就想错了，你把你创造的生命与人类都看得太无能。”朱闻苍日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就像你觉得我爱着人类是一种沉沦，而这根本不是。我只是在选择我自己想投身的世界而已。”
他回过头继续走，弃天帝的视线始终落在他背上，于是他越走越快，到最后索性一手拉着箫中剑，一手拽着吞佛，这么狂奔起来。

剑子和龙宿都靠在树下，好整以暇地等着。远望见他们奔来的身影，剑子挥了挥手，招呼道：“看样子一切顺遂。”
朱闻苍日这一路跑得脚步不停，看见他们在此地接应，心下一松，登时整个人跟漏气气球似的瘪下去，只觉数日来筋骨里积蓄的酸痛，全被这趟跑抖落出来。
三人都有些狼狈，扶着树缓气，尤其是吞佛。朱闻苍日扯他的动作像扯一辆栓绳的小拖车，颠来倒去险些散了架。红发小孩连人形都不想保持，变回一团小狐狸，啃着裤脚要朱闻苍日抱。
朱闻苍日嫌累，偏想起那句“亲侄子”的许诺，违着心抱起来，姿势活像抱一袋滚烫的红薯。箫中剑看着想笑，忍不住说：“朱闻，弃天帝既然答应放你走，你又何必急着跑。”
“他这狐狸心思不定，万一改了主意就糟了，”朱闻苍日摇头，恨恨道，“再说了，我实在忍不了待在他身边哪怕半刻，这几天简直是受够了。”
他见箫中剑眉间尚有些黯淡神色未褪，心头忽的一阵发酸，温声说：“这几天也有劳你了。”他语气涩然，感激道，“无人，你实在帮了我大忙。”
“只是履行诺言而已，算不得什么。”箫中剑微笑，视线往一边斜望过去，“要说大忙，比不上这两位。”
剑子方才一直看着他们的交谈，也不打岔，乐呵呵的月老样子，此时突然被拉进场，连忙摆手：“要谢就谢龙宿吧，他可是做了大牺牲，几百年才能掉一次的鳞片也搭进去了。”
龙宿冷声说：“这可不是你替我做的牺牲么？”
“原来那是龙鳞？”箫中剑道。
剑子于是讲了番那片龙鳞特殊的功用，专挡天雷，乃是出门在外修仙升天必备法宝。又所谓一人飞升，仙及鸡犬；一龙得道，仙及诸鳞，总之把作为鳞片主人的龙宿也夸出朵花来。龙神在一旁听得额角跳了又跳，几次要开口，终究是忍住了。
剑子说得神采飞扬，最后又补充说：“好在我注意了一下，这几日天气丕变，隐有雷云，该有大人物要被劈了，否则真想不起弃天帝这回事。”他一派神叨叨的言语，顾盼间从容潇洒，还真有种得道高人的风范。
说笑了一阵，众人都从通道口出来，看外面天色还亮，这趟路确实不曾耽搁太久。朱闻苍日察觉到小毛团动了动，以为吞佛又要闹事，不料它埋头缩了回去，居然就这么睡着了。朱闻苍日心里很有点微妙，既觉这小子确实是没心没肺，又很难得地在吞佛身上找到那么点珍贵的小孩特质，有些诡异的欣慰。
旁边剑子张望着云层说：“趁还没下雨，先把欠我的饭请了。”
“这是当然。”箫中剑说。
剑子拍他的肩膀，朗朗一笑：“如果能推荐几个来算命的客人就更好了。”
这么走出一段路，箫中剑想起件事，自己手机算是落在弃天帝手里了。他倒也不觉得怎样可惜，只能先问剑子借，给忘残年打个电话报平安。
他跟朱闻苍日这么半路失踪，必然把忘残年吓得够呛。之后虽然也发去短信，估计也不能消除对方心中的忧虑。
箫中剑打开剑子手机一看，登时吓了一跳，原来未接来电里一排都是忘残年打来的。他按下回拨的时候，就不由有点胆战心惊。
电话接通了，他刚试探着发出一个音，另一头忘残年的声音就像爆裂的炸弹那样轰然作响：“你怎么现在才接！之前都去哪里了！”
箫中剑被他吼得讲不出话来，只听见忘残年一股脑地道：“别以为发了条短信就能敷衍了，你真当大哥是傻的，能让你随便糊弄？二弟我跟你讲，不管你现在在哪里，今天就给我回到你家门口，我和老三都在那里等你！”
他的耳朵嗡嗡作响，根本插不进话，只能诺诺。等忘残年挂了电话，他把手机还给剑子，歉然说，“看来吃饭要改天了。”
剑子甚豁达，表示没事。于是箫中剑把吞佛送回万圣山，又告别剑子与龙宿，与朱闻苍日火速回家。
