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20 【默杏默現代】借壽| 九脈峰| 金光論壇 - 三十六雨布袋戲同人論壇

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7.20 【默杏默現代】借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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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衣紅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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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38)

40樓發表於: 2020-07-21 14:49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三十九

聽到茹琳，擁著鳳蝶的冽風濤霎時一驚，他趕緊松開懷中人。出門恰好看到冥醫追上去，他不假思索跟過去。

辦公室內，鳳蝶略顯茫然地看著背影，隨後看向俏如來，俏如來略一思索，點了點頭。

鳳蝶也出去了，俏如來看向身側一直靜默不語的默蒼離，也不知他此刻是何種心思。

俏如來不由問：“先生？”

“跟上去吧。”默蒼離道。

“嗯。”雖是這麼說，但俏如來隻覺得心中那股不安越發明顯了。

另外一邊。

冥醫不管此舉會發出多大的動靜，他一直盯著前面那個踉蹌奔逃的身影：“茹琳！你要去哪？！”話音落，那身影一轉方向消失在視野中。冥醫一驚，待他過去時，才發現這裡是一個樓梯口。

陰暗的視野裡，只能依稀見到樓梯一邊通往上層，一邊通往樓下。茹琳是上去了還是下去了？此時冽風濤也追上來，他看著這樓梯，呆了一下：“我……我下樓，你上去。茹琳身體不好，她跑不了多遠。”

“不……”冥醫蹲下身體，看著面前臺階上那枚微弱到不可見的腳印，指尖擦了擦那痕跡，拿到鼻下一嗅：“是血……她跑上去了！我們走！”

身後三人也來到樓梯口，樓上的動靜恰好傳到耳旁。鳳蝶正準備跟上去，卻被默蒼離抬攔下。

“怎麼？”鳳蝶看向那個青衣男人。

“這棟樓一共有多高？”默蒼離看著鳳蝶。

“一共四十樓，三十五樓以上是董事會開會的地方，四十樓是觀景平臺。”雖不知默蒼離為何問起這個，鳳蝶仍是不假思索地回答。

“有電梯能通往四十樓嗎？”

“有，這邊。”鳳蝶引著默蒼離兩人來到一旁的電梯，按下通往樓上的按鈕。

很快，電梯門便在三人面前打開。默蒼離按下通往四十樓的按鈕，一旁的俏如來看著他的舉動，開口問道：“先生怎麼確定茹琳前輩會跑到四十樓？”

“我不確定。”默蒼離淡淡道：“我只知道，一個人如果真的想逃，她會用盡全力跑向自己看到的終點。”

俏如來沉默不語。

冥醫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他死死地盯著樓上那道和他們一樣快速奔跑的身影。

不能讓她再跑下去了！不能再跑了！酸痛的雙腿猛地加力，快步跟上去。

一個轉彎後，冥醫的眼前突然多出一扇大開的門。那道身影跑進了門內，他趕緊跟上去。

夜風呼一下撲到面上，視野豁然開朗。眼前的環境，像是一個空中咖啡館，偌大的場地內，遮陽傘、座椅、桌子、甚至是桌子上的茶壺茶杯，一應俱全。在還珠集團內部的憋悶，一下子就消散了。

縱然無星，但如墨的天幕下，附近高樓大廈上的燈火幾乎點亮半個天空。冥醫與冽風濤看著四周找尋茹琳的身影。

突然，冽風濤停下了。冥醫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只見一個人正站在護欄前，看著外面的風景。

“茹琳……？”見此情況，冽風濤不由開口：“你站在那裡做什麼？那邊很危險，還是過來吧。

“茹琳，你先過來吧。”一旁的冥醫也跟了上來。

有什麼話，順著風傳到耳邊。

“什麼？”冥醫皺眉：“你過來吧，哥哥聽不到。”

“別過來……”站在護欄邊的人轉過身，一雙泛著死寂光芒的眼睛，與冥醫直直對上。

她的眼睛，怎麼會？！

冥醫扭頭看向身側的冽風濤，卻見他那雙與茹琳一模一樣的死寂眼睛中，也泛起“怎麼可能”的震驚。

就在這時，默蒼離三人也來到頂樓。他們看清眼前情況後，俏如來就想上前，被默蒼離攔下。

“先生？”

“靜觀其變。”默蒼離只甩下四字。

“茹琳，你先過來好不好？你站在那邊吹風，我擔心你的身體。”冽風濤一邊說，一邊放緩腳步朝茹琳走去。直至兩個男人都離茹琳還有幾米遠時，茹琳突然道：“別過來！”

“好好好，不過來不過來。”冥醫攔下想上前的冽風濤：“先別過去。”

“好。”雖這麼說，冽風濤還是死死看著茹琳的身影。

“茹琳，能不能告訴哥哥，你為什麼會在這裡？”他明明對茹琳說了今晚在醫院加班，她怎麼會到這裡來？

聽到這個問題，茹琳死寂的眼睛中，泛起一絲自嘲：“如果我不來，哥哥你是不是真準備用別人的性命，換取我的性命？”

“我……”冥醫一時語塞。

“濤君，你也早就知道了我的情況，為什麼不告知哥哥？”她看向一旁的冽風濤。

“你的哥哥，早已知曉了你的情況。只是他與我一樣，執意要救你……”冽風濤閉上眼，如此說道。

“茹琳，你是我的妹妹，作為兄長，我怎麼可能看著你死？”

“所以，你這二十年來，一直為我在做這樣的事情嗎？”

“我……”冥醫下意識撇頭，他似乎陷入了痛苦的漩渦，眉頭緊緊地皺著，臉色也難看起來。但他還是說：“逆天也好不逆天也好，只要能救你，對這一切都無所謂的。”

“哥哥啊。”聽到這句話，茹琳沒有感動，只是輕聲一歎。她的歎息聲，柔軟得像是一汪明媚的春水：“其他問題我不提，我只問你一句話：你們，可有問過我？”

冽風濤聽到這話，也沉默不語，或者說，是無言以對。

兩人沉默，恰好是回答這個問題的最好答案。口罩上那雙死寂的眼睛，輕輕一彎，眯成一個月牙形，她竟是笑了。

隨後，她的目光從冽風濤身上，轉移到一直在一旁觀看這場亂局的鳳蝶身上，她忽開口了：“濤君。”

“嗯？”冽風濤怔怔地看著茹琳。

“那個女孩，長得很美。”茹琳一邊說，一邊低下頭解開口罩。

縱然有心理準備，可是借著外面的霓虹燈光，俏如來還是倒吸一口冷氣：茹琳那張原本應該只有半邊潰爛的面容，傷口已深可見骨。而另外半邊原本完好的面容，竟也長了大塊斑紋。那種斑紋，他記得在深陷死之界域中的醫生臉上看到過，那是屍斑！

“不像我，縱然你用自身陰氣為我維持體內陰陽平衡。可這張臉，是徹底沒救了。”茹琳血肉模糊的嘴角，輕輕一動。

“怎、怎麼會這樣？！”冥醫滿臉驚愕看著：“你的臉前幾天不還是好好的？”

茹琳含笑注視著冥醫：“哥哥，你還不肯承認麼？我的時間，真的已經到了。”

“不……不可能……”冥醫看向身側的冽風濤：“你不是勾魂使者嗎？只要你不勾魂，讓我給她塑心，只要她體內的那顆心塑成，她不就沒事了嗎？！”

“可是……茹琳的身體，已經在崩潰的邊緣了。”冽風濤的聲音中帶上痛苦：“這不是換心能夠解決的問題。”

“早在前幾天與哥哥你交談時，我就知道我的時間已經到了。”面對生死問題，茹琳一臉淡然：“這具身體也正從內到外腐爛。我能支撐著到這裡，已經不容易了。”

“茹琳你別怕，哥哥有辦法，哥哥去找人，哥哥找人給你去借壽！還有你的心，只差一點就可以塑成，你馬上就有救了！”

“哥哥！”茹琳對著那個轉過身的男人大喝。

冥醫轉過頭，不甘心的眼神直直朝茹琳投來。

“你怎麼這麼笨？”茹琳痛苦看著他：“二十年了，整整二十年，你為何就是不願意放下？為何就不肯承認我已經死在了二十年前！”

“我……”冥醫痛苦地揪住頭髮：“我只是不甘心……你明明可以像其他人一樣活下來的……明明可以的！”

“所以……你才是個無可救藥的大笨蛋啊……”茹琳輕聲道：“其實……對我而言……這多出來的二十年就像是夢一樣，有你，有濤君在，已經足夠了。”

“茹琳……”

“濤君……”茹琳突然出聲。

“茹琳？”冽風濤看向茹琳。

“好好照顧自己……也為我……好好照顧哥哥。”

“快攔下她！”默蒼離突然一聲大喝，冽風濤下意識朝茹琳沖去，卻見那個人翻過護欄落了下去。

這裡是四十樓，如果跳下去，那就只有……

“茹琳！！”冽風濤撕心裂肺地喊著愛人的名字，他沖到護欄邊，卻看見落下去的愛人長髮隨風飛舞，像是一隻殘翼的蝴蝶，淒美、哀婉、沉痛。

他不假思索地跟著她一起跳下去。如果要死，就讓我們一起死好了！

冥醫呆呆地看著這一幕，突然，他發瘋一樣朝護欄跑去，卻被人死死拉住。他扭頭一看，是默蒼離。那人面上，難得出現一絲怒色：“你要和他們一起死嗎？”

“可是，那是我妹妹！！那是我妹妹啊！！”冥醫死命掙扎，試圖逃離默蒼離的禁錮。

“你不能和他們一起跳！！”

“我不管！！我妹妹死了我也不活了！！”

“啪”一聲，冥醫只覺得臉頰火辣辣的痛。

一旁跑過來的鳳蝶與俏如來也呆住了，他們就這麼看著默蒼離甩了冥醫一巴掌。

“冷靜些！”默蒼離怒斥冥醫，他看向鳳蝶：“三十二樓是不是有一個延伸出來的平臺？”聽出了默蒼離話中的怒意，鳳蝶連連點頭：“是，有一個延伸出來的陽臺。”

“還不快走！”說完這句話，默蒼離轉身離開。

“冥醫前輩……”俏如來憂心忡忡看著他，卻見冥醫連忙爬起來，像個瘋子一般朝樓下跑去。

他們來到三十二樓。

鳳蝶領著身後一行人朝過道的中間部位跑去，在那裡，有一個透氣的陽臺。

剛一到，卻大門緊閉。鳳蝶正想掏鑰匙時俏如來已經上前，眸中金光一閃，竟強行損壞了門鎖！門一開，所有人都聞到濃烈的血腥味。跑進去一看，便見陽臺上，紅發男人將紅衣女人抱在懷中。在他們的身下有一大灘血跡蔓延開。

“茹琳！！”冥醫直接撲過來，他半跪在茹琳的身側，看著她的紅衣上慢慢濕掉。

他顫抖觸上茹琳的手，覺得她的手冷冰冰軟綿綿，完全不像活人：“茹琳你醒醒，你醒醒，我是哥哥，你看看我，我是哥哥啊！”

一旁的冽風濤，不顧受損的魂體，就這麼怔怔看著懷中宛如熟睡的女人。

似是因為冥醫的聲音，緊閉著眼睛的茹琳纖長的睫毛輕輕一顫，她緩緩地睜開眼。似是如夢初醒一般，先是略顯迷茫看著天，隨後將目光定在冥醫焦急的臉上，那雙眼睛一瞬清醒，她突然一笑。

“哥哥……啊……咳咳咳……”伴隨著話語的是從口中湧出的血液。縱然冽風濤在半空中全力護住她，可是從八層樓高的地方跳下來，還是筋骨寸斷。

“茹琳！”冥醫握緊她的手。

“哥哥啊……你怎麼……突然變得這麼老了？”茹琳略顯迷茫地看著他：“我記得……你很年輕啊……你還說過，還帶我去遊樂園玩了……都這麼老了……人家會賣給你票嗎？”

“哥哥……是老了。”冥醫勉力一笑：“都四十多歲的人了，怎麼不老？”他輕輕拍拍茹琳的手背，放緩了聲音：“你想去遊樂園，哥哥就帶你去。不怕買不到票，哥哥有錢。”

“四十多歲啊……”茹琳似是憶起什麼，眼神一下子飄忽起來：“是啊……已經四十多歲……已經過去二十年……咳咳咳……”

冥醫不顧自己衣服還是乾淨的，他一邊用衣袖擦去茹琳嘴角的血跡，一邊柔聲道：“沒事的，哥哥還能活很久，能陪你一直玩下去。”

“可是……我活不了多久了……”茹琳的眼眶微微泛紅，她一邊咳嗽一邊道：“我真的……咳咳……好想活下去……好想陪哥哥……咳咳咳……陪濤君……一起走下去……可是……我支撐不下去了……”血肉模糊的眼簾緩緩闔上，有晶瑩的液體流出了眼眶：“真的……好想……”

“沒事的，茹琳，你沒事的。相信哥哥，哥哥是醫生，哥哥能治好你的。”冥醫衣袖已經被茹琳的血染透，他還是不聞不顧擦著茹琳嘴角的血跡：“我們都在你的身邊，你別怕，我們都在。”他越說，越覺得眼眶酸疼的厲害，他努力睜大眼睛，試圖讓眼淚消失。可是還是有暖暖的液體，順著面頰流了下來：“哥哥可以救你的……哥哥可以的……”

“哥哥……不要騙我……也不要騙你自己了……”茹琳睜開眼，死寂的眼神直直看著冥醫：“二十年了……我不想你再為我辛苦下去了……”

“哥哥為了妹妹，哪來的辛苦不辛苦。如果你真覺得我辛苦，你就該相信自己可以活下去。”

“哥哥……不要哭……好嗎？”茹琳那只綿軟無力的手，慢慢抬起，冥醫趕緊抓住她的手貼到自己的臉上：“不哭，哥哥不哭。”明明說不哭，可眼眶模糊的這麼厲害？他倉皇地擦著自己的眼淚。

“對不起……是我任性……了……”斷斷續續的話語，慢慢無力的手掌，冥醫霎時一驚：“茹琳？茹琳！”

突然，一隻冰涼的手掌握住冥醫與茹琳的手，他下意識轉過頭，卻看見默蒼離正蹲在他的身邊，素日冷清的眼眸中，滿滿的都是平靜。

“蒼離……？”

“她的骨頭碎大半，加之魂魄受損，已是回天乏術。我只能替她暫時延緩，還有什麼就快些說吧。”

感覺到一股陰冷的力量透過手掌傳入茹琳的身體，冥醫趕緊查看茹琳的情況：“茹琳……茹琳……”

茹琳輕輕動了一下，迷茫的眼神看向冥醫：“哥哥……你在叫我嗎？”

“嗯……”

“我已經……看不到你了……我的耳旁已經響起了風聲……哥哥……這一次……我大概真的不行了……”

冥醫閉上眼，任由淚水流下：“嗯，我知道。”

“所以……為了我……還有爸爸、媽媽……好好……活下去……好嗎？”

“好……為了你……為了師父和嬌姨……我一定好好活下去……”

