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琅琊文庫 02.04【流風雅賦】全／神醉夢迷1-7(當歸／完)，72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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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白劍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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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樓發表於: 2007-02-02 06:07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神醉夢迷】6-獨行千里

　　「教凰，你曾經後悔殺死北辰鳯先嗎？」

　　言語如箭，殺得猝不及妨。
　　一時不知如何回答突如其來的問題，元凰只覺胸口被這支箭刺傷，一抽一抽的疼，很疼。

　　北辰鳯仙……鳯仙……鳯仙……以為再不會聽到的名字，盪氣迴腸。

　　少艾的烟已燃盡，沒再添菸絲，雅潤秀顏變得清明。

　　閑淡的眉眼，遠山含煙。

　　雪絲銀涓，墨黥半隱半現。
　　罪之印，舞翹勾飛，欲蓋彌彰的舊夢狼煙。

　　像朵成熟過度的優曇沙華，在月光中妖嬈的招展，寧靜地腐爛。

　　元凰不說話。
　　少艾也不語。
　　道不盡的舊愁新恨，誰都無法得到圓滿的答案。

　　直到元凰面冷聲僵地開口：「不後悔。」
　　「我的答案和教凰的一樣，宿命如此，後悔無益。」
　　「本皇不信宿命之說。」年輕的王者想起自己真正的身世，本非真龍之子，但又有誰能阻斷他的王者之路。

　　「嗯嗯，三分天理七分人道，人還是比天佔得多，終究是人定勝天，宿命這種矇玩意兒信不信無所謂，翳流主要也是亡於人禍。」
　　「是你挑起禍端。」

　　「我承認，認萍生當時是用了點不光明的手段，挑撥翳流內幾大派門勢力，背著南宮讓他們互相猜忌戕害。南宮當做沒看見，事實上看得一清二楚，那些人的心已經漸漸悖離他，甚至意圖將他架空，成為有名無實只有象徵性的傀儡教主。認萍生順勢而為，設計一場鴻門宴，暗示要幫助他們脅迫南宮交出翳流大權，結果反被一網打盡，全殺了。」

　　替教主解決了心腹之患，認首座還能不更受寵信，更如日中天嗎？
　　無盡之毒的折磨加上內部的叛亂，南宮神翳的猜疑心在那之後更重，除了萍生、醒惡者及四閣聖者之外，誰都不信。

　　他以萍生為主，固守著四方閣內的權力核心。
　　一切大小定奪皆於萍生手上，心腹手足已不足以形容他的地位，他的話幾乎等於教主的意旨，掌握生殺，無上的權威。

　　萍生的想法卻在那時漸漸有了轉變。
　　以某方面來看，天之界限是個桃花源，為數眾多的教民各司其職，各得其所，也算是另一種型態的安居樂業，南宮以自己的方式建築著心目中的理想樂園。

　　認萍生的皮肉之下，是慕少艾的骨。

　　人非草木，當教民用敬畏的眼神仰望他時，萍生體內的少艾悄悄動搖了，嗜血的是權力野心者，人民何辜，一旦翳流滅了，他們將流離失所，無處歸依。
　　和平招降，協議制約，也許才是兩全其美。
　　可南宮怎肯輕易屈服，說他是梟雄也好，說他是瘋子也罷，他要的是毒霸武林，他要的是──

　　「教主，你想要什麼？」萍生問他。

　　「本座要萬里江山，要無盡天下。」他說。「本座說過，將與你共享霸業。」

　　「你見江山嫵媚，我見英雄折腰。」低吟，若有所思，慵懶斜倚軟榻，漫漫吞雲吐霧。「如果我不想要霸業了呢？殺人也會有殺到手痠的一天，累。」

　　「近日教務讓你多勞了。」南宮坐至他身旁，寵溺撫順三千柔絲。「倘若沒有你，本座該怎麼辦呢？」
　　「不怎麼辦，教主的翳流以前沒有我，一樣是驚天動地鬼哭神號。」

　　「翳流不只是南宮神翳的，也是認萍生的。」

　　多甜蜜的情話。
　　將翳流捧在手中。
　　微笑奉上。

　　「可這首座的位子我懶得坐了，玩膩了，無事一身輕多好。」任性的一口煙噴到南宮臉上，半輕佻半認真的再道：「如果教主願意不再汲汲營營江山霸業，那麼萍生願意陪伴教主浪跡天涯，玩遍五湖四海，如何？」