远远就看见忘残年和月漩涡在门口，忘残年在台阶上来来回回地走，神色焦虑，而旁边少年低头坐着，像座雕像般一动不动。
过了会，两人察觉到箫中剑开车驶近，神色都是一变。忘残年拽着月漩涡下来，步履急促，很快追到车旁。
箫中剑停稳了，打开车门。他有些心虚，仍打起精神，对着自己两个兄弟道：“大哥，三弟。”
忘残年站在他面前，不说话，但脸上神色却变了又变，像面部肌肉在彼此打架，一会横眉竖眼的愤怒，一会如释重负的喜悦，箫中剑好似一个跪缚在午门的囚犯，认错待罚，但头上那一刀偏偏不落，反更令人心里无底。但这沉默只是片刻，紧接着忘残年就一拳打在箫中剑身上，吹胡子瞪眼道：“你小子可算回来了，我跟你三弟在这等了三天！”
这一拳不轻不重，并非怎样疼，但朱闻苍日未知虚实，心下发急，正要伸手拦着，只见忘残年拽住箫中剑的手，往外一带，旋即一把抱住。
双臂用力，抱得很紧。
“但没事就好。”忘残年长长地舒了口气，叹息。
箫中剑浑身僵硬，在大哥背上拍拍，柔声道：“我没事，这几天让你们担心，是我的错。”
“我可是在荒城的车站等了你们一晚上，”忘残年余怒未消，指责道，“你那条短信一看就是忽悠我，叫我怎么安得下心。但照着号码往回打，却怎么都打不通，把我急得快丢了老命。”
箫中剑安抚说：“大概是剑子看我那几天精神不好。而且我一旦接了，肯定瞒不过大哥你的，要露陷。”
“你也知道瞒不过我啊？”忘残年恨铁不成钢，“我和老三都在这押着你，等会你可一五一十把事情讲清楚了，不讲清楚我是不会走的。”
朱闻苍日挺身而出，要替箫中剑承担熊熊怒火的攻击：“无人这次碰上麻烦全是因为我，忘老兄，你要是还生气，可劲打我就行了。”
语罢便觉脚上一痛，原来是月漩涡往那里用力踩了脚。朱闻苍日苦笑说：“还真说来就来啊？”
月漩涡置若未闻，扭头往屋子里走，一脸的不满与抑郁。箫中剑唤了声“三弟”，他依旧高冷得头也不回。
“老三还生着气呢，他也很担心你。”忘残年低声说，“这三天他可一直睡不着觉。”
箫中剑神色一暗，而朱闻苍日捏了捏他的手，权作劝慰。
进了家里，箫中剑与朱闻苍日就当着兄弟俩的面，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悉数交代了。
忘残年和月漩涡果非寻常人，居然把这一系列玄幻兼灵异的故事迅速消化。箫中剑道歉说：“这件事很危险，我自己都没有底，不希望把你们牵扯进来。”
“你这小子，”忘残年摇头，“兄弟是做什么用的？就是在这种时候给你帮忙的。”说完又不太好意思地摸了摸胡子，“虽然听上去我也帮不上太多……”
“朱闻已经回来，事情都过去了。”箫中剑笑说。
“但是二哥，”一直没有发话的月漩涡却蓦地开口，他低着头，语气闷闷，“你太冒险了，要是你——”
箫中剑略略一怔，旋即轻声说：“对不住。”
这道歉的言辞让月漩涡十分抗拒地别过头，少年的嘴唇用力地咬了一会，身体绷得很紧，又微微颤着，像淋了雨的小猫小狗：“不要有下一次。”
“嗯。”箫中剑走过去，蹲到他旁边，“不会有下一次了。”
“我也不会让无人再为我冒险的。”朱闻苍日亦信誓旦旦地道。
尽管时隔多日，月漩涡对朱闻苍日的敌意依旧没有完全消除。听到这话，他迅速地抬起头，用力地往红发男人瞪了一眼，如果他现在是小狼的状态，只怕背毛都会生气地竖起来：“哼。”
忘残年打圆场道：“行啦，以后你小子可不许再失联。我年纪一把了，经不起荒城和这里来回的跑。”
箫中剑失笑：“辛苦大哥了。”
于是一家人聚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吃了晚饭，又送忘残年与月漩涡回住处。另外，还有件事情要办——买个新手机，挂失号码。
箫中剑躺在床上，毫不意外地看见手机里跳出无数个未知提醒。
他过了好一阵与世隔绝的生活，如今再看到那些信息，有些近似鬼魂还阳的手脚沉重与不真切感。