模糊的視線中，冥醫依稀可見面目血肉模糊的人，似乎輕輕笑了笑。

隨後，他聽到茹琳說：“濤君……”

“嗯，我在。”冽風濤的下巴，輕柔磨蹭著茹琳的額頭。

“對不起……”

“不要說什麼對不起，你知道，我從來不會怪罪你。”

“恩……濤君……冥府……冷嗎？”

“冷……但是放心，我會一直陪在你的身邊，不會離開你的。”冽風濤閉上眼，任由淚水滑落。

“那就……好……”

一刹那，四周的聲音消失了。

冥醫怔怔地看著血肉模糊的茹琳，她面目如鬼可怖，冥醫偏偏記得她年少時，一身紅裙亮了多少少年的眼睛，她笑如春花，她嬌美可愛。可是……是誰和他說，你救不了的。

再好的大夫，也救不了一心求死的人。

不知從何處傳來了風聲，風中帶著令人厭惡的氣息。他們在說話，他們在說你救不了的，你救不了的，你救不了的……

妖魔鬼怪們圍繞在四周，他們在取笑，他們在議論紛紛，他們在說你救不了的你救不了想死的人。冥醫抱住頭，眼前重影疊疊，可他看得到……他看到，在重影的深處，有一雙冷漠的眼睛看著他。那是……那是……

一旁話音甫落，茹琳身上泛起輕柔的光芒。旋即有點點光芒，從茹琳身體上脫離出來。默蒼離站起身，看著夜幕下逐漸上升的光點，冷清的眸中，第一次出現迷茫。

為什麼……他覺得眼眶泛酸？

冽風濤突然一運勁，震開冥醫。默蒼離回過神，便見冽風濤周身泛起紫色光芒，將自己與茹琳兩個人包裹起來：“你這是做什麼？！修為盡廢你也會沒命的！”

紫光中只見冽風濤臉色平靜：“茹琳已去，我再留這一身修為也沒用了。倒不如幫助茹琳聚好魂魄，然後……和她一起輪回。”說到這裡，他突然自嘲一笑：“我終歸是個自私的人啊……還試圖與她一起輪回。”

“你……”默蒼離怔怔地看著他，見紫光中冽風濤與茹琳的身形越發虛幻，便知這是冽風濤在用最後的力量讓二人被天道吸引，直入冥府。

“我犯下了不少錯誤，但我希望能拯救一些……”冽風濤看向默蒼離，那眼神讓默蒼離覺得不太對勁：“默蒼離，你要小心。”

“小心什麼？”默蒼離一怔。

“請你立刻回轉冥府，告知冥君，有人要打鬼門關的主意。不能讓二十年前的事情再發生了！”

“鬼門關……”

“他還停留在這個人世，你要快，一定要快些！”

“等等！”

未等默蒼離挽留，包圍著冽風濤與茹琳的紫芒突然沖天而起，然後像一顆流星滑過天際。

市天文臺記錄：今夜23點37分，天文望遠鏡捕捉一顆突然出現的紫色流星，存在時間長達十三秒。經觀測，是XX星座的隕石。提醒市民近期有流星雨將來，為防止踩踏事故，請選擇空曠場地觀看。

【卷一•半生半死•完】

微博：https://weibo.com/18203879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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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天涯余晚照，一篙春水烟雨遥

頂端

落衣紅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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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樓發表於: 2020-07-21 16: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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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迷途可歸

四十

夜深如墨，不見星辰。辦公室內，主人並沒有打開懸掛的琉璃燈，唯一的光明來自辦公桌上的檯燈。

檯燈下，是一張看不出歲月痕跡的淡然面容，他的淡然，非是故作矜持，而是經過歲月的歷練與沉澱從骨子裡透露出的優雅。

時間一點一點流逝，今晚想必是回不去了。不過辦公室內有個休息的房間，到時候去那休息就是。他一邊這麼想著，一邊默默地看著已經五分鐘沒有翻過的檔。

拆遷、建設淨化廠、資金……要怎麼才能不驚動其他人？

燈光忽然明滅不定，他頓了頓，放下筆，探臂想看看檯燈是怎麼回事。可他剛觸到檯燈表面，耳側傳來敲門聲。

當、當、當，極其清脆的三聲，也是極其有節奏的三聲。他轉過頭，看著牆上鐘錶。

十二點三十二分，深夜。

這棟樓內，除了值班的保安便只有極少數的因為加班不得已留宿的人。但他這一層，如果沒有內部門卡是絕對進不來的。

當、當、當，門外又傳來了敲門聲，對方顯然不著急，反而很有耐心。史豔文看著手中的文件，終將其收起。裝好後他走到牆邊，轉動鐘錶。吱呀一聲，鐘錶後竟有一個大空格。

史豔文將檔放進去，又數了數下面幾份，確定數位正確才將鐘錶拉下。他轉回桌邊取出一份與國外集團合作的檔放在桌上，做完這一系列，他閉閉眼，轉身去開門。

門剛拉開一條縫隙，他就知道自己的預感對了。

史豔文常在集團內工作，因此大部分人都知道要簽合同，不管你在哪只要能到集團來，有八成機會能見到史豔文。

所以在他留宿時走廊外會一直開一盞應急燈方便他人，但此刻，史豔文只看到門外的……無盡黑暗。

他依舊鎮定拉門，一股陰冷入骨的氣息隨著米色的西裝與黑暗一同入眼，史豔文抬首，瞳孔中映出一張與他一模一樣的面容。

他知道，這不是小弟，這是他。他額角前段時間不小心刮傷，到現在還有紅印。小弟如此厭惡他，怎有可能在同樣的地方，弄出一條同樣的口子。還有，哪怕多時不見，小弟也不會有這死寂如鬼的眼神。

史豔文沒有驚訝，甚至沒有表露出驚恐。他將門徹底拉開，轉身沒有去看身後越來越濃重的黑暗與那個突然出現的“人”，淡然道：“沒有形體，便只能幻化了麼？”

“呵呵呵呵~”低啞的聲音在耳旁響起，分不清是男還是女。

史豔文盯著檯燈，閉上眼，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史、豔、文，久仰大名了~”聲音如是說道。

史豔文睜開眼，來到桌前落座。這是最後的光明，或者說，這是這個空間的最後光明。肉眼可見的黑暗彌漫，陰冷腥臭的風時不時吹來。史豔文看著如同鏡射的來者，他沒有開口，聲音卻從四面八方傳來。

史豔文道：“不過薄名，能入閣下耳中乃豔文之幸。卻不知，閣下一不打招呼，二不遞帖，深夜貿然來此，有何指教？”語氣冷靜且平淡，聽不出任何異樣。

“史豔文”聽此言並不意外這份冷靜，他只是低笑數聲：“是我冒失了，若是白日，理應按照史君子之言，遞帖拜訪。”

“所以，閣下找上豔文，有何指教？”史豔文看著眼前妖魔鬼怪，淡淡道。

“我來尋史君子，只是想告知一件事。”對方露出笑容。

“能值得閣下像樑上君子一樣深夜造訪，想必是極其重要的事情。”

“我擔保，這件事史君子一定會有興趣的。”他走上前，一步一步像是惡魔的甜美誘餌，引導著人踏進陷阱。

史豔文坐直身體，背靠著柔軟的靠墊，手放在膝蓋上交叉互疊，他看著對方前進，沒有阻攔：“哦？還請閣下告知。”

“你的親生小弟藏鏡人，也就是羅碧，馬上，要死了。”

字字句句，真真切切地傳入耳中。史豔文交叉的手下意識用力收緊：“你……說什麼？”

“世人都知史豔文溫文爾雅，和善可親。可他們不知，這越是和善可親的人，發起脾氣來，越是可怕。所以，我可不敢冒著史君子你的怒火來欺騙你啊。”那聲音慢悠悠說：“你的弟弟，真的要死了。”

史豔文深深地吸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閣下此言來的太過突然，恕豔文難以置信。”

“我知曉，史君子的確難以相信的弟弟，居然就要死了。但是……”盤旋于半空中的黑煙落下，到史豔文的辦公桌上，化作一隻虛幻的手，輕輕地點了點辦公桌面：“我又有什麼理由，來欺騙？不信，你看……”

史豔文的目光停在辦公桌上，辦公桌面陡然幻化成一幅畫面：雪白的房間內，一個人正闔目躺在病床上，他的四周全是醫學儀器。而臉上雖罩著氧氣罩，可史豔文能看出，那人正是他難以相見的胞弟——羅碧。

“小弟！”史豔文下意識起身，只是被他這麼一喊，那副畫面猶如鏡中花水中月，瞬間消弭無蹤。

“小弟……怎麼會變成這樣？”史豔文看著那只立在桌上的手，語氣中帶著難掩的不可置信。

“我相信，以史君子你的實力自可看出我化出的畫面，到底是真實還是虛幻。”那道聲音沒有回答史豔文的問題，繼續慢悠悠道。

“所以……？”

“所以……”立在桌上的那只手，忽又消散於四周。可那道聲音，依舊存在：“史君子，你想不想，救你的弟弟？”

“救？”史豔文一揚眉頭，滿臉不可置信：“如何救他？”

“你的小弟如今三魂中一魂將入冥府。你能做的，就是在他那一魂將徹底入輪回道前，攔下他的魂魄，將他帶離。不然，等到魂魄入輪回道，那就一切都無力挽回了。”說到這裡，檯燈下那張一模一樣的面容，對著他露出微笑：“你知道，他不該死的。”

史豔文看著他，沒有說話。

對方揚了揚眉頭，忽笑起來：“我可以幫你去冥府，只要你願意，就能將他救回。”

小弟……藏鏡人……冥府……

史豔文沉默不語。

“哎呀，我忘了和你說。如果他不是勾魂使者帶走，是天道引入冥府。那說不定不會入冥府，神魂靈氣歸於天，精魄形骸歸於地，這是所有能觸及另外一個世界的人都知道的事情。藏鏡人未至死期生魂入冥府，指不定……”

“你的條件？”史豔文打斷他的話。

“我的條件？等你帶回藏鏡人。你自然就知曉了。”他看到了那人站起身，走向來時路。然後握住門把手，輕輕一轉。史豔文只覺眼前忽然一花，門外不再是無盡黑暗，而是原野。

藍月之下，天地寂靜，仿佛剛才的鬼哭狼嚎只是錯覺。小腿高的雜草因風而動，有流螢飛起，如世外桃源。

這本就是不屬於人間的地方。

“我為你打開了通往冥府的道路，你若想去，從此進入便可。”

史豔文目不轉睛地盯著那一處，手慢慢地收緊。

“忘了說，你是純陽之體，冤魂厲鬼自是近不得身。但你小弟不同，他只是個普通人，又是一魂離體。若在冥府呆的時間長了，很有可能會迷失靈智。到時候縱然魂魄歸體，也只能做個癡傻之人了。”

“你……果真沒有騙我？”史豔文冷靜道。

“呵呵，前路已開，去或不去，全憑史君子一人。至於我是否欺騙你……”那道聲音拖長了聲音：“我若說沒有，史君子可信？”

剛剛那幾乎可說撲面而來的陰風，那真實到幾乎像是虛幻的鬼哭狼嚎，讓史豔文分不清眼前到底是在他的辦公室內，還是在九幽冥府中。

還有小弟……小弟的生死……剛剛那一幕，又在眼前閃過。

史豔文忽站起身，步伐堅定走進了那片原野，白衣身影瞬間消失在辦公室內。而那名開門者看著他進入平原，自言自語道：“我從來都沒有騙你啊，你已入了冥府，只是……”

他忽止住話頭，那張本該沉穩優雅的面容上，露出詭異的笑容。

※※※

黑暗。除了黑暗，就只有黑暗。

明明只要一睜眼，就可以看到外面的世界。可是他還是逃避一般死死閉著眼睛，似乎只有這永恆的黑暗，才能給帶來平靜。但黑暗越發清醒的意識在提醒他：快醒來吧，快醒來吧，快面對眼前的世界吧。他敵不過這樣的連連提醒，終於，慢慢睜開眼。

乾澀、疼痛，這是首先感覺到的。然後，柔和光芒擠進視線中，讓他他下意識眯起眼睛。同時有些難受，他好像說了什麼，卻只覺得自己的聲音像是蚊子哼哼。

與此同時，耳旁傳來一個聲音，他沒有聽清，只是費力掙扎，似乎想起身。察覺到他的舉動，很快，有一雙手將他扶了起來。同時，有個略硬的東西抵上了他的唇，他下意識張嘴，溫熱的液體隨著動作流入口中，機械性吞下後，這才發現喝進嘴裡的，是水。

眼前也慢慢從模糊轉變清晰，他這才發現他看著是落在牆壁上的一團陽光。

“感覺如何？”身側傳來了耳熟的聲音。

他下意識轉頭，卻見一襲青衣正坐在他的床邊手持水杯看著他。

這人是……？有些僵硬的思維在慢慢轉動著，很快，他下意識朝身側一挪。

“你你你！你怎麼會在這裡？！”

默蒼離看著冥醫這副模樣，怎麼有種微妙的感覺？他將水杯放在床頭櫃上，不去看他：“陣法消了，我自然就能來你的家了。”

“陣法？”冥醫一呆。

“原來樓頂上的陣法，是與你妹妹身上的咒文互相呼應的。她在，陣法就在。如今……”默蒼離微微垂目：“她不在了，我自然就能上來了。”

“妹妹……”冥醫呆呆地想著，突然一幕又一幕，快速閃過他的腦海。黑夜、跳樓、長髮、紅衣、還有……那殘留的微笑……和……

“茹琳！”冥醫掙扎著想下床：“茹琳！她怎麼樣了？！她怎麼樣了？！”

聽見這話，默蒼離看向在床上掙扎著的人，那樣的眼神，讓冥醫毛骨悚然。

“她死了。”

冥醫一下子僵住。

“她已經死了。”默蒼離重複著答案：“所以，不要再抱有任何幻想，看清現實吧。”

“你……”冥醫愣愣地看著默蒼離。

“不過值得慶倖的是，冽風濤用自己的修為，護住她的魂魄，讓她歸於冥府。至於能否再入輪回，就要看她、還有冽風濤的機緣了。”

“……她……死了……”冥醫喃喃道。

“她死了。”默蒼離再次重複。

“呵……呵呵呵呵……”二十年的責任，到此能夠放下，明明該覺得輕鬆，可為什麼？他只覺得一陣的疲憊和不甘？仿佛這二十年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勞無功。

默蒼離靜靜地注視著那個人在狂笑聲中淚流滿面，他知道，這件事對冥醫來說，若處理不好，不但解不開二十年前的心結，心病反會更重。所以他只能先沉默，隨後在冥醫抬袖擦去臉上淚痕時，用如同以往的平靜聲音說：“她希望你好好活下去。”

“我知道……”冥醫死死地按住眼角，不想讓淚決堤：“可是……那是我最後一個親人啊……”

“正是因為這樣，你才要為她，為他們，更好的活下去。”沒有遲疑，默蒼離輕輕地拍拍他的肩。

是啊，為了她，為了師父和嬌姨，他必須要好好地活下去。哪怕到最終只有自己一個人，哪怕，只有一人。

從今往後，真的就只剩下他一人。

所以，他必須要冷靜……冷靜……

抽泣聲慢慢停止下，冥醫胡亂擦去面上的眼淚。只是擦著擦著，他忽然覺得不對，將衣袖拿到眼前一看，才發現他拿的是睡衣衣袖。冥醫看向默蒼離，指了指衣服：“這是……怎麼回事？”

