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文學創作耽美文學 04.08 雙心正文＋番外‧凡心(楔子)~(五)完，96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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蓮月．冰夜

入此門中皆為吾友風雪添做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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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78)

70樓發表於: 2012-03-04 16: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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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04 雙心(二十三)，70F

(二十三)

為了達成王爺的指令，韓松遣家僕余堯全南下，前往蘇州找尋主人所要的桂花醃梅。

余堯全到了蘇州，直接去縣衙請新任縣令童紹丘幫忙。比前任縣令張峰滿年輕十多歲的童大人，多年前初入官場曾因做人太過正直得罪權貴，被調到冷僻部門任看守性質的小官員。

後來德烻返回皇城，偶然聽人提起因為不向權勢低頭，才華被埋沒的童紹丘，幾番試探，見其傲骨不屈，是可塑之人，便把他介紹給皇兄德望，大王爺最見不得可用之人屈就，遂請擔任吏部主事的博文王爺派予官職。碰巧蘇州發生縣令為官不檢弊案，德汎便向君皇推薦童紹丘，讓他擔任蘇州縣令，官居七品。

雖才上任當了兩年的縣令，但全城老百姓對他敬愛有加，凡是由縣太爺發佈的命令，人人儘可能遵守，是一名愛護百姓的善良父母官。

看見來自恩公府上的余堯全，童紹丘先是自余堯全口中得知烻王近況，接著問明來意。

在聽聞余堯全來蘇州的任務，童紹丘爽快地答應代他向城內居民詢問哪裡買得到口感極佳的桂花醃梅子，好讓遠從京師趕來的余堯全能回烻王府赴命。余堯全也在童紹丘熱情邀約下，在童府住下。

為了讓消息迅速在蘇城傳開，童紹丘命人寫妥告示，在城內人群聚集處張貼，告示貼出後的第五天，有人到縣衙報到，說是有事要找童大人。

因為不是辦案子，童紹丘命手下把人請到衙內後廳，並要下人沏茶招待客人，自己則換下官服，以平民裝扮見客。

「王老闆裡面請。」
童家僕人領著身材中廣的中年人走進後面廳室，童紹丘起身迎接貴客前來。

「王老闆，看起來氣色不錯喔！」
兩人拱手作揖，彼此鞠躬致意，在椅子坐下。
「您飯館的生意還不錯吧，小弟上回吃了嫂夫人親自烹煮的椒麻辣雞丁，到現在仍然念念不忘呢！」

「呵，託童老弟的福，老哥我生意還可以，你要有空多到我那兒坐，我讓內人再給你炒幾個菜，咱們哥倆喝他個幾杯！」
老婆的手藝被稱讚，讓王老闆很是開心，笑意滿溢眉眼，整個人笑得合不攏嘴。

「一定！」
笑著承諾下次再賞光，直接進入主題。
「王老闆您今日前來，可是有本官想要的消息？」

先喝了杯茶，抹抹嘴，才問道：「你怎麼會想買醃梅子？」

「實不相瞞，前兩天小弟恩公府上派人過來，說是恩公想嚐嚐咱們蘇州特有的桂花梅子，小弟雖來貴城二年，但可從沒嚐過，才想請大家幫小弟找找。」
拿起茶壺把空了的杯子注滿茶水，「王老闆知道哪戶人家擅長醃製小弟口中所說的那種醃梅子？」

「蘇州百姓既然種梅花，幾乎是家家戶戶都會弄些醃梅子來放，但你要的那種醃梅子，我只在廣宣齋大當家娶媳婦那次的筵席上吃過一次。」

廣宣齋？那不是城內排行前五名的商行？

「王老闆與廣宣齋的當家熟識？」

「我這開飯館的怎麼可能跟堂堂大商行的老闆熟識，只是我堂嫂在書家當了十五年的廚娘，我才有機會被找去吃那一頓啦！」
擺擺手，先把自己與大人物的關係撇乾淨。想了下，又道：「童老弟呀，你可以直接去找書大當家，跟他把事情說清楚，書大當家是明理好講話的人，應該不會吝嗇到區區幾罐醃梅子都不給你吧！」

「也好，要跟人家討東西，親自登門拜訪比較有禮貌。」
接受王老闆的建議，對能快速找著恩公要的東西，童紹丘甚是高興，站起身向王老闆又一揖，「多謝王老闆了！」

「哎呀，別謝東謝西的，既然你的事解決了，那我回去啦！」
灌了一大口茶，抹去嘴角水漬，笑著從椅子上起來，往外頭走去，童紹丘跟著一塊兒走到門口，兩人又聊了一陣，就各自忙去。

酉時，遠方太陽已由燦金轉為澄黃，此時已在山的另一頭，童紹丘把批好的卷宗收拾好，站起身踱到書房外，迎面三名衙役走來，看見上司趕忙向其敬禮。

「今天各位辛苦了，晚上輪到誰當差？」

「回大人的話，是阿進和阿賢。」

「傳令下去，要他們專心巡視，不要大意。」
照例把話又說了一遍，下屬邊聽邊點頭，應過聲就去找人傳達上司的指令。

嗯，吃過飯再上書家拜訪好了。

打定主意，回頭跟衙役交代幾句後，走出縣衙，與前來接自己的家僕一起回家。

酉時末一刻，用過晚膳的書翰瑋待在東園，此時父子倆各据書桌一角，大人檢查兒子白天寫的課業，書予琭則埋首書中，津津有味閱讀民間傳奇。

走廊那方響起腳步聲，書翰瑋抬頭，和書予琭一同往門口看去。

來人是書家主事隨從梁春成，只見他向兩位主人彎身行禮，開口說道：「大當家，童大人來訪。」

縣令童紹丘童大人？

挑眉，放下手上看了一半的本子，起身振振衣袖，往主屋走去。

在隨從陪同下進到前廳，帶著禮盒前來的童紹丘從椅子上站起，快步上前和主人打招呼。

「大當家！」
露出平意近人的招牌笑容，童紹丘一點官架子也無，書翰瑋恭謹地朝縣令大人一揖，朝椅子比了請的姿勢，兩人回到主人和賓客之位入座。

「冒昧來訪，這是一點薄禮，請書大當家收下。」
把擱在茶杯旁的禮盒往書翰瑋面前一推，書翰瑋微笑地搖頭，示意候在一旁的梁石才把禮物收走。

「童大人事務繁忙，今天是什麼風把您吹來了？」
也不拐彎抹角，直接問明來意，童紹丘笑著回道：「大當家果然直爽，那童某也就明講了。今晚童某特為恩公的心願而來。」

「童大人說笑了，翰瑋只是一介平民，怎有能力替童大人的恩公完成願望？」
端起茶杯細細品嚐，墨眸深處暗芒隱現。

「哎，有，大當家絕對有這份能力，也非得大當家鼎力相助不可！」
頓了下，把話說明白：「童某聽朋友說，貴府醃製的梅子口味與眾不同，聽說是用桂花佐味下去醃製，童某的恩公不知從哪裡聽到貴府府上有這道私家美味，嘴饞得緊，特別派了人前來蘇州尋覓，可否想請大當家不吝惜贈予幾罐桂花醃梅，讓童某能拿回去交給恩公派來的下人帶回去。」

桂花醃梅的確是書家特有，但這項零嘴罕少外傳，除非是書家人告知，外人並不知道，何況只是小點心之類的東西，童大人的恩公怎會如此有興致，還派下人來蘇州找尋？

「可否請問大人一事？」

「大當家請講。」
見對方態度誠懇，童紹丘也不拒絕，等待書翰瑋發問。

「請問大人的恩公是何人？醃梅子這等零嘴點心不過尋常玩意，哪值得大人的恩公如此記掛在心？」

「不瞞大當家，當年若非烻王爺提拔，現在童某還在名不見傳的小地方當管理員。王爺遊遍大江南北，應是聽人提說才知道貴府有此口味獨特的醃梅子。」

童紹丘當然不會知道德烻是從蘇瑛口中得知，雖然蘇瑛是烻王情人，但行事作風向來低調，迄今除了王府眾人清楚兩人的關係，外面並不知情。這次余堯全奉命南下，基於對主人的尊重，未將此事告知童紹丘。

烻王？莫非是…

瑛兒！

心頭一震，雖是面色不改，可執杯的右手不小心抖了下，幾滴熱茶灑到手上。

沒有察覺到書翰瑋心裡的震動，只將注意力放在對方是否願意點頭。
「事情就是這樣，大當家可否願意？」

心裡沉吟了會兒，想著雖然只是幾罐梅子，但卻是用來確認瑛兒是否就在烻王身邊的最好機會，當下便點頭答應。
「童大人為了恩公，都親自來書家拜訪了，我要是不答應，豈不顯得書家小氣？」

「哈，大當家說笑了，只要所求之事不違人倫常理，大當家都肯幫忙的不是嗎？」

微笑地點頭，想了想又道：「既然是要送給烻王爺的禮物，總要稍加包裝才不會顯得失禮。今天也晚了，下人也休息了，要不等明天，我讓下人挑幾罐較好的用檀香木盒裝起來，親自送到大人府上，您看怎樣？」

「如此甚好！」
歡喜地讚道，臉上滿是笑意：「那就這麼說定了，一切偏勞大當家！」
起身說道，對恩公欲嚐美食的心願，自己能助其實現亦是高興，又道：「那童某就等大當家消息了。」

「東西會讓大人滿意。」
跟著起身給予保證。

「就這樣吧，時間不早了，叨擾許久，童某也該離開了。大當家停步，不用麻煩了。」
拱手一揖，便要離去，卻見書翰瑋半是堅持地往自己靠來，「不麻煩，讓在下送大人出去吧！」

兩人走到書家大門，童紹丘開口要書翰瑋留步，滿臉笑容地離開。

翌日傍晚，書翰瑋領著梁春成，帶著一只深褐色散發陣陣檀香的小箱子前往童府，當面交給童紹丘。客人走後，童紹丘將箱子交給余堯全，讓他帶回皇城。

二天後，書翰瑋帶著梁春成北上，前往巡視廣宣齋在書翰瑛回來書家的那些年裡於京師設立的據點。

＊＊＊

清早，早膳時間過後，紅袖抱著昨天摺妥的衣物爬上三樓，在主人房間外停下，左手扣了下門。

房間裡安靜無聲。

推門而入，把衣服按分類放至衣櫃或木箱裡，走到床邊整理床鋪，弄好就要離開，忽然瞥見架上的風衣一件不少整齊掛在上面，趕緊拿了一件，離開房間尋主人去。

不用怎麼找，直接往樓房後的梅樹林走，果不期然在某株樹下找到倚著樹幹，仰起頭凝視滿林白花的黑髮人兒。

「公子。」
把風衣披到那人身上，有些沒輒地唸道：「早晨溫度低，你這樣容易著涼的。」

拉住沿著肩膀曲線往下滑的風衣，自己繫好繩結。
「讓妳操心了。」

微笑地搖頭，想起自己還有工作沒做完，便道：「我還有東西要弄，公子別在外面待太久，早點回房。」

「嗯，妳忙去吧！再過一下我就回去。」
低聲應道，眼睫輕顫了顫，伸出手接住一朵被風吹落的花朵，平舉至眼前睇視。

四周掃過一圈，知道有人在附近，主人的安全沒有問題，才回主殿去。

在樹下待了一會兒，男子站直身子，沿著樹與樹之間的小徑緩步而行。

走著，身子讓人從後面摟住，熟悉的氣息同時包圍自己。

「紅袖說你在這裡。」
俊顏湊至人兒頸肩呢喃，從口鼻噴灑出來的溫熱氣體，搔弄伊人敏感神經，忍不住縮了下，微垂的眸子睜大了些。

「王爺忙完了？」
這個時間應該在兵部批閱卷宗的男人，現在卻回來王府，是文件都看完了？還是又有人惹他不快，丟了工作回府放自己一天假？

「閉上眼睛。」
沒有回答男子問題，反而語氣神秘地說道。依言闔起眼睛，下巴讓那人手掌輕捏了下，口中滾入一物。

是梅子…

感覺自口中往鼻腔擴散開來的香味，舌尖甜中帶酸的刺激教他不自覺皺了下眉，張開眼。

「昨晚送到的，那時你已睡下，本王讓紀凡庸把東西搬到紅袖那兒，現在應該送到你房間去了。」
說著，攤開被手巾包著的梅子，潔白布面躺著幾顆顏色深暗的果實，其中有一顆泛著翠綠光澤，看來和其他梅子不太一樣。

男人撿了那翠梅放到自己口中，感覺梅子特有的澀與酸自咬開的果肉和汁液流進喉嚨，搖搖頭，吐出果核順手往旁邊扔去。
「本王讓紅袖挾了這些給你嚐嚐，的確有桂花味。」

「多謝王爺。」
吐出果核，不像男人那樣隨性，而是用手絹把果核包起，收至袖中。

「你該回房了，一會兒紅袖會去找你，記得藥湯要趁熱喝。」
親吻了下男子額頭，拉起他的手走出梅林，將人送到一樓樓梯口，「上去吧，本王要去找汎王爺，今晚不回來吃了，你也不要等本王，明白嗎？」

點頭，解下風衣往樓上走，男人也離開南園，入宮找兄弟去。

回到房間，目光落至擱在外廳櫃子上的小箱子，把風衣掛回架上，來到櫃子前，將木箱搬到書桌上。

打開蓋子，三只罐子整齊排列在箱子裡，眼神轉為柔和，右手掌心從左而右撫過每只罐子。

取出罐子，解開綁住封口深紅綢布的絲線，當綢布被揭開的瞬間，烙印於記憶深處的味道竄入鼻子裡，點點清淚沿頰滑落。

這是，故鄉的味道……

顫抖著手拿出一顆梅子，放進嘴裡，感覺酸酸甜甜的味道充斥在口中，眼淚流得更兇了。

淚眼迷濛間，像是看見什麼，把掉在罐子旁的綢布拾起，發現布上似乎有些什麼，小心拉了拉縫在綢布周圍的繡線，在皺痕之間瞧見四個字。

吾在京師

這個筆跡是…

不敢相信那人竟然如此大膽，就在男子看著布思索要如何銷去時，樓梯已響起有人登梯發出的踩踏聲，順手拉平繡線，將綢布放回罐子上，不慌不忙讓罐子恢復原狀，自己亦用袖子抹去眼淚，幾個呼吸讓心情平復下來。

「公子，你的湯來了。」
端著托盤笑盈盈走了進來，來到圓桌前把補湯放下，見擱在主人桌上之物時，湊過去瞧瞧。
「公子，這就是王爺替你找來的梅子呀！」
雖然稍早前紅袖挑了幾顆讓王爺拿去讓公子嚐嚐，但她還沒吃過，不知味道如何？

「嗯。」
輕應著，瞥見男子浮現紅腫的眼，紅袖詫異道：「公子你怎麼了？眼睛紅紅的…你哭了？」
難道方才兩位主人有不愉快？

「沒事，剛才在外頭時沙子入眼，眼淚一直冒……沒什麼。」
輕聲說道，看向還在冒煙的瓷碗，「這次是什麼？」

注意力被轉移的紅袖，笑著說道：「是雪蔘，是駐守西南邊防的盛將軍昨天回宮面聖時帶回來的，君皇把它分給每位王爺，主子要我這幾天用它熬湯給公子喝，公子快趁熱喝！」

順著紅衣女子的意接過其遞來的碗，吹了幾下，一口一口慢慢服用。

當碗底淨空，紅袖送上手巾讓男子擦嘴，拿著碗走回桌前，把碗放到托盤上，端起就往門外走。

房間裡再度只剩一人。

離開書桌，踱至外頭，倚著欄杆，視線落至遠方，整個人陷入沉思。

午后時間，王府寧靜無聲，僕人都在總管默許下，各自回房休息，養足體力以備傍晚要從事的工作。

南園，湖東涼亭，神情慵懶的紫衣男人靠坐臥榻邊緣，半瞇瞳眸核閱兵部送來的文件同時，亦分心欣賞跪坐身側那人，專心泡茶的雅靜姿態。

讓裝在陶壺裡的開水被小爐煮沸，端起，倒入茶壺，接著自放了茶葉的罐中取出約莫巴掌大的團狀茶葉，放入冒著白煙的茶壺，進行洗茶的動作，再將開水倒入已洗過的茶葉，蓋上。

不到幾分鐘，涼亭四周瀰漫著一股濃郁香氣，素白手掌端起茶壺，將稍早前擺好的杯子注入湯液清明的茶水，將今天的第一泡奉至紫衣男人面前：「王爺請用。」

接過杯子啜了口，滿意地乾杯，讓那人再將空杯子注滿。

「這杯敬王爺，感謝王爺滿足蘇瑛的口腹之欲。」
溫聲輕語，捧著杯子把水吹涼，認真審核本次成果。

「一杯茶就想打發本王？」
嘴角微勾，淡開似笑非笑的弧線，男子眨眨眼，像是早就知道對方反應，垂下眼瞼，輕道：「如果王爺不怕壞了興致，瑛兒願意給予王爺…實質的回報。」