宵问他是不是很忙，为什么这些天不回他任何消息。他几乎能想象那有着孩子气脸庞的青年是在用什么表情打出这些话——就像一只呆愣愣的鸟，对着自己空空如也的食碗歪头，有些委屈又想不通的样子。
虽然有点负罪，但箫中剑无法同他说明缘由，只能告知他自己一切都好，只是杂事太多，一时应接不暇。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上班？”宵问。
箫中剑回复说：“我明天就去销假。”
这时浴室的水声停了，朱闻苍日擦着头发从里面出来。他一身尘土被洗得干干净净，打理过后，神采依旧，仿佛退潮后闪闪发光的细沙滩，还是当初那个风姿潇洒的俊美男子。
“无人，你在给谁发消息？”朱闻苍日一边拿吹风机吹头发，一边随口问了句。
“宵。”箫中剑回答说，他跟朱闻苍日提起过这个性格独特的朋友。
朱闻苍日坐到他旁边，闲闲地看他同宵说话，却越坐越歪，最后直接靠在他身上。
“原先那个手机没了，是不是很麻烦？”
箫中剑说：“不是特别麻烦。”
朱闻苍日想起手机相册的事，心里有点别扭：“无人，你为什么专爱拍我做狐狸时候的样子。”他扬起眉头，卖弄风流，“我这个样子不好看吗？”
箫中剑忍不住笑了：“朱闻，你要听实话吗？”
“什么？”
“你还是做狐狸的样子比较可爱。”
朱闻苍日大受打击，摸了摸那张毫无瑕疵的脸，受了欺负的大孩子似的眼巴巴看箫中剑。青年笑道：“好了好了，我给你拍还不成么？”
说罢拿起手机，端端正正对着朱闻苍日的脸拍了几张。男人还不罢休，非说拍得不够好，最后的结果是朱闻苍日俊脸的缩略图充斥了整个相册。
朱闻苍日满意了，看着箫中剑把手机搁在床边，走去浴室洗澡。
他吹完了头发，披着睡袍，靠着大枕头，歪在床上舒舒服服地打盹。弃天帝牢房里坚硬冰冷的石地板已然远去，他虽记得那令人生厌的触感，但那感觉也只如泼在雨布上的水，虽有回忆的重量，却再影响不到他。他听着浴室里箫中剑打开花洒发出的水声，沉浸在这令人恍惚的舒适与幸福里，正是昏昏欲睡之际，又听见箫中剑的手机叮当一响。
他好奇地捉过来看，原来是宵。他于是回复说：“无人在洗澡。”
对方好像呆住了，过了好一阵才问了句：“你和箫中剑在一起吗？”
朱闻苍日答复“嗯”，想了想，又打开相册，挑出箫中剑给自己拍的最好的一张照片，给宵发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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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荷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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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43)

85樓發表於: 2017-08-25 2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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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几个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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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说另一头的宵陷入了长久的迷茫，浴室里水声停了，箫中剑从里面走出来，见他拿着自己手机，便问：“怎么，有人找我吗？”