“你睡了一天一夜，我總不能讓你一直穿著外出的衣服，就順道幫你換了下。”

“一天……一夜……”冥醫似乎沒有想到：“我怎麼會睡這麼久？”

“這就得問你自己了。”默蒼離起身，坐到床邊的椅子上。

“這一天一夜……你一直都守著我？”冥醫看著默蒼離的一舉一動，小心翼翼問道。

默蒼離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思考這個問題有沒有回答的必要。隨後，他轉移話題：“去洗個澡吧，讓自己精神一點，等下還有事情要和你說。”

“哦……”冥醫點了點頭，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恢復了一些力氣後，起身下了床。

聽到腳步聲遠離房間，默蒼離閉上眼，捏了捏自己睛明穴。

一日一夜未休息，若是常人自然是扛不住。好在他非是人類，疲勞什麼的，暫時沒有。

這一日一夜中，他不只是守著冥醫防止他出什麼意外，更在思考一件事情。

——冽風濤說那個他，到底是誰。

從冽風濤的口吻中，他可以得知，有人要打鬼門關的主意。

鬼門關……

誰會打鬼門關的主意？為什麼要打鬼門關的主意？二十年前……他一邊看著手中的iPad，一邊快速思索著。

二十年前……在冥府發生的事情……針對鬼門關、二十年前發生的事情……

默蒼離陷入自己的思考中，也不知過去了多久，耳旁傳來“啪”一聲，有什麼掉在地上。默蒼離下意識朝那邊看去，看到頭髮還是濕著的冥醫。

“洗完了？”

“啊……洗完了。”冥醫把不小心弄倒的晾衣杆拿起，先送去陽臺上。然後走回來，把放在一旁的衣服端起：“我去……曬衣服，嗯，曬衣服。”

看他這個反應，默蒼離還是起身跟上。

茹琳的臥房外就是陽臺，此刻，冥醫正抖開一件被滾筒卷成一團的衣服，拿來衣架，將其掛上去。站在一旁的默蒼離從這一系列的動作可以看出，冥醫顯然經常做這些事，所以極其嫺熟。

洗澡時，冥醫仔細想了想，他是醫生，看得最多的就是生死離別。雖然他一直抱著茹琳會活下去，這二十年的塑心不會白費力氣的想法。奈何事實就是事實，縱然他再怎麼崩潰哭泣，也無法改變茹琳真的已經死的現實。

那麼，就如她所想，活下去吧。這是師父、嬌姨、甚至是茹琳希望的事情，不能辜負。

“你剛剛說，有事情和我說。什麼事情？”冥醫把衣服架好，晾曬出去。

“你妹妹的事情，可以找俏如來和鳳蝶幫忙。”

“嗯，我知道。”

默蒼離這麼一說，他才發現的確要找俏如來和鳳蝶幫忙，茹琳沒有屍體留下，但身後事又不能不處理，所以只能拉下老臉去見這世家公子和小姐了，不只因為他們在現場，更因為……這年頭有錢有權都是老大？

冥醫如此想著，又晾一件衣服。

這也是他能為茹琳做的最後一件事。

“再然後……”他聽見那個人平靜如水的聲音。

“然後什麼？”冥醫回過頭。

“我得走了。”

“……走？”冥醫微微一怔：“走去哪？”

“回冥府。”

“……”

在確定默蒼離沒有開玩笑，冥醫手中的衣服，滑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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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樓發表於: 2020-07-21 16: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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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默蒼離始終看著他的舉動，直至冥醫手中的衣服滑落在地。他俯身將衣服撿起，遞給冥醫。

“你衣服掉了。”

“……哦。”冥醫拿過衣服，將其抖開，拿來衣架準備套上去。他雖套著衣服，可好不容易才平靜下來的心，又變得亂七八糟了。

走，是啊，他要走的。畢竟他剛來時，就是為了監視自己和茹琳。如今茹琳死了，他也該走了。可是，心裡為什麼會這麼亂？冥醫一邊忙活，一邊將衣服套好晾出去。

這種感覺，就像是好不容易習慣一個人的存在，結果他又要走了。

不對，冥醫忽然反應過來。

他本來就不屬於人世，要走話，很正常的事情。我幹嘛要像個言情女主角一樣對他依依不捨？

冥醫看向一旁的默蒼離：“你什麼時候走？”

默蒼離坦然面對著他：“再等幾天吧，等你把你妹妹的事情處理好，我就回去。”

“還有幾天啊。”冥醫喃喃道。

“有些事我還得觀察幾天，回去後才能上報冥君。”默蒼離淡淡道。

冥醫沉默不語。

見此情況，默蒼離微微側首：“怎麼？覺得我不該留下，應該馬上就走？”

“不。”冥醫搖搖頭，像是無所謂一樣說：“那這幾日留在這，讓我好好招待你吧。”

※※※

他已經坐在那裡很久了。

進來時，他只點了一杯咖啡，便坐在那裡，不知道等著誰。

之所以確定他是在等人，是因為看他的神情十分平靜，不像是那些因情失魂落魄來咖啡館尋找回憶的人，更不像是來蹭續杯咖啡的人。

從吧台這個方向看，可見窗外一抹陽光透入窗內，讓他的白髮像是撒上金子一樣，而他的側臉也十分溫潤美好。

這要是讓那些個星探看到，只怕名片都要給一堆？

女侍者剛如此想著，便見那人放下咖啡杯，她從吧台轉過去，來到他的面前。

“這位元先生，請問您需要續杯嗎？”

他似乎在思考什麼事情，專注到壓根就沒注意有人來。

“先生？”

“啊？”他回過神來，看著身側的女侍者。

“我們咖啡館最近在做活動，點單上咖啡一杯，可以免費續杯一次。請問您需要續杯嗎？”女侍者很有耐心，誰讓面前這個年輕男人長得這麼好看，好看的男人就是有特權。

他看向不知道什麼時候喝完的杯子，正欲點頭，忽然注意到什麼，對女侍者道：“麻煩再給我一杯同牌子的咖啡，恩，一起是兩杯。”

兩杯……

女侍者下意識朝門口看去，門恰好推開了，一個穿著紫色衣裙的少女走進來，她先是環顧四周一圈，而後目光定在這個方向。女侍者轉頭看看男人，見他恰好露出一個溫雅的笑容，對著那方向招招手。

果然是等著人啊……女侍者微躬身，取走咖啡杯。

紫衣少女快步走過來，來到那年輕男人的對面坐下。看著年輕男人恰到好處的溫雅笑容，紫衣少女搖搖頭，笑歎道：“真是想不到啊，俏如來你居然會約我來這種地方。”

俏如來只是微微一笑：“只是覺得此地安靜，於是就邀你前來一聚了。”

出身大戶的鳳蝶貌似隨意打量著這家咖啡館的佈局，點了點頭：“不錯，這個地方的確典雅，你眼光不錯。”

“喜歡就好。”俏如來說。

“只是……你不知道麼？”鳳蝶一揚眉頭，笑得有些狡猾。

“知道什麼？”看著鳳蝶狡猾的笑容，俏如來微微一怔，有些不明所以。

“唉~看來你果真不知道，如果不是知道你是怎樣的人，你約我來這種地方，我真會誤會什麼的。”鳳蝶聳聳肩。

“我……有什麼不妥嗎？”一向以禮儀家教為重的史家長子真糊塗了，他可是在網上挑了很久，才選了這家既不偏僻又安靜的咖啡館。怎麼，選擇這裡也有問題？

“你不知道嗎？咖啡館可是情侶們的約會三大聖地之一，在這安靜又雅致的環境中，最適合男孩子對女孩子表白。”

被鳳蝶這句話堵住的俏如來，只能啞口無言看著少女明媚一笑。

“哈哈哈……你果然不知道，俏如來啊俏如來，這一次可是我占了你的便宜。”

對此，俏如來只能無奈搖搖頭，隨後，他似乎想到什麼，說：“如果約你來這裡是劍無極，那你是不是會以為……”

話還未說完，俏如來就看見鳳蝶的笑容瞬間一僵，慢慢地，笑容收斂了。

鳳蝶垂下長長的眼睫，似乎也想到什麼，才輕輕一笑：“如果是劍無極，只怕我還沒有出門，劍無極的腿就已經被主人打斷了。”

俏如來垂下眼：“抱歉。”

“沒事，抱歉什麼。”鳳蝶抬起頭，一眨眼，又是那個明豔如春的鳳蝶。

始終都看著她一舉一動的俏如來，想了想，還是轉移下話題：“說到主人……溫皇前輩可好？”

“主人啊……”鳳蝶理了理自己的披肩長髮：“他挺好的，魂魄歸體後，睡了一段時間，然後就醒過來了。身體可能還有些僵化，但已經能處理集團的事情。相信過了沒多久，他就可以出面。”

“這段時間，真是辛苦你了。”

“我沒什麼可辛苦的，只是覺得自己該這麼做罷了。就是可惜冥醫先生的妹妹……”鳳蝶低下頭，語氣有些黯然：“總覺得，我很對不起冥醫先生。”

想起前幾日發生的事情，俏如來微垂下眼，面上亦多了份沉默。不過他沉默沒多久，還是開口，勸慰鳳蝶、也勸慰自己：“我雖不知冥醫前輩與茹琳前輩發生了什麼，但茹琳前輩臨終前的話我也聽到了一些，她既希望冥醫前輩好好活下去，那冥醫前輩就一定會好好活下去的。至於我們……之前我們沒有幫上冥醫前輩，事到如今，如果能幫冥醫前輩一把，就幫他一把吧。”

聽著俏如來的話，鳳蝶點頭：“我明白，我相信主人知曉冥醫先生的情況，也會幫他一把的。”

“那就好了。”俏如來微微一笑。

“不過，說了這麼多，俏如來你還沒告訴我，你約我來這裡，到底是做什麼。”

聽到這句話，俏如來的面上慢慢浮現名為凝重的表情。

正當他準備開口的時候，女侍者端著咖啡過來了。

“您二位的咖啡。”女侍者將兩杯咖啡放在鳳蝶與俏如來的面前，隨後微微躬身：“請慢用。”

鳳蝶端起那杯滿滿的咖啡，放在鼻下嗅了嗅：“嗯，好香。”她看向俏如來：“說吧，有什麼不能說的。”

“那……我就說了。”俏如來看著桌上的那杯咖啡，並沒有將其端起。

“嗯，你說。”

“鳳蝶，你為什麼，要在溫皇前輩的賽車上做手腳？”

“……”

鳳蝶正欲喝一口手中的咖啡，耳聞此言，動作一頓，眼睛就這麼看著手中的咖啡杯，隨後將其放下。

她抬起眼，面對的是俏如來難得的肅容。他不像是在開玩笑，也不像是在試探什麼。

“你怎麼會覺得……是我？”

這句話一出，俏如來微微蹙眉，她沒有否認，但也沒有承認。難道事情不是他想那樣？他一邊如此想著，一邊還是為鳳蝶解釋道：“劍無極已經告訴了他們在比賽，然後說……他在剛開出時，看見溫皇前輩的車輛漂移一下。他加速跟上，卻在轉第二個彎時，發現溫皇前輩的無雙又漂移一下，隨後便撞上一旁。以溫皇前輩的車技，什麼時候該漂移什麼時候不該漂移心裡很清楚，就算前輩想炫車技，他也不會開著車開著開著就撞上一旁吧？所以……就假設，有人在溫皇前輩的車上做手腳。”說到這裡，他看著桌上的咖啡：“也許你不相信，我遇到過溫皇前輩……的魂魄。”異能之事，本就不能涉及普通人的生活，如今他將此事說出，也不知曉鳳蝶究竟是信還是不信。可他只能繼續解釋：“遇到溫皇前輩時，他魂體虛幻，但好在厲鬼與勾魂使者沒有找來，我便為他凝固魂體，也因此與他相處一段時間。但很奇怪，他當著我面，除了說自己是因為和劍無極銀燕賽車變成這樣，就再也沒提自己的事情。我開始以為是前輩與小輩的爭奪讓他不好開口，但我知曉他們具體的賽況後，又有一個新想法——他，也許是想替誰隱瞞這件事呢？”

隱瞞二字入耳，鳳蝶還是沒有說什麼。

“以溫皇前輩的車技，他在國內的賽道上會出問題的可能性幾乎只有百分之一。既然不是他自己駕駛賽車賽出了意外情況，那他為什麼不當著我們的面追究責任？我想來想去，也就只有他隱瞞這件事，如果溫皇前輩是真的想隱瞞下這件事，那他就會把這件事的影響到程度降到最低，不讓我們發覺。”俏如來目光微移：“而溫皇前輩的無雙，不是他極親近的人，一般都無法靠近。一個在他賽車上動了手腳的人，一個值得他隱瞞的人。我思來想去，也就只有一個人了。”

“你是說我？”鳳蝶閉上眼。

“不錯……”俏如來輕輕點頭：“是你麼？”

鳳蝶注視著桌面，許久未言，就在俏如來以為她是默認的時候，默然的鳳蝶，突然輕輕一笑。

“呵。”

俏如來看著鳳蝶。

“原來……是這樣麼……？”鳳蝶喃喃道。

“是哪樣？”

“沒什麼”鳳蝶看著俏如來：“我知道主人的車是誰做了手腳了。”

“弄明白了？”俏如來皺眉：“不是你？”

“沒錯，神蠱溫皇隱瞞的人，也是能靠近他愛車無雙的人，看起來只有我。但是……”鳳蝶頓了頓：“我可以拿性命擔保，如果我因為主人和劍無極他們的比賽做下這種事，相信沒過多久，劍無極就會橫屍街頭了。”

話說到這裡，她端起那杯溫熱的咖啡，喝了一口。

“既然不是你，那會是誰在溫皇前輩的車上做手腳？”俏如來不解道。

“還有一個人。”鳳蝶淡淡道。

“誰？”

“酆都月。”鳳蝶掃了他一眼。

“酆都月……”俏如來喃喃道，他聽過這個名字，聽說這個人，是還珠集團的二把手，在還珠集團內，地位屬於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溫皇與宮本總司比賽的那一次，他在還珠集團的座椅上。那是一個看起來與溫皇有些相似的人，性格看起來溫文爾雅，吐詞優雅清晰。

“酆都月和其他職工不一樣，他知曉我和主人居住在哪裡，也知曉主人的愛好。甚至有些時候，主人出去與其他人賽車，都是他與我操持著還珠集團。所以，他算是還珠集團內第二個瞭解主人的人。”

“那他為什麼要在溫皇前輩的車上做手腳？”

“我不知道。”鳳蝶搖搖頭：“我只知道，在主人醒來後，他下達的第一個命令，就是開除酆都月。”

“開除酆都月？！”俏如來愕然道。

“但他不知道的是，酆都月其實早已離開還珠集團了。我起初還去尋過他，但在他的居所內，根本就沒有他的人。可以說，他就這麼失蹤了。”鳳蝶淡淡道：“所以開除不開除，酆都月早已不在還珠集團了。”