「哈──」
笑了開來，手臂一伸把人勾到懷中擁住。
「本王不會傷了你…」

只是會讓自己在床上多躺幾天罷了……

心裡補充男人未明言的心聲，閉上眼偎近那人胸口。

摻雜淡淡情欲的瘖瘂笑聲逸出薄唇，翻身將人壓在身下，扯落置放榻沿的薄被，覆上兩人。

湖畔東亭，春光無限，宛轉低吟，溫順迎合。

春風笑迎桃花綻，伊人羞顏承君歡，何處仙境勝此時？但願長醉溫柔懷。

克制將近二個月的欲望，昨天下午終於解除禁令，德烻自是盡情品嚐人兒令自己怎麼樣都不會厭倦的美好。而後又愛又憐地替受不住自己密集索求，中途暈厥過去的情人善後，兩人沒吃晚餐，早早回房歇下。

隔天醒來時，蘇瑛自然還在睡夢中，本想留在王府陪伴伊人的德烻，想到今天不能缺席的行程，只能按下心裡強烈的不捨，下床更衣。

卯時初，南園主人房門被人推開，而後悄悄關上。

參禪何須山水，滅卻心頭火亦涼

頂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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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樓發表於: 2012-03-04 16: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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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04 雙心(二十四)，71F

(二十四)

時近午時，紅袖提著食盒來到南園，打算叫醒主人，讓他吃點東西再睡。

「公子，你醒來了嗎？我要進去囉！」
屈起的手背扣了門板幾下，知會屋內人自己要進去，推門踏入。

「公子，我替你熬了鮮魚粥，你吃一點好不好？」
把食盒放到椅子上，掀開盒蓋，從裡面拿出湯匙和碗，打開裝粥的湯碗蓋子，一邊裝盛一邊對內室喊道，當碗內空間被食物佔去七分滿，停止舀起的動作，把碗放到桌子上。

「公子，你起來了嗎？」
微笑的表情在發現內室空無一人時，先是一愣，隨即來到床鋪前，伸手摸了下錦被，掌心傳來的冰涼告訴自己主人已離開一段時間，轉頭往架上看，那件黑色的風衣也不見了。

是去梅樹林賞花嗎？

猜想著，人也往梅樹林尋去，走遍整座樹林，喊了許久，回應自己的，卻只有陣陣風聲。

公子會上哪兒去？

皺眉，回想早上主人離開王府前對自己的交代。

『讓瑛兒睡，別去吵他，晚點弄些清淡的粥品哄他吃，別讓他空著肚子睡一整天。』

主人的吩咐讓自己和其他人明白昨天為何兩位主人如此早睡，而王爺對公子的體貼大夥兒亦都習以為常，所以南園從清晨王爺離開到現在，只有自己進來過。

不在梅樹林，那會去哪裡？

想到主人身分特殊，張揚不得，紅袖憂心不已。

皇城裡沒有公子認識的人，娘娘那裡有大王爺的人看著，應該不會有事……

公子怎麼會突然離開？

一定有原因！

努力在腦中尋找可疑線索，眼睛也沒閒下，在房間裡東看西看，忽然，書桌上的一抹暗紅吸引她的視線，走過去拿起來端詳，在繡線之間發現意想不到的東西。

吾在京師

誰在京師？跟公子又是什麼關係？

思緒飛快運轉，像是想到什麼，「啊」的叫了出來，衝出房間。

十分鐘後，一抹紅影奔往南門。

熱鬧大街，攤販依照朝廷的規定在指定地區擺攤，距離收攤時間還有一個時辰，每人拼命向行人吆喝，希望能多賣點東西增加收入。

街道旁，一抹闇色踽踽而行，因為身體不適，走了幾步就得停下休息，俊秀臉龐細汗滿佈，臉頰蒼白，氣色明顯不佳的模樣，讓行經其身旁的路人見了，不時上前詢問是否需要幫忙，但都被男子回以溫和有禮的笑容婉拒了。

東大街，他記得這裡有廣宣齋的分行……

左太陽穴滴落汗水，男子抬手拭去，舉步就要再往前，身後響起熟悉的女性嗓音。
「公子──」

「公子你怎麼跑出來啦？」
氣喘噓噓，不顧自己上氣不接下氣，快步上前扶住腳步虛浮的主人。「公子，你…你快把紅袖嚇死了！」

把手巾遞給仍在喘氣的紅衣女子，「先別說話，妳還在喘呢！」

大口吸氣，吐氣，幾個循環之後，呼吸恢復正常頻律。
「公子，你要去找誰？是書大當家嗎？」
才說完，就見男子臉色微變，續道：「我去問了余堯全，他說那些梅子是蘇州書家給的。公子，你…」

「紅袖，我能求妳一事嗎？」
不讓紅袖說完，蘇瑛輕聲說道：「今天我私自離開王府的事，不要告訴王爺好嗎？」

「這…」
面露難色。

「只要見過書大當家我就回去。我知道王爺今晚要和大王爺他們吃飯，不會那麼早回來，咱們只要趕在天黑以前回王府就可以了。」
他估計只要半天就夠了，只要給他半天的時間，讓他能和那個人說說話就好。

讓黑髮人兒閃爍企求的眼神打動，答應幫忙隱瞞。

對紅袖來說，公子私自出府這事還是別讓王爺知道的好，免得王爺誤會公子就不好了！

知道紅袖同意替自己隱瞞，蘇瑛鬆了口氣，說道：「麻煩妳了紅袖，請妳陪我去個地方。」

既然人都出來了，不幫忙好像也說不過去，紅袖認命地攙住看起來快要暈倒的黑髮男子，一起走去其口中的目的地。

東大街，商行遍立，有負責人住在本地的商行總部，也有外地來此繁華之都設立據點的分行。

紅袖與蘇瑛在一棟二層樓高的商行前停下，從兩人身邊走過的客人，在瞧見容貌如此出色的男女，總忍不住多看幾眼。

「廣宣齋」。

門上匾額龍飛鳳舞書上商行名稱。

紅袖記得那年和主人去蘇州遊玩，曾聽當地人談論蘇州五大商行的創立家族背後的故事，其中當然少不了擁有傳奇性發展的廣宣齋，以及創號人書家的故事。

只是她從沒想過，當年被主人搭救的公子，竟然與書家有關係。

和紅袖一樣，抬起頭望著深褐色匾額。

在商行舖子裡忙碌的夥計，眼尖地瞧見站在門外的兩人，趕忙出來招呼。

「公子姑娘歡迎歡迎，進來看看啊！」
在夥計邀請下，紅袖陪蘇瑛走進舖子，夥計熱絡地向兩人介紹陳列在架子上的成品。「兩位儘量看，有中意的就跟我說一聲，我讓人拿下給您仔細看。」
說完，似乎發現黑髮男子臉色有些蒼白，關心地問道：「這位公子，要不要替您搬張椅子過來，您臉色不太好吶！」

「這位大哥，請問書大當家是否在舖子裡？」
溫聲詢問，夥計先是一愣，直接回問：「您找我們當家的？」

「是，麻煩大哥替我通傳一聲。」
說著，從腰上解下隨身白玉腰飾遞給夥計，「這樣東西拿給大當家看，他自會明白。」

搔搔頭髮，雙眼打量男子好一會兒，才接過白玉轉身鑽進舖子內門，剛進去，遇到從裡邊出來的大當家侍從，湊上前稟報。

只見男人先是挑眉，在瞥見夥計手上的信物時，雙眼微張，立即從夥計手上把腰飾拿走，推開夥計大步邁到前廳。

當那人帶笑容顏確實出現在眼前，男人半張著口，呆愣當場，心裡的激動從臉部僵硬線條看得一清二楚。

是二當家！二當家果然沒死！

「春成哥，好久不見。」

一如過去的稱呼，讓梁春成從久別的激動中回復，單膝向男子跪下。「二當家…您真的還活著！」

彎身扶起梁春成，溫聲說道：「大當家在嗎？」

「在！請二當家跟小的過來！」
領著主人走進內門，身後紅袖亦跟上。

將黑髮男子帶到後面廂房，梁春成先替男子和紅袖倒好茶，匆匆往辦公書房奔去。

靜靜坐在椅子上，端起茶杯，讓水蒸氣撲在臉上，剛喝了口，沉穩的步伐聲從屋外走廊響起，就見適才離開的梁春成和一名長相斯文儒雅，身穿深藍色儒服的男人同時朝房間走來。

踏進房間，書翰瑋的視線落在放下杯子，轉過頭與自己對望的男子臉上，即便在走過來的路上，已不斷對自己進行心理建設，在見著那人的剎那，他仍掩不住激動之情。

和書翰瑋一樣，平靜瞳眸底部淡開波紋，男子眨也不眨，定定注視對方。

紅袖看著兩人望著彼此，自動起身往屋外走，梁春成亦跟著退出，回身把門關上。

一步，一步，從門邊移至那人面前，伸出一手撫上蒼白臉頰，在指掌傳回真實觸感時，將另一手觸上人兒另一側臉頰，溫柔捧起。

「瑋哥哥…」

這聲喚，自己盼了多少個日夜，夢了多少回？

再見這張臉，自己等了幾回日昇月起，看過幾回花開花落？

「瑛兒…瑛兒……」

呼喊伴隨眼淚同時逸出，掌心間的人兒亦是淚眼迷濛，頰滾清淚。

雙臂抱住了面前的身軀，人兒投入曾經棲靠的胸膛，分離的兩人終於再度聚首。

男人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時，閉著眼，聆聽男人沒有掩飾的低喃，不捨在心頭。

現在的瑋哥哥，什麼也不需要，他要的，只是自己安靜的陪伴。

烻王府裡，紀凡庸在大廳入口踱來踱去，不時停步往外張望，在沒看到等待的歸人時，繼續繞圈圈的行為，臉上盡是掩不住的焦急。

急死人了！怎麼還沒回來！

一名家僕靠過來，認真地問道：「紀管事，飯菜都涼了，你不先吃嗎？」

「沒食慾啦！」
心情煩燥到腦神筋打了數百個死結，兩道眉毛也聳得老高的某管事，口氣並不怎麼友善。

「好吧，那我讓阿進把你那份倒掉囉！」
被兇到的家僕也不介意，聳聳肩回道，轉身往廚房走。

老天爺，拜託拜託，請讓紅袖順利找到公子，還有叫他們趕快回來！

忘了是第幾次向神明祈禱，紀凡庸洩憤似的大力踏步，繼續在入口來回走。

就在此時，大門那端傳來紀管事很不想聽到的聲音。

「紀凡庸，你在那裡做什麼？」
這人不是別人，而是現在應該還待在宮裡與兵部眾臣召開會議的王府主人，德烻。就見男人大步邁至當場僵掉的屬下面前，叫住疑似腳底抹油準備開溜的紀某人：「紀凡庸。」
聲音有些沉，口氣也不若平常那般輕鬆。帶著肅冷的沉嗓，定住已偷偷轉過身跨出右腳的下屬：「你在等誰？」

完了！王爺怎麼會這時候回來？

頭愈垂愈低，整張臉面向自己的前胸，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劍眉輕眉，屬下的反應讓德烻起疑，直覺事情與情人有關，旋身直接往南園走去，紀凡庸心裡喊糟，趕緊追了過去。

「紅袖，瑛兒醒了嗎？」
進入南園，很自然壓低音量喚著下屬，就怕驚醒仍在睡夢中的情人，幾聲呼喚，不見紅衣女子出現，心中的疑惑瞬間加深，上樓到那人房門外，推門而入，空無一人的景象讓他不禁挑了右眉，揚聲喊道：「紀凡庸，限你在本王數到三之前出現在本王面前！」

幾乎是連跑帶衝的趕到德烻跟前，大氣也不敢喘，跪倒在主人前方。「王爺請息怒！」

「把事情給本王解釋清楚！」

公子，對不起啦！我不是故意要出賣你的，只是主子在問，我這小小管事也只好講了！

深吸口氣，直起上半身，看著面帶微怒的男人，回話：「公子他，呃，他出府去了……」

！

沒有說話，表情冷酷得讓紀凡庸見了，只感自己宛如身在隆冬雪地之中，神經緊繃得快要斷了！

「來人，備馬！」
臉色陰沉，越過守在門外的巽雷，踩著響亮的步伐往王府南方出口而去，握成拳的雙手愈收愈緊，扭曲的指關結泛起白色，讓旁人清楚明白自己現下勃發的怒氣。

扯過下人牽到南後門的黑色駿馬，一躍而上，用力拉扯控馬繩子，策馬馳往南門，後面一黑一白的隨護跟在身後，護主出城。

靜靜聽著懷中人兒述說三年來的一切，眼睛睇視男子談及德烻與其相處的點滴時，臉上不自覺露出的甜蜜時，心裡沒有妒嫉，只有完全的平靜。像是想起什麼，書翰瑋鬆開圈抱男子的手臂，往後退開一步，讓彼此拉開距離。

「這三年，你都待在烻王爺身邊是嗎？」
溫聲啟口，再開口，已是如往常一般的溫和嗓音，有些事不必細說，從小動作便能知一二。

他很清楚，瑛兒已經選擇與德烻共度之後的人生。

「……是。」
看著倒映自己身影的眼眸，在那對眼睛深處看到不變的包容和尊重，心裡泛起陣陣刺痛。

「對不起…」
哽咽地喃語，知曉自己此生注定要辜負這人的深情，止住的水液再度湧出泛紅眼眶，化為令人不捨的珍珠沿頰滑下。

「瑋哥哥知道…都知道……」
曾經屬於他的瑛兒，如今成為另一個男人的情人，他不怪他，只因自己始終希望心中最愛的人兒能夠得到幸福，即使他選擇的人不是自己亦無怨。

「對不起，瑋哥哥……是瑛兒……負了你……」
輕泣著，歉語一句句，隨淚而下，書翰瑋只得將人重新攬至胸前，溫柔哄著：「不哭了，嗯，瑋哥哥不怪你，真的！」

「只要你過得快樂，瑋哥哥就放心了，別哭…」
邊說邊擦去一顆顆晶瑩，語氣溫柔的讓人心酸：「你一直哭，瑋哥哥的心都糾成一團了，瑛兒……」

半晌，在男人溫柔撫慰，好不容易停下哭泣的黑髮男子，此時撒嬌地賴在兄長胸懷，抓著書翰瑋袖子抹著濕答答的臉頰。見讓自己疼入心坎的人兒不再掉淚，書翰瑋放寬心，撥開黏在伊人額前的瀏海，笑著逗道：「你這愛哭的模樣，烻王爺可有被嚇到？」

用力吸了吸鼻子，睨了同自己說笑的男人一眼，正要回話，房門倏地被人踢開，一抹人影自外邊踱了進來，微微瞇起的修眸，冷冷瞪視因為自己出現，驚訝的說不出話來的黑髮人兒。

視線轉向神色鎮定的書翰瑋臉上，眼裡閃過異樣光芒。

「來人，封了這裡，將所有人押回王府！」

下達指令的同時，大步上前，把情人帶出男人懷抱，拽著那人先行離開。

隨著主人前來的士兵，在圍觀民眾議論紛紛的聲音中，查封商行，將所有人都帶走，包括廣宣齋的主人，書大當家。

＊＊＊

夜裡，皇城靜悄悄的，君皇寢居的宮殿雖有宮人和婢女值班站崗，但大都是低著頭，沒有人交談。

皇城東南方的位置，一陣亮光遠遠亮起，四人一組的巡夜內侍官，踩著相同節奏的步伐行走在偌大的皇城，隊伍最前面的那人提著一只燈籠照路，後面三人則各自拿著銅鑼和梆子，按照時辰輕敲手上樂器報時。