　　萍生的輕佻有幾許認真，而他的認真亦半帶點輕佻。
　　半假半真，刻意的難以揣度。

　　「萍生，聰明的你今天怎麼犯起糊塗了，你當明白什麼能放手，什麼不能放手。」抽過煙管，也吸一口，回吐給萍生。「你喜歡玩，本座把整個天下拿來給你玩，如何？」

　　言下之意，他要認萍生，也要天下。

　　注視著彼此，曖昧而詭譎的暗潮迴湧。
　　是不是，已經看穿了什麼？

　　煙幕迷離。
　　他們都在刺探。
　　小心翼翼的，似乎連心跳呼吸都會洩露最深層的秘密。

　　哎，爾虞我詐的愛情，真累。

　　「教主何以特別青睞萍生？」
　　「嗯嗯，也許是鬼迷心竅吧。」學著萍生佯裝認真時的語調。

　　萍生幾乎想苦笑。
　　說他是鬼沒錯，他的的確確是個內鬼。
　　連自己都成了籌碼，若賭輸，會變成兩邊不是人的孤魂野鬼吧。

　　「你呢？萍生。」再吸一口煙，傾身，渡唇共享，細噬深吮流連至鎖骨頸間。「究竟該怎麼做才能讓你真心愛我？真正的想留在我身邊？」

　　「萍生無心，如何真心。」不抗拒，不主動，像朵隨意開放的花，任君採擷，溫順卻淡漠。

　　合歡的甜美已不能滿足南宮，他想要更多更多，喜怒哀樂酸鹹苦辣，他想飽嚐萍生的各種滋味。

　　又愛又恨的在胸口咬了下。「即便無心，本座也要在這裡植一顆心進去。」

　　「人心不足蛇吞象，教主大人，怕要長成妖魔的心。」

　　妖魔之心不在萍生的胸腔裡成長。
　　而在南宮的靈魂裡生根。

　　當他查覺萍生總有一天會離開他，會毫不留戀的遠走高飛，妖魔之心瘋狂著，在萍生身體裡植下妖魔的執妄種子。

　　萌出恨意的芽。
　　蔓延殺機的枝葉。
　　茁壯綻放毀滅的紅花。

　　「優曇沙華。」少艾說。「南宮煉成無盡，我則煉成神醉夢迷。」

　　「為何喚做神醉夢迷？」元鳯問。

　　微垂眸，捧著一杯茶遲遲未飲，俄而，羽睫如翼顫了顫，輕輕回答：「因為，吃了它，就能忘記一切。」

　　「你……」
　　「慕少艾啊！」濃重的鼻音呼呼喝喝，秦假仙等三人風風火火的朝他奔來。
　　抬眼，對坐之人已無蹤跡。

　　粗杯殘茶，嫋嫋餘溫，心思縈迴不定。

　　「啊唷，是怎樣，一個人捧著杯子在這裡發呆，這杯茶有什麼嗎？」
　　「這杯茶什麼也沒有，我只是想敬我一位朋友的勝利，茶喝起來卻覺得苦澀。」語調沈緩，異於慣常的風趣輕快，隱有一股哀愁。

　　「有聽沒有懂，不管啦，反正看到你的傷全好了，值得高興，我們也要來喝一杯為你慶賀。」秦假仙明顯感受到藥師跟平常不太一樣，猜想大概和羽人非獍或翳流脫不了干係，也不好多嘴什麼，喚來店小二端酒上菜，一屁股坐到對面，才發現桌上有另一杯茶。「咦，這杯是誰的？還有點熱熱的，剛走哦。」
　　「無人愛願意幫忙取回凝碧宙嗎？」有時不得不佩服不死福星的敏銳，少艾直接開門見山，避免讓他抓到見縫插針的機會。

　　秦假仙忙不迭的說，無人愛堅持要完成他提出的條件才肯幫忙，正苦惱該如何處理，說著，目光被放置桌邊的木盒吸引。
　　「這個木盒真漂亮，裡面裝的什麼寶貝……唉唷喂，慕阿少艾，你竟敢打我！你惹動本大爺的殺機啦！」摀著被煙管用力敲了一記的手背，秦假仙登時火冒三丈，要破口大罵。