“原來……是酆都月麼……”俏如來皺著眉頭想到。

“主人為什麼要做下這種決定，我也不知道，如果他覺得是酆都月，那就是酆都月吧。反正他的決定，我從來都不會干涉。”

“原來是這樣。”俏如來歎口氣：“我居然還懷疑你，真是對不起。”

“沒關係的，不是清楚還珠集團內幕的人，不知曉也屬正常。更何況，我還要多謝你，解了我大半的疑惑。”

“不見怪就好，不然我真是無地自容。”解除心中疑惑，青年低下頭：“這咖啡就讓我買單吧，算是回報剛才的失禮。”

“那我就不客氣了。”鳳蝶也恢復常態，她舉起杯子，對俏如來一敬。

“嗯。”正當俏如來想拿起咖啡杯的時候，放在口袋裡的手機突然響起來，他下意識掏出手機看了看，這個號碼……是燕駝龍前輩？

對鳳蝶說聲抱歉後，俏如來起身，出了咖啡館，在外面滑開接聽。

“喂？燕駝龍前輩。”

“俏如來啊，我有一件事情要問你。”

“前輩請說。”

“你知不知道豔文去了哪裡啊？”

聽到這個問題，俏如來有些茫然：“父親？他不是一直在集團嗎？”

“不是啊，集團裡沒有他的人啊！”

“那……他也許回家去了？”

“我回去看過了，也沒有他的人！”

不好的預感湧上俏如來的心中，他努力讓自己的聲音平靜下來：“那……他也許是出差談生意去了？”

“不可能啦！集團今早有個董事會，所有人都到了，就他一個人沒到，這根本就不是他的性格啦！”

“……問過了銀燕嗎？”

“我怕銀燕擔心，就沒問！”

“……”

“俏如來啊，你是不是也不知道你父親去哪裡？”燕駝龍的聲音突然低沉下來。

“是……”

“那你要做好心理準備，你的父親可能……”

坐在咖啡館內正打量著四周的鳳蝶忽然看見青年像風一樣沖進來，喊來侍者買單後，便對她說了一聲有急事需要馬上離開。然後頭也不回沖出咖啡館。

她沉默地看著那人的背影慢慢消失，然後拿出手機，撥通一個號碼。她也不管對方有沒有在聽，只是冷冷道：“他的確來問了，我按照你的回答說了。現在應該沒我的事情了吧？”

坐在觀景臺上看著車如流水的神蠱溫皇放下手中的茶盞，只是一笑。

“辛苦鳳大小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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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樓發表於: 2020-07-21 16: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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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

燕駝龍在正氣山莊集團大門口來回踱步，時不時看著門外車來車往。

他站在這裡已經十分鐘，因他是史家集團的老功臣，就算有人奇怪他為什麼站這裡，卻沒人來打擾他。

“怎麼還不來……還不來……還不來……”燕駝龍一邊念叨一邊來回走動，從這樣的舉動可看他的內心極其焦躁。

此時，一台計程車來到集團門口，燕駝龍就看著那車上下來個穿著米色外套的白髮青年，他一抬頭，就看見了燕駝龍：“燕駝龍前輩！”

“俏如來啊！你可算來了！”燕駝龍趕忙迎上去。

俏如來剛過來便被燕駝龍拉著胳膊朝裡走：“來來來，我們邊走邊說。”

兩人一行進電梯，俏如來看著燕駝龍按下按鈕，略顯焦慮問：“父親怎麼會失蹤？”

“我也不知道，如果不是董事會今天有個重要的會議，董事們怎麼等都等不到豔文的來到，我也壓根就不知道豔文不在集團內了。”

聽到這句話，素日冷靜的俏如來更顯焦慮：“那有沒有看過監控視頻？真的確定父親沒有離開集團嗎？”

“當然看了，在監控視頻裡我壓根沒看到豔文離開的影子。”

“怎麼會這樣……”俏如來喃喃道：“這麼大一個人，總不能說不見就不見吧？”

“我還以為我是眼花，所以沒看到豔文的影子。可是我還特地回別墅去看看，也沒看到豔文的人。”

俏如來皺起眉頭，他知道燕駝龍的行事風格，交托他辦的事情，從來都是百密無一疏的。他說沒有找到，那就是真的沒有找到。

突然，“叮”一聲，電梯停了，俏如來與燕駝龍不再交談，一起出去。

走上柔軟的地毯，俏如來發現這一層是史豔文辦公室所在的樓層，他習慣性地環視四周一圈，是素日裡便熟悉的場面，並無什麼異樣。

只是……似乎有哪裡不對。俏如來如此想著，跟上燕駝龍。

“俏如來我跟你說，幸好本龍來得快，暫時壓下董事會的躁動。不然董事會要是鬧起來，事情就更糟了。”

“多謝前輩。”

“沒事啦，誰讓我和你父親是老朋友。面對這種事情，我怎能不幫上一把……到了，來。”

燕駝龍將辦公室的門推開，俏如來剛入內，身體下意識一顫。

這種陰冷的感覺……他下意識看向空調，發現空調沒有打開。

怎麼回事？可這份冷意，又真真切切的存在。

“我找遍集團，最後只在豔文的辦公室內發現了一盞亮了一夜的檯燈和一些文件。我沒敢動，囑咐別人也不許動，就打電話問你們。”

俏如來順著燕駝龍的話意來到辦公桌的後面，看著桌上未曾翻動過的檔，沉吟一會兒，還是將那份檔拿起來，翻看起來。

標準的宋體下，是熟悉的字跡。俏如來粗略掃了一下內容，確定這份東西是和國外集團合作的報告書。只是他翻著翻著，動作就慢下來。一旁的燕駝龍見此情況，湊上來詢問：“怎麼樣？有發現什麼？”

“這份文件……父親只看了一半。”俏如來把文件放下：“以父親的性格，他絕不可能放下一半的工作就離開這。”

燕駝龍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你說的不錯，這不是豔文的性格。”

還有這種陰冷的感覺……俏如來摸了摸胳膊。

“俏如來啊，這裡找不到你父親，那裡找不到你父親。那我們是不是報警？”燕駝龍小心翼翼問道。

“不能報警！”俏如來否決了燕駝龍的話：“前輩也說了，董事們在沒有見到父親的情況下已經有些許躁動。如果不是前輩出馬，事情會更糟糕。如果讓董事們知道父親失蹤，天曉得集團上下會不會一團亂。”

“那要不要把豔文失蹤的消息，告訴銀燕和你母親？”

“母親……銀燕……”俏如來閉上眼，長長一歎：“母親好不容易得到想要的安寧，這種煩心的事情，還是暫時別讓她知曉比較好。至於銀燕……我會找個恰當的時候，告訴他。”

“也是，畢竟萱姑和豔文……唉，不說這個了。可是就算我能為豔文擋下那群董事，可該開的董事會也不能不開。現在豔文不見了，要怎麼辦？”

“那就……”

“那就什麼？”

俏如來睜開眼，看向燕駝龍：“讓我來吧。”

“你？！”燕駝龍瞪大眼睛，滿臉不可置信。

他不是不相信俏如來，只是俏如來還只是個學生，又沒怎麼涉及過集團事情，讓他參與集團事物，真不會出亂子嗎？

仿佛是看出燕駝龍的內心，俏如來勉力一笑：“就算不成，還有前輩在側相助。我相信以前輩的能為，定不會讓集團出岔子的。更何況……”說到這裡，他垂下眼：“董事們要的，只是一個能夠裁決集團事務的人。至於是史豔文，還是史精忠。對他們來說，其實不重要。”

燕駝龍沉默不語。

“至於尋找父親事情，前輩就先交給我吧。”

“那好，俏如來，你若需要我的幫忙，就告知我一聲。”

“自然會的。”俏如來點頭。

燕駝龍環視四周，還是把目光停在站在桌後的年輕人身上：“那……俏如來，你現在是想留在這裡，還是先離開？”

俏如來凝視著桌面：“先留這裡吧。”

“好。”燕駝龍點點頭，出了辦公室。

直至燕駝龍的身影消失在門後，俏如來緩緩閉眼，感受著四周的氛圍。

這種陰冷的感覺……閉著眼的人突然抬手，霎時有金光在掌中閃耀。他無意識地拂過桌面，眼前竄過某些畫面。

嗯？

俏如來微微凝神，閃耀著金光的手掌再次拂過檔上空。這一次，閃過眼前中的畫面清晰起來。透過眼前的黑暗，俏如來可見一隻虛幻的手掌，正立在檯燈下，指指點點著什麼。放著檔的桌面，突然幻化成一幅畫面——一個躺在病床上的人，他的臉上罩著氧氣罩。

手……垂死的人……氧氣罩？

俏如來努力想看清那個人的面容，可眼睛異常疼痛，那疼痛，似是一把穿眼利刃，要將眼球穿破。

只差一點，只差一點，他就能看清了。只差一點……

“呃！”俏如來跌進身後的座椅中。

他覺得眼睛像是受強光照射一樣，淚水止不住都流出來。所以他只能先擦拭眼淚，再試圖睜眼，只睜開眼一點又閉上，等到感覺眼睛稍微舒服點，他才再次睜開。

這一睜開，恰好對上那盞檯燈。俏如來看著那盞檯燈，突然，拈指起印，有金芒在手中若隱若現，空中更顯點點符文。

他先是一合掌，壓滅掌中金芒。旋即一抬手，空中符文恍若牽引，瞬間四散分離，飛向周圍。

“嗯？”

俏如來起身，只見那些飛向傢俱、牆壁的金芒符文，並未對傢俱、牆壁造成傷害，而是融入進去。就在它們被融入進去的一瞬，有一陣肉眼可見的黑煙從裡面飄散出來。

“果然……”俏如來喃喃道：“是陰氣……”

居然在這個辦公室內徘徊著的陰冷感覺，居然是因為陰氣。

為什麼史豔文的辦公室會有陰氣？以史豔文的純陽體質，不可能招來鬼魅邪祟。那這裡的陰氣，又是怎麼回事？

還有他看到的那張臉，那張和他的父親極其相似的面容，若說這世上還有誰與他的父親樣貌相似到近乎一模一樣，那就只有一個人——他的叔父，藏鏡人，羅碧。

陰氣、鬼手、父親、叔父……

僅有的線索在腦海中運轉，怎麼都拼湊不出一個該有的真相。俏如來握緊拳頭，他該怎麼辦……？

突然，緊握著的拳頭一錘桌面。

氧氣罩！

如果叔父因為患重病需要氧氣罩。那就證明他也許就在本市的某家醫院裡！但是……

他又閉上眼，回憶著那個房間的佈局。那個房間好像不是醫院的病房，但有病床和叔父……

此事，微弱到不可聞的腳步聲傳入耳中，俏如來一睜眼就看到門後的燕駝龍，趕忙起身：“燕駝龍前輩。”

“俏如來啊，我已說了是豔文的意思，他們有意見也沒說出。”

“麻煩您了。”俏如來點頭，隨後他又想起剛剛的事：“燕駝龍前輩，有一事請您幫忙。”

“什麼事，你直接說。”

“勞燕駝龍前輩去查一下，最近在本市各家醫院因重病或者是各種意外，傷重只能留院觀察的病人名單。然後……”俏如來想了想：“再查一下，最近有誰購買了氧氣瓶等一系列重病患者需要的東西。”

“這個工程量……”燕駝龍皺著眉頭思考一會兒：“不是很大，但也不小。你如果現在需要，那就只能動點關係了。”

“那就動吧。”

燕駝龍沒問怎麼這麼乾脆，全憑對俏如來的信任，轉身出去。

俏如來緩步走到窗前，一抬臂拉開面前厚重的窗簾。有天光從落地窗外投入。落地窗外，高樓之下，是車如流水，更是城市蓬勃的生機。

俏如來凝視著這幅場景，久久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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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樓發表於: 2020-07-21 16: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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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

既說好招待默蒼離，自然不能敷衍了事。可是，要怎麼樣才能讓默蒼離覺得被好好招待？冥醫思來想去，也只想到一個字——吃。

自己的手藝雖比不得餐廳裡的那些大廚，但好歹掌勺這麼久了，說服大部分人還是沒問題的。想到這，冥醫趕快晾好衣服，對默蒼離說一聲先在家裡坐坐，就拎著菜籃子出門。

他準備去就近的菜市場買點菜，給默蒼離做飯。默蒼離沒拒絕冥醫，目送背影遠去，轉身入內。

冥醫一到菜市場，那些相熟的菜販們都和冥醫打招呼。

“冥醫先生，你來了啊。”

“冥醫先生，今天怎麼來這麼早？”

“冥醫先生，我這有新鮮菜，來來來，給你個優惠價。”

“啊，好，我等下過來看看。”冥醫一邊回答著他們的話，一邊拿起一顆白菜，丟進菜籃裡。

在菜市場裡轉悠大概一刻鐘，冥醫便把食材都買好了。他拎著菜籃子，快步回家。站在門口掏掏鑰匙，插進鎖孔裡一轉動，剛拉開門，冥醫便道：“蒼離啊，我回來了。”

坐在沙發上的人埋頭擺弄著iPad，對這種熱情，他頭也不抬：“嗯，回來就好。”

看到默蒼離擺弄著他那個水果平板，冥醫真不知道是歎氣好還是無語好。最終他只能把門拉上：“又在擺弄那個水果電腦，要不要我告訴你我家的無線網密碼啊？”

“不必，我已經破解了。”默蒼離淡淡道。

哈？冥醫看了看默蒼離的臉色，他看起來不像開玩笑。

呃，破解了，那就破解吧。不過這世上，還有什麼他做不到的事情？冥醫這麼想著，拎著菜籃鑽進廚房，開始洗菜準備做飯。

冥醫進了廚房，一直低著腦袋的默蒼離才抬頭，他的確破解了冥醫家的無線網密碼，但最重要的不是他破解密碼，是他借著手中的iPad，順利查到冥府中的歷史記載。

這能通陰陽兩界的iPad，一開始只是他掌中銅鏡，他是來到人世後，才將之化作當今最流行的東西，用以方便攜帶。而這iPad，不，應該說銅鏡，若非冥君施術，將生死簿與冥府其他典籍的內容在這上面儲存一份，他要查東西，只怕只能回冥府了。

默蒼離的視線，停留在iPad介面一行字上。

“冥記三千六百二十七年，時年七月十五，鬼門大開，本應遊魂歸所。然，鬼門封印破裂，致使萬鬼齊出，禍亂陰陽兩界。亦因此亂，冥府傷亡慘重。” <~X6D?