三下擊梆聲，一聲鑼響，內侍官操著比男性要再尖細的嗓音喊道：「子時一刻，三更天！」

四個人邊走邊喊，經過烻王府後牆，往南門的方向走去。

人聲遠去，外頭再度轉暗，磚牆內位於三樓的某間房卻透出燈光。

闔起桌上書本，黑髮男子從椅子上站起，離開房間來到走道，靠在欄杆前俯瞰整座王府。

看來那人今天仍是不打算回來了…

眼微垂，唇間逸出低嘆，決定不再等下去，轉身走回房間，吹熄蠟燭，準備歇下。

解下外衣中衣掛在架上，坐上床沿往後躺下，周遭的安靜和黑暗，讓人很快就墜入夢中。

就在睡意漸濃，一陣溫熱觸上眉心，像是怕驚醒自己似的，在肌膚游移的力量很輕很輕，渴望觸碰情人的手指，帶著些許的謹慎，時而近時而離，從額頭緩緩往嘴唇移動。

撫摸的指來到潤唇，查覺到一絲異樣，立即起身往門外走。

同一時間，躺平的男子亦起身，顧不得自己僅穿著一件單薄裡衣，匆忙追了出去。

融入夜色的高大身影疾步快走，將人拋在後面，看得身後那人輕吸一口氣，加快行走速度，無奈對方腳程快，步伐大，怎麼也無法拉近彼此距離，男子一咬牙，不顧危險在樓梯間奔跑，心急之時亂了腳下節奏，驚叫一聲，整個人從樓梯滾下。

反射性閉上眼睛，沒有預期中的劇痛，身子落進熟悉胸膛，耳畔響起冰冷的沉嗓。

「以為死了就能從本王身邊逃開？」
手指一反剛才的溫柔，粗暴地捏住人兒下巴抬起：「你想的太簡單了！」

無懼男人恫嚇性的言詞，雙手抱住男人，輕聲道：「瑛兒從來沒想過要離開王爺。」
邊說一邊讓自己站得更穩些，左腳才落地，眉間忽然皺起，方站穩的身子再度向前傾。

「怎麼了？」
即使看不見對方，依然能從其口中逸出的抽氣聲和不自然的肢體動作判斷有問題，書翰瑛苦笑地回道：「我的左腳扭傷了。」

將人打橫抱起，回轉房間，把人放到床上，走出外廳點燃蠟燭，拿著燭台走進內室，將燭台放到床旁小几，人亦在床沿坐下。

在燭光映照下，男人清楚瞧見黑髮人兒腳上沒穿鞋子，先是皺了下眉，走到衣櫃前拿出乾淨布巾，替這人把腳底擦乾淨，接著將男子左腳舉起，放到自己大腿上。

腳踝外側有明顯的紅腫，食指按上另一側，聽見人兒低喘了下。

這一摔造成不小的影響，明天肯定不能下床。

「忍著點，先幫你做簡單的推拿，明早再叫紅袖幫你上藥。」
說完，左手四隻手指放上紅腫處，右手掌心固定住左腳，開始揉按。

針刺一般的痛楚，刺激末稍神經，在傷處引發一連串疼痛，但男子卻只低著頭默默地任由對方擺佈，沒有發出聲音，但是平放在右膝上的手慢慢揪住掌下布料收攏，髮鬢邊緣也滲出一層細汗。

直到男人認為差不多了，令傷患覺得煎熬的推拿療程才告一段落。

注視靠坐床帳的蒼白臉蛋，即使心裡有氣，也因不忍見那張教自己憐愛不已的臉孔浮現疲憊而怒氣全消，手臂一伸將人拉過來，低下頭吻了吻雙眉之間的痕跡。
「松伯來宮中告訴本王，說你這幾天食慾很差，幾乎沒吃什麼。」

眼瞼微垂，低道：「瑛兒讓王爺動怒，以此自懲，應該。」

「可你要是餓出病來，紅袖又要傷腦筋了。」
見人兒說得理所當然，忍不住在那對輕顫密睫上落下疼惜的碎吻，「本王是生氣，但也不要你不愛惜自己的身體。」

定定瞧著德烻，輕道：「生氣對身體並不好，王爺尚且如此傷害自己的尊體，瑛兒又怎能善待自己？」

說穿了，這七天德烻的確是在向蘇瑛嘔氣！那天把人帶回王府，連聽他解釋也不肯，人就往兵部跑，一待就是七天，本來不想回來的，但在韓松來跟自己做例行性的稟告中，聽到蘇瑛從自己不回王府那天開始，除了喝水，連飯也不吃了，算算已經是第七天，再讓他繼續下去絕對不是好事。

然而面子拉不下來的德烻，心裡仍氣著，儘管不放心，還是不想和情人見面，最後還是屈服於對那人的牽掛，選擇深夜回府探視，卻被未陷入深沉睡眠狀態的情人發現，打破兩人之間的僵局。

「為何要私出王府？廣宣齋的主人和你是什麼關係？」
為什麼你會讓他抱著你？這話德烻擱在心裡沒問，雖然他非常在意。

「翰瑋哥是瑛兒的兄長。」

兄長？

「你想起來了？」
這是唯一能解釋的理由。

「……是。」
坦誠不諱，看著對方的眼神沒有閃躲。
「我的一切，從前的日子，瑛兒都想起來了。」
頓了下，又道：「但瑛兒仍然是王爺的蘇瑛，這點不會改變。」

他仍是自己的蘇瑛，他選擇當蘇瑛，不做書家的瑛兒，他在告訴自己他的意願。

「既然如此，為何要去見他？」
說話的聲音不高不低，語氣有些冷淡。

「原本我只是想利用王爺派人去蘇州找桂花釀梅時，讓翰瑋哥他們知道我還活著的消息，誰知翰瑋哥竟然來到京師。以我對他的了解，只要一天不見面，他必不會返回蘇州，他的家在蘇州，書家產業廣宣齋亦在蘇州，家鄉有太多人在等他，他不能不回去，我更不能讓他因為我的避不見面長期滯留在此……」

「所以你就一人去找他？」
口氣很是不悅：「連讓紅袖陪也不肯？」

「我只是擔心紅袖誤會……」
也擔心你會誤會……

蘇瑛太了解德烻的個性，要是事情處理不好，引起不必要的誤會就麻煩了。

只是沒想到最後還是發生意外，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自從那年失蹤，翰瑋哥一定派人四處找尋我的下落，瑛兒只是想讓關心我的家人知道我現在過得很好，讓他們安心，如此而已。請王爺原諒瑛兒的隱瞞。」
語畢，離開床鋪在德烻面前跪下，「瑛兒絕無欺騙王爺之意，也甘願受罰，懇求王爺釋放翰瑋哥他們！」

不知怎麼來著，聽蘇瑛這麼一講，德烻心裡就是覺得不舒服，本來不錯的心情再度濛上一層灰，語氣轉為冷淡：「再說吧！時間不早了，你有傷在身要多休息，來…」
將人小心扶起，讓蘇瑛在枕頭上躺下，拉過棉被蓋上，轉身往外走去。

「明早本王會來陪你用膳，睡吧！」
說完，頭也不回離開房間，留下看著那人背影離去的無奈眼神。

看來德烻還要過陣子才會消氣，也罷，再等等吧！

南園最後一盞亮光，在三更天熄滅了，人們在夜風低柔歌聲中，得了一場好夢。

參禪何須山水，滅卻心頭火亦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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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念不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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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0)

72樓發表於: 2012-04-09 22:26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感動的更新!!
原本不抱希望的訥
看到更新真是又驚又喜

在想書翰瑋要怎麼傳遞訊息時
看到那個方式真讓我嚇一跳
真是大膽阿!!

蘇瑛做了選擇
是心甘情願的嗎?

頂端

蓮月．冰夜

入此門中皆為吾友風雪添做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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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78)

73樓發表於: 2012-04-09 22:43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04.09 雙心(二十五)上，73F

(二十五)上

三月季春，細雨綿綿，大地回春綠滿林，百花嬌更豔。

未止的雨水，在清明過後更有延長之勢，短期之內仍會維持這種陰雨綿綿的情況。

雨天，讓人無端地發悶泛愁，也讓原本心裡就有掛礙的蘇瑛，情緒更加低落。

清明過了，今天已是三月十二，瑋哥哥來京師少說也有半個月，書家那裡不曉得怎樣了？

姪子會不會因為擔心父親遲遲未歸，吃不好睡不著？

該怎麼辦？要怎麼做才能讓德烻願意放他走？

思緒回到昨晚，兩人之間的談話。

本王已將其他人釋放。

……但卻獨獨留下書翰瑋。

德烻到底想做什麼？

若是想對瑋哥哥不利，就紀凡庸轉述他代自己去探視的結果，看守牢房的士兵對書翰瑋很好，沒有私下用刑的狀況。

若是想跟瑋哥哥談話，為何王爺沒有去探過監？連放人時都是派譚飛去執行。

烻，你究竟在想什麼？

猜不著男人的想法，蘇瑛嘆了口氣，在涼亭石椅坐下，揉揉有些發疼的太陽穴，強迫自己暫時停止思考。

忽然憶起前幾天兩人下棋時，那人說了一句耐人尋味的話：

本王在等。

心下一震，發現那人放在自己身上的視線，閃爍意義不明的光芒。

那是什麼意思？

不知怎麼回事，蘇瑛對那時男人看著自己的眼神印象忒深刻。

「公子。」
身後傳來輕喚，回頭看去，紅衣女子端著午膳朝自己走來。

「公子，吃點東西吧！您早餐沒吃多少，午膳要多吃點！」
一邊勸說，一邊將東西擺好，站在桌子旁等待。依言來到石桌旁坐下，拿起筷子挾了青菜放入口中，慢慢咀嚼，紅袖開口說道：「對了公子，剛剛王爺出門了，他上兵部去開會，要您等會兒吃完飯回房休息。」

「王爺不在？」
幾乎是立時，腦中浮現一念。

「嗯，兵部王大人來信，說是想跟王爺討論今年冬天西南邊防增加糧草之事，這事拖延了好些時候，大人們急得快跳腳了，三催四請要王爺今天非把事情定出個結果不可！」

「有這種事？」
這幾天德烻人在王府與自己寸步不離，他還以為兵部最近都沒事了呢！

想來是不想跟自己分開，才會請假留在王府吧！

「嗯！王大人在信中還附上大王爺的來信，說是請王爺務必銷假上兵部主持會議，要是王爺不出席，兵部各位大人就要殺到烻王府來啦！」
主人也真的太任性了，不想上工就不去，幸好前任君皇沒把王位傳給王爺，要不然大臣天天追著主子跑的戲碼鐵定三天兩頭上演一遍，傳出去讓老百姓聽到不知會做何感想？

大概會覺得這個國家快完蛋了吧！

「所以王爺晚膳之前不會在府裡是嗎？」
蘇瑛小心翼翼地問道，語氣儘可能自然些。

「應該是這樣沒錯，公子有事？」

「沒什麼…」
搖頭，低下頭繼續吃著，紅袖不再說話，伺候主人用膳。

吃完午餐，紅袖收走盤子，蘇瑛則坐在涼亭閉眼小憩。

今天烻不在，如果他去大牢求看守牢房的大哥放了瑋哥哥，不知道可不可以？

釋放被囚禁在牢內的人需要本王的手諭……

這句話是德烻親口告訴蘇瑛，他記得很清楚。

眼下也只能用那個方法了。

事後他會親自向德烻賠罪。

打定主意，回房寫了封信收進袖中，離開南園前往烻王府大牢。

來到大牢，值班的侍衛看見來人，大聲喝道：「來者何人？」

「在下是烻王的屬下，代烻王千歲送來釋放犯人的信涵，請大人過目。」
恭敬回話，把收在袖子裡的信取出，遞上。侍衛長接過來，拆開後快速讀完，不太相信地打量男子全身上下：「你真是王爺派來的？」
因為沒見過蘇瑛，侍衛長懷疑有詐，應對時格外小心謹慎。

「這位大哥，您方才所收之信乃是烻王親筆所寫，要是不相信，可以請其他大哥過來詳細比對，看在下是否有說謊的嫌疑。」

聽到對方如此自信的言語，當下也斂起質疑的表情，抱拳作揖：「抱歉，吾等奉王爺之令看守罪犯，之前來執行命令的都是巽雷和譚飛兩位大人，你是生面孔咱們沒見過，對你無禮了點，請見諒！」

「各位大哥辛苦了！你這麼盤問也是應該的。請問在下可以進去領人嗎？」
微笑地讚道，語氣溫和謙卑，讓人頗具好感，立即掏出鑰匙開門，讓蘇瑛走進去，並把牢房的銅鑰交給他。
「犯人被關在最裡頭，進去後直走到最後一間就是了！」

「多謝！」
回頭給予一記微笑致謝，侍衛們揮揮手要他快點進去，蘇瑛快速往大牢裡面的房間走去。

牢房裡，倚靠磚牆席地而坐的書翰瑋，聽著由遠而近的步伐，睜開眼，對出現在面前的那人有些驚訝。

是瑛兒，他怎麼會來這裡？

詫異那人怎會出現在此，書翰瑋起身來到鐵欄杆前。
「你怎麼會來？」

「出去再說。」
將鑰匙插入大鎖，轉開，俐落解開大鎖，拉開鐵門讓書翰瑋出來。「快走吧！」

拉著書翰瑋的手朝大牢入口跑，當兩人踏出大牢，外頭一字排開的陣仗讓蘇瑛吃了一驚，下意識把書翰瑋拉到背後護著。

「本王說過，本王在等。」

冰冷凍人的低沉嗓音從人群後方傳來，原本團團圍住大牢的士兵向兩旁退開，雙手背於後的紫衣男人從隊伍中央緩步走來，朝男子投去的銳利眼神讓蘇瑛呼吸一窒，往後退了一步。

看向跟著紫衣男人走出隊伍之列的紅衣女子，女子搖搖頭，表示自己完全不知情。

「口是心非這句話，就是你這些天的最佳寫照。」
唇揚，淡開邪佞冷笑。「你當真以為本王猜不出你和他的關係？」

難道，王爺以為自己和瑋哥哥……

瞬間會過意，張口欲替自己和書翰瑋辯解，德烻舉高右手，一聲令下：「把逃犯押回大牢拘禁，扣上手鐐腳銬，沒本王的命令誰也不准跟犯人見面，違者，斬立決！」

「不──」
驚慌地撲向被侍衛拉開的書翰瑋，伸出的手來不及拉住兄長朝自己使力揮動的手，背後一陣寒意逼近，右手腕被人扣住，連與那人再說一句話的機會都沒有，就被德烻強行帶離現場。

一路上沒有交談，半拖半拉將人帶回南園三樓，踹開門將人毫不溫柔地甩在地上，用腳將門跩回關上，門板發出巨大碰撞聲，震落灰塵，也讓蘇瑛的注意力從驚嚇中迅速收回。

「早在本王救起你的那一夜，本王就知道你已經是別人的〝人〞！」

他在說什麼？

撐起被摔疼的身子，愣愣地看著宛若陌生人的德烻，腦中思緒一片混亂。

「如果書翰瑋只是你的兄長，那麼那天的情形你要做何解釋？當弟弟的會與哥哥那麼親近？兄弟兩人親暱地抱在一起，你卻告訴本王你和他只是兄弟？」
字字句句從牙縫中吐出，夾槍帶棍，完全不留情：「你當本王是白痴嗎？」

「不，我沒有…」
拼命搖頭，矢口否認。

「書翰瑛，你以為我德烻是可以讓你隨便唬弄的人嗎？」
喊著那人的本名，眸底散發寒意，一把將男子拉起用力按在壁上。「如果你大方承認喜歡的人是他，本王大可成全你們，放你倆離開，畢竟，本王曾允諾過你。」
頓了下，續道：「本王放了其他人，唯獨不釋放書翰瑋的原因，就是要留著他來驗證你對本王說過的每句話！」