朱闻苍日道：“是你刚才那个朋友。”
箫中剑把手机拿过来，一看聊天记录，顿时哭笑不得：“朱闻，你给宵发什么照片？”
朱闻苍日凑到他旁边，两人挨得很近，男人几乎感觉到箫中剑身上的水汽濡湿了自己的眼睫毛。他把头靠在箫中剑肩上，心不在焉地看手机屏幕：“我觉得这张拍得挺好。”
他可以清晰地闻到箫中剑身上的气味，令他莫名想起二月底融化的新雪，冷清之余，有些回春的预兆。
箫中剑无奈摇头，给宵发消息：“朱闻跟你开玩笑，你不要理他。”
“朱闻也是你的朋友吗？”宵好像终于回过神，问他。
箫中剑回复：“嗯。”
这时他察觉到朱闻苍日在他脖颈上很快地亲了一下，饶是已经习惯对方叫人意想不到的动作，箫中剑脸上依然一热。朱闻苍日埋在他肩头说：“如果不是你说这个宵生性天真，我还真想让他知道我们是什么样的朋友。”
箫中剑佯怒道：“朱闻，你就不要作弄我了。”
朱闻苍日低着头，看不到脸上表情，只能注意到他肩膀笑得不住耸动。过了会，他两只手搂住箫中剑的腰，往床上一歪，这么压着他倒下去。
红发男人把箫中剑抱得紧紧的，偏过头，用鼻尖蹭着他的侧脸，典型的犬科动物撒娇时用的动作。
“能和你一起回到这里，我真高兴。”他声音里的愉快像溢出的糖心一样甜蜜，“就在昨天，我还躺在石地板上怎么都睡不着，又是怨恨弃天帝，又是担心你，又是焦虑我们今后。那大约是我这一生最坏的时候了。”
箫中剑把手从他紧压的身体下抽出来，环在他的背上：“那么现在呢？”
朱闻苍日直勾勾地看着他：“是我一生最好的时候。”
箫中剑轻声道：“以后还会更好。”他见朱闻苍日眼中一亮，像火盆里冒出的第一粒火星，有炽盛的趋势，便有意往里面投一把沙子，“只要你不再有别的事瞒着我。”
见对方微愣，箫中剑在他后背拍了拍：“毕竟我可不希望再出现什么人，抓了你凭空消失。”
朱闻苍日连忙说：“不会有下一次了！”
但箫中剑有意跟他细数旧事：“你前科太多，我放不下心。一开始，我不知道你能变成人……”
“那是做狐狸好办事！”朱闻苍日辩解。
箫中剑又道：“之后，我不知道你老家有那么多亲戚。”
红发男人力赎前愆：“黥武他们都是好孩子，这次也帮了忙。”他违背良心地把吞佛也归进范畴里。
“那弃天帝呢？”
朱闻苍日一下子瘪了，诺诺地道：“我一开始只是侥幸，哪想得到他这么爱盯着我。”
箫中剑笑出声来，朱闻苍日觉得自己被嘲讽了，把手掌盖在他嘴唇上，让他不要笑：“行了行了，这是要秋后算账么？事情都解决了，我回来了，弃天帝不会再来干涉我，今后我遇上什么麻烦第一个和你商量……无人，这样的态度够不够好？”
对方不动也不说话，覆盖在手掌下的嘴唇传递着温软的触觉，像惊蛰后的土地，蕴藏着无声的脉动。
朱闻苍日的心蓦然有些怪异的麻痒，好似里头藏着一只拼命往外头啄壳的小鸡，壳被啄透了，光线照过来，温暖之余又有新生的喜悦。他慢慢撤开手，箫中剑果真没有在笑，但他的眼中仍闪着笑意，嘴唇边眷恋着笑意，连带着周围的空气也萦绕着含笑的余音。朱闻苍日往箫中剑脸上看了会，忽然不能自制地低下头，往那嘴唇亲吻下去。

在外盘桓多日，终于换得在家安然入眠的一夜，朱闻苍日这觉睡得十分安稳，连同数日来积累的疲惫都被睡眠消泯，如同旧衣被掸去积灰尘屑。
次日箫中剑起得很早，要到公司销假。办程序的是前辈冷滟，见了他欣喜微笑，说：“可算回来了。”
箫中剑歉然说：“去隔壁市看亲戚，耽搁了一阵。”
冷滟说：“看你忙得消息也不回，我差点以为你这是婚假，要沉浸二人世界。”她这是开玩笑，倒跟朱闻苍日之前的请假提议扯到一起去，箫中剑只得祭出一个理由来：“亲戚家在山上，信号不好。”
某种意义上也对了一部分。冷滟颇好说话，也不难为他，放他回岗位去了。路上又遇到宵，还是低着头，在给花浇水。