算算時間，如今是冥記三千八百二十七年。也就是說，于人世二十年前，於冥府是兩百年前。對於那場災難，冥府的記載沒有起因，沒有結果，只有簡簡單單的描述。就是這樣的描述，默蒼離也能透過它，嗅到一股濃烈的腥風血雨。

按照冽風濤的話意，有人想打鬼門關的主意，那這便是起因？

鬼門大開，本應遊魂歸所。然，鬼門封印破裂，致使萬鬼齊出，禍亂陰陽兩界……

封印，破裂……所有的事情都指向那場動亂，鬼門關的封印……

默蒼離沉吟一會兒，一抬手，掌中瞬間出現一個東西——成箭形，通體深棕色，似某種木材所造，然表面沒什麼花紋，只在中間位置，刻有一個“令”字。

這其貌不揚的東西，正是通往陰陽兩界的最重要之物——冥君令。

鬼門關施有結界封印，一般人是出不得冥府。為什麼要設下結界封印，只怕也是因為這件事。

看來，必須馬上回轉了，默蒼離如此想著。

正當默蒼離準備收起冥君令時，冥醫放在茶几上的手機突然震動，略顯輕快的音樂在客廳內響起。

“蒼離啊，幫我看看是誰打來的電話。”廚房裡正忙活著炒菜的人探頭對外面喊句。

默蒼離收起權杖，拿過手機。來電顯示只有三個字。

“是俏如來。”默蒼離抬高聲音。

“是他？”炒菜的聲音頓了下：“你替我接一下吧，我這邊正忙活著沒法抽手。”

對此，默蒼離只能滑開接聽：“喂？”

“冥醫前輩！”那邊傳來了青年略顯急促的聲音。

”默蒼離沉默一下，還是開口：“是我。”

那頭的人似乎愣住，再開口已經磕磕巴巴：“默……默先生？”

“你找冥醫有事麼？”默蒼離淡淡道。

“呃……是，有一點事，需要找冥醫前輩證實一下。”

“那你等下。”默蒼離起身走到廚房門口，把手機遞給冥醫：“他有事問你，我不好代你回答。”

“啥？”冥醫關了爐灶，用圍兜擦擦手，接過手機：“喂？”

“冥醫前輩。”聽到冥醫聲音的青年，明顯鬆口氣。

“是我，怎麼了？你有什麼事問我？”冥醫一臉不明所以。

“冥醫前輩，默……默先生在你的周圍嗎？”

“他？”冥醫抬眼看看默蒼離，卻見他頭也不回坐到沙發上。

“他在，怎麼了？”

“沒什麼，冥醫前輩，我有個問題想問您。”

“你說。”

然後，冥醫就聽見電話那頭的人吐氣，像是下定決心對他說：“前輩，您是不是在幾個月前，醫治過苗疆集團的千雪孤鳴和羅碧？”

耳聞此言，冥醫一怔，腦海中浮現千雪孤鳴藍色的眼瞳。那眼瞳中，帶著深深的不甘和固執。一時間，他竟不知如何回答俏如來的問題。

“前輩？前輩？您有在聽嗎？”

“啊……我在聽。”冥醫回過神來。

“您……是不是醫治過苗疆集團的千雪孤鳴與羅碧？”

沉默一會兒，冥醫點頭：“是，我醫治過他們。”

聽到回答，青年握緊手中的名單。

果然啊……他這麼想，仍事不動聲色詢問：“他們現在如何？”

情況……冥醫握緊了手機，壓下心頭的躁亂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俏如來顯然沒有想到。

“千雪孤鳴與羅碧，的確是經過我手醫治的。但他們早就出院了，所以對他們的情況，我也不是很清楚。”

“這樣麼……”俏如來若有所思。

“俏如來，你問他們的情況，是怎麼了？”冥醫才想起這茬。

“啊？沒什麼，只是有點事需要瞭解下他們的情況罷。”

“事情很重要麼？”

“嗯，重要。”若說是尋找失蹤的父親，當然重要，想到這裡，青年苦笑一下。

“重要的話……”冥醫沉默一會兒，腦海中閃過浮現千雪孤鳴的眼神，還有藏鏡人死寂的面容。他終還是說：“俏如來。”

“嗯？前輩。”

“我只能告訴你，藏鏡人的情況可能不太好。”

“……前輩？”

“好了，就這樣吧，我先掛了。”

“前……嘟嘟嘟……”

冥醫將手機放回茶几上。一直靜默不語的人突然開口：“你騙他。”

冥醫看他一眼。

“藏鏡人如今會變成那種模樣，是因為你。”默蒼離抬眼看著他。

冥醫沉默一會兒，點點頭：“是。”

“可最後又告訴他真相，為什麼？”

“我只是……”冥醫轉過身，緩步朝廚房走去：“想試著挽回一點。”

“挽回？”

他來到廚房門口，沒有進去，只是低聲說了什麼。

“嗯？”

“蒼離，還有時間的話，陪我去墓園看看吧，我想給茹琳選塊墓。”

“……好。”

陪冥醫辦完這件事，他該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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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樓發表於: 2020-07-21 16: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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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

“嘟嘟嘟……”

俏如來話還未完，那一頭便掛斷電話，他愕然地看著手機。

什麼叫不太好？

手機放回桌面，俏如來拿起桌上的名單，那正是燕駝龍調用人脈在本市各大醫院獲得的重病患、重傷號名單。雖然看似大海撈針，還真讓他看到了兩個熟悉的名字——千雪孤鳴，羅碧。

俏如來的目光停留在千雪孤鳴四字上。

千雪孤鳴之名，俏如來不是不知曉。但對千雪孤鳴的瞭解，也只是有所耳聞。

千雪孤鳴出身苗疆集團，而最清楚苗疆集團底細的人，反而是俏如來的父輩。對於俏如來說，他只知道，苗疆內部大部分人是雇傭兵，接過的非法任務估計比俏如來吃的飯還多。但不知從哪年開始起，苗疆忽然收手，安安心心洗白做生意。集團的成立，似乎昭示著苗疆集團從黑轉為白。

但人人都冷笑，言黑道就是黑道，想要洗白一時間怎麼可能？他們又怎麼可能放棄潛伏在暗中的勢力？有心人也發現在苗疆集團上下，還保留著稱呼，比如說羅碧的稱號“藏鏡人”，集團CEO顥穹孤鳴的稱號“王”，千雪孤鳴的稱號“狼主”。這似乎實在像外界發出宣告：我就是黑轉白了，你能耐我何？

俏如來，要面對的是這樣一個黑白不分的集團和黑白不分的人。

狼啊……只是像狼一樣的人，居然會出現在醫院內？還是屬於重傷號？看來這問題，只能見到千雪孤鳴，才能獲得答案了。可他要怎麼才能見到千雪孤鳴？

指尖輕輕敲擊著光滑的桌面，一聲聲脆響傳入耳中。

直接拜訪苗疆集團？

縱然他是史家長子，但是這個長子身份，在利益為上的集團交往中並沒有什麼用。而且，就算苗疆集團願意接待他，誰知道他能不能見到千雪孤鳴。

以父親名義拜訪顥穹孤鳴？

不行，這不但會驚動苗疆，更會驚動正氣山莊。

該怎麼辦……？

俏如來默默想著，眼神亦在名單上緩緩滑過。

千雪孤鳴……羅碧……千雪孤鳴……羅碧……千雪孤鳴……羅……

對了！俏如來拿過辦公桌上的電話，正準備撥號。忽然停下。

不能驚動其他人，手機吧。

他放下聽筒，拿起桌上的手機，翻找一陣，停在鳳蝶上。指尖頓了頓，還是撥出號碼。

俏如很耐心等待，直至那頭傳來清冽女聲：“喂？俏如來？”

“鳳蝶，我有一事相托。”俏如來直入正題。

“什麼事？你說。”

“溫皇前輩在你的身側麼？”

“主人……”鳳蝶看向坐在椅上不知道在看什麼書的溫皇：“他就在我的身側，怎麼了？”

“麻煩你把手機交給溫皇前輩，可以嗎？”

聽到這話，鳳蝶拿下手機，走到溫皇跟前遞給他。

“主人，俏如來找你。”

溫皇雖面色看起來不太好，但他依舊優哉遊哉地看著書。聽到鳳蝶此言，他沒有把眼睛從手中的書挪開，而是伸手示意鳳蝶把手機放上。手機入手，溫皇看也不看，拿到耳邊：“喂？”

“前輩，晚輩有事想請你幫忙。”

“有事？”溫皇翻過一頁書：“你說說看，我看看我能不能幫上。”

“您……”俏如來目不轉睛地看著名單：“能否聯繫到千雪孤鳴？”

“千雪？”聽到這個名字，溫皇終於從書冊裡抬起腦袋，他若有所思一會兒：“你突然提起千雪幹什麼？”

與藏鏡人交好的，除千雪孤鳴，還有大名鼎鼎的神蠱溫皇。正是因為這事，讓俏如來意識到，他可以去找溫皇。

“晚輩……”俏如來垂下眼：“有事想請教狼主。”

“千雪啊……”溫皇沉吟片刻，若是以往，他指不定會在電話裡用“還珠集團只有利益，你有什麼利益可以讓我獲取”來調戲一下俏如來。但他魂魄能夠順利歸體，還是因為俏如來的幫忙，而他又是俏如來的前輩，在這個點調戲他，不太好吧？

溫皇看向鳳蝶：“鳳蝶，你義父最近有打電話給我嗎？”

“義父……”鳳蝶也是一副沒想到的樣子，她皺著眉頭想一會兒，突然睜大眼睛：“有，在主人你還是只能靠儀器維護生命體征時。”

“那個時候啊……”溫皇點點頭，把手機遞給鳳蝶：“你和他說吧，這事情不用我插手了。”

鳳蝶接過電話：“俏如來？你找我義父做什麼？”

“我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問狼，鳳蝶你若是知曉狼主的聯繫方式，能否給我一份？”

“不是我不想給你，只是義父最近很奇怪。”鳳蝶回憶著千雪孤鳴打來電話時的口氣，皺了皺眉頭。

“奇怪？”

“縱然……”鳳蝶看了溫皇一眼：“主人惹毛了義父，但義父也不會不給我多打電話的。可是這一個月，我就接到義父一通電話。他說是在忙工作，我不好打擾，就這麼等著他的消息了。”

“並非是想存心打擾，只是真的需要見他。能否幫我？”

鳳蝶看向溫皇，卻見那人又埋頭看著手中的書，一副別找我我很忙的模樣。她只能無聲地翻個白眼，對著電話那頭的俏如來道：“我把義父的號碼短信發給你，但我不能保證他接你電話。畢竟……”鳳蝶頓了頓：“你我都知曉，苗疆是什麼樣背景。”

黑道勢力啊，俏如來無聲笑笑，隨後又道：“沒關係，只要有號碼就行。多謝。”

電話到此就掛斷了。俏如來等著鳳蝶的消息。很快，手機輕輕一震，他滑開鎖屏看到短信那頁顯示著一個號碼。

費這麼大勁，就看千雪孤鳴見不見自己。

※※※

房間內彌漫著一股淡淡的酒精味。

所有人都沒說話，也不敢說話，只因坐在沙發上的紅發男人周身所散發氣場讓人望而生畏。

因為太過安靜，安靜到每個人都可以聽到輕微呼吸聲，這也就讓聲音顯得有些可怕。

不知沉默多久，坐在沙發上的紅發男人終於開口，他的聲音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你們……說什麼？”

穿著白大褂明顯是醫生的幾個人聽到這幾乎從牙縫裡擠出來的聲音，不由抖了抖，卻還是不敢出聲。

紅發男人抬起頭，一雙冷厲如狼的蔚藍眼眸死死看著他們：“什麼叫他快死了？你們是醫生，我讓你們醫治藏仔，你們到頭來就告訴我這個消息？”

“狼……狼主。”打了一個顫後，一個醫生結結巴巴開口：“我們的確是醫生，而且也盡我的能力了……”

“那就給我醫啊！”千雪孤鳴還未包紮好的手猛一拍桌，震動桌上的茶杯與其他東西，一旁人趕緊上來拉住他的手：“主人，主人你的傷還沒有好，不能動氣啊主人！讓屬下給你包紮吧！”

裂骨般的疼痛從傷了的手臂湧上，千雪孤鳴皺下眉頭，還是任由一旁的手下拿起繃帶為自己包紮。只是那雙眼睛，依舊看著醫生：“你們是本市有名的醫生，我只是叫你們幫忙護理一個植物人，怎麼？連植物人都護理不了，你們還有臉叫醫生嗎？！”

“我……”那群醫生有些委屈：“我們的確是在認真護理羅先生……只是……我們也沒想到，他會突然衰弱下去……”

“夠了夠了，我不想聽見你們的狡辯。”千雪孤鳴轉頭看一眼包紮好的手臂，馬上收手，恨鐵不成鋼一般怒斥：“他會突然衰弱，就是要你們這群醫生出馬，結果你們的醫術呢？都去哪了？！”

聽到怒斥聲，醫生們只能沉默。

藏鏡人，也就是羅碧，的確是他們接手過最奇怪的病人。明明之前還是植物人，用儀器維護，什麼事都沒有。可是不知為什麼，在羅碧保持了一段時間的植物人狀態後，他竟開始衰弱下去，直至今天，所有醫生都不得不承認，以這個速度，不出兩個月羅碧就會死掉。

他們戰戰兢兢將這個消息報告給正在換藥的千雪孤鳴，果不其然，生性如狼的男人聽見這個消息第一時間就將桌上的酒精給掀翻，壓根就不相信會變成這樣。

“你們到底缺什麼？儀器？助手？還是錢？如果要這些，我馬上令人去找來！”這個候，千雪孤鳴仍是抱著一絲僥倖的心理，卻不想醫生們紛紛搖頭：“這已經不是儀器助手或者是錢的問題了，羅先生的衰弱極其突然，而且找不到根由。我們無從下手，只能儘量延緩他的衰弱。”

聽見這話，千雪孤鳴握緊拳頭：“也就是說，你們只能延緩藏仔的死期？！”

“……是。”所有醫生低下頭。

千雪孤鳴深深吸口氣，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可是他怎麼努力，只覺得心中一股難忍的煩躁。良久後，他從牙縫擠出一個字：“滾……”突然，他站起身：“都給我滾！！！”

“是是是……”醫生們連連點頭，一個兩個出房。

千雪孤鳴站一會兒，突然跌回沙發上，他只覺得全身都累得緊，只能讓自己更努力放鬆下來。卻徒勞無功。捏捏眉心，千雪孤鳴眼光一掃，才留意到手下還低頭留在這沒走。

腦海中閃過一件事，他沉下臉：“冥醫最近的情況怎麼樣？”

“……還是那樣，每天上班下班。”手下低著腦袋沒說話：“只是，他家裡多了一個人。”

“多了一個人？”千雪孤鳴眉頭一揚：“什麼樣的人？”

“好像……是個穿著綠衣服的男人，那男人很敏銳，能察覺到我們在監視冥醫。”

“察覺到你們？”千雪孤鳴看著手下的臉：“你好歹也當過偵察兵，怎麼監視個人都監視不好？”

自知理虧的手下只能縮縮肩膀，怕重新點燃主人的怒火。

“算了，管他是綠衣服還是紅衣服，都不重要。重要得是冥醫有去過還珠集團嗎？”仍是心心念念掛著此事的千雪孤鳴，終於問到正事了。

“還珠集團……”手下略顯迷茫地皺下眉頭。

他的確是一天到晚都跟著冥醫，只是他的記憶中，似乎沒有冥醫和還珠集團的記憶。

如果俏如來在這裡，大概明白，是那個默不作聲的默先生動手了。

“你皺著眉頭是想說什麼？”同時察覺到手下異狀的千雪孤鳴冷冷道：“沒有跟上？”