用瑋哥哥的存在來驗證自己說過的話……

翰瑋哥是瑛兒的兄長。

但瑛兒仍然是王爺的蘇瑛，這點不會改變…

他沒有騙德烻……如果他真要自己把過往交代清楚，那自己願意告訴他，書翰瑛，確實是書翰瑋的情人。

然而現在，他是蘇瑛，未來也只會是蘇瑛，是永遠屬於德烻王爺的瑛兒。

深吸口氣，認真回道：「如果王爺不能接受瑛兒的說法，不願接受我的過去，瑛兒任憑王爺處置，我只求您放了翰瑋哥，他是無辜的！」

又是書翰瑋！

氣憤難耐，右手虎口掐住蘇瑛頸項，「不要在我面前叫其他男人的名字！」

被人惡狠狠地對待，蘇瑛完全不反抗，一臉平靜地任由德烻把氣出在他身上。

胸腔出入的空氣越來越少，腦中意識漸趨昏暗，忽然，壓制在喉頭的力量鬆開，蘇瑛雙腿無力跪坐下去。

就在他撫著頸部急促喘氣，耳邊響起降了數道音階的低沉嗓音。

「想代替他死？沒那麼容易！」
蹲下身，將那人雙手抓住，從其腰間扯下腰帶，將男子兩隻手反翦至背後用腰帶綁住。

「王爺…不！」
意識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蘇瑛驚慌地叫道，雙腳不斷踢著，卻是徒勞無功，就在此時，布帛撕裂聲在靜謐的房間響起，黑髮男子只能張大一雙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動手撕開自己下半身衣物的男人。

將不斷掙動的人兒按在牆邊，一腳強制頂開併攏雙腿，讓自己的火熱順利來到入口。
「到目前為止，沒有人敢玩弄本王，而你，是第一個，也會是最後一個！」
隨著殘忍的言語，蘇瑛只覺私處爆開一陣劇痛，瞬間一股液體自兩人交合處流下，飛濺開來的血沫噴到後方潔白壁面，房間瀰漫著一股令人作嘔的甜腥味。

沒有親密前戲，沒有溫柔的愛撫，更沒有等到自己適應，一下又一下，像是鞭打身體的撞擊，無情地動作著……

痛…

瞠大的眼睛，無神地注視勾勒出嗜血笑容的俊顏，張開的唇瓣，發不出聲音。

不知過了多久，當男人將熱流注入滲出鮮紅的密徑，抽離男子體內，男子早已站不住，跪倒在地。

閉上眼，低低喘息，就在蘇瑛以為災難已過，德烻把他從地上拉起，拂落圓桌上的茶具，將人按上桌子讓他趴在桌上，從後面再度貫穿，剛剛緩和的傷勢二度受創，傷口湧出比先前更多的鮮血，沿著男子大腿內側滑下，在兩腳之間匯聚成一個詭異的紅色小水灘。

「……不要…求你…停下來…好痛……」
弓著身子痛苦地喘息著，斷斷續續的哀鳴，從早已咬破滴落血珠子的唇間逸出，然而覆在其後方的男人不為所動，仍然猛烈抽撤。

烻…不要……不要這麼對他……

崩毀的思緒，隨著承受不住對方侵犯頹然倒落的身軀，一同墜入無垠黑暗。

＊＊＊＊＊

靜謐的夜晚，南園，一抹微光從一樓房間裡透出，隨風晃動。

床尾處，紅衣女子靠著床帳，左手撐在木几上，手背支著下巴，雙目閉闔，似是打盹，當床上傳來低囈聲時，立即睜開眼，爬跪到榻上之人身旁察看。

「公子？」
醒了嗎？

看著垂覆著的密睫輕顫，乾燥唇瓣逸出低吟，紅袖心裡滿是不捨，從桌上水盆中撈起手巾，擰乾，替黑髮人兒拭去額際豆大的汗珠，同時將黏在人兒臉頰的亂髮撥至耳後，指尖傳導回來的高溫讓她不由得皺起好看的黛眉。

第四天了，公子的傷口再不處理，高燒就退不下去，這樣下去會出人命的！

可王爺他又對公子見死不救……該怎麼辦？

一邊擦拭不斷沁出的汗水，一邊思索著接下來要怎麼做，神情凝重。

三天前的傍晚，德烻踏出南園，第一件事就是集合王府眾人，當眾宣布，不許任何人進入南園，其中也包括遷居南園已有數年的紅袖。

礙於主人的規定，平常受到公子照顧的烻王府僕人雖然想幫忙，但因懼於主人的天威而作罷。只有紅袖不顧主人的命令，在德烻離開王府後，立刻衝進南園探視她的主人。

剛踏進三樓主人房間那一刻，紅袖的心跳幾乎當場停止，只因滿屋子的凌亂和血跡遍佈，讓她以為烻王因為氣憤殺了公子。

將倒臥滿地碎片之中的黑髮男子扶起，確定尚有呼吸，便將人帶離開，安置在自己的房間。

之後一個時辰，紅袖替男子清洗身體，從房間倒出一盆又一盆的血水，當銅盆中的清水不再為毛巾染紅，紅袖鬆了口氣，知道主人出血狀況暫時停住了。

之後，她開始替男子的傷口上藥。

因為所需藥材都在庫房，自己要動必須跟紀凡庸說，紀凡庸是不會跟自己計較，但主人的怒火卻會燒到他那裡去，為了不殃及無辜，她不能動庫房裡的東西。

房間裡也有一些藥膏，公子的傷勢每三個時辰就要換一次藥，應該還能撐得住。

那時紅袖想主人尚在氣頭之上，等氣消了就會解除命令，她並未料到那道命令只是開端，德烻的怒氣維持了一段時間，一點也沒有消減的意思。

隔天下午，紅袖手邊的傷藥用完了，真正的難題也從那時開始。

那天夜裡，黑髮人兒發起高燒，溫度燙得嚇人，連習醫已有數十年的紅袖摸了都嚇一大跳，急得衝出南園，趕往主殿，欲求主人收回成命解救公子，卻在得知德烻尚未回府時，呆愣了下，瞬間明白主人的想法。

看來這回，王爺不會輕饒公子……

不再停留，趕回南園看顧昏睡中的人兒。

又過了二天，這段時間，黑髮人兒除了喝水，什麼也吃不下，就這麼昏昏沉沉地睡著。

睇著氣息微弱，面頰異常瑰紅的人兒，紅袖眼眶泛紅，心裡下了決定。

不論如何她都要救公子，就算主人會責罰自己，她也不管了！

收手，幫男子拉好被子，下床走出房間，往主殿快步走去。

甫踏入主殿院落，抬頭望去，戲陽堂內燈火通明，陣陣絲竹樂器之聲鑽入耳朵，其間更有歌姬的清唱之音相和，微瞇的眸子在聽見廳內響起男人稱讚聲音時，微微張大，雙手握拳就要往廳堂衝，一道白色身影倏地出現，攔住焦急的紅衣女子。

「飛？！」
似乎早就知道自己此行不能順利想見之人，紅袖沒有第二句話，纏繞袖間的紅綾瞬間捲上雙掌，大有對方再不放自己通過，就要硬闖的架勢。

「跟我來。」
低聲道，旋身往一旁的暗處走，瞇眼，轉頭看了人影晃動的廳堂一眼，跟在白影身後走過去。

「拿著這塊通行令牌去找倞王爺。」
師兄妹來到暗處，譚飛掏出隨身配帶的方形令牌交到紅袖手上，「有它，妳能在皇城內暢行無阻，去找倞王爺請求協助。」

六王爺德倞，是當今君皇的同母胞弟，十五歲拜當朝太醫院之首封尚錦御醫為師，立志當一位大夫，現在是君皇的專用御醫，住在皇城東區昔日君皇府上。

握緊掌心有著白衣男人溫度的令牌，感激地向譚飛點頭，越過其面前往王府大門跑去。

沒有阻攔，放任紅衣女子離開，背著手走回原來位置，沒有起伏的眼，定定望著戲陽堂內的晚宴。

來到倞王爺住處，舉起右手用力敲撞大門，同時放聲喊道：「開門啊！裡面的人開門啊！」

不尋常的吵嚷聲驚動府內已經睡下的下人，幾分鐘後一名童子前來應門。

「我家王爺已經歇息了，姑娘有什麼事明早再說吧！請回。」
不想吵醒剛睡下的主人，童子脆聲說道，雙手一拉就要關門，紅袖趕忙用一隻手抵住縫隙，不讓童子關門。
「對不住，我知道時間很晚了，但我真的有急事要求六王爺，拜託你，讓我見見王爺！」

「這…」
雖然知道對方定是有要緊的事才會選在這種時間前來，但主人已經就寢了，他也不好去把主人叫醒啊！

「拜託你，我家公子的情形真的不能再拖了！」

「玄童，讓那位姑娘進來。」
門後突然響起的傳喚，讓僵持不下的兩人鬆了口氣，童子退後一步，讓紅袖進來。

「紅袖見過六王爺。」
身子微蹲，向男人行禮，德倞揮揮手，示意其起身說話。

「二皇兄怎麼了嗎？」
認得這名姑娘是烻王府的僕人，德倞一邊從童子手上接過風衣穿上，一邊問道，帶笑眸子此時顯得嚴肅，認真聆聽紅衣女子的每字每句。

沒有開口，視線卻在德倞身邊的僕人身上轉了一圈，德倞心領神會，要所有人退下，示意紅袖跟上，兩人往屋裡走。

進到偏廳，後面跟來的紅袖將門關上，雙膝往地上一跪。
「奴婢懇求六王爺救救我家公子！」

「妳家…公子？不就是二皇兄？他怎麼啦？妳怎麼不去找御醫，反而來找本王？」

搖頭，咬著唇回話：「奴婢口中的公子，不是烻王爺，是王爺的…情人……」

「皇兄的情人？咦？二皇兄啥時有意中人？怎麼沒聽他提起？」
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德倞眨眨眼，準備再問，忽然注意到紅袖方才口中的稱呼，詫異道：「等等，妳剛剛說的是公子？皇兄的愛人是男的？」

「為了保護公子，王爺並未對外公開公子的身份，所以六王爺才會不知道公子的存在。」
輕聲說道，本是擔憂的眼神，在瞧見男人眼裡淡開的笑意時，疑道：「王爺您的反應…好像一點都不覺得奇怪？」
難道倞王爺的觀念如此開放？

笑瞇了眼，搖搖頭，彎身將人扶起。
「這沒什麼，本王也有一名同性情人啊！」

忽然想起諸位王爺裡，除了自家主人和六王爺尚未成親，其他每一位都已妻兒成群，紅袖這才恍然大悟。

原來六王爺也和主人一樣，選擇同性當自己的另一半……

「究竟發生什麼事？既然妳家公子是皇兄的愛人，沒理由皇兄會對他不聞不問，說吧。」

「一切都只能說是誤會……」

娓娓道來，坐在椅子上聽其陳述的德倞搖搖頭，擱下杯子。

這事說大不大，但說小也不小，一切但看當事人何時願意放下內心成見。

「奴婢懇求六王爺，替公子…」
正說著，卻見男人抬起右手，出聲道：「停！」

「王爺？」

「本王可以提供妳所需藥物，若是病情方面真有需要本王會同看診，妳再過來跟本王說。」
頓了下，替自己的決定作解釋：「這件事於情於理，純粹屬於妳家公子和皇兄之間的私事，本王身為皇弟，也不好插手，聰慧如妳，應該清楚本王的意思。」

「有六王爺剛才那番話，紅袖就感激不盡了，多謝六王爺！」
再度跪了下來，向男人磕頭，俏臉上露出連日來第一抹笑容。

「好了，別多禮，快起來！隨本王來領東西吧！」
阻止紅衣女子再對自己磕頭，將人拉起，轉往放置藥物的後園而去。

一刻鐘後，手上抱著一大包東西的紅袖，向來門口送行的德倞王爺彎腰行禮，飛快離去。

「唉…皇兄，希望你別和當年的我一樣傻才好。」
輕嘆口氣，搖晃著腦袋踱回屋裡休息。

在外用藥塗抹和內服藥按時餵服雙管其下，翌日午后，男子高燒順利退下，顧守在旁的紅袖心上的大石頭終於落地，連日來的疲累讓她再也支撐不住，趴在床沿閉眼睡去。

參禪何須山水，滅卻心頭火亦涼

頂端

蓮月．冰夜

入此門中皆為吾友風雪添做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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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78)

74樓發表於: 2013-02-01 11:51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02.01 雙心(二十五)下，74F

(二十五)下

一覺無夢正好眠，再睜眼已是隔天清晨，紅袖坐正身子，左手掌心觸上男子額頭，確認溫度是否正常。

太好了，已經沒有發燒了！

帶著疼惜的手指撫過大病之後顯得憔悴的蒼白容顏，眼裡流轉不捨。

王爺如果知道公子發了四天的高燒，不曉得會不會自責……

是說奇怪了，都這麼多天，怎麼不見王爺來南園？

唉，一定是還在生公子的氣，不想來吧！

對兩名主人關係變僵的情形無奈嘆道，也知道當人下屬是一點辦法也沒有，只能盼望王爺早日消氣，和公子重新和好。

對了，她該去幫公子準備點吃的，公子現在只能吃流質的食物，那些至少要花一個時辰來熬，自己現在可沒時間浪費。

得要趕在公子醒來之前弄好，別讓公子餓著了。

振奮起精神，走到梳妝台前打理好自己，回床邊看了下，確定人兒仍在熟睡中，才放輕腳步，離開房間，轉往廚房忙去。

卯時末，紅袖端著冒著熱煙的魚粥來到房門外，側過身用腰臀把門頂開，進入房間把托盤放到桌上。

沒有急著盛粥，先走進內室查看主人情形，在瞧見榻上之人已睜開眼睛時，十分高興，坐上床沿對男子柔聲道：「公子你醒了，餓不餓？要不要吃點東西，我熬了粥，你…」
聲音中止，愣愣地看著躺在床上，一雙眼睛張著，動也不動，面無表情的男子。

「公子？」
喚了聲，見對方沒有搭理，抬起右手在那對張開的瞳眸前面揮了幾下，卻見黑亮瞳眸眨也不眨，沒有任何反應地望著頂上。

「公子…你是怎麼了？為何不說話？」
慌了，著急著將人扶坐起，輕輕搖晃那人：「看著我公子…你不認得我嗎？我是紅袖啊！」

不管她說什麼，男子只是凝著一張沒有喜怒哀樂的沉靜臉孔與之相對，眼裡無波，如同無風吹動的止水那般，平靜無瀾。

淚水一顆接著一顆，自眼角溢出，滾落，隱忍多日的情緒再也無法強抑，抱住形同人偶的黑髮人兒痛哭失聲。

天啊，老天爺，您何其忍心這樣對待公子！

公子他究竟是做錯了什麼？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就在紅袖哽咽地不能自己時，微涼觸上淚濕臉頰。

「公子？」
拉開彼此貼近的距離，淚眼婆娑望著輕緩顫動的黑睫，望著那蔥白的十隻手指頭，在自己臉龐遊走。

食指微彎，拭去成串珠淚，人兒臉上沒有其他表情，端的是讓人心情轉為平靜的純真。

沒有疑問，沒有熟悉，無波無紋的黑瞳，更顯清明閃亮。

吸吸鼻子，在無聲撫慰下，讓情緒沉澱。

也許這樣的結果對公子而言是最好的。

忘了……忘卻曾經有過的愛戀，忘記曾受過的傷害，忘了所有的一切。

不用言語的表達，藉由男子的行為，紅袖清楚主人的選擇。

她的公子，對自己的人生，選擇了，遺忘。

＊＊＊

初夏的腳步隨著逐漸昇高的溫度愈來愈近，北方山林綠意漸濃，除了終年積雪未融的高山，到處都可看見代表著強韌生命力的翠緣長滿山頭。

午膳時間過後，下了幾天的細雨終於停了，整理好主人房間，轉身將堆在短榻上的厚重冬被抱起，準備帶到外面空地晾曬，將要走出房間之前，眼角餘光瞥見坐在窗邊，望著屋外發呆的黑髮男子。

瞧瞧外邊，再回頭看了安靜的主人一會兒，紅袖將被子放回榻上，朝男子走去。

「公子，紅袖帶你去外面走走好不好？」
邊說，邊將人從椅子上拉起，以指替男子爬梳長過腰際的黑髮，像哄孩子似的又道：「雨停了，咱們可以去那裡看風景唷！」
手指比向湖畔涼亭，「以前公子你最愛待在那裡了！天氣好的時候，你會在亭子裡小睡，醒了，奴婢剛好給你送上一碗甜湯，然後……」
睇著那張沉靜面孔，開闔紅菱不自覺閉上。

她又多話了，公子早就不記得了是不？

想著，心裡泛開酸楚，臉上卻儘力維持笑容，不想讓主人擔心。
「公子走吧！」
扶著那人，一步一步踏出房間，往曲折小徑走去。

幾分鐘後，主僕二人來到湖西亭，紅袖扶著男子小心在亭子靠湖面的大理石製的欄杆長椅坐下。
「公子你看，那裡有水鳥呢！」

遠遠望去，白色的水鳥三兩成群，時而潛入水裡，時而浮出水面，看來應是在捕食。偶爾伸展雙翼，拍了拍翅膀，振起陣陣水花，潑了同伴一身，也引得同伴不滿地嘎叫兩聲，用翅拍打水面回敬。