　　「找鹿王泊寒波，他有辦法解決。」截白，湊進他耳邊低聲交待。
　　「哼哼，正事要緊，這筆帳下次再跟你一起算！」
　　飛快猛吃狂喝一頓，三個武林活寶又浩浩蕩蕩的席捲而去。

　　「裝的什麼寶貝呵……」苦苦一笑。

　　裝的，是從骨裡肉裡生命裡剜出來的血肉淋漓。

　　這次，他要親手埋葬一切。

　　帶著木盒，少艾回到久未踏足的老家，乘載太多美好回憶的峴匿迷谷。
　　一見悠哉餵魚的素閒人，劈頭便道：「當做沒看到我，老人家我最近勞累奔波全身痠痛，可沒法和你重新賽跑，而且明天我要去玉嬛川為練雲人煉藥，沒空。」

　　「藥師多慮了。」雖衣著簡便，卸去蓮冠，然清香白蓮依舊溫文儒雅，不減文武半邊天的雍容風範。

　　「慕少艾，你終於回來了！」蠹魚孫一個飛躍喊道。「外面的世界烏煙瘴氣的，你和阿九都搬回來，不要再出去了好不好？你還是回來吃菱角看風鈴混吃老死，不要去和人打打殺殺，不適合你啦！」
　　「好好，等我把該處理的事都處理好了，我就會回來陪你，做包子給你吃。」少艾笑瞇瞇的安撫。

　　寒暄幾句，少艾步進藥園，又見那株斬草難除根的竊衣，生氣蓬勃的蔓長成叢。
　　罷了。
　　蹲下身，徒手挖土，不在乎視若如命的手弄髒，掘了一個小坑。

　　把木盒埋入。
　　連同盒裡的竊衣之子。

　　低頭靜靜注視著小小的墳丘。
　　該有什麼感覺？
　　其實沒有什麼感覺，或者，他已感覺不到自己還有什麼感覺。

　　下腹處，一條很淡很淡細如髮絲的痕跡，似乎隱約的疼。
　　其實這疼從未停過，細火慢慢的熬，直到皮開肉綻。

　　素還真原本遠遠旁觀，晌久，近前遞上一條手絹。
　　接過手絹，直覺想擦手，素還真卻突然再取回，輕拭他的臉，徐聲道：「塵歸塵，土歸土，已經埋葬的，就不再是必須繼續背負的重擔，好友，該走的，就放手讓它去吧。」
　　眨了眨酸澀的眼，才驀地驚覺自己淚流滿面，土丘上一朵一朵水滴綻破的小花。

　　再接過手絹，抹一把。
　　本以為自己會壓抑不住痛哭失聲，但是他沒有。
　　哎哎，年紀大了，不適合再哭哭哭啼啼的，難看。

　　等五味雜陳的情緒稍微平復後，少艾問：「素還真，你曾經感到寂寞嗎？」

　　「生時獨自來，死時獨自走，千里行萬里去，終歸孑然一身。」豁達淡然的回答。「這世間沒有人是不寂寞的。」

　　「嘖，誰不知素神人狐朋狗友死不完，哪來這種路死路埋的小媳婦感慨。」
　　「噯，藥師怎麼說自己是狐狗呢？」
　　「去你的。」忍不住打諢罵嘴。「吶，素還真，趁現在藥師我人還活得好好的，你要不要聽我講個故事？」
　　「素某洗耳恭聽。」

　　「呼呼……嗯嗯……就說一段男人生子的奇聞詄事好了。」

　　悠淡音聲溶入迷谷的如水風清，化開了，飄散在夕霧之中，彌漫開了，峴匿迷谷的一草一木一景一物全都沾上了這雋永絕響，空谷回音，千年不散。

　　虛虛實實，似假非真，少艾娓娓敘說著。
　　從頭到尾沒提到任何一個名字。

　　知己靈犀。
　　心若朗鏡。

　　一望幾重煙水，心隨浮雲，目斷天涯遠。

　　這夜，少艾留在峴匿迷谷中。
　　他沒回屋子裡睡覺，而是和衣躺在土丘旁。
　　最後一次，他呼吸迷谷清新的空氣，眺望矇矓的迷谷月色，仔仔細細一件一件的回憶著這裡的歡笑快樂。
　　眼前腦海一幕幕如走馬燈，投影著春紅夏綠，迴旋著秋月梅冬。