“箫中剑。”看到他，宵很喜悦。
箫中剑想起朱闻苍日发的照片，心里只愿他并未想多。好在宵没提起这事，估计真以为只是个爱恶作剧的朋友，又问他这几天去了哪里，玩得高不高兴。
“碰到一些波折，但之后就很顺当。”箫中剑说。
“你心情很好。”宵笑起来，那笑容像玻璃糖一样透明而纯粹。他用乌黑的眼睛看着箫中剑，“之前的烦恼解决了吗？”
“什么烦恼？”青年倒忘记他指的是什么。
“嗯……”宵认真地回忆着，“有一天，你突然说了很奇怪的话，什么超乎常理的事情、人能不能变成动物之类的。”
箫中剑想起来这事，温声说：“都解决了。”
宵于是很明显地振奋起来，像小孩子看见玩伴跳上奖台，自己也与有荣焉地欢喜，说：“那就好。”他又殷切地问，“所以人真的可以变成动物吗？”
箫中剑认真地思索了片刻，用一种神秘的语气回答：“说不定呢？”
他道：“毕竟世间万物，无奇不有么。”
工作结束之后，他就约剑子和龙宿出来，履行请客吃饭的承诺。箫中剑对生活其实不是很讲究，但为了答谢两人的帮忙，抽空查了下周遭的饭馆。剑子倒是洒脱得很，说随便选地方，要是不好吃，还能去自己住的那条街上吃夜间烧烤。
最后选了一家中餐馆，落座之后，两边各拿一份菜单。朱闻苍日提着笔在烤全鸡旁边打钩，眼光一扫，却瞥见对面剑子拿着菜单在憋笑。
“看见什么了？”朱闻苍日问。
剑子把菜单摊在桌上，用笔戳着里面一行，原来有道菜叫“江湖游龙”。
“要不要试试？”他问龙宿。龙神冷哼：“随便你。”
语气带些不悦，剑子倒浑不在意，居然真的在菜名旁边打了个勾：“先叫这个上来试试。”他压低声音，扬眉笑眼地说，“不好的话，我们大不了换地方。”
“江湖游龙”来得挺快，不过十分钟。菜盘上来的瞬间，众人就明了为何来得如此之快。朱闻苍日看着被封在鸡蛋羹里死不瞑目的泥鳅，险些没憋住，对面剑子更是瞬间笑出声来。
龙宿脸都黑了，于是与“来都来了”并称自我安慰典范的“买都买了”再现尘寰，四人瓜分了那条泥鳅，剑子看龙宿几番想站起又坐回去的样子，起身招呼他们道：“还是去我家那条街上吃吧。”
于是当夜的主菜成了老街小吃摊上的炸年糕。龙宿爱干净，剑子把最好的那把凳子让给他，龙神轻哼一声，居然也俯就着坐了。剑子和朱闻苍日都要了几瓶啤酒，白毛道士跟红发男人碰杯：“朱闻兄，别拘束，多喝点。”
朱闻苍日灌了几杯下去，忽然反应过来：“不对，我多喝花的是无人的钱！”
箫中剑一口年糕差点噎住，一边咳嗽一边笑道：“行了，我在你身上花的钱还少么？”
朱闻苍日有一瞬间觉得自己跟被包养了似的，但他很快把这个念头甩在脑后，两三杯下去，又跟剑子称兄道弟起来：“这位兄台，我跟无人能有今日，实在离不开你的帮忙，我真该给你送面锦旗，除了‘铁口神断’还要写‘成人姻缘’。”
剑子揽着他肩膀，笑得神采飞扬：“客气什么，我这人顶热心，况且世上最难得的就是缘分，我与龙宿有缘分，你与这位箫先生有缘分，当初箫先生抱着狐狸在街上碰到我，也是缘分，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们道士有成人之美，既然有缘，能帮而不帮，岂非令我过意不去！”
他在麻辣扑鼻的年糕香气和烧烤的尘烟中大谈缘分，还真有点涅而不缁的风范。一大盆年糕见了底，剑子又拉着他们吃烤串，一直吃到腹中塞无可塞，这才酒阑分手，尽兴而归。
“箫先生，有机会再来我摊上算命。”剑子笑道，朝他们挥手。箫中剑也笑，朝剑子与龙宿点头，拉着朱闻苍日回家去了。
此时月至中天，老街的石板路上铺着一道月色，看去白亮亮的，霜糖一般。
朱闻苍日喝了点酒，精神振奋，脚下走得无比轻快，鞋底叩在地面，橐橐直响。此时正是夜晚最热闹的时候，街道上人流不绝，老式的屋子从檐下亮起许多彩灯，贯入深处，把夜色装扮得像挂满了珠链的人台。
和老家过分的清旷相比，朱闻苍日还是更喜欢这幅景象。
整个世界都富于人间的烟火气，他与箫中剑走在其中，就像一对最寻常的伴侣。