「很可愛對不對？」
看著鳥兒之間的互動，紅袖笑著說道，引導黑髮男子看向自己手指比的方向，卻在男子眼底瞧見一抹極輕極淺的微弧緩緩盪開，雙眼不覺睜大。

公子笑了耶！

雖然很淺很淺，但她真的看到了，公子笑了！

片刻過後，男子將背部靠上身後柱子，閉上眼睛，呼吸頻率漸漸轉為均勻規律。

屏住氣，守在主人身邊，兩眼瞬也不瞬，注視神情泰然的男子安穩睡去。

回房間拿了件毛毯過來，將毯子攤開輕輕覆上男子，確定蓋實了，才悄悄走開。

寧靜的午后，南園外傳來一陣嬉笑聲，驚動棲在水面的鳥兒，也將睡著的人兒自黑暗中喚醒。

靠坐柱子旁，黑髮男子身不動，定定望著被風拂開陣陣水紋的湖面。

打破祥和氣氛的喧嘩在園子裡盪開，仔細一聽，來者有三個人。

三人之中，就見一名散發王族氣息的紫衣男人，左右手臂間各擁著一名姿色不凡的小官，此二人正是德烻王爺近日的新寵，位於京城小巷，達官貴人特愛光顧的憐雨樓的兩大紅牌：杏歡、姿迎，兩人都是年紀不超過十五的小官兒，還沒讓客人破身。

姿迎眨了眨眼兒，環視充滿濃濃江南味的園子，一臉驚訝：「爺，這座園子，是您從江南給搬來的吧？」

「是啊，好大！看看，那山，那樹，還有那片湖，真讓小的以為自己到了蘇杭呢！」
杏歡也跟著附和，畫上深濃黛青的眸子眨著，心羨男人能擁有如此美麗的園子。

沒有接話，僅是摟著兩人踱進小徑，往湖畔東邊的涼亭踱了去。

杏歡眼尖，瞄到西邊亭子裡有人，扯了下德烻衣袖，軟聲道：「爺，那邊有人！」

含著慵懶的目光淡淡掃去，見著背對著自己的背影時，心下一凜。

「爺，他是誰呀？這裡是王府，您是這裡的主子，怎麼那個人像是沒瞧見爺似的，理也不理咱們。」
黏在德烻身上的杏歡，不解怎麼有人敢忽視有權有勢的王爺，當下直接發問，一旁的姿迎也跟著附和似地問道：「是呀，爺，他是誰？」
能進入王府者多為王公貴族，而膽敢這樣忽視尊貴的德烻王爺者，想來也不是普通人吧！兩名小官如是想著，一搭一唱著，想知道對方是何來歷。

嘴角勾起，綻開邪笑，右手托起兩人下巴，低聲笑道：「他和你們一樣，都是靠姿色侍奉本王的男寵。」

「男寵啊，那爺是碰過他囉！舒服嗎？他能讓爺欲死欲仙嘛？」
咯咯笑著，一點也不覺得自己說出口的話有什麼，一旁姿迎湊過來笑道：「杏歡，瞧你，急色鬼似的，我想你恨不得爺現在扒光你的衣服在這兒上你吧！」

「爺的體格如此強健，能被他疼愛，一定很舒服！」
酡紅了一張臉，嬌聲羞道，迷醉的神情讓男人笑了開來，抬起兩人下巴就是一陣深吻，手也不客氣地探進敞開胸襟裡，在嬌笑的人兒胸前恣意搓揉摸按。

雖然行為放蕩，但德烻的注意力一直放在背著自己的那人。半晌過後，他放開嬌喘連連的兩人，往湖西亭大步邁去。

「看來這段時間本王對你的冷落，對你似乎不造成任何影響。」
背著手慢慢踱步，一邊開口說道，卻見對方聞風不動，一點反應也無，心裡頓生不悅，踏上涼亭，在那人旁邊的椅子坐下。

不友善的氣息讓黑髮男子眨動了下眼睛，朝男人看去，閃動冰冷的視線讓其心裡不由自主地震了下，秀氣眉心攢起。

走，快走…快點離開這個男人……

心裡的聲音催促著自己遠離，黑髮男子從椅子上站起，越過德烻就要離開，心火驟冒的德烻哪容得他如此放肆，拾起置在桌上的杯子，反手就往那人膝蓋擲去。

痛！

跌跪在地的同時，右手臂被人扣住，轉過頭去，浮現驚慌的眸子對上閃動冷光的利眼。

抓扣的力量讓痛覺漫延整隻手臂，人兒眼裡除了驚慌，更有恐懼。

他是誰？為什麼要這樣對自己？

混亂的腦袋找不著答案，然而耳邊不斷響起的聲音，卻讓男子全身寒毛直豎，渾身發冷。

尚在思考，男人已將其從地上拉起，按到桌面上，用比其強壯的身軀壓制對方，俯下身瞅著男子慌亂無神的臉孔，眼裡閃動殘忍，「方才那兩個小可愛問本王，你是本王的什麼人，本王告訴他們，你是本王的男寵，和他們一樣，都是以色侍主的男人。」

入耳的字句令男子瞠大眼睛，張口，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想反駁嗎？對本王來說，其實你和他們，都一樣。」
驀地，衣服撕裂聲乍然於亭中響起。
「本王還記得你在本王身下吟哦急喘的模樣……你的那裡，又緊又熱，絞得本王好舒服，一點都不想放開你……」
隨著淫蕩的言語充斥耳邊，男子選擇閉上眼睛不看，雙手亦捂住耳朵拒絕聆聽，被壓制的身體不斷顫抖，但德烻卻視若無睹，只是一個逕地用言語傷害身下之人。

「不想聽？是不敢承認本王說的是事實嗎？」
見黑髮男子閉眼捂耳，用力扯下那雙手，反翦身後。「除了書翰瑋和本王，你還上過誰的床？廣宣齋能揚名全國，想必也是靠你高明的交際手腕換來的不是嗎？」

「……不…」
抖顫的唇瓣吐出辯駁，身子抖動的彷若秋天在風中顫抖的落葉，一碰就碎。
「不是…不是的……」

就在此時，遠方天際忽然落下一道閃光，隨即令人震耳欲聾的雷聲轟隆作響，湖泊受到天雷撼動，水面波紋四起。

被突來的怪異天象引去注意的男人，轉頭看向落雷劃過的灰暗天空，同一時間男子雙腳掙動，踢了德烻一記，被踢中膝蓋內側的德烻吃痛低哼了聲，下意識後退一步，失了拑制的男子摔至桌下，不顧疼痛掙扎著往外爬去，德烻見狀往前一撲，就要將人抓回，忽見一只紅綾破空疾射而來，隔開即將觸及男子的掌心。

紅袖！

幾個點落縱身來到德烻和公子之間，紅衣女子抱歉地望著怒氣沖沖的男人，欠身福禮：「王爺請息怒。」

「讓開！」
氣昏頭的德烻，被下屬這一阻攔心火更旺，出聲喝道。紅袖搖頭，溫聲回話：「王爺，請您別再傷害公子，公子他什麼也不記得，您這樣只會讓他的病情惡化，沒有任何幫助的！」

「以為做個樣子給本王看，本王就會上當？」
被欺騙過兩次，決心不再受騙的德烻冷冷低哼，看著下屬，最後一次提出警告：「滾開，本王和他的事，誰都不准插手！」

深吸口氣，執意阻擋，「恕奴婢得罪了！」

躲開朝自己擲射來，利如薄刃的綾緞，德烻出手也不再有所保留，主從倆你來我往，陷入纏鬥。

南園裡的較勁驚動其他僕人，趕忙去通知韓總管過來，現場一片混亂。

當在場眾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園中的武學較勁，一抹纖瘦人影回到西側涼亭，爬上欄杆，仰起分不清是沾上雨水還是眼淚的濕漉臉蛋，眼神淒迷望著前方。

險險躲過朝自己劈下的手刃，在斜飛的雨幕中瞧見立於湖邊的那人，心跳幾乎沒當場停止。

「公子，不要啊──」

拋下德烻火速往男子所在的涼亭跑去，讓紅袖突然發出的尖叫聲震住的紫衣男人，猛地回頭，就見那抹瘦弱人影倒落湖裡，水面濺起水花，圈圈漣漪之後，再無任何痕跡。

他的瑛兒，掉進水裡了……

不、不可以，他不能這麼對自己，他不准！

「瑛兒─瑛兒──」

發瘋似地吼道，搶在紅袖之前躍入湖裡，拼命往下游去。

湖泊沿岸的泥沙因為雨水沖刷進湖裡，整座湖泊到處漂浮著沙塵，完全看不到眼前景象，也讓德烻遍尋不著伊人，不願放棄，拼了命往底下游去，仍是一無所獲。

就在胸腔裡的空氣用盡，腦中意識漸趨空白，雙腿用力踢蹬，浮出水面，仰著頭大口大口吸氣。

「王爺！」

岸上傳來熟悉的叫喚，瞇眼往湖邊看去，只見譚飛巽雷跳進水裡，朝他游來。

左手橫過主人背後，扶提力氣用盡的主人往岸邊游，德烻搖頭，雙手向後划動，不肯離開。

「屬下會找到瑛公子，請王爺上岸。」
凡事以主人安危為重，譚飛勸道，用力架住德烻游回湖邊，將主人交給已在岸上等候的紀凡庸三人。

跪在湖邊，看著又往湖面下游去的一黑一白，一口氣吊在胸口，兩隻眼睛死命盯著起伏不定的湖面，焦急等待。

瑛兒…瑛兒，天啊，求求祢，求祢別讓我失去瑛兒……

一顆心像在沸水裡煮，煎熬難耐，俊臉再無冷然，只有強抑的著急，眼看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渴望見到的那人卻遲遲未出現，男人只感到自己快要崩潰……

公子，你可不能有事啊！

和德烻一樣著急的紅袖，雙手合十，心裡不住禱告著。一旁紀凡庸顧著看起來快要暈倒的兩人，心裡也默禱著他倆可要挺住，不然他不曉得到時自己要先救誰才好。

雨勢逐漸轉小，湖畔聚集的人也越來越多，每個人都在為落水的瑛公子祈禱，希望他能平安無事。

驀然，白黑雙影出現在湖東亭附近，兩人之間夾著陷入昏迷的黑髮人兒，划動單臂往湖畔游來。

「公子，是公子！」
紅袖又笑又哭地跳起大叫，衝進水中，和巽雷二人一同將人扶上岸。

「楊進陸忠，快去燒熱水，余堯全去煮薑湯。你們兩個回房間換好衣服再過來，紅袖紀凡庸，扶小主人去更衣沐浴，其他人都回工作崗位去。」
對眾人下達指令，就見大夥兒依言迅速散去，現場留下紀凡庸三人。

「王爺，咱們先去洗個熱水澡，不然您會著涼的。」
紀凡庸說著，蹲下身子欲與紅袖一塊兒扶主人起來，德烻視線卻停留在被韓松抱走的那人，逐漸遠去的身影，動也不動。

「王爺，有師父在，公子不會有事的，您先跟小的回房好嗎？」
主子要是再驢下去，他可考慮要出手扁暈他啦！

收回視線，讓紀凡庸攙扶自己站起，往主殿走去。

送紫衣男人回房，留在屋外的紅袖回頭朝南園看去，眼底盡是止不住的嘆息。

但願王爺能夠不再記恨於公子，讓無心的傷害到此結束。

「紅袖，妳進來幫王爺看一下，王爺的脈搏有點亂。」
門內傳出紀凡庸的叫聲，紅袖收回遠眺的視線，轉身走進房間，替主人把脈看診，將今天發生的事拋至腦後。

主殿外頭，幾分鐘前還是烏雲密佈的天空，現在已雨過天青晴朗無雲，耀眼光芒灑下，將地面的水漬蒸發乾淨，不留痕跡。

在那之後，書翰瑛陷入昏睡，長眠不醒。

四月中旬，被囚禁在烻王府大牢一個多月的書翰瑋由烻王親自釋放，重獲自由。

四月底，在侍從陪伴下，書翰瑋返回蘇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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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78)

75樓發表於: 2013-06-12 09: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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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12 雙心(二十六)上，75F

(二十六)上

時光匆匆，瀾漫春神以溫柔之姿喚醒沈睡中的萬物，就見夾帶凍人寒意的雨水從天而降，冰封一季的大地得以重生，點點綠意染枝頭，蒼翠疊群山。

燕語呢喃，滿山林的鳥兒細聲交談，偶然一陣強風拂來，打亂鳥兒們舉行的音樂會，群鳥展翅，從這樹跳至那樹，從這林躍至那林，活潑的模樣讓人不覺莞爾。

看萬物欣欣向榮，百花盡展嬌顏，春神含笑翩然離去，用暖雨迎來夏之神。

隨著炎夏五月來到，皇城各處飄散著濃濃的香氣，空氣裡彌漫著蒸煮包在粽子裡的內饀的食物香，以及清洗過後排列在屋子外面曝曬，準備在端午節當天拿來當包粽子用的竹葉的清香。

烻王府一早就有客人登門拜訪，前來應門的楊進看見來人，先是恭敬向對方行禮，接著將人迎進府，領著客人往南園走去。

當楊進帶領客人來到南園，紫衣男人亦抱著剛打理好的黑髮人兒來到東側涼亭，隨侍在旁的紅衣女子先將綿襖鋪在臥榻推開，確定榻上沒有不平穩的地方，才讓紫衣男人坐上榻沿，將沉睡的人兒輕輕放到榻上。

拉起置於臥榻內側的薄被輕柔覆至黑髮人兒胸前，俯下身親吻了下透著淡粉的面頰，雙眼定定睇著人兒恬靜睡顏。

「王爺，書大當家來了。」
站在涼亭外，楊進必恭必敬地朝裡面喊道，紫衣男人抬起頭，示意僕人將人帶上。

「書大當家，請。」
低聲對男人說道，書翰瑋點頭，抬腳踩著階梯走進涼亭，雙手平舉至面前跟紫衣男人作揖行禮：「見過王爺。」

右手食指沿著伊人臉蛋邊緣滑撫，來到柔軟唇瓣時，頓了下，收回右手，轉過身面向客人坐正。

「請坐。」
啟口說道，書翰瑋提起長外褂，在男人面前位置坐下。

目光溫和，注視闊別一年的德烻王爺，從對方那張明顯削瘦的臉龐得知，這一年來，對方過得並不好。

「瑛兒還是沒睜開過眼睛嗎？」
開門見山提問，不拐彎抹角，男人神情微黯，默然不語。

不再說話，和德烻一起將視線移至伊人那方，定定瞧著睡了一年多的秀雅麗顏。

「王爺可否讓在下與瑛兒說幾句話？」
溫聲說道，但見德烻自榻沿站起，讓開空位給書翰瑋，「本王到外邊走走。」
背著手慢慢踱出涼亭，紅衣女子見狀，也向書翰瑋點頭，退出涼亭，讓兩人有單獨相處的空間。

拉出人兒置於身體兩邊的雙手，放到長了薄繭的掌心，溫柔包握在雙手之中，慢慢地揉按每根手指，呵護備至的模樣像是其掌中握著的，是一件稀世珍品，力量要是大了點，平躺雙掌間的手指就折了。

吸氣，呼氣，鼻端鑽入不屬於這個季節的冷香，那是梅花的香味。

臥榻尾端，一座暗褐色矮几擺放於此，正方形的桌面上，放了一只盛水玉盤，水面漂著幾朵乳白綴鵝黃小點的花朵。

花季已過，臘梅早已謝盡，那是烻王命人採收下來，加工保存之物。

他與自己都知道，梅花，是瑛兒最愛的花。

「瑛兒，為兄來此之前，琭兒託我帶了這個來給你。」
從袖中掏出一只繡袋，黑色的柔軟緞布上面，繡了一枝含苞待放的白梅，拉開袋口，從裡面拿出一只小盒子，旋開盒蓋，巴掌大的盒子裡，放了三顆梅子。