　　金波揚素沫，廿載萍浮南北，問故鄉何所？
　　何時再度東風，何時再舞飛花？

　　夜霧緩流如忘川之水。
　　他聽到娃娃的啼哭聲不絕於耳，哭著找媽媽。

　　孩子，你睡不著嗎？

　　隱約記得曾聽過朱痕唱一首搖籃曲哄阿九睡。
　　側臥，一手支額，一手慈愛拍哄小小的丘塚，清柔歌聲飄浮於迷霧之中，滲落忘川溶溶暈化，安撫著淒迷游蕩的靈魂。

　　「寶寶睡，快快睡，外面天黑又風吹。寶寶睡，快快睡，我來唱首催眠曲。唱一聲，寶貝啊，快快娶個仙女。唱一聲，寶貝啊，快快閉上眼睛睡……」

　　乖，我的孩子，快睡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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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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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98)

71樓發表於: 2007-02-02 07:01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
有種酸酸的感覺擠上了鼻頭，有種熱熱的感覺跑到了眼睛裡頭。
一聲聲的寶寶睡，是少艾和萍生對那孩子的愛...
其實，是愛過南宮的吧，我不知道前面的那個主詞該放誰，是如鬼的萍生？還是醫者仁心的少艾，我沒辦法寫出什麼很好的回覆，我也沒辦法把心中那份感覺具體的講出來，只是覺得有點酸有點痛。

到底是對誰殘忍？
是愛萍生愛到死的南宮比較可憐
還是活著卻沒辦法擺脫的少艾萍生可憐？

從某個角度上來看，是萍生殘忍，他有辦法就這樣毀去了整個翳流，他能夠忍心就這樣滅絕掉底心那片柔軟，或許那片柔軟早植上一抹狼心毒草，可是，他面對的依然是那個愛他愛到願意雙手奉上天下的男人，他能下手？
能說他不殘忍？

然而換個角度說，南宮也是殘忍。
他企圖用愛欲來困住萍生，不成，他就用天下來換，又不成，他就在萍生體內放入了那小小的種子，等到種子發芽生根，也就牢牢的化成名為血緣的藤蔓，血肉交融的羈絆，一道無法跨越的枷鎖。

折騰來折磨去，撕咬掉了對方的血肉卻又沒法子吞下肚，只好放在嘴裡不停的嚼，你痛我也痛，死去活來。

看到現在，我不知道少艾到底算不算誠實，他很瀟灑的走他的人生，可是在南宮和小小竊衣子那段，煙霧重重籠罩，他是面對了？還是以活人的角度在逃避死人？

不過顯然，在葬子這段中，他是面對了。

面對殘酷的現實遠比逃避更讓人心痛，再怎麼不願承認，再怎麼認為那種子是妖魔鬼孽，那終究是，萍生和少艾的子，無論有多恨，那終究是他們的孩子。

乖，我的孩子，快睡吧。

安眠吧，不要再來人世間找母親...
能否說，這是一種斬斷過去？

作者大人，我當真要以為，這就是少艾的過去了.............

以上為看文看瘋了的笨狐狸的胡言亂語。

本帖最近評分記錄︰

財富:40 (by 晏雪)

不需要問心有多痛，那是眼淚無法說明的悲傷。
by 那一天
──悼少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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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樓發表於: 2007-02-04 10:04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神醉夢迷】7 - 當歸

　　原來，我不比別人尊貴，也不比別人卑賤。

　　曾經迷失在這句痛切心骨的絕望裡，王朝太子、北嵎皇帝、翳流教主……元凰一步一步踏血而行，他要證明他是真龍，是天生的帝王不敗的強者，絕不容許自己三起三落，無數英魂亡靈從不停止在他耳邊嘶吼喧囂，這是你的宿命！
　　是的，他生存的目的與意義，就是攀上王者之路的巔峰──

　　他要擁有無盡天下！

　　南宮神翳，你所無法完成的霸業夢想，我，北辰元凰將為你實現。

　　「你去見慕少艾了？」
　　陰惻惻的問話令元凰停步回頭，見醒惡者站在長廊影子中，看不清面目，整個人更顯嚴峻暗晦。
　　「他有沒有跟你說，他是如何背信忘義？如何毀滅翳流？又是如何親手殺死南宮？還有，那個孽子是他的……」