这么慢慢腾腾地走出剑子住的街道，回到箫中剑家，胀在肚子里的晚饭也消化得差不多了。朱闻苍日刚下车，就对着屋子一怔——里面灯光是亮的。
“难道是三弟或者大哥来了。”箫中剑倒未多想，取了钥匙开门。两人进屋一看，家里的灯从玄关一直亮到客厅，而客厅大吊灯下的沙发上，正坐着一个人。
黑发黑衣，俊美的容颜，倨傲的仪态，不是弃天帝又是谁。
四周过分明亮的光线让男人的眼瞳略略收缩，因为是狐狸，弃天帝的瞳孔是竖着的，看上去好似刀的薄刃。
在看见弃天帝的一瞬间，朱闻苍日只觉刚才咽下去的食物全部反刍，险些没把他噎住。他拽着箫中剑后退一步，大声道：“你——你怎么又来了！”
可称失措的反应让弃天帝皱了下眉，男人从沙发上站起身，转了转手腕。这动作落在朱闻苍日眼里，简直像出洞前的凶兽在慵懒地活动筋骨。
他下意识地去摸口袋里最后那块螭龙玉，但弃天帝接下来的话阻止了他，他的手僵在了那里。
弃天帝轻描淡写地说：“度假。”
“你说什么？”朱闻苍日像瞬间退化回原始的兽物，听不懂了人语，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对方。
弃天帝在面对朱闻苍日的时候，往往会显得耐心一些，于是他加长了解释：“你问我来干什么，我说我来度假。”
朱闻苍日尽量平静地说：“你不是答应不会干涉我吗！”
弃天帝说：“我只是答应让他带你走，但这不代表我自己不能过来。”他靠回沙发上，闲散地阖起眼睛，依旧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态度，连口中漫不经心的话语，都像是因神明垂悯而娓娓降下的天音。
尽管他说的内容是“朱武，你给我切一块西瓜过来”。
弃天帝还真是来度假的。
据他所说，自从朱闻苍日离开，他自觉甚是无聊，兼之天劫在即，算一算还剩两三天闲散日子，索性来人类社会看看，也体会一番让无数子民流连忘返的人间气息。
现在，所谓的人间气息不知是否体味到，但人间的手机、电视和西瓜，目前还算把他伺候得比较舒服。
朱闻苍日心里一来二去盘算明白，这位祖宗既然不打算生事，加上自己想赶也赶不走，还是将他恭恭敬敬捧上神台供着，也图以后的长久清净。
但盘算是一回事，心理压力又是一回事。朱闻苍日切西瓜的时候，想到客厅里还待着个看电视的祖宗，险些切到了自己手指。
箫中剑连忙拦住他，自己把剩下半块料理完，打量着他脸上神色问：“朱闻，你这是——”
他没说下去，朱闻苍日替他补全了下截：“害怕。”
他揉了揉自己眉心说：“就怕好容易得到了安稳，一转头又没了，这才最是难受。”
箫中剑微笑道：“我昨晚刚说的话，你还记得么？”他把那碟西瓜交到朱闻苍日手里，“我们以后只会更好。”
朱闻苍日往盘里看了看，愣了下，又默默地找了根牙签，把西瓜籽慢慢地挑了。
弃天帝着实不是好伺候的。这天晚上，朱闻苍日把家里所有跟箫中剑的合照都收起来，生怕不小心刺激了他，转了念头要找事。好在对方确实遵守承诺，也不嫌弃箫中剑家庙小供不起大神，当夜居然安安稳稳地过去了。
第二天箫中剑出门上班，如此便苦了朱闻苍日，如坐针毡地陪着弃天帝。他浑身僵硬，局促不安，好似身下垫着的是自己的狐狸尾巴。时间成了缺乏粘性的面条，长且干巴，折磨得朱闻苍日简直度日如年。
他正盘算着给箫中剑发个信息诉苦，耳边忽听见弃天帝道：“朱武？”
朱闻苍日一转头，只见弃天帝靠在沙发上，一只手撑着脸，眼睛朝向电视。屏幕上映出的画面居然颇为熟悉，他愣了片刻才想起来，这是袭灭天来常看的肥皂剧——居然还在暑期档重播了。
弃天帝皱起眉头研究电视上哭天喊地的煽情画面，闲闲地问：“人类平时就爱看这种东西吗？”
“是有不少人类这样。”朱闻苍日斟酌着道。