拿起一顆梅子湊至人兒鼻子下，讓散發桂花香的醃梅味飄入那人鼻裡。
「這是琭兒第一次醃製的梅子，去年弄的，保存一年，已經可以吃了。」

好一會兒後，將梅子放回盒子裡，旋好蓋子，把裝著盒子的繡袋輕置在人兒胸前，將人兒的雙手覆至上頭。

「琭兒很想你，茂君和巧如夫婦知道你還活著的消息，高興得都哭了…啊，對了，都忘了告訴你，在你失蹤後隔年，為兄作主把巧如許配給茂君，這門親事你不會反對吧……」

以輕鬆的口吻同沉睡的黑髮人兒述說過去一年家裡的點滴，一點也沒有因為對方無法回應而冷場，溫柔笑容始終不曾中斷。

涼亭外，假山後，從方才就以散心為由，離開亭子退到外邊的德烻，沉默佇立於此，一雙眸子瞬也不瞬，朝亭子裡的兩人望去。

和德烻一塊兒的紅袖，瞧見書翰瑋專注凝睇的神情，有些擔憂地看了自家主人一眼，擔心他會因此而不快。

半晌，德烻舉步繞出假山，往亭子走去。

回到涼亭外，書翰瑋也收回輕撫那人的指，站起身退開幾步。

「今天書大當家可還有其他行程？」
在讓出的位置坐下，德烻語氣平淡地詢問，書翰瑋搖頭，回問：「王爺有事？」

「留下用膳如何？」
像是邀請朋友一般，眼神表情真摯，書翰瑋微笑，回道：「在下就不客氣了！」

聽到答覆，德烻側過身對紅袖吩咐：「讓廚子把午膳送到這裡來。」
視線掃過身畔的黑髮男子，又交代：「順便去看看雪蓮蔘湯熬得怎樣了，起鍋後記得要廚子將雪蓮蔘熬成粉摻入湯中。」

「是，紅袖這就去。」
福禮，轉身走出南園。

「坐吧！」
轉過身，雙眼再度將視線膠著在人兒臉上，和書翰瑋一起，守著墜入黑甜鄉已有三百多天的情人。

園子裡剩下三人，靜謐的環境，除了風拂葉動，再無其他聲響。

「謝謝你讓瑛兒多陪本王一年。」
徐風輕拂，光影交錯之際，德烻啟口緩道：「用過午膳，本王會讓巽雷帶領侍衛護送你與瑛兒出府，直到你倆平安返回蘇州。」

沒有應話，目光裡閃動深思。

「瑛兒…還給你了……」

看著神情平靜的紫衣男人，書翰瑋溫聲提問：「可否請教王爺一事？」

挑眉，轉過臉看著面帶笑意的男人，等待對方發問。

「王爺對瑛兒，可還有情？」

「情嘛…」
喃喃自語，凝視人兒的眼更柔了些，反射光線的眸子好似漾了層薄霧，教人看不清其內心所思。
「本王心裡，永遠都有他的位置。」
任憑世事如何變遷，唯有他，能長駐吾心。

聞言，臉上淺淺笑意裡多了抹心安。

不再交談，園子恢復只有自然天籟的寂靜。

午時，王府準時開飯，坐在石桌旁的書翰瑋，靜靜看著德烻親自餵黑髮人兒喝湯。

湯匙舀湯的圓頭尺寸是特別讓人針對伊人嘴巴大小設計，樸素的外表看來沒什麼特別，然為了預防有人在湯裡下毒，整隻湯匙是用純銀材質去做的，只要沾上一點點毒物，馬上就會驗出來。

右手舀湯，一小匙一小匙慢慢餵食，左手執拿絲絹將沿著嘴角滑出的湯汁輕柔拭去，臉上沒有一絲不耐，像對待小孩子一般，愛憐地將命人花上一整天熬煮的養身補湯一點一點餵那人喝下。

「瑛兒，來，再喝一些，這湯對你的身子好。」
低聲說道，花上半個時辰才將一碗六分滿的雪蓮蔘湯全部讓男子喝下，再拿過備在一旁的乾淨絲巾替人兒把嘴巴擦乾淨，拉起薄被覆上，自己才開始用膳。

吃過飯，德烻命人將早已打包好的行李搬到王府大門，放到已在外頭等候的馬車上。

抱著始終沒有睜開眼睛，睡得深沉的書翰瑛，領著書翰瑋來到門口，紅袖不捨地再看了眼和自己相處也有數年的黑髮男子，俏麗容顏上滿滿是捨不得，而後抬起頭看向沉默的巽雷和書翰瑋，對兩人再次提醒：「路上小心，回到蘇州後，記得稍封信回來報平安。」

「在下明白，紅袖姑娘請留步。」
拱手作揖，朝紅袖彎身行禮，接過黑衣男人懷中的人兒，轉身進入馬車。

巽雷也坐上駕駛座，操控韁繩，馬匹昂首鳴叫幾聲，往前奔去。

一行人跟在馬車前後，往皇城南門駛去。

站在門口，望著逐漸縮小的背影，紅袖舉起右手，將眼角淚水拭去，轉身走進王府。

南園，三樓欄杆前，一抹紫影佇立，目送隊伍消失在路的盡頭。

十天後，書翰瑋一行人順利抵達書家，巽雷沒有多作停留，率領護送隊伍返回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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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樓發表於: 2013-09-21 14: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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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21 雙心(二十六)下，76F

(二十六) 下

＊＊＊＊＊

忙過一季，秋天在中秋佳節漸近之時悄然降臨人間。

書家和往年一樣，在中秋節前夕，便開始準備過節東西，今年因為二當家回來，過節氣氛比起去年熱鬧，大人們忙成一團。

八月十五當天晚上，吃過晚餐，書翰瑋帶著書予琭和黑髮男子，在兩名侍從跟隨下到廣宣齋過節。

打從書翰瑛第一次離家回來的那年，每年中秋書翰瑋都是在商行裡過，今年也不例外。

示意梁茂君將書翰瑛放到院子裡的長榻，書予琭來到榻沿坐下，第一個動作就是替男子蓋上厚暖毛毯，以免他的瑛叔叔著涼。

「春成，你去後邊房間休息。茂君，巧如在房間等你，回去陪她過節。」

領命退下，院中只有書家三名主人。

整理好蓋在男子身上的毛毯，書予琭抬起頭，看向黑夜裡的一輪圓月，笑著同黑髮男子說：「瑛叔叔，今天是中秋，天上的月亮又大又圓，就跟你那年抱著我一起賞月時一樣，漂亮極了！」
今年十一歲的書予琭，已是成熟懂事的大男孩，遺傳自父母雙親的外貌愈發帥氣，走在路上那張笑容每每總能引得自其身畔經過的女性頻頻回頭再看幾眼。

三個月前書翰瑋從烻王府帶回書翰瑛，書予琭在梁茂君夫婦協助下，擔任照顧叔叔的工作，晚上書翰瑋回來，則由他接手，父子倆輪流照顧昏迷不醒的黑髮人兒。

現在的書予琭同時也是廣宣齋的小老闆，五年前書翰瑛失蹤，書翰瑋一方面要找尋愛弟下落，另一方面又要顧及商行運作，忙得不可開交，短短半個月的時間，整個人瘦了一大圈。書予琭見狀，自願到商行見習，為的就是想幫父親分擔壓力。

當時書翰瑋本不同意，但書予琭的一番話讓他改變決定，同意讓兒子提早接觸商行事務。

『當年爺爺過逝的時候，爹的年紀就和現在的琭兒差不多，爹能辦得到，琭兒當然也可以！請爹答應讓孩兒到舖子裡幫忙！』

人小志氣高，書予琭坦然面對挑戰的態度讓書翰瑋甚覺欣慰，對書家和廣宣齋的未來感到放心。

雖然他還沒有做決策的資格，但書翰瑋有計畫地將自己多年來的經商之道傳授給兒子，梁石文也從旁輔佐，書予琭就像海棉一樣，一點一滴將長輩們的親身經驗全數吸收，為將來做準備。

一邊學習經商，一邊不忘研讀經典，書予琭的表現也沒讓書翰瑋失望，在等待那人消息的日子，兒子的成長是讓書翰瑋感到安慰的原動力。

「琭兒，時間也不早了，你先回房去睡吧。」
月亮已至中天，見時刻不早，書翰瑋如是說道，順從父親的意思，書予琭自榻邊站起，同兩位長輩道晚安，往書房後方的廂房走去。

坐在長榻上，仰頭看著被薄雲遮掩的白玉盤，任由透著寒意的晚風拂面，弄亂一頭青絲。

「八月十五中秋夜，天上月兒圓，地上人不全。瑛兒，今天是中秋，也是你回來蘇州過的第一個節日，巧如做了你愛吃的點心，茂君等著要親自把點心送上向你賠罪，還有琭兒，他盼著聽你唸詩給他聽……」
輕嘆著，收回仰望視線，看向未有半點反應的伊人。

低聲說上好一會兒，手指撫上那人臉龐，流轉眼底的情緒終是讓隱藏在內心深處的喟嘆浮現。

瑛兒，你何時願意醒來？

大家都在等你。

茂君、巧如、琭兒、才叔他們、書家上下都盼著與他們的二當家見面……

還有為兄，你的瑋哥哥，也等著再聽你喚我一聲瑋哥哥……

何時你才肯睜開眼睛，重新面對你的人生？

在皎潔月色下待了半個時辰，直到覺得風變大，溫度似乎比稍早前要低了些，書翰瑋才將人從榻上抱起，回轉房間。

將人放到枕上，到外頭打了水走回床邊，坐上床沿用乾淨毛巾沾水替書翰瑛擦拭臉龐和頸部，換一次水，繼續擦拭那人手臂。

弄好後，將人小心拉起，一手擁著讓其靠坐胸前，另一手則褪下那人外衣中衣，讓只穿著一件裡衣的黑髮人兒躺回枕頭上，為之調整能睡得舒服的姿勢。

忙完後，端著水盆走往內室出口，準備要到門外去倒水，心裡忽然湧出一陣異樣感，轉過頭朝床的方向看去。

這一看，讓他愣在當場，久久找不著自己的聲音。

睡了一年多的人兒，醒來了！

大步走回床前，與甫睜開的眼眸互相對望。

注視著自己的，是那人剛剛脫離黑暗世界，難掩疲憊倦意的眸子，然而微微上揚的唇角，卻有淺淺笑紋隱隱而現。

把捧在胸前的水盆擱在一旁矮几，提起外褂下襬在床沿坐下，雙手握住朝自己伸來的素白掌心，笑得溫柔：「歡迎你回來，瑛兒！」

仍顯孱弱的身子讓自己無法起身，望著那漾笑面容，書翰瑛定定與之對望，好半晌才又閉上眼睛睡去。

輕淺規律的鼻息在耳邊響起，確定伊人睡著了，書翰瑋才低下頭，親吻那人眉心，心裡無限歡喜。

感謝上天，讓瑛兒從長眠中醒來！

這一年的中秋，天際懸了一輪滿月，而書家，亦因親人的復甦而圓滿。

中秋過後，溫度繼續往下降，九九重陽一過，從北方吹來的朔風逐漸增強，冬天已在不知不覺中取代涼爽金秋，掌管萬物生息。蘇州城郊外，山林之間，處處可看見枯黃葉子從枝頭掉下，回歸塵土。

吃過早餐，到商行轉了圈，忙進忙出的工人看到主人進來，都停下手邊工作向他打招呼，書翰瑋點頭致意，說了幾句勉勵的話，繞到書房找梁石文討論年底以前的出貨計畫。

兩人談了許久，好不容易將堆在桌上的單子全部看過，排定先後順序，梁石文把審核過的訂單依出貨日排好，收入盒子裡，放回書桌左側。

「二當家最近還好嗎？」
這幾天因為忙於出貨之事，一直待在廣宣齋沒有回家的梁石文，早上聽從書家過來的下人聊天時提及二當家身體微恙的消息，心裡甚是牽掛，公事暫了，自然就對聽到的消息表示關心。

行事風格低調的書翰瑛，因為待人親切，沒有架子，從很早以前就受到書家上下愛戴。早年梁家四人更因他而獲得重生的機會，對形同生命貴人的書二當家尤其尊敬。

書翰瑋笑了笑，開口回道：「沒什麼，只是吹了風，著涼而已。別擔心。」

「這樣啊，那大當家您先回去吧，剩下的事讓我來弄就好。」
起身說道，與書翰瑋一起走到門外，「關於鄭老闆的提議，大當家您想怎麼回覆？」

「太原王家定的那批湘繡貨嗎？」
沉吟了下，便道：「等刺繡大賽過了再說，畢竟是明年五月才要交貨，今年刺繡大賽尚未舉行，樣式還需經過評估方能決定。」

「嗯，那小的就這麼回覆鄭老闆。」

「有勞你了。」

邊走邊說，一刻鐘後兩人已來到熱鬧的東大街，書翰瑋見時候也不早了，便要梁石文止步，自己回轉書家。

踏進大門，阿虎先陪大當家進到主屋院落，隨即跑去通知廚房給大當家準備午膳。

二刻鐘後，夏蓮端著午膳往偏廳而來，聽到走廊響起的腳步聲，書翰瑋踱至門外，將夏蓮手上的托盤接過。

「回去休息吧，慢慢走，小心不要摔跤了。」
夏蓮肚子懷的是第五胎，前四胎都是男孩，最小的比予琭大一歲半，都是書家第三代成員，一群孩子在一塊兒完全不認生，很快打成一片。

當年跟隨書翰瑋的僕人，大都已有了家庭，他們的去留書翰瑋從不限制，而大多數的人都選擇留下，繼續為書家賣命，書翰瑋也盡全力照顧這群忠心耿耿的僕人，包括他們的家眷和親人。

「多謝大當家關心，奴婢告退。」
感謝主人關心，夏蓮低垂著頭應道，扶著大腹便便的肚子，慢慢往後方下人居住的廂房走去。

從袖中拿出帳本，翻開來擱到案上，一邊看一邊吃飯，完全不將之前大夫的叮嚀放在心上。

早年因為致力學習，常忘了要吃飯，而當書翰瑛因故離家，書翰瑋也因事業拓展長年在外，沒人提醒的情形下，自然也疏忽用膳，長期下來胃部因此出了毛病，雖然有葛大夫定期看診，藥也吃過數帖，仍未見效。

從祖父那一代就和書家熟識的葛春碩大夫，是看著書翰瑋兄弟長大的長輩，終生未娶的他，收了幾名徒兒，將畢生醫術傾囊相授，其中小徒孫葛天尋更是青出於藍，是蘇州城裡名氣響叮噹的少年名醫。

醫術精湛讓葛天尋名聲遠播，但更重要的是他心地善良，每當有孤苦貧窮的病人向其求診，他從來不跟對方收取分文，然而對上仗勢欺人的富家子弟，他可是一點都不心軟，往往整得對方叫苦連天，非要讓對方跪地求饒才肯醫治，自然也得罪不少有權有勢的有錢人。

幸好他除了醫術佳，武學造詣也不下於一般武林高手，到目前為止，尋他晦氣的人不少，但成功者卻是一個也沒有。

葛天尋是在三年前才回到蘇州定居，在外遊歷的他，接到師兄來信，說是師父即將仙逝，要自己回來與他老人家見面，葛天尋才從西南苗族之地連夜趕回，和葛春碩見最後一面。

眾人辦妥葛春碩後事，約定替師父守墓三年，外向的葛天尋待不住，在某個月黑風高的夜晚又開溜了，卻在剛轉出北大街，就遇到因為胃病犯了，痛得跪倒在地站不起來的書翰瑋。

醫者仁心，葛天尋立刻上前替其看診，在診斷出病因時，兩道漂亮的眉毛聳得老高，也不管自己此時是在大街上，對著書大當家開罵。

到現在書翰瑋還記得，讓他從劇痛中回過神的，就是葛天尋潑婦罵街似的連聲怒斥。

將書翰瑋送回家，葛天尋從此成為書家常客，每月月底上門為書大當家看診，立誓要醫好這名有病不醫放著讓它惡化的欠打病人。

葛天尋很認真在幫書翰瑋看病，但書某人卻不是個配合的病患，忙起來照樣忘了要吃飯，而為要充分利用時間，吃飯時間他也拿來審核帳本，消化不良胃泛疼是常有的事。

到現在已經是第三年，八月底來書家進行定期治療的葛天尋，還沒開始被書翰瑋請去先替書翰瑛看診。目前書家廚娘阿菀按照葛大夫開的方子，每天燉湯給二當家補身子，已有顯著功效。