　　元凰利目成刀，斬斷醒惡者的話，無法忍受那個孩子受到一絲半毫的輕蔑。
　　理不清自己對慕少艾的心思，心房糾絆不去的該是南宮的恨、南宮的愛、南宮的痛，應該全都是南宮的，不是他的。

　　可是，他混亂了……他想殺了慕少艾，卻也想……將他緊緊擁入懷中，甚至渴望狠狠佔有他，讓他在自己身下呻吟承歡……

　　他幾乎已難以分辨，這份該死的渴望究竟源自南宮，或者是他自己。
　　他為這莫名的強烈的渴望感到異常惱怒。

　　醒惡者的雙眼在黑暗中閃爍犀利光芒，像支箭射穿他、看穿他。
　　他叫醒惡者不是嗎？

　　醒人之惡。
　　視人之罪。
　　還有誰比他更能洞穿人心。

　　元凰覺得自己在他的注目下無所遁形，這讓他更怒不可遏，也更不知所措。

　　唉……極低微的一聲歎息，醒惡者走出陰影，神色冷鬱，面容似乎更加蒼老了。
　　「神翳。」沈喚。
　　一震，凜聲道：「本皇不是南宮神翳。」

　　「有一部份是的。」醒惡者走近他，忽揚手，撫上王者年輕的臉龐。「即使你叫北辰元凰，但是南宮神翳同樣存在於這個軀體內，我接受你，是因為你代替他活著。」
　　「醒惡者，你逾矩了。」咬牙出聲。

　　醒惡者的眼神有一絲憐憫與哀傷，瞳仁反射著元凰，看著的卻是南宮。

　　「我不只視你為摯友，你就像我的孩子一樣。你建築天之界限，我幫你；你創立翳流，我幫你；你想獲得天下，我幫你；你想要認萍生，我也幫你；我希望你快樂，可是……」眼神陡變，燃燒冷冽恨火。「我絕對不會幫你毀滅你自己，不管你是南宮神翳還是北辰元凰，我絕不會容許你再次在我眼前死去。」

　　「惡者……」
　　收回手，拉開疏遠的距離，恢復孤高傲慢的姿態。

　　他說：「你已經沒有失敗的權利。」

　　目送醒惡者的背影消失在視野之外，元凰站在原地久久無法移動沈重的身軀。
　　「……哈……哈哈哈……」不期然仰頭大笑起來，笑得不可自遏，笑得迸出眼淚，只因為他竟然愚蠢得再也分不清自己到底該叫北辰元凰或南宮神翳。
　　可笑，實在太可笑了！
　　「哈哈哈……我到底是誰？」

　　我到底應該要是誰才對？

　　萍生在南宮瘋狂的錯愛中錯亂。
　　是認萍生？是慕少艾？或者兩個都是？或者二者皆非？

　　「無論你是誰，你都是我的。」南宮説。

　　「認萍生的確是為了教主而存在。」萍生似別有話意的說。「如果你不再是翳流教主，那麼認萍生也就不會再是認萍生了。」

　　「哦，如此說來，我必須要是翳流教主。」
　　「不，我是說，如果你不再是翳流教主，我也不再是認萍生……」欲語還休。「教主，你有沒有想過以另一個身份以及另一種方式生活？」

　　「本座是翳流教主，這是誰都不能改變的事實。」南宮注視著他，反問：「萍生，你想說什麼？」
　　「沒什麼，隨口說說而已，教主不用介意。」別過臉避開南宮的視線，邁步欲走，沒來由感到有些氣惱。
　　哼，這傢伙真是權慾薰心，無可救藥！

　　南宮由後攔腰將他撈入臂懷，垂首於耳畔柔聲道：「怎麼生氣了？」
　　「何人好大的膽子，竟敢生教主大人的氣？」
　　「那人叫認萍生。」寵溺低笑。
　　溫熱的氣息混和妖靡毒香，危險的誘惑，萍生不由自主的微微一顫。