“我……”正當屬下想解釋，千雪孤鳴放在茶几上的電話突然響了。

來電顯示上是一個陌生的號碼，千雪孤鳴沒有管它。他本想開口，可電話鈴聲就沒有斷過，聽得千雪孤鳴心煩意亂。他正準備掛斷電話時，忽覺不對。

這號碼是他買來後只打出去過一次的號碼，什麼人能找到他的新號碼？再看這個架勢，不像是打錯。

難道是他那個老狐狸叔叔？可是如果是叔叔，怎麼不打他手機？

他一邊這麼想著，一邊拿起聽筒，喂了一聲。

“請問是狼主千雪孤鳴麼？”那頭傳來溫和的男聲。

開門就直入正題，果然是有目的。

千雪孤鳴如想著，一邊冷冷開口：“你是誰？”

“晚輩俏如來。”

“俏……如來？”聽到這個名字，千雪孤鳴皺著眉頭想一陣，終於在記憶深處，找到一絲痕跡：“你是史豔文的兒子？”

“不錯，家父正是史豔文。”那邊很有禮貌。

對於史豔文，羅碧的厭煩表露明顯。千雪孤鳴雖不知為何，但作為他的兄弟，千雪孤鳴自然對史豔文沒什麼好感。雖然他翩翩君子溫潤如玉，可雇傭兵出身的千雪孤鳴最煩這種人。如今史豔文的兒子不知道從哪搞到他的號碼，難道是想學那些雞湯節目中的小朋友，說服自己失散多年的叔叔回家？

聽到了狼主的冷笑聲，俏如來略有些茫然，他好像沒得罪千雪孤鳴吧？這麼想著，一邊又道：“晚輩有一事相詢，還望狼主指點。”

“什麼事能勞動史家的大公子來問我？”

“是有關家父史豔文……”

聽到史豔文三字，千雪孤鳴眉頭一皺，乾脆俐落：“我掛了。”

“和叔父藏鏡人的事！”俏如來趕緊補充。

想掛斷的手一下子頓住，千雪孤鳴又把聽筒拿到耳邊：“藏仔？他能有什麼事，值得你來告訴我？”

“狼主。”俏如來平復心情：“我只想問你件事，你回答是或者不是就可以了。”

還命令我，這小子膽子真大。千雪孤鳴如此想著，卻沒什麼火氣：“你說。”

“藏鏡人的情況，是不是不太好？”

“……”

自從他們幾個月前遇到車禍，消息就被他的叔叔競日孤鳴給壓下去。目前集團上下根本沒幾個人知道這事，更別提外界。這個俏如來是怎麼知道藏仔的情況不太好？是他的周圍出奸細？

“你為什麼要問這個？”

“聽您的話，他的情況果然不太好麼？”俏如來若有所思，完全沒聽出千雪孤鳴話中殺氣。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與你們史家無關。”

俏如來呆了呆，他完全沒想到千雪孤鳴對史家的不滿居然有這麼高。這是怎麼回事？難道是他老爹得罪千雪孤鳴了？

“俏、如、來。如果你的話到這裡就沒有，那我就要掛了。”

正當千雪孤鳴想掛斷電話時，那頭傳來回答：“如果我說我有辦法救藏鏡人，您願意讓我見藏鏡人一面嗎？”

千雪孤鳴收手：“你說什麼？！”

“晚輩說，如果我有辦法救藏鏡人，您可願讓我見藏鏡人一面？”

千雪孤鳴這下真愣住了。

這個面都沒有見過的毛頭小子，居然說自己能救藏仔？他本該把這當做個笑話，可為什麼，他拿著聽筒的手輕輕顫抖起來：“你不是在開玩笑？”

“是或不是，讓晚輩見藏鏡人一面自然知曉。”

俏如來是史豔文的兒子，史豔文是藏仔的哥哥，如果讓他知道自己的藏身之所……不管有沒有問題，謹慎仍讓千雪孤鳴微微皺眉，他沉吟一會兒，突然道：“可以，不過……”想到什麼的千雪孤鳴，嘴角一勾，露出笑容：“不過必須讓我派人來接你。你不能知道我的住所在哪。”

“……”

“怎麼？不想來？還是……”千雪孤鳴拖長了聲音：“不敢來？”

苗疆那檔子事，在當年誰不知道。

俏如來歎口氣：“怎會，狼主邀請當然應允，只是要麻煩狼主了。”

“何來麻煩，說吧，你現在在哪，我馬上派人接你。”

“我在……”

聽到地名千雪孤鳴掛了電話：“去正氣山莊，接史家大公子。”

“是。”

正當手下準備離去時，千雪孤鳴想起什麼喊住他：“等等。”

“主人？”

千雪孤鳴對著手下招招手：“過來。”

手下依言靠近。

“你馬上讓其他人……”

隨後的話語變為細微的聲音，傳入彼此耳中。千雪孤鳴坐直身體看著手下：“明白麼？”

“是，屬下馬上去辦。”

目送著離開後，千雪孤鳴探身，拿起茶几上的一把飛刀。明晃晃的刀鋒，就在指尖上下飛轉。

史家的大公子啊，這可是第一次讓史家的人，來到我的地盤啊。

想到這裡，他手腕忽一用力，霎時，只見一抹亮光飛出，正中牆上貼著的紅心。

我怎麼能不好好招待呢？看著牆上的飛刀，千雪孤鳴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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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樓發表於: 2020-07-21 16: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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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

電話掛斷，俏如來坐在史豔文平日裡坐著的長椅上，看著面前的一切。羊毛地毯鋪在地面，古典傢俱立四周，上方懸掛琉璃燈盞，簡單中透著別樣的雅致與奢華。

這是父親每日進入辦公室都會見到的場景，這也是他很少見到的場景。也許正是坐在同樣的位置上，他才能明白父親是用怎樣的心情面對這一切。

也不知過去多久，突然響起清脆的鈴聲。俏如來起身去拿聽筒：“喂？”

“大少爺，有人指名要見您。”

俏如來看了眼牆上的鐘錶，離他打電話才過去十分鐘，千雪孤鳴的人手就過來了。看來那個地方，離正氣山莊集團並不遠？他這麼想著，一邊對電話那頭道：“我馬上來。”

不一會兒，俏如來便從史豔文辦公室所在的樓層來到一樓，剛出電梯，就看見幾個穿著黑色西裝的男人，正站在集團大門口不時朝裡面張望著什麼。

一個看起來五大三粗的男人注意到俏如來，他走過去，很有禮貌微微一躬身，道：“史公子，我是狼主派來接您的人，車已經在外面等候著您了。”

“有勞諸位等候了。”俏如來輕輕點頭，不卑不亢。

“請。”

跟著來者出了集團大門，一台跑車正停在門口。俏如來眉頭一動，沒有說什麼，在來者禮貌的舉動下，坐進後面的位置。司機位置上，也有一個穿著黑色西裝的男人，見俏如來坐進來後。他拿出一個眼罩，遞給俏如來。

俏如來微微一怔。

“這是狼主的命令，還請史公子配合我們一下，不要讓我們做屬下的為難。”

沉默一會兒，俏如來接過眼罩，戴在眼上。

這一舉動做完，俏如來又聽見那司機說道：“接下來的路程您可以放心休息，在到達目的地後，我們提醒您的。”言罷，一首柔和的輕音樂在車廂內響起，同時俏如來能感覺到車身微一震動，他朝後一靠，背脊依著柔軟厚實的座椅，不再言語。

若是以往，在這樣的氛圍下俏如來還真會昏昏欲睡，奈何現在滿心都是事情，實在睡不著，只能閉目養神。但從外人看來，俏如來像是睡著了，這也就讓一直開著車注意著俏如來的司機，心中稍稍放鬆了些。

直至車輛從城區駛入郊區的別墅區，司機停好車，對身後似乎已經睡著的俏如來輕聲道：“已經到了。”

俏如來身體輕輕一顫，旋即坐直，扯下眼罩。他眨眨眼，確定眼睛還好後，便朝車窗外看去，只這一眼，就怔住了。

車窗外的不遠處，正是一棟三層樓高的別墅。而讓他怔住的並不是別墅，是站在通往別墅門口兩旁的那兩列黑衣男人。

也就是這個時候，站在車門外的黑衣男人，躬身替俏如來打開車門。

俏如來愣愣下了車，在他身側兩列著黑色西裝、打折白色領結的男人們，沒有言語，也沒有動作，只是將銳利如刀的目光，投向面前這個可以說是男孩兒的年輕人。

一種無形的壓迫感像是浪潮一樣撲來，俏如來很快便從愣神中回過神來。面對這樣的壓迫，他眉頭微微收起，沒有恐懼，也沒有退縮。而是拿出以往波瀾不驚的態度，仰首闊步，朝目的地走去。

如果這就是狼主的“大禮”，那俏如來接下了！

一步、兩步、三步。

不知走了多少步，不知在多少人的眼中路過，俏如來終於來到別墅前。站在別墅門口兩側的黑衣男人同時拉住別墅大門的門栓。低低的吱呀聲中，大門緩緩打開。

俏如來沒有去看他們，緩步入了內中。

別墅內中，與他的家其實沒什麼大的區別。若真要說區別的話，大概就是千雪孤鳴的這棟別墅，比他的家稍微大點。

俏如來走到客廳中央，用審視的目光環視四周一圈，可怎麼看怎麼都沒發現千雪孤鳴的影子。

既是他允諾讓自己見叔父一面，為何避而不見？俏如來眉頭收得更緊，同時來到通往二樓的樓梯下。

突然來一聲銳響，夾雜著一股可以感受到的千斤之力從頭頂降落！

俏如來下意識撤步回身，眸中只見刀光一閃，銳利刀氣夾雜著人體落地的聲音一起襲來。他無暇顧及，正欲翻掌化出琉璃佛珠應戰，忽然，覺得不對。

什麼人敢在千雪孤鳴的地盤抽刀子？

也是一瞬，一把長刀已直直指向俏如來的眉心，俏如來看了看這把指著他眉心的刀，再將目光投向那個持刀的人。他的神情平淡，而他的神情，也是冷淡如冰。

這持刀的人，正是此地之主——狼主千雪孤鳴。

千雪孤鳴一隻手還纏著繃帶，但另一隻手已能持刀而不顫抖，他看著白髮青年平靜如水的表情有一會兒後，收起了刀。

“不愧是史豔文的兒子，面對這樣的場景，居然能毫不畏懼，且心平氣和。”

見千雪孤鳴轉過身，俏如來低下頭，一縷白髮飄然落地。他看著光潔的地板上那縷顯眼的發，輕聲一歎：“晚輩相信，晚輩既是狼主的客人，狼主總不可能真的拿了我的性命吧？”

“那可不一定。”千雪孤鳴彎下腰，撿起地上的刀鞘，將手中的長刀插進刀鞘裡：“孤鳴家族的人，是什麼樣的背景，俏如來你不應該不知道吧？”而且……”他回頭，淡淡掃了俏如來一眼：“我這刀，可是開了鋒的。”

面對這樣的回答，俏如來先是一愣，隨後苦笑一下：“那狼主是真的想要俏如來的性命？”

“你都自稱晚輩了，那我這個做前輩的，自然不能真要你的性命。”千雪孤鳴握著刀，又丟出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案。

“那狼主究竟想怎樣？”

“呵……”千雪孤鳴輕笑一聲：“想怎麼樣？這得問你啊。”

“問我？”俏如來一愣。

“你不是說你有救藏仔的辦法嗎？”蔚藍的眼眸淡淡注視著俏如來：“可別告訴我，你是在耍我。如果你敢耍我的話，那我可不管你是不是史家的公子，笑藏刀，第一個就指著你。”

俏如來搖搖頭：“自然不是玩笑，但是狼主總得先讓我見叔父一面，我才好想出辦法。”

“見他一面？”千雪孤鳴眉峰一揚：“可以，跟我來吧。他在三樓。”

說完這句話，他便朝樓上走去。

剛上三樓，俏如來就在空氣中聞到一股濃烈的消毒水味。他看向千雪孤鳴，卻見他前方第三個房間，俏如來隨後跟上去，剛入內就覺得眼前一暗。他眯眯眼，才看清眼前的佈局。

眼前的佈局，明顯是一個翻版的小客廳。液晶電視、沙發、茶几，該有的傢俱無一不全。只是這客廳的牆壁並不像樓下一樣粉刷淺色，而是用深色漆了牆，再加以點綴。讓來者剛入這客廳，便感覺到一股灰暗撲面而來。

千雪孤鳴不聞不顧，他隨手把笑藏刀丟在沙發上，朝客廳內部走去。對此，俏如來也只能掃了一眼這淩亂的客廳，跟著他入了內中。

別有洞天呀……

看著千雪孤鳴站在一扇不起眼的門前轉動把手推門而入，俏如來一邊這麼想著，一邊跟著人來到房門前。甫一入內，那股消毒水的味道近乎是撲面而來。同時明顯和客廳不同的亮色房間，也讓略不適應這變化的俏如來微微眯起眼。好一會兒，他才看向千雪孤鳴。

只見剛剛還兇狠如狼的男人，卻是放輕腳步走到那張被儀器環繞著的床前。他的神情在乳白色下，也柔和許多。一雙蔚藍的眼眸，注視著床上的人。

“藏仔，我又來了。”他看著那個昏迷不醒的人，也不管對方聽不聽得到，只是輕聲說道：“這一次，我帶來另外一個人，他叫俏如來。我想，你對這個名字應該很熟悉。是的，他就是史豔文的大兒子。”說到這裡，千雪孤鳴垂下眼睫：“我知道，你不想見史家的人。但他已經來了，他告訴我說，他有辦法救你。”

俏如來只能沉默不語。

“你知道，為了救你，我已經想盡辦法，實在沒什麼法子了。他既然這麼說，我也只能試試。”說到這裡，千雪孤鳴站直身看向俏如來：“你過來吧。”

俏如來緩步上前，待看清床上人的情況後，腦海中突然閃過在辦公室見到的那一幕。

果然……是這裡！

“你有什麼辦法救藏仔，現在就施為吧。”千雪孤鳴看著他。

俏如來看千雪孤鳴一眼：“狼主能否出去一下？”

“出去？”千雪孤鳴微微蹙眉：“為什麼？”

“俏如來的辦法，不好見人。還請狼主暫時出去，等好了，俏如來自會讓狼主進來。”

千雪孤鳴扭頭：“我若不出去呢？”

俏如來歎息：“狼主莫要為難晚輩了。”

聽到為難二字，千雪孤鳴眉峰一動，似乎想說什麼。隨後轉身朝房外走去：“那我就出去了，藏仔交給你。我諒你也沒那個膽子敢害他。”