比起剛醒來的那幾天，現在的書翰瑛看起來精神不錯，臉頰泛著健康紅暈，也讓大夥兒寬心不少。

相較於書翰瑛逐漸康復，書翰瑋的胃病卻沒有任何起色，為了不讓其他人擔心，書翰瑋一開始就要求葛天尋不要向第三者透露實際病情，否則拒絕接受醫治，葛天尋雖然生氣，但為讓書翰瑋能繼續接受治療，也只能答應替其隱瞞。

腹部左上方一陣抽痛，書翰瑋皺眉，擱下筷子不再繼續吃，抄起帳簿步出偏廳，往西園行去。

來到西園入口，就見書予琭從書翰瑛房間走出來，背對自己把門關上。

小心地把門關好，剛轉過身，就看見父親從園子彼端朝自己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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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樓發表於: 2013-12-22 1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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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2 雙心(二十七)上，77F

(二十七)上

「爹。」
音量刻意壓低，為的是不想吵醒裡面剛睡下的瑛叔叔。

「瑛叔叔在休息？」
摸摸兒子的頭，溫聲詢問，書予琭點頭，「睡著了，爹要進去看叔叔嗎？」

「嗯，你也回房去歇會兒，晚點爹要和你討論關於湘繡的事。」
這陣子書予琭讀完書翰瑋書房裡有關湘南地區刺繡的資料，昨夜父子兩人針對這方面進行討論，後因陪在一旁的書翰瑛睡了，兩人遂停止交談，讓書翰瑋送弟弟回房休息。

書翰瑋打算今天繼續這個話題，而書予琭也十分樂意。

就在書翰瑋推開門剛要進去，背後書予琭輕聲喚道：「爹！」

回頭看著書予琭，只見那張總是展露笑容的臉龐遲疑了下，見著父親要他直說的眼神，便道：「我剛才要出來以前，聽到叔叔在叫一個人的名字，好像是……」

「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從容打斷書予琭未竟之語，就著推開的門縫鑽進去。

放輕雙腳落地聲，甫至床沿坐下，那雙垂覆眼珠的密睫動了動，掀開來。

「吵醒你了？」

搖搖頭，在書翰瑋協助下坐起，正要開口，喉中一陣搔癢，左手掩唇不住咳著。

起身去外面倒水，回來床邊遞上杯子，讓男子慢慢飲下，右手則在其後背輕拍，助其緩過氣來。

「好些了嗎？」
見咳嗽漸止，書翰瑋溫聲問道，男子吐了口氣，靠著床帳，剛睜開的眼睛復又閉上。

拍撫的右手轉往額頭，貼按上去測量溫度。

似乎高了點……

以自己的體溫為基礎來做判斷，考慮要吩咐負責膳食的下人準備熱湯送到瑛兒房間備著，要是覺得冷，喝一點對身體好。

思索著，此時男子啟口低語：「我已經好很多了。」

笑著搖頭，拉起人兒置於膝蓋上的手，輕輕搓揉著。
「重陽已過，論時節已經是深秋，瑋哥哥不會限制你的行動，但記得踏出房間以前，披件風衣再出去，嗯？」
沒有厲聲斥責，只是一如往常那般的柔聲叮囑，笑得溫柔。

怔怔望著面前那笑得溫柔的臉孔，腦中浮現同樣是關心，但表達方式截然不同的惡狠口氣。

待多久了，你的手怎麼這麼冷？

做給你的厚襖風衣呢？出來也不穿上，是想再病上十天半月嗎？

不了解的人撞見，會以為那人是在欺負自己，只有當事人明白，在不掩凶惡語氣的怒斥背後，是那人從未少過的關懷……

看著發呆的人兒，那雙眼睛雖然是看著自己，但書翰瑋很清楚，瑛兒現在想的必定是遠在北方的那人。

一顆水珠驀然滾落。

長了薄繭的指腹觸上人兒臉頰，拭去沿頰滑下的晶瑩，張開的臂膀，迎入痛哭失聲的人兒，像一名疼愛孩子的慈父，給予最直接的撫慰。

眼淚沾濕了衣服，也擰疼了書翰瑋的心，手掌一下下拍上那人背部，另一手則環著顫抖身軀，讓那張淚濕臉龐能貼在自己胸前，聽著一聲聲啜泣從規律起伏的胸口傳來，心裡滿是不捨。

為什麼？那個承諾會跟自己過一輩子的男人，要那樣對待自己？

為什麼他要那樣做？為何不肯聽自己解釋？不願相信自己的誓言？

又為什麼自己被他傷成這樣，仍然忘不了他？還是想著他？

「為什麼……為什麼…他不肯相信我……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抖動的肩膀，斷續的抽噎讓人不難明白男子到底有多傷心，壓抑多時的情緒瞬間崩潰，哭得讓人不忍再聽。

抱著書翰瑛，拍撫的掌心沒有停止拍撫，對陷在傷痛情緒中的人兒柔聲道：「他只是害怕。」

身子震了下，眼淚倏地止住，抬起頭看向兄長。「害怕？」

「嗯。」
摸摸人兒涕淚縱橫的臉蛋，「王爺怕瑛兒離開他，怕你選擇跟為兄走。」

是這樣嗎？

咬著下唇，不解地低喃：「可是、可是我明明告訴過烻，我還是他的瑛兒啊！」

「王爺的性子你是明白的，他只是太在乎你，怕失去你。」
掏出手帕將弟弟臉上的淚痕一一拭去，耐心開導：「瑋哥哥雖不忍見他傷害你，但我也知道那些都是他在情緒失控的情況誤傷你的，畢竟沒有誰能夠在看到情人維護舊情人時還能保持理智。相信事後他一定很後悔，只是拉不下臉來跟你道歉。」

如果後來瑛兒沒有失去記憶，沒有讓王爺誤會他並不在意他，也許事情不會變成這樣。

真的嗎？

想起那人無情的羞辱，書翰瑛心頭隱隱泛疼。

「在為兄帶你回來以前，曾經問過王爺一個問題。」
頓了下，續道：「我問王爺對你是否仍有情，王爺是這麼回答的。」
用手比了比跳動的左胸，公布德烻的回答：「王爺說他的心裡，永遠都有你的位置。」

烻他…真的這麼說？

「是真的，你知道瑋哥哥從不對你說謊的。」
見著那雙眸子開始匯聚水氣，心裡滑過輕嘆，知道等會兒這人又要哭了。

雖然都是因為那人而哭泣，但理由不同。

是他傷了烻的心在先……又怎能怪他的報復？

都是他不好…沒有站在德烻的立場為他設想，要不然他也不會被自己坦護之舉給氣昏頭，更不會輕易傷害誓言要用生命來保護的自己……

此時此刻，自己突然好想見他……想撲進那人的懷抱，跟他說對不起……想看著他的臉，仔細凝視那總是笑得有些邪惡卻又柔情萬千的笑容……想聽到那人用佯怒的口氣叫自己的名字……

水氣未乾的面頰再度被淚水沾濕，蜷縮曲起的身軀被男人納入雙臂和胸膛構築而成的天地。

……烻……對不起…對不起…

嗚咽聲斷斷續續在房間響起，書翰瑋沒有開口安慰，輕撫那人披散身後烏髮的指和表情一樣，滿是憐惜，睇著縮在自己懷裡低泣的人兒，心裡的大石頭總算落了地。

淡開微笑的唇瓣往上勾揚，眸底微波輕盪。

轉頭看向屋外，看著被風颳起，在半空飛舞的枯草落葉，雖感秋風蕭瑟，但他的心情卻是無比的輕鬆。

接下來就等那人的消息了。

＊＊＊

北方的冬天來得比江南早，溫度下降速度也比南方快，不過十一月初，大地就讓霜雪覆蓋，滿山橙黃已為銀白取代。

皇城，兵部議事廳，以紫衣男人為首，分坐左右兩側者皆是任職兵部的大臣，除了二位從西南邊防被召回參與會議的將軍，裡面大多數是負責文書謀略事宜的文官。

「以上就是本次開會的重點，各位大人還有其他事要議嗎？」
口氣冷淡地問道，見眾人沒有反應，紫衣男人頗為滿意，看向坐在右手邊，身穿赭紅色官袍的男人，「狄宇將軍，這樣可以吧？」

被喚狄宇的男人挑眉，沒有開口，僅是象徵性地望了紫衣男人一眼，那一眼的意思大抵就是你說了算，本將軍沒異議之類的，坐在其身旁的少年副官則是瞥了安靜的赭袍男人一記，眸裡含笑。

「既然無事，那就散了吧！」
語畢，自座位站起，往門口走去，左側的幾名大人趕緊追了過去。「王爺，王爺請留步！」

腳步一頓，側過頭看向自背後追來的三位臣子。

「王爺，您預計何時回府？」
頭髮灰白的陳大人，在兒子攙扶下慢慢踱至德烻面前，謹慎地請示即將出遠門的上司歸期為何。

年紀已有六旬的陳大人是兵部主要棟樑，學識經驗豐富的陳大人和其子，父子二人號稱兵部活字典，有這兩個人在，德烻可以很放心地遠行。

「本王不在的期間，所有事務由大王爺和三王爺代為處理，再有無法決策之案，送至烻王府，本王的人會將文件送交本王手中。」
早就知曉下屬會這麼問，德烻吩咐道，陳大人聽了，微笑地直點頭，笑道：「甚好，甚好，下官明白了。」

不再說話，邁開步伐朝大門行去，出了門，在廊下等候的譚飛巽雷二人立即上前。

「走吧！」
背著手，與兩名隨護返回烻王府。

烻王府南出口，一輛馬車已於門外等待，返回王府，幾分鐘後，德烻領著紀凡庸三人緩步而出，後方紅袖提著一只包袱跟著四人走出，在門內停下。

「松伯就勞妳照顧。」
開口就是請託，紅袖點點頭，上前一步把包袱交至主人手上。「這是奴婢替公子做的衣服，請王爺代為轉交。」

輕點了下頭，左手接過包袱，轉身進入車內，坐好，掀開藍布，「莫忘了本王交代之事。」

「紅袖曉得，請王爺放寬心。」
嫩唇微揚，笑著回道，視線轉至已躍上馬背和駕駛座的三人，說道；「王爺就有勞你們了！」

回予她的，是一記頷首和如朝陽般燦爛的大大笑容，不用說，這大大的笑容自然是從紀凡庸那兒發出的。
「紅袖，妳放一百二十個心好了！有譚飛巽雷二大高手在，王爺可是一根寒毛都不會少的！」

笑著直搖頭，睨了某管事一眼，朝他揮手：「知道啦！你顧好自己，別變成王爺的負擔嘿！」

「哎呀，瞧妳說的，我紀某人有這麼不重用嗎？」
口舌伶俐，馬上回嘴，紅袖也不是省油的燈，當下一箭回敬：「當然，因為你是外強中乾！」

「喂─」

就在二人說笑著，德烻一聲令下，宣佈啟程，紀凡庸振了下韁繩，馬兒昂首嘶鳴，往前奔去，同時左右兩側的隨護亦抽了下馬匹朝前衝去，風沙隨之揚起。

在屋簷下佇立許久，直到漸去之人的背影再也看不見，紅袖才轉身回到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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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樓發表於: 2013-12-22 1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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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2 雙心(二十七)下，78F

(二十七)下

十一月下旬，蘇州城降下多年來第一場雪，雪落之時，不少人在外面的城民紛紛停下腳步，抬起頭望向灰濛一片的天際，有的孩子更興奮地伸手接住從天空掉下來的冰涼結晶。

書家東園，用過午膳，書翰瑛和書予琭兩人待在房間裡看書。屋外下著雪，擔心叔叔會冷的書予琭，吩咐下人準備火盆送到房間來，他則是在稍早前與書翰瑛進入房間後，讓書翰瑛先在外廳圓桌旁坐，自己從內室櫃中取來厚氈子鋪上，催著書翰瑛到榻上去坐。

「琭兒。」
看了一會兒書，書翰瑛抬起頭看向坐在書桌前忙碌的姪子，「過來榻上坐，這裡暖和。」

轉過頭看著喚著自己的書翰瑛，書予琭笑瞇瞇地說道：「叔叔，我不冷，而且我還有東西要趕著謄錄，到榻上弄會把氈子弄髒，還是在桌子這裡寫就好。」

聞言，擱下書本，掀開覆在腿上的薄毯，離開溫烘烘的臥榻走到書桌旁。
「需要叔叔幫忙嗎？」

都是一家人，不怕讓書翰瑛看的書予琭，將身子稍稍挪開，讓他的瑛叔叔看清楚自己在忙啥東西。

嗯嗯，是南方分行送回來的訂單，琭兒正把同款式的商品數量分別謄至冊子上，好讓文叔能統計並安排要如何向配合生產的繡坊敲定取貨時間。

站在桌子旁凝視神情專注的大男孩，微啟唇瓣不自覺吐出輕喚：「琭兒…」

「嗯？」
右手一頓，抬起頭看向定定瞧著自己的黑髮男子。

「…沒什麼。」
眼睫翕顫了下，兀自別開臉。

見狀，書予琭放下毛筆，跳下椅子，走到書翰瑛跟前，拉起微涼手掌。「咱們到榻上玩棋好了。」
反正只剩下一點點就抄好了，不差這些時間，他想自己如果還繼續坐在書桌前，瑛叔叔大概也不會想回到榻邊坐，他的手都冷成這樣了，再站下去會更嚇人的。

這兩天爹為了招呼客人不在家，他要顧好叔叔，可不能讓他著涼了。

拉著書翰瑛回到短榻，脫下鞋上了榻，從小几下面搬出棋盤和棋子，把裝著黑子的那盒遞給書翰瑛。
「叔叔您先。」

看著充滿自信的臉蛋，書翰瑛沒有推辭，自盒中取出一子，放上，書予琭也跟放落子，兩人開始沉默的君子之爭。

教書翰瑛下棋的是書翰瑋，教書予琭下棋者則是兩位長輩，雖然是長輩，但書翰瑋並不會對兒子手下留情，書予琭也深知對弈之道，所謂「起手無回大丈夫，觀棋不語真君子」這些是書予琭打小學習下棋開始就牢記於心的道理。

現在書予琭棋藝也不在兩位父叔之下，一盤棋下下來，常是和局收場。

「琭兒…」
一局結束，就在兩人各自撿拾棋盤上的棋子，書翰瑛啟口：「這些年…辛苦你了！」

搖搖頭，只是把攏成一堆的黑子推到男子面前，坐直身軀望向間接向他道謝的瑛叔叔：「這是琭兒該做的。」

看著懂事的孩子，猶豫著要如何將心中話道出，書予琭的手已橫過桌案，按上書翰瑛素白手背，兩人視線瞬間相交。

「琭兒很開心叔叔回來了！因為有您，茂君叔叔和巧如阿姨才能結為夫妻；因為有您，爹爹的笑容回來了…真要說謝的話，是琭兒該跟您說才是！」
呵呵笑言，兩隻已跟掌下之手差不多大的手掌覆在其上，將感謝連同體溫一併傳送給眼角泛起水光的男子。
「都是一家人，別那麼客套啦！瑛叔叔這樣予琭會很不自在耶…」
說著一手搔了搔耳朵，向來陽光的笑靨難得添入幾絲靦腆，書翰瑛看了，也跟著露出笑容，舉起右手摸摸姪子頭髮，「是叔叔把氣氛弄僵了，跟你賠不是。」

擺擺手，又道：「沒事的，咱們再開一局！」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囉！」
語氣亦是輕鬆。

很快的棋盤就被黑白兩色佔據，叔姪倆一盤接著一盤，玩得不亦樂乎，渾然忘我，連晚膳時間到了都不曉得，最後是夏蓮和林巧如兩婢分別過來叮囑，兩人才暫時停下棋盤廝殺之戰，先行享用晚餐。

匆匆吃過飯，讓等在外的梁茂君把東西收走，書予琭就方才中斷之局看了看，思考下一子要放哪裡，書翰瑛也不催促，讓姪兒慢慢想，單手支頤，閉目小憩片刻。

午膳過後沒有小睡，下午又因對弈耗費不少精神，腦子有些沉鈍的書翰瑛，不知不覺打起盹了。

書予琭見狀，輕手輕腳溜下短榻，進內室拿出厚毯子，回到榻邊，小心替其蓋上。

把置於臥榻內側的抱枕放至書翰瑛身子附近，動作放輕調整其姿勢，讓男子倚靠榻欄靠著抱枕休息，又將毯子拉到男子胸前，確定蓋實了，才放輕雙腳落地聲步至書桌後，坐上椅子磨墨，繼續未完的抄寫工作。