弃天帝又拿出观察生态瓶动物的眼神，沉思着望向电视屏幕，他看得颇为认真，时而厌弃地蹙眉，时而又点头。朱闻苍日注意到他的眼神总是停留在一个地方，那就是剧情里教科书式的封建家长，他自然不会出言提醒，只能在心里腹诽：是不是觉得还挺似曾相识。
不过这位教科书式家长的兴致来得快，去得也快，过了片刻，他就对肥皂剧弃之不顾，要朱闻苍日换台。下一个是广告台，主持人正热血沸腾地推销着新商品——豪华帝王蟹礼盒，“蟹中的帝王，适合最尊贵的你！”朱闻苍日顿觉不妙，暗暗打量弃天帝的表情，居然还略显心动。
“朱武，按照下面的电话号码打，人类真的会送货上门吗？”弃天帝似乎对人类的服务效率甚是好奇，高居九霄的神明大人不食人间烟火多年，估计也未曾领会人类的推销手段：秋天还没到，哪有广告上那么好的蟹。
朱闻苍日不动声色地摸回遥控器，说：“会是会，但未必有说的那么好。”
弃天帝露出烦恼的神情，似乎对人间的污秽有所体悟，但口中仍坚持说：“朱武，我要吃帝王蟹。”
朱闻苍日头大如斗，说：“没有帝王蟹，只有大闸蟹。”
弃天帝很不满意，从沙发上站起来，长发直垂，身姿挺立，眼神无比冷峭。朱闻苍日只觉脑壳被冻过般一阵发麻，但在他作出反应之前，对方已经迅速地从原地消失了。
这是要做什么，朱闻苍日有些莫名其妙地想。他心神不宁地站了会，见广告台已经推销起了双卡双待的豪华镀金手机，浑身一抖，赶紧把电视台给换了。
刚换完台，弃天帝便跟接好信号，重新落下的投影似的，又降临在客厅，手里还提着一团东西。
无比硕大的一捆，红通通的，放在地上还在爬，地板上全是蜿蜒开的水迹。
“这不就是帝王蟹，现抓的。”弃天帝用睥睨的眼神看着小辈。
朱闻苍日：“……”
箫中剑回家之后，听见家里的大水桶砰砰作响，过去一看，里面赫然多了只帝王蟹，看着足足有七八斤，还是活的。
“这是怎么回事？”箫中剑打量着这个充斥了整个水桶的生物。
朱闻苍日额头的青筋突突直跳：“弃天帝抓的，无人，你把它炖了吧。”
托了弃天帝的福荫，当晚朱闻苍日和箫中剑吃了一顿新鲜的帝王蟹，配上几个小菜，够三个人还有余，弃天帝对此颇为满意。吃蟹的时候，朱闻苍日的心都在颤抖，总觉得自己在吃嗟来之食。
之后，朱闻苍日就不敢让弃天帝再看广告台了。他痛心疾首地给补剑缺打电话：“狼叔，我实在是绷不住了，这次是去海里抓蟹，下次是不是就要去南非开采钻石，这几天我大脑神经简直跟绑在蹦极运动员身上似的，一惊一乍……”
补剑缺安慰他说：“朱武啊，你这几天就忍忍，我们都会感谢你的。”
朱闻苍日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补剑缺咳嗽两声：“弃天帝不是到你那去了么，他一走，狐狸们没人管，大半跑回人类社会了。”
朱闻苍日觉得自己头上仿佛顶着一个光圈。
挂了电话，弃天帝问他：“朱武，你这是跟谁说话？”
“狼叔，”朱闻苍日烦恼地道，“他和伏婴师应该都回来了。”
弃天帝恍然说：“是了，我还没去他们那里看看。”
朱闻苍日愕然无语，看着男人的背影想，狼叔，表弟，我不是故意的，你们可千万别怨我……
弃天帝出了一天门，回来的时候格外风姿潇洒。他穿着那身黑风衣，头戴黑宽檐帽，脸上挂副黑墨镜，手腕上缠着几圈亮闪闪的链子，酷得能上街拍。朱闻苍日愣在当场，看弃天帝把黑墨镜扯下来，丢到自己手上，一转脸，露出那双标志性的、无机质宝石般的眼睛。
“表弟他们到底带你去哪了？”朱闻苍日道。
“商场。”弃天帝迈进门，与他擦肩而过。朱闻苍日在他身上闻到一股隐约的气味，他本以为是男士香水，仔细思索一下，才发现那气味是从弃天帝的头发上飘出来的。
……护发精油！
“伏婴师带我去的，说适合我。”弃天帝的语气有些不解，他那一头黑色长发此时顺亮得宛如光线都站立不稳，要从头顶不住地往下滑，“那里的人类也说适合我，伏婴师还给我办了卡。”
朱闻苍日心想，那家美发沙龙估计是等不到你下次光顾了。
弃天帝神色颇好，眼中惯有的一抹冷厉也有涣然的趋势，大约被伏婴师等人供养得比较舒服。朱闻苍日稍微放下心来，又听对方道：“朱武，我还听伏婴师说了些事。”