　　南宮渴望用愛慾綑綁他的身，用天下換取他的心。
　　可是萍生仍然不是他的。
　　那樣的若即若離，隨時會展翅飛出他的懷抱。

　　於是，在萍生身上埋下世間最堅不可摧的血肉牽絆。

　　萍生不止一次自問，對於南宮，該是什麼樣的心情？
　　原與他無怨無仇，因此稱不上有恨；既然與忠烈王暗裡協議顛覆黑派，更無愛；對翳流對南宮，根本無心。

　　可後來，什麼都有了。
　　有恨、有愛、有心……
　　由愛故生怖。

　　於是，萬劫不復。

　　少艾想起那一天那一刻，南宮神翳佇立在囂野瘋綻的優曇沙華之間，風狂雲捲，玄袍颯動天地。
　　不世的霸者梟雄，睥睨世間萬物。
　　什麼都入不了他的眼。

　　唯有萍生。

　　遠處，翳流黑城，烽火撩亂，十里戰鼓急催。
　　「萍生，你要去哪裡？」
　　「我要回家了。」
　　「我們的確該回家了，過來，我們一起走吧。」南宮朝他伸出一手。

　　萍生走過去。
　　唇舌纏綿。
　　共享神醉夢迷。
　　誰死誰活在那一刻都不重要了。

　　既愛無錯。
　　寧恨不悔。

　　南宮的神醉夢迷，萍生的神醉夢迷，對眸，只有彼此明白的生死衝突，愛與恨的最終結局，一觸即發！

　　指化刀光，畫過難分難捨的情仇糾葛。
　　血，突如一場紅色的傾盆大雨。
　　比優曇沙華更淒厲的絕艷。

　　我終於明白，萍生為我而存在，這美麗的痕跡為我而烙印，你單單是屬於我的萍生，跟我走，萍生，你是我的。

　　萍生會跟你走，萍生是你的，但慕少艾必須留下來，欠你的，等我到了黃泉再償你。

　　驚紅駭艷，染滿了天際。
　　戲，總要落幕的。

　　南宮和萍生曾一同看過一部戲，叫「刺蘭」，劇中的角兒提劍刺殺滅他族親的仇人，大仇得報後，舉劍自刎。
　　主角悲憤激情。
　　配角抒唱哀傷。

　　活著的人想死死不了，死的人想活活不了。
　　戲落幕了，沒有鬧騰的掌聲，面面相覷，剎那間才恍然醒悟，原來台下的觀眾就是台上的角兒。

　　台上台下戲裡戲外，終究都是兩敗俱傷的結局。

　　萍生……奈何橋畔不見不散……

　　火蛇奔流急竄，一路延燒過來，金戈鐵馬，忠烈府強軍壓境，兵荒馬亂之中再無人得見萍生的身影。
　　翳流滅，認萍生不知所蹤。

　　如今，少艾走在當年離開天之界限的密道中，一腳步一腳步，彷彿走回那一天那一刻，當眼前一片天寬地闊，曾經燒盡的優曇沙華再次競展禍世妖艷，他望見南宮被紅火包圍著，對他伸出一手。

　　萍生，過來。

　　這次他沒走過去，站在原地注視那個已死之人。
　　看著南宮神翳，再次看著灰飛煙滅的過去。

　　萍生，你會後悔嗎？
　　不，我從不後悔。
　　真的不後悔？換南宮走近他，一字一步走近他，貼得那麼近，眼對眼。

　　太遠了，總瞧得不清不楚。
　　太近了，同樣看不見全部。
　　他和南宮的距離不是太遠便是太近，從未真正看清過對方真正的全貌。

　　不、後、悔！
　　一字一咬牙，煙管不覺握得死緊，掌肉被指甲札刺得疼。

　　你是個騙子，萍生，騙吾，騙世人，卻也騙了你自己。南宮執起他的手，輕輕扳開僵硬的手指。握得這麼緊，都流血了。
　　教主……
　　垂首，舔去血絲。吾很想你。

　　所以你決定親自從地獄爬上來找我？
　　是的，我已經在你面前了。

　　「慕少艾，你是如何進來的？」
　　晃眼，見的卻是北辰元凰陰鷙的俊容。
　　「呼呼，好歹藥師我曾經當過翳流主宰，對天之界限可說是瞭若指掌。」少艾笑了笑，收斂恍惚。
　　「你來做什麼？」