“自然不會。”俏如來目送著千雪孤鳴出房門。“哐當”一聲，一扇門，隔開兩個世界。

俏如來轉過頭，看著床榻上昏迷不醒的人。雖帶著氧氣罩，但俏如來也可以看出床榻上的人，消瘦不少。

他對藏鏡人並不瞭解，也不知道他曾經歷過什麼。但不知為何，在這一刻，他面對這樣的藏鏡人時，心中居然升起一股淡淡的悲哀。

父親啊，這是你的兄弟，這也是我的叔父。是怎樣的事情，讓他落到這種地步呢？

※※※

填好各項表格，定好石碑，冥醫便按照表格上的墓區劃分，來到他給茹琳買的墓前。

雖然這一片的墓地很貴，但好在他和茹琳都有點積蓄，因而買墓地時也不曾有什麼猶豫。

墓地並不大，一個足夠放下一個骨灰盒的地方，卻承載了人的一生。而從這一片望向遠處，可見天色蔚藍，遠山如黛，一派好風光。

不枉他為茹琳特地挑了這個地方。想到這裡，冥醫微微一笑，用手帕輕輕擦去大理石上的灰塵，身側，默蒼離平靜注視。

“蒼離……”埋頭擦著大理石的人，突然出聲。

默蒼離沒有回答，但冥醫知道，他在聽。

“你說……我和茹琳，還有沒有見面的機會？”

聽到這個問題，默蒼離微微垂目，沒有說話。

“你說得對，人這一生，緣分都是註定的。我和茹琳的緣分盡了，她也就走了。沒什麼好悲傷好絕望的。畢竟她走時，是在愛人的懷中離開的。我想，她一定很幸福。”

拍了拍手帕上的灰塵，冥醫站起身。

“也許吧。”默蒼離淡淡道。

“你也要走了，對不對？”冥醫沒有看他。

“嗯。”

“那就走吧，我就不送你了。”

聽到這句話，默蒼離平靜地轉身，朝來時路走去。而冥醫，一直看著前方，沒有回頭。

突然——

“杏花君。”耳旁傳來那人冷如碎玉的聲音。

“嗯？”

“希望我下次見你，你還是冥醫。”

聽到這句話，冥醫下意識扭頭，卻見來時路上早已無人。他愣了一下，又看向那沒有墓碑的墓地。凝視良久，忽然一笑。

“當然……還是冥醫啊。”

他這麼說著，一邊閉上眼，感受著溫暖的日光傾灑在臉上。

風在動，葉在動。青山環繞，唯己一人，一股深深的孤寂突然湧上。

最終，還是只剩他一人啊。

就在冥醫陷入情緒中，忽然，兜裡的手機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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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樓發表於: 2020-07-21 16: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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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

事情在前，俏如來沉默也只沉默了一會兒，很快收拾好情緒，開始認真審視著藏鏡人的情況。

從他看來，藏鏡人似是因為什麼事故才變成這種模樣。而他來時也注意到，千雪孤鳴這麼大張旗鼓防備，似乎並不想旁人知曉藏鏡人的情況。

俏如來無意去想這是不是孤鳴家族的秘密，他用冷靜的目光審視著藏鏡人，慢慢地，目光停留在藏鏡人的眉間。

這麼看，並不能看出什麼問題。那就只能用那種辦法。但是在這之前，必須要……

俏如來開始用目光掃視著環境，很快，他的目光停在面對著的那面牆壁上。在牆壁上某個細微到不可見的小孔，有紅外線儀器，正在運轉操作。

他不言不語，只是沉默注視著那個小孔。

“……”

坐在監控室中的千雪孤鳴，看著那個溫雅的青年用一種平靜如水的目光靜靜注視著面前的針孔攝像頭。就這麼盯著老半天了，千雪孤鳴都沒見俏如來有其他動作，他就一直注視著面前的攝像頭。那平靜如水的眼神，仿佛跨越了時間與空間，讓千雪孤鳴瞬間有一種感覺——他注視的並不是針孔攝像頭，而是坐在螢幕後的自己。

這這這……這個臭小子，真的在看自己？

這麼一想，千雪孤鳴越看俏如來越覺得他是在看自己。瞬間，一種久違的毛骨悚然湧上來。

而俏如來，依舊不言不語靜靜注視著他。

“我X，我真是服了你了。算了算了，我不看就是。”被盯得實在受不了的千雪孤鳴一邊努力撫平自己的雞皮疙瘩，一邊罵罵咧咧地起身，沒再去管攝像頭那一邊的事情了。

仿佛感覺到千雪孤鳴的離開，俏如來收回目光，看著床上的藏鏡人。

該走的已經走了，現在，可以開始了。

只見站立在藏鏡人床前的白髮青年閉上眼，右手化劍指，在雙眼間落下。此招，正是傳聞中的“開天眼”。再一睜眼，俏如來的眸中霎時有金光一閃而過。他卻是不聞不顧，冷靜觀察著藏鏡人的情況，然後停留在他的眉間。

那一處光滑如新的肌膚原本什麼都沒有，但在已開了天眼的俏如來眼中，卻是正有一朵小小的火焰在跳躍。

人有三把陽火，兩者在肩，一者在頭頂。如若三火滅，則死像在身，厲魂侵擾，百鬼糾纏。

至於藏鏡人的頭頂之火，為何會下移到眉間。讓俏如來的眉頭也微微收起，似乎不得其解。

但沒過多久，他看向藏鏡人的雙肩，卻見那本該炙熱的火焰，竟似有若無起來。

怎麼會這樣？

俏如來看得出，藏鏡人雙肩的火焰已在慢慢地消散。可是按理說，就算他死期到了火焰也不應該消散，而是一朵一朵熄滅才對。

想到這裡，俏如來沉吟片刻，突然，雙手一動化作指訣。刹那間有點點金光從虛空中而來，朝俏如來的手中飄去。俏如來又閉上眼，手法再變，左手大拇指扣住中指與無名指，旋臂一指，那點點金光瞬間化作流螢，飛向床上的藏鏡人。直至感受到流螢融入藏鏡人的身體，指著藏鏡人的手忽一抬臂，似是想引出什麼。

如果有人在病房中，就可以看見躺在床上的人，身形忽而飄渺虛無忽而實體。

如果身體沒有問題，那就是魂魄出了問題。慢慢檢查他的魂魄，總能查出什麼問題來。只是引魂之術，極其耗費心力。藏鏡人又是病患，俏如來也不敢將他的魂魄徹底引出。一時間，白髮青年的額上滲出了點點汗水。

俏如來正一點一點地牽引著魂魄，突然，他的動作僵住了。仿佛是不敢置信，俏如來又引導融入藏鏡人軀體內的流螢，檢查著藏鏡人的魂魄。

三魂七魄，人之所有。他也的確感覺到了藏鏡人的七魄在身。可是……三魂中為何少了一魂？主宰地府輪回的地魂，去了哪裡？

俏如來睜開眼，力竭讓他踉蹌退後幾步。也難怪藏鏡人會昏迷……三魂不齊，人如何不昏迷？只是地魂，藏鏡人的地魂，去了哪裡？此念剛起，俏如來的腦海中，突然閃過那只虛幻的手。這世上能帶走地魂的，也就只有冥府的勾魂使者。

難道是……

※※※

兜裡手機唱著輕快的歌，讓冥醫好不容易醞釀起來的情緒瞬間煙消雲散。他看著面前沒有墓碑的墓地，拿出手機。對著陽光一看，上面的來電顯示只有三個字。

俏如來。

這個點，俏如來為什麼要打電話給自己？帶著這樣的想法，冥醫滑開接聽：“喂？俏如來。”

“冥醫前輩！”電話那頭傳來青年焦急的聲音：“默先生在哪？”

“你說蒼離？”冥醫眉頭一揚：“問他幹什麼？”

“我有急事找他！”

聽到這句話，冥醫想起剛剛的事，只能歎口氣：“你若早個十幾分鐘，還能找到他。”

“……此言何意？”

冥醫抬起頭，看著滿天白雲飄飄搖搖，對著電話那頭道：“他走了。”

“……走？”俏如來似乎不明白他的意思。

“他說，他任務已了，該回去交差了，所以回冥府去了”冥醫很耐心說道。

“什麼？！”

※※※

天色如血，一輪血日高懸於空。

天幕下是一片荒原。荒原上，遍生半人高的雜草。風吹來草就被風勢壓彎了腰，露出其中的道路。

若有人站在一旁看著，就會發現那條道路上，正有許許多多身形虛幻的“人”影哭天喊地。但很奇妙的是，縱然他們都在哭天喊地，卻身不由己般排好了隊伍，井然有序地朝前行進。

默蒼離站在一旁，耳中聽著那些初死的亡魂在哭天喊地，眼中看著這一列列亡魂朝著遠處而去。

遠處有一座可說是參天而起的巨大牌坊。牌坊有多大？從默蒼離這個方向看去，他都能清晰可見那牌坊上的花紋，和中間銘刻的三個字。

——鬼門關。

鬼門關的上空，正有一張似是太極圖的法陣，正徐徐轉動。那正是冥君與四方死神在兩百年前為鬼門關設下的庇護法陣。

此時，默蒼離靜靜地注視著這一列亡魂入了那大可參天的牌坊後，閉上眼捏捏眉心。

終於……又回來了。

縱然人世的陽光再炙熱多情，也無法改變他是亡魂的現實。還是這冥府，比較合適他。

默蒼離這麼想著，一邊走上道路，朝著鬼門關徐徐而進。

越靠近鬼門關，懸於上空的法陣就越發清晰可見。直至來到鬼門關下，默蒼離抬起頭，看著懸空而起的巨大法陣。他短髮、青衫、水果iPad，明明是一身現代的打扮，可站在巨大的牌坊下，卻有一種奇怪的和諧感。

默蒼離久久凝視著那懸空的法陣，不言，不語。隨後他似是憶起什麼，抬手一化，那塊冥君令霎時現於他的手中。

冥君令出，在冥府自是無往不利。

“默蒼離領冥君令出冥府，今而回返，懇請面見冥君。”

話至此，手中那塊深棕色的權杖忽泛起輕柔的光芒，隨後化作一道流光，沖天而起，朝鬼門關的深處飛去。

冥君令不同勾魂使者的使者令，乃是可以直達冥君的箭令。如今他將箭令發出，想必冥君已經知曉他回返冥府了。

想到這裡，停下腳步的人朝著鬼門關內走去。只一步，水波紋泛起。只一步，跨過陰陽兩界。只一步，默蒼離周身突然一變。

明明是穿著休閒服的現代人打扮，卻在跨出的一步後，休閒服驟化廣袖右衽青衫，齊耳短髮變為飄逸的長髮，頭戴高冠，足踏輕靴。而手中的iPad，也化作一面青銅花紋的古樸銅鏡。

入了冥府的魂魄，會保持著自己死時的模樣。而他面對冥醫的那一身打扮，不過是為了方便行動。如今這副模樣，才是他真正的模樣。

至於他是怎麼死的，他也記不起來了。只記得偶爾從旁人眼瞳中看見自己的時候，他的脖頸上有一圈紅痕。他想了想，覺得這應該是他魂魄還在軀體內時，有人將他梟首，從而導致他魂魄受損，留下這個痕跡。

本來他也不在意這個痕跡，只是他在忘川河邊呆到成個千年老鬼時，那痕跡居然消失了。

至於是怎麼消失的，他也不管。在就在，不在就不在，就這樣吧。

默蒼離朝前走著，枉死城酆都城等冥府諸城離鬼門關還有一段距離，他懶得用術法，就準備這麼走過去。

只是當他的眸中已隱隱可見遠處起伏的城郭時，忽然，一道紅色流光朝他飛來。

默蒼離抬起頭，看著那道流光在他的面前化作一隻頭頂紅毛的黃色小鳥。

“蒼離！蒼離！”紅毛小鳥用清脆的聲音叫著他的名字。

默蒼離微微蹙眉，這鳥……似乎是冥君所養的傳信鳥，好像有個名字，叫……風雅頌？

正這麼一想，那紅毛小鳥“嗖”一聲，變成了一隻頭頂藍毛的小鳥。

“默蒼離！默蒼離！”

又是不等人反應的一瞬，藍毛小鳥變成頭頂綠毛的小鳥。

“冥君有請，冥君有請！”

至此，默蒼離輕輕點頭：“我馬上就過去。”

“咕，咕，走啦，走啦！”得到了回答，黃色小鳥化作一道流光，朝遠處的城郭而去。

冥君殿在枉死城的左側，這也正好是他此行的目的。

他不再細想，身化一道青芒，朝枉死城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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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樓發表於: 2020-07-21 16: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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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七

冥君殿雖然靠近枉死城，卻並不是人們想像中的翻過一面牆就能到達，彼此之前還是有一定的距離。可即使有一定的距離，只要有心，冥府中人還是能走到冥君殿的附近。因而在冥君殿的周圍，有一層極其強大的結界，阻擋著他人的窺伺。而這個結界，據說冥府中某些人來說，不亞於冥君與四方死神在鬼門關上布下的防護結界。

此時，冥君殿的門口，一道紫衣白髮的身影，正看著如血天幕上，那輪和天幕險險融為一體的血日。

風呼呼地刮，吹動那人略長的發。那人向來平靜如水的面上，亦帶上了一絲恍惚，仿佛是因為那一輪日，憶起了多年之前，他還活著時。

就在這個時候，一道青芒像流星一樣朝冥君殿飛來。那人似是也注意到了，他收斂了情緒，看著那道青芒化作一個廣袖高冠的青衣男子，朝冥君殿門口徐徐走來。

冥君殿結界極其強大，只能以魂魄模樣走入。所以默蒼離沒有選擇繼續化光飛行，而是走了進來。

在他輕輕踏上冥君殿門口最後一層臺階時，一直靜默不語、恍若是守在門口的一尊雕像一樣的紫衣人，對著他輕輕頜首：“蒼離先生，許久不見了。”

對於這個一下子喊出自己名字的人，默蒼離沉默，在記憶中，他只記得面前人在他每次來冥君殿的時候都能遇到，再看冥君的反應，他似乎是冥君的得力助手……

問題是，就算是得力助手，他也不知道面前的人到底叫什麼名字。至此，默蒼離沉默了一會兒後，學人模樣，輕輕點頭：“的確是久見了。”

“呵……”紫衣人輕輕一笑，似乎是明白默蒼離剛剛的沉默是因為什麼。他也不見怪，抬袖朝內中一指：“冥君在內中等你，請進去吧。”

“多謝指點。”

正當默蒼離準備進去時，紫衣人忽又出聲：“蒼離先生。”

默蒼離回頭。

“忘了告訴你我的名字。”只見紫衣人蒼白的面容上，露出一個清淺的笑容：“我也姓莫，不過不是你那個默。我叫莫前塵，日後，請多多指教了。”說完這句話，他微微鞠躬。

莫前塵……

三個字，猶如晴天霹靂劃過默蒼離混沌的腦海。刹那間，似有千萬種景象在腦海中飛逝而過。他微微擰眉，面上卻還是平靜如水，明白似的點點頭，轉過身，朝冥君殿內中走去。

冥君殿雖喚冥君殿，實際上並不像人世的皇宮，內中裝飾金碧輝煌、奢華逼人。相反的，冥君殿鮮少有裝飾，若非要說這座宮殿哪裡像一個宮殿，大概就是它的占地面積足夠大。

默蒼離顯然不是第一次來了，他熟門熟路地穿過幾根朝天而立的樑柱，來到宮殿左側一扇門前，然後輕輕地敲了敲房門，脆響聲表示自己已經到了。

“請進。”內中傳來冥君的聲音，默蒼離推門而入。

甫一入內，默蒼離就看見在冥府中地位足可擎天的冥君，正站在一扇窗前，負手看著外面。直至默蒼離的腳步聲傳入他的耳中，他才轉過頭，一雙冷靜中透著威嚴的眼睛，直直朝默蒼離看來。