红发男人心头一紧，讪讪道：“什么事？”
弃天帝道：“你在他店铺蹭吃蹭喝，要他把你卖给人类的事。”
朱闻苍日脸上面无表情，内心却在翻江倒海——表弟，你果真要给我找麻烦。
“所以呢？”朱闻苍日说，“你听完是什么想法？”
弃天帝轻飘飘地道：“愚蠢。让你被人类同化，有违我创造的初衷。”
“我就知道，”朱闻苍日摇头说，“要你理解人类的情感，果真太难了。”
弃天帝却用手托着脸，露出思索的神情。他手臂的弧度像属于希腊雕塑家手下的神像，端凝，沉稳，差别只是缺少一点人性。这座思考着的优雅神像过了片刻才说：“我虽不能理解人类的情感，但我可以理解你为什么想到人类社会去。”
他转过脸，对着朱闻苍日不可思议的神情，用少有的称许语气说：“毕竟人间确实有点意思。”
弃天帝来得猝不及防，走得也猝不及防。次日一大早，天上就开始下雨，势头颇大。朱闻苍日被箫中剑弄醒，起床时听见密密麻麻的雨声。
他揉着眼睛道：“怎么了？”
箫中剑说：“弃天帝离开了。”
朱闻苍日瞬间清醒：“啊？”
他飞奔出去，只见客厅的桌上还留着个字条，上面写道，“朱武，这几天我很满意”。
红发男人捏着纸片，一时不知作何表情。外面的雨声越发急促，铺天盖地都是煞白的雨线。忽然的，一道闪电如扭曲的火线划亮天幕，紧接着是轰然的雷声，整个天地如被爆破，在剧烈颤抖。
“打雷了。”箫中剑道。
朱闻苍日看看他，忽然反应过来，在自由的冲击下喜不自胜，伸手用力地抱住了他。
过了几天，朱闻苍日收到了伏婴师捎来的信件。其中一张是伏婴师写的，除了痛斥朱闻苍日移祸江东的险恶居心之外，也简单交代了一下近况。弃天帝重新闭关去了，靠着龙鳞的帮助，这次修养大约只需要五十年，而且他带走了手机和伏婴师提供的平板，除了没有信号之外，可谓修养得十分自在。
狐狸国的一切都回到了往常，处理事务的继续去处理，来人间体验生活的继续去体验，除却挽月时不时闹着要见哥哥，氛围相当的平静和谐。
伏婴师的店铺当然已经重新开张，他表示自己小本经营，宵衣旰食，真心实意地请朱闻苍日不要再介绍麻烦过来，看来招待弃天帝把他折腾得弹尽粮绝。
第二张信纸上的字迹就比较幼稚，一笔一划都写得十分用力，显然是侄子们的手笔。他们提到朱闻苍日逃狱时施放的龙神之力太过专横，放在外面的狐狸娃娃也一并遭殃，侄子们对此很委屈，一定要他买个新的补偿——这显然是借口，孩子们只是想溜出门找他玩而已。
信件在最后签上了侄子们的名字，末尾还按着一个小小的梅花印，赦生特地做了一个标注，说这是他让蕾梦娜按的。朱闻苍日把信叠好收了，对旁边箫中剑道：“看来他们过几天就会来了。”
“这是好事。”箫中剑说，“我也该准备些东西招待他们，对了，还要买好娃娃。”
侄子们来得挺快，收到信的第三天，箫中剑提着菜回到家里，给他开门的不是朱闻苍日，而是熟悉的红发小孩。吞佛站在门口，仰着脑袋看他，依旧是那张老气横秋的小脸，笑容倒十分纯粹，是真心实意的欣喜。他嘴里还咬着儿童牛奶的吸管，含含混混地唤道：“箫叔叔。”
“黥武他们都来了吗？”箫中剑问。
吞佛鼓着两边脸，继续含含混混地说：“都来了。”
他往一边闪开，露出身后坐在沙发上的红发男人。在男人的膝盖上卧着三只小狐狸，远看就像铺着三个软趴趴的小毛团。
朱闻苍日半梦半醒地眯着眼睛，灯光兜顶照下来，在脸上笼出一层温暖的光晕。箫中剑走过去，他听见响动，就醒了，残存的睡意在眼中一闪而过，他神采飞扬地喊了声“无人”。
这一瞬间，箫中剑忽然想起当初在宠物店里，从睡梦中醒来的红毛狐狸看向自己的眼神。那时的他毫无知觉，自然看不懂内中闪跃的钟情，现在想来，无论当时还是现在，即便没有多情唇吻的帮助，朱闻苍日眼中那份惊喜与热切，也已胜过世间一切言语。

頂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