　　思考了會兒，緩緩說道：「你不是南宮神翳，但你也是南宮神翳，南宮，你聽著，這是我最後能對你說的真心話，認萍生……其實是愛你的……」

　　沈默。
　　「嗯嗯，就這樣，我只是來說這幾句廢話，教凰可以當做沒聽見，再見，免送，後會無期。」悠然瀟灑的揮了揮手，欲從來時的原路離開，坦白講，他也不曉得自己幹麼特地跑來這裡胡言亂語，或許只是不想留下任何遺憾吧。

　　冷不妨，元凰用力的用力的，以一切力量抱住他，已辨別不出是命令或懇求：「留下來，不要走。」

　　再沈默。

　　然後，少艾捧起他的臉，凝視著他的眸，柔柔的輕輕的問：「仔細看看我，我是誰？」

　　「……慕少艾。」

　　「那麼，你是誰呢？」

　　「我是……北辰元凰。」

　　「乖孩子。」微笑，於光潔似雪的額頭輕落一吻。

　　元凰幾乎想顫抖。
　　他掌握不住，他不會停留。
　　他不全是南宮神翳，他也不再是認萍生。

　　最終，誰是誰，都歸回原位了。

　　誰該走什麼路，誰就往那條路一直走下去吧！

　　當時歸去。
　　當然歸去。

　　「慕少艾，你要去哪裡？」

　　萍生，你要去哪裡？

　　「我要回家了。」

　　我要回家了。

　　一句話，一眨眼，當元凰聽說戡魔之刀亡於鬼梁，慕少艾隱退江湖無人知處，驀然回首，人世竟已滄海桑田。

　　而他，仍在永無止盡的王者之路上覆雨翻雲，踽踽獨行著，神醉，夢迷……

《神醉夢迷．全文完》

--------------------------------
來龍去脈一起寫了，算是把「流風雅賦」及「竊衣子」的故事都交待完畢，
總算填平一個坑，雖然是一個讓歐巴妖十分不捨的坑~@_@~
順提，神醉夢迷的篇章也全都取用藥材名稱，只是省略了藥性治方。
「伏翼」就是蝙蝠，「狼毒」曾在流風雅賦裡出現過，
一直都覺得「當歸」這個藥材名很好聽。
終於可以開始慢慢回覆留言了，再次感謝大家這段時間以來的支持與鼓勵~~~^^~~~

[ 此貼被黑白劍妖在2007-02-04 02:33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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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98)

73樓發表於: 2007-02-05 18:11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orz
再次拜倒，總覺得看完不回覆，會天打雷劈﹝笑﹞

在劇中教皇從不因為自己的身分而迷惘，他總是以北辰元凰的身分呼風喚雨，而在文中，我看到那份激烈的衝突，我也猛然驚起。

或許他也和少艾一般，不停在回憶的漩渦中搖擺，我是誰，你又是誰？

誰又是誰？
當人執著於一個名時，是不是只是在欺瞞自己？又或是他必須這樣說服自己？
好像必須要靠著這個名字，才能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才能告訴自己哪些事情和自己沒關係？

少艾也必然在遲疑吧，理智告訴自己那是北辰元凰，感情面卻矛盾的訴說著，其實那是自己愛著的南宮，名字這個東西將他們定位了，內心那條界線模糊不定，只好不停對自己說我是誰。
不只少艾，元凰亦然，某些東西以其他面貌延續，那究竟本質變了沒有？

我越來越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腦子真的壞掉了Orz

講來講去想來想去，就只是...很深很深，深的是對少艾的思念，深的是對這篇文章的怨念，深的是纏纏綿綿剪不斷拋不開的愛恨糾葛，嘖，不知道是誰愛誰比較多誰恨誰比較多，說來講去，我愛少艾最多，恨作者最多﹝直接被毆飛XD﹞

感謝大人分享了這篇文章，感觸良深，怨念良深，深深深深，刻骨銘心啊~~~﹝其實看完滿足感還是很深的=v=，其實這就是愛吧XD﹞

不需要問心有多痛，那是眼淚無法說明的悲傷。
by 那一天
──悼少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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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