戌時初，長廊彼端響起腳步聲，在來人往房間靠近之時，書予琭也順利完成今天被指派的任務，將毛筆放到紙鎮上，甩甩有些發酸的右手腕。

離開椅子，來到門口，推開房間出到屋外，就見一抹熟悉的人影從東園入口快步走來。

「爹！」
乖巧地喊道，黑暗中，穿著淡灰色儒裝的男人摸摸兒子的頭，看向房間內。

因為書予琭的叫聲醒來的書翰瑛，眨眨仍感疲憊的眸子，嘴角微勾，淡開一抹淺笑。

「瑋哥哥。」
看著那人往自己這裡走來，書翰瑛掀起毯子，雙手掌心拍了拍臉頰，輕聲喚道，書翰瑋右手手背輕輕貼上其額頭，感覺傳來的溫度屬於正常人該有，才移開手背在榻沿坐下。

「身子還好嗎？」
兩日未見，書翰瑋對這名弟弟褂心的緊，儘管家裡有人代自己照料他，但他多少還是有些放心不下。聞言，書翰瑛臉龐笑意加深，拉起平放在兄長身側的右手揉了揉，同時回話：「琭兒很貼心也很仔細，沒讓我餓著也沒讓我冷著。」
邊說，邊對書予琭眨眨眼，大男孩愉快地眨眼回應。

「生意談妥了？」
想到這兩天書翰瑋因為有客人的關係滯留廣宣齋，書翰瑛自然也關心起這筆買賣談得如何。在他印象中，很少有客人能讓兄長這般重視，不免也對買方心生好奇。

書翰瑋笑了笑，左手食指將人兒滑落額際的髮絲勾回耳後，「瑛兒，為兄有事要拜託你。」

「嗯？」
一對黑亮眼珠轉了轉，等待兄長將事情講清楚。

「方才為兄將這二天招呼的客人迎回書家，因他喜愛西園景致，為兄便安排讓他在西園住下。西園你較熟，可否請你代替為兄照看咱們的賓客？」
微笑提出請求，書翰瑛先是一愣，而後回過神，應道：「瑛兒知道了。」

「抱歉，沒有事先通知就把人帶到西園，你要不喜歡可以跟為兄說，為兄去跟客人解釋，另作安排，他能體諒的。」

忙搖搖頭，抬起手制止：「沒關係，就讓我來招呼吧！」

看來這位客人真的很特別，居然能讓瑋哥哥親自把人迎回書家，不簡單！

想著，與書翰瑋一塊離開溫暖的榻面，並肩同行，目的地是西園。

跟在兩人身後的書予琭，雙手捧著寫好的資料，也邁開步伐與兩位大人同行。

從東園長廊繞過主屋院落來到西園，書翰瑋示意書予琭停步，轉頭看向西園發出昏黃光線的某間廂房。

「為了就近招呼，為兄安排他住你隔壁房間，可以嗎？」
向書翰瑛做最後一遍確認，黑髮男子微笑輕點螓首，沒有反對：「就這樣吧！」

「嗯，那為兄和琭兒先離開了，你早點歇息。」
語畢，領著書予琭往帳房走，父子倆逕自轉往主屋而去，留下書翰瑛一人。

望著透出亮光的房間，書翰瑛若有所思。

時間有點晚了，但他想自己還是應該上前拜見客人才是。

想著，雙腳亦朝客人所在之處移動，來到門外，舉起右手輕扣門板幾下。

等了幾分鐘，裡面沒有動靜，舉起手又在門上敲了幾下，退後一步等待。

還是沒聲音，難道睡下了？

也不對，如果就寢了，那燈怎麼還點著？

是不是去找瑋哥哥談事情？

也罷，自己就在此等等吧！

打定主意，身子倚至欄杆，耐心等候。

時間愈晚，溫度就降得愈快，儘管身子因為天寒微微發顫，但書翰瑛仍耐著性子等候。忽然一陣強風颳起，捲起滿天風沙，就見男子低下頭用袖子遮擋，不讓沙塵進眼。

就在此時，沉穩腳步聲響起，偉岸身影自黑暗中緩步而來，不知為何，書翰瑛胸口驀地一陣悸動，下意識朝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

這腳步聲好耳熟……

難道是？

怔愣地瞧著，漆黑之間，來人已步至視力範圍內。

雙眼微微張大，雙手捂著唇，不敢相信。

來人一步步朝人兒逼近，來到男子跟前，就著微弱的光線，隱隱閃爍淚光的眼，與閃動濃烈思念的眸，交相纏繞。

當記憶之中的暖熱觸上泛著涼意的臉龐，一滴晶瑩也同時滾落，燙痛了那人的指。

「…瑛兒。」

低啞的沉喚，是自己盼了許久的，如今真實於耳邊響起，教他以為自己仍在夢中。

「瑛兒。」

又是一聲喚……

是了，這不是夢，這也是夢，他的聲音，在耳盼，在周身迴響。

當視線為熱淚所模糊，熟悉的臂膀將顫抖身體攬按在胸前，不絕於耳的低喚，一聲聲迴盪靜謐庭園。

陰影處，書氏父子靜靜看著這一幕，在看見男子整個人傾靠對方懷中，書翰瑋置於兒子肩膀的掌心不自覺收了收，書予琭仰起頭看向自己的父親，一張儒雅臉孔上端的是平靜，伸手握住放在肩上的手掌。

書翰瑋低下頭，接收到書予琭關心的注視，唇勾，給予兒子安心的笑容，父子倆又待了一會兒，而後轉身離去。

參禪何須山水，滅卻心頭火亦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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蓮月．冰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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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78)

79樓發表於: 2013-12-22 1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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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2 雙心(二十八．冬至篇)上，79F

(二十八)上

拍撫的手始終沒有停下，一下下，規律地輕拍微微顫動的背部，俊顏埋在伊人髮頂，嗅著令自己魂牽夢縈的香氣。

良久，一聲低喃自懷中傳出，音量細如蚊蚋。

「……」

「嗯？」
稍稍低下頭，想聽清楚那人要對自己說什麼。

縮在懷裡的小腦袋沒有抬起，吸吸鼻子，提高音量：「對不起…」

左手將人兒腦袋從胸前勾抬起來，就著昏黃燈光，凝視那張清淚滿佈的容顏。

「王爺的衣裳…對不起……瑛兒弄髒了……」
努力地吸吸哭紅的鼻子，兩隻手在面頰擦著，有些緊張的模樣教德烻又憐又好笑，用手拉下胡亂抹著的小手，在掌中傳來冰涼時，本是含笑的眼瞬間讓怒氣取代，俊臉震開慍色。「你的手怎麼冷成這樣？」
方才他走來時就見這人佇足在廊下，到底他站了多久？

呆了下，臉上卻淡開淺笑，德烻見狀，沒好氣地斥道：「你呀，被罵了還笑得出來？外面這麼冷，要等不會到屋子裡去，這裡是書家不是王府，就算是在烻王府，本王也從沒要你在這種天寒地凍的氣溫下在外頭恭迎本王……」
斥責言語被抵於嘴邊的指打斷。

「王爺還是沒變。」
笑著輕道，另一手觸上男人線條剛硬的臉龐，像是要確認似的，自眉心緩緩往下挪移。

任著散發涼寒的指尖滑過眉，鼻，雙頰，而後來到抿緊的薄唇，如烈火般炯炯有神的眼，睇著書翰瑛臉孔，細細端詳。

兩人就這樣望著彼此。

「對不起。」
這次打破沉默的，是德烻，低沉嗓音向人兒說著欠了許久的歉意。「是我傷了你。」

搖頭，雙手捧住男人臉龐，看著映出自己面容的墨眸，笑得一如初春綻放的桃花。
「是瑛兒不好…不怪王爺……」

該是自己向德烻道欺的，怎麼會是烻先開口……

撲進德烻胸懷，兩隻手臂環住寬厚背部，哽咽道：「是瑛兒傷了王爺的心…都是瑛兒不好……烻…沒有錯…沒有錯……嗚……」

「瑛兒，我的瑛兒……」
情難自抑地將人緊緊抱住，不敢相信被自己重重傷害的人兒，就這麼輕易原諒自己的過錯。

藉著擁抱確認對方的存在，透過體溫的傳遞讓自己安心，熟悉的氣息環繞彼此，告訴自己思念的那人此時真的就在面前。德烻聽著聲聲低泣，心裡除了疼惜，更多的是不捨。

仰頭望著漆黑天際，被厚重雲層籠罩的天空，不見半點星光。

是上天的恩賜吧……在自己殘忍地傷害他之後，他的人兒依然屬於他，心裡依然有他，他德烻何其有幸！

「過去了……都過去了……」

對那人喃語，亦是對自己說，溫柔的沉嗓，撫慰兩顆心，在寒風吹拂的夜，輕輕傳送。

隔天清晨，天未亮，西園主人房隔壁廂房，咿呀一聲，房門從裡面被人拉開，一身墨綠的德烻自裡邊緩步踏出。

關好門，欲入書翰瑛房間，便見一抹深灰顧守門外數步之距。

挑眉，與那人對望，德烻心裡有譜，知曉此人即是書翰瑋口中，瑛兒的侍從，梁茂君。

幾乎是同時，一黑一白兩抹人影出現在德烻身側，梁茂君神情不變，沉著冷靜。

「閣下可有興趣與本王的隨護來場武藝切磋？」
替自己下屬爭取比試機會，意在讓彼此交流所學。

習武之人與文人士子相同，一生都在追求自己武學上的精進，因為唯有讓自己保持絕對的優勢，方能給予守護之人絕對的安全。

譚飛二人沒有開口，同樣嚴肅的表情，審視面前初次會面的男人。

梁茂君往園中空地移動，站定位置，就等兩人。

「去吧！」
德烻微笑地下達指令，得到允許的譚飛和巽雷，縱身一躍，來到梁茂君面前，抱拳一揖。

君子之爭，點到為止，不傷和氣，巽雷率先上前，與梁茂君比劃起來。

在走廊上看了一會兒，轉身踱至門口，推開門進入，輕悄無聲掩上門。

穿過外廳，逕自往內室走去，昏黃光線映照一室，床帳遮蔽之間，隱約可見黑髮男子閉目沉睡。

細不可聞的足音近至床邊，淡藍紗帳被掀起，墨綠身影落坐。

男子睡得很沉，透著淺緋的臉頰像春天綻放的花兒，教人視線難移。

凝睇伊人恬靜睡顏，德烻內心平靜無波。

一如當年。

自中秋那夜甦醒，書翰瑛的身體明顯比從前愈加虛弱，先是之前經歷墜樓意外，身子尚未調養好，之後又因為落水意外導致風邪入體，侵襲原本就較一般人來得虛乏的身子根底，平日染上小風寒，也要花上近半個月的時間細心調養方能痊癒。

在書翰瑋寫給他的書信中，就明白告知他瑛兒每天的睡眠時間比普通人要多，一般成人每日只需要三至四個時辰的睡眠，瑛兒卻要睡上五個時辰以上才夠。當大家都還穿著秋裝，瑛兒卻已換上冬天穿的厚衣，出門更是少不得披件風衣，否則下場就是在榻上躺個三五天。

瑛兒…

手指撫過溫潤唇瓣，眼瞳深處滿滿是心疼。

忽地，垂覆瞳眸的密黑睫毛顫了下，檀口逸出低囈。

輕淺波紋自眼底盪開，德烻知道，等一下，那雙眼睛將會映入自己的面孔。

一下，二下，密睫微微動了兩下，緩緩掀開。

剛剛睡醒的眸子，霧著淡薄水氣，還沒反應過來的意識，可由仍顯渙散的眼神看出。

「烻？」
不確定地喚道，在瞧見面前那張臉孔揚起笑弧時，自己跟著笑了。

掌心挪至左頰，輕柔托起，俯身親吻人兒眉心，如同那些個同床共枕的日子。

「早安，瑛兒。」
唇啟，吐出第一句問候，書翰瑛伸出雙手抱住男人，回道：「瑛兒同王爺請安。」

啄吻的唇來到右頰，斟酌著時候還早，該讓這人多睡會，德烻小心拉下環在頸項的手臂，讓書翰瑛平躺在床上。「再睡一下，嗯。」

一對眼兒眨呀眨，右手攀上拄在身旁的手臂，慢慢坐起，在德烻還沒開口說第二句話時，將身子貼近男人胸膛，整個背部靠上，接著從左右拉過男人的雙手放在腹上，放鬆軀體壓向身後之人。

「陪我。」
像貓兒般的撒嬌依賴教男人輕笑出聲，順著情人之意擁住伊人，挪動位置讓自己靠至牆邊，微挺起上半身，睇著男子尋著舒適的位子，安心地偎著自己睡下。

輕淺延長的呼吸緩緩響起，德烻知曉懷中人兒已經睡著，伸長手拉過被子覆上依偎的彼此，伴著他的瑛兒一同再墜黑甜鄉。

自那日起，德烻王爺和其侍從便在書家住下。為了不驚動蘇州城民，德烻與書翰瑋商量，要求書家眾人以德烻公子稱呼他，一開始下人們仍對王爺身份有所畏懼，在宅中遇見德烻主僕，總是低垂著頭不敢直視，擔心冒犯千歲聖顏。

漸漸的，在大當家溫和勸導和與烻王府管事紀凡庸不厭其煩地開導下，大夥才敢用正眼看高高在上的王爺，但也僅限於用眼睛看，沒有人敢跟德烻及其身側惜字如金的二名隨護說話。

對此情形，德烻不甚在意，亦懶得去理會，他的重心皆放在書翰瑛身上，其他人事與他無關。

在書家住了十天，當蘇城降下第二場皓雪，歲末佳節冬至亦隨之到來。

依循往年慣例，冬至前一天晚上書翰瑋召集眾人到大廳，先是一番感性的精神鼓勵，感謝大家這一年來對自己份內工作的勤奮，再吩咐廚房明天準備好料的，替辛苦了一年的諸位補補身子。

翌日清早，陣陣氣味從廚房方向飄來，半天的時間，整座宅子為一股濃郁的食物香籠罩，想到今晚菜色會比平常豐富，下人們臉上笑容比往常更加燦爛，人人期待著晚膳時間早點來臨。

午膳過後，紀凡庸自廚娘阿采那裡蹭回一堆點心，開心地蹦回西園找德烻，卻是撲了空，腳跟一旋，自動往東園書家小少爺房間走，果然讓他在書房那頭找著正和書予琭對弈的德烻王爺。

「主子，公子，吃糕餅！」
獻功似的大聲嚷嚷，人還未轉進東園，嗓門卻早傳遍了整座院落，真是標準的人未到聲先到。

就在紀凡庸甫踏進書房，夾帶七分勁力的棋子宛如利刃瞬間擲射而來，嚇得紀凡庸倒退二步，反應極快矮下半身，險險躲過突來攻擊。

沒有多餘的手可擦汗，只能任由豆大汗珠滴落，定睛一瞧，才發現自己的大嗓門吵醒正在小憩的翰瑛公子，當下冷汗狂流，如雨下之勢，心中暗喊我苦。

要命，居然把公子吵起來了…我命休矣…

乾笑兩聲，駐留門邊不敢上前，就怕往前一步，自己要面對的是無數白子攻勢。

「紀管事，請進來吧！」
自榻上坐起，一手揉揉眼睛，另一手拉住綠衣男人左手，阻止他對下屬射棋子。

見有書翰瑛替自己護航，紀凡庸才放大膽子進入攻擊範圍。
「主子，公子，這餅剛出蒸籠，又熱又軟保證好吃，小的特地送來給主子們嚐嚐。」
知道自己現下很像拍馬屁的小人，但為了保住小命，紀凡庸拼命維持笑臉說道，但見德烻冷哼一聲，從屬下高舉過頭的托盤撿了塊綠豆糕，在嘴邊吹了吹，送到書翰瑛唇邊。

張口咬了下，笑意於眼底漫開，示意情人自己也嚐嚐味道，開口要紀凡庸起來。
「紀管事，起來吧，沒事的。」

公子的話有如免死金牌，讓紀某人七上八下的心按回原位，安心站起身，向救命恩人致上笑容。

還好有公子在，不然他可慘了！

參禪何須山水，滅卻心頭火亦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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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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