74樓發表於: 2007-02-25 12:01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看完劍妖的"神醉夢迷"~終於對這系列的文章有了完整的感想了.
之前看文時很想寫些什麼感想,但總是有插不上話的感覺,有的只是對南宮生子的震撼而已.
南宮雖然瘋狂的愛著萍生~但郤沒有失去應有的判斷力,知道至親骨血才有可能緊縛住萍生.
因此奮不顧身,就算賠上一切,包括自己的血和肉,都要緊抓住萍生.
這樣如火般灼身的愛包圍住萍生,讓他無法自拔的陷入這樣巨大的愛情裡．
因為萍生就是少艾,或許萍生冷情,但少艾確永遠無法無情,才會有日後以身殉為救羽人的決定．
當我看到少艾親手埋子時心裡實在十分的難過,因為萍生早已隨南宮而去,僅留重情的少艾而已.
彷彿在贖罪般的心情,一點一點的回憶過往的愛情,僅管在這場愛裡沒有人全身而退.
刻劃在心上的傷痕依然沒有消退~~讓聽者的心也一起為之疼痛.
到底是南宮的痴狂~~還是少艾的深情~~或是元凰的寂寞~~更讓人憐惜呢!!!
而回憶終歸是過往,就如同那葬於黃土的屍身,早已灰飛煙滅,僅留我對少艾的思念了~

也感謝劍妖~寫了這麼一篇好文章~我覺得有首歌很適合這篇~"神醉夢迷"~
也許如果能再重來,能不再經歷這麼悲痛的愛了,因為這個果實真的太苦澀了~

李聖傑-重來

有多少愛能重來? 多少人願意等待?
失去之後才明白走進回憶的安排一幕一幕的對白
上演我們的未來期待原來是一種傷害深愛的人一離開
是我不敢忽略妳給我的愛現在我只想
回到最初的時候不願讓妳再淚流
寂寞之後只有妳會陪著我現在我只想
回到最初的時候我知道妳還愛著我
親愛的妳請妳握緊我的手請妳看看我
真的需要妳的我一切重頭

有多少愛能重來? 多少人願意等待?
失去之後才明白走進回憶的安排一幕一幕的對白
上演我們的未來期待原來是一種傷害深愛的人一離開
是我不敢忽略妳給我的愛現在我只想
回到最初的時候不願讓妳再淚流
寂寞之後只有妳會陪著我現在我只想
回到最初的時候我知道妳還愛著我
親愛的妳請妳握緊我的手請妳看看我
真的需要妳的我只要妳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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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328)

75樓發表於: 2008-01-19 23:30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我真的很佩服閣下大人的文章
每一篇都是有關於中藥材的一切
那些內容真真讓我感到感動，那是大人寫文時對文的一種真摯
只有對角色的愛，才會如此的準備題材
我很喜歡中藥，卻不知道中藥的特性，很喜歡看你特地從神農本草經裡提出來
我最常聽的也最熟悉的也只有本草綱目，或者這兩樣該是同一本?

閣下大人喜歡當歸，而我對這個詞的想法
當歸，當下而歸..是有人在等待、期待，所以讓人當下而歸，團聚之意
可以說有天倫之樂也可說悲慘之意，人在世天倫也，黃泉間悲意也..
而此篇的當歸，都已成過去何需留下，當時而歸去，當然而歸去..
現在翳流之主北辰元凰也，現在的藥師只是慕少艾
「南宮你聽著，認萍生其實是愛你的..」那是最後一句的真心話，那是給身為認萍生所愛的人的一句話
那是很真切的，那是很珍貴的...

我只看過閣下大人的竊衣子，看見這一篇也順便填了那篇^^很開心
至於另一篇~等等在去看=ˇ=

前幾篇在朱痕家時的情況，真的很和樂很開心~
也相當的溫暖..
尤其是看到少艾抱著虎娃娃阿九那樣的溺愛，真的~~
呵呵~少艾的幽默真的帶來大家很多歡笑，卻在幽默的背後也有著不堪回首的一切
那是~~該留下當下的他，現在的他，只是慕少艾，擁有阿九虎娃娃、羽仔朱痕好友的藥師..
認萍生，其實是愛你的...
這句話，有種晚說的感覺，太晚了卻又及時的說出
你不是南宮卻也是南宮，這句話是最後的真心話...
當下所說的另一種生活，那是真心的，假如你不是翳流之主我便不是認萍生..
我們皆不是這些身分，也許，我們會活的更快樂...

我很喜歡這一篇^^再去看另一篇~(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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