默蒼離走到離冥君還有一點距離的地方，停下。雖然他性情淡漠，但是面對冥君，他卻還是做足了禮節，默蒼離對著冥君微微躬身，道：“見過冥君。”

“默先生不必多禮。”冥君走了過來，虛扶了一把默蒼離。

“謝冥君。”默蒼離站直身體，看著冥君。

“先生此次返回冥府，想必已將本君所託付之事完成了。”冥君沒有用疑問句，而是用肯定地口氣說道。

聽到這句話，默蒼離沉默片刻，他實在不知道冥君對他哪來這麼大的信心。所以他只能搖搖頭，否認了冥君的話。

見此情況，冥君微微揚眉：“先生搖頭，是否認本君所說的話？”

“蒼離不知，事情到底算不算功成。”

“哦？”冥君並沒有因為這句話而動怒，而是若有所思地看著面前的青衣人：“以先生之能，竟無法功成？”

“蒼離慚愧。”雖道慚愧，但默蒼離微微垂首的面容上，卻半分歉意也無。他口中答著冥君的話：“但冥君託付給蒼離的事，蒼離亦有所獲。”

“所獲為何？還請先生道來。”

說到這裡，默蒼離抬起頭，看著冥君：“人世一行，蒼離已查明，確實是有人擾亂了生死簿。而此人的確就是冥君所說的冥醫杏花君，而那名被擾亂壽數的人，是冥醫的妹妹，名喚茹琳。”

“冥醫杏花君……”冥君默默地咀嚼著這個名字，隨後眼光一瞟默蒼離，卻發現他的臉上什麼表情都沒有。只得不動聲色地轉移了視線，繼續問道：“這冥醫，有何種能力，竟能擾亂生死簿？”

“若蒼離未曾猜錯的話，冥醫，應該是人世中的一名異能者。”默蒼離似乎沒有注意到冥君的眼神，他不卑不亢地答道。

“原來是異能者……難怪有此能力，能擾亂生死簿。”

對於人世中的異能者，冥君也算是知道個大概。這群擁有不同血脈與魂靈的人，真可以說是人世中的異數。所以在默蒼離說起異能者的時候，他也只是稍稍有些驚訝，而後便作罷了。

“能調查至此，先生已算有功，為何又說未能功成？”

說到這裡，默蒼離又沉默起來，似乎是在回憶什麼。冥君也不急，就這麼看著默蒼離。在冥君的注視下，默蒼離平靜道：“冥君讓我將那名被擾亂壽數的人魂魄緝拿回冥府，我沒有做到。”

“原來是這樣，那，那名名喚茹琳的人，現在還在人世？”

“不。”默蒼離搖了搖頭：“我雖未能緝拿茹琳的魂魄，但茹琳的魂魄，如今只怕已歸六道。”

“嗯？”冥君沒明白他的意思。

“這算是意料之外的收穫，蒼離無意知道了，為何冥府在二十年後，才能察覺到生死簿的異樣。”

聽到這句話，冥君那雙銳利如鷹的眼睛微微眯起，顯然是沒有想到默蒼離會在這個時候這個地點說起這件事。

他示意默蒼離講，但默蒼離卻沒有開口，只是看了看四周。

冥君似乎明白了默蒼離的意思，他學著默蒼離的模樣環顧四周一圈，見沒什麼異樣後，一揮袖，一層透明氣罩飛速脹大，將這個房間包裹起來。

默蒼離至始至終都沒有說話，只是注視著冥君的一舉一動。

隨即冥君轉身，對上默蒼離的視線：“還請先生道來。”

“此事其實很簡單，有人為冥醫隱瞞下了生死簿的異樣。”

“隱瞞生死簿的異樣？”冥君一皺眉：“什麼人這麼大膽子，居然敢隱瞞生死簿的異樣！”

“一名名喚冽風濤的勾魂使者。”默蒼離淡淡道。

聽到勾魂使者四個字，冥君的眉頭皺的更緊了。

生死簿，說好修改也好修改，說不好修改也不好修改。無視某個神話傳說中通天徹地開外掛的猴子，這好修改的原因，就在於每個勾魂使者的身上，都有一本小型生死簿。

這還要從面前這位冥君的前任說起。

也不知道那位冥君是抽什麼樣的風，他在上任後，將人世劃分為一塊塊區域，然後在每個區域都安排了一個勾魂使者。再然後，為每個勾魂使者都發放了一本小型生死簿。

這本生死簿，就不同於冥君手中的生死簿了。冥君手中的生死簿，是可以掌管人世所有性命的簿子。而發放給勾魂使者的，卻是只限於他所管轄的範圍內所有性命的生死簿。

而那位冥君之所以這麼做的好處就是，當勾魂使者勾魂的時候，能從這本負責區域內的生死簿上查明究竟要勾誰的魂，在冥君生死簿的掌控下，勾魂使者就不會出現勾錯魂的事情。

但是那位冥君也許沒有想到，在千年之後，居然有人能用手中的生死簿，隱瞞了冥君。

這就像是一台總機和一檯子機的差別。總機能夠查閱子機中的內容，而子機，雖無法查閱總機中的內容，但，做個小小的欺騙，還是能夠辦到的。

想到這裡，冥君默默一歎：“那冽風濤，為什麼敢做下這種事情？他就不怕被打入十八層地獄中麼？”

“因為他愛上了一個人。”默蒼離仿佛沒有看見冥君內心的糾結，他只是平淡地敘述著事情：“他愛上了冥醫的妹妹，也就是那個本該被我帶走魂魄的人。”

“所以……他為了他的愛人，不惜為冥醫隱瞞下擾亂壽數之事？”冥君一揚眉。

“是。”默蒼離輕輕點頭。

“但先生你剛剛說，茹琳只怕已經魂歸六道，又是怎麼回事？”

“因為……”默蒼離頓了頓，他覺得，自己只要一閉眼，就能看到那一夜冥醫絕望的面容：“縱然冥醫逆天而行，但茹琳的身體，已經面臨崩潰了。到最後，她知道了冥醫與冽風濤為她所做的一切。自己從高樓之上跳了下去，粉身碎骨。而冽風濤面對死去的愛人，耗盡了自己的修為，強行打開冥府通道，帶著茹琳的魂魄一起入了冥府。如果沒有估錯，他們倆的魂魄，此刻應該歸六道了。”

“原來是這樣……”冥君若有所思地說道：“耗盡修為，強行歸入六道……”

“我也只是猜測，並不能肯定。畢竟天道在前，以冽風濤一人之力，他縱想魂歸六道，只怕也無法扭轉天道。”

冥府廣大，期間還有無數未曾審判過的魂魄，在那無盡的荒原遊蕩。所以默蒼離所說的猜測，也不無可能。

“冽風濤是勾魂使者，生死簿上沒法記載他的生死。看來……要知道冽風濤與茹琳到底有沒有去輪回，只能去問一個人了。”說到這裡，冥君微轉視角，對上默蒼離的視線：“先生可願為本君前去一問？”

“……”默蒼離微微一怔，似乎沒有想到：“不知冥君想讓蒼離相詢何人？”

聽到問題，冥君粗獷的面容上，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

他只說出了兩個字。

“孟婆。”

孟婆，在人世的傳說中，她是一名留在奈何橋前，熬煮著湯水的老婦人。傳聞，人只要喝下她手中的孟婆湯，就會將這一生的愛與恨，都忘得乾乾淨淨。

要找孟婆很容易，前往忘川河畔，六道源頭。如果有機緣，孟婆就會坐在六道的某一道入口，等著來者。

孟婆……

默蒼離默默咀嚼著這個名字，旋即輕輕點頭：“蒼離明白了。”

“那就有勞先生了。”冥君說道。

“蒼離這便去。”默蒼離微行一禮，轉身離開。

正當那道背影要離開房內的時候，他的腳步突然停下了。

“冥君。”

“嗯？”

默蒼離轉過身，看著面前紫衣紫發的人：“蒼離還有一事稟告。”

“何事？”

“冽風濤離開人世前，曾對我說，要我轉告冥君：有人在打鬼門關的主意。”

“嗯？”聽到鬼門關三個字，冥君的神經一下繃緊了：“他怎麼會突然提起鬼門關？”

默蒼離輕輕搖了搖頭，旋即，他的眼神一下子銳利起來：“他只說，在幫助了一個人後，自己就成了冥府的叛徒。他很希望能拯救一點事情，所以就讓我轉告冥君，有人在打鬼門關主意。”

“鬼門關……”冥君的臉色甚是難看，他轉過身，在房內踱起步子：“鬼門關……鬼門關……難道是二十年前的事情……”

“蒼離告退。”話說完了，默蒼離也沒有留下的理由了，他微微躬身，旋即轉身，出了房間。

直至默蒼離的腳步聲越來越遠，冥君忽停下腳步，拿出一張紙條。借著血色天光，上面唯有一行字。

——逆亂者，冥醫杏花君。

在那段時間裡，生死簿的異樣驚動了冥君。正當他查找著原因的時候，這張字條就恰好出現了。在看著這張字條，和上面熟悉的人名後，冥君第一時間，便將忘川河畔的默蒼離召來。

畢竟……在知曉冥醫與默蒼離的事情後，他一直都相信，只有默蒼離，才能解決關於冥醫的事情。

默蒼離果然不負他的期望，從人世得到了消息。

只是那個消息，和這突然出現的字條……

二十年前、鬼門關封印、那個被協助的人……字條、恰好的告知……

一切都是如此的湊巧，湊巧到他不由懷疑起這張字條的來源，和默蒼離口中的話。

“難道……是一個人麼？”冥君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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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八

冥君並沒有在冥君殿內安排多少人，因而默蒼離出來的時候，面對的就是整個空蕩蕩的大殿。但是默蒼離相信，只要冥君令出，這空蕩蕩的大殿內，就會彙聚冥府內各方勢力。

一路緩行，來到門口，紫衣白髮的人已不在那裡，想必是有什麼事急需他去處理了。默蒼離盯著那空無一人的地方有一會兒後，搖了搖頭，出了冥君殿。

既然冥君有事請托，那他還是早點去一趟比較好。他雖然不知曉冥君因何如此看重他，但是冥府之主的人情，可是極其難得的。為此，跑一次腿又算什麼。

冥府極大，大到至今無人能夠探索到冥府的邊緣究竟在哪裡，只知在那無盡的荒原之上，仍有無數被天道所遺棄的魂魄在那裡遊蕩。起初是帶有回憶的遊蕩，但慢慢地，回憶也變為了模糊的記憶。直至最後，神識消散，回憶湮滅，化作遊魂，無盡回蕩。

這也成了冥府的兩大奇特之一，一者奇，奇它廣大無邊緣，遊魂萬千。而另一者奇，便是那似乎貫穿了整個冥府的忘川河。

忘川河極長，似乎與冥府的範圍一樣，長到無盡。而在忘川河中，有無數噬魂蟲在其中，等待著那不願輪回的人帶著愛恨糾葛，躍入忘川河水之中，成為噬魂蟲們的美餐。

只是走著走著，默蒼離總覺得自己好像忘記對冥君說什麼事了。他一邊蹙著眉頭思索，一邊看著前面的路。直至忘川河畔，那如火焰一般炙熱多情的彼岸花映入眼中時。他的腳步霎時停了下來。

他想起來了，死之界域的事情，他未曾告知冥君！

想到這裡，默蒼離默默一歎，抬手捏了捏眉心。

這是怎麼了？自從回了冥府，他的行動，總是不如他的所思所想。難道人世一行，讓他這種自認沒有感情的人，也沉溺其中了麼？

不行，他得拋棄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想到這裡，默蒼離搖了搖頭，似要將腦海中的事情都甩出去。

死之界域的事情，就等下回轉的時候，再告知冥君吧。

他這麼想著，一邊走進了花叢之中。

彼岸花熟悉的花香頓時竄入鼻中，那是他熟悉的氣味。這數不盡的光陰中，除了遠處悠悠而逝的忘川河水，便只有這炙熱多情的花，陪伴著他這個獨身的亡魂。

他緩步走過面前的花叢，青色衣擺拂過花瓣，濺起點點流螢。那是逝者徘徊不去的思念，化作實體停留在彼岸花上，作為養料。

出了花叢，默蒼離看了看四周，如果沒有記錯，六道源頭，應該是在這裡。

只是，那本該守在輪回道口的老婦人去了哪？

默蒼離沉默了一會兒，似是沒有想到這種情況。良久後，他閉上眼，全身心都放鬆下來，已神識感應著四周。

沒有、沒有、什麼都沒有。

默蒼離微微側首，面上有些疑惑。

孟婆……難道不在這裡嗎？

他剛這麼想，忽然，耳旁傳來了一道蒼老的聲音。

“你……又來了。”

瞬間，他睜開眼，看向前方。

只見無盡的黑暗前，一名身著灰衫、頭髮花白的老婦人，正背對著他。默蒼離先前明明沒有感覺到那一處有人存在，只是一個眨眼的功夫，那老婦人就出現在他的面前了。

這人應該就是默蒼離所要尋找的孟婆了。

只是，她剛剛似乎對自己說你又來了。

又？

默蒼離走了過去，來到老婦人的身前。看著她用木桶在有無數噬魂蟲的忘川河水中一舀，那原本渾濁甚至帶著些許血色的忘川河水一入了她的木桶中，瞬間化為了清澈的水。老婦人頗費力地朝一旁提去，默蒼離順著她的方向看去，在那一處，有鍋碗瓢盆，和一架火爐，正立在那裡。

看著老婦人艱難的模樣，默蒼離沉默了一會兒，走上前，抬臂替老婦人提起手中的水桶。霎時，默蒼離只覺手中水桶重若千斤。但他面無表情，替人提到了火爐旁。

隨後跟上的老婦人見此情況，抬袖抹了抹自己額頭上的汗水，頗欣慰地一笑：“真是多謝你了。”

默蒼離輕輕搖頭，表示不用。

老婦人來到火爐前，看著爐火正旺，便將一旁洗乾淨的大鍋架了上去。然後彎腰，從一旁的水桶中，舀起兩勺水，倒入其中。

察覺到默蒼離一直看著她的一舉一動，老婦人轉首一笑，解釋道：“這是孟婆湯的原料。”

“孟婆湯的原料，居然是忘川河的水？”默蒼離微微蹙眉，似是沒有想到。

“忘川河中，雖有無盡的噬魂蟲，但也有投身忘川的魂魄所擁有的情感。那些不願輪回的魂魄，心中凝聚了強大的愛恨癡纏。時間長了，忘川河水也被其所感染。用這樣的水，恰好就能做出完美的孟婆湯。”

“用人心中的情感來攻擊情感，這就是孟婆湯能夠讓人忘卻前塵的原因麼？”冷清的聲音搭配著面無表情，一眼望去，還真是望而生畏。

“不錯。”老婦人很坦然地點了點頭，對她來說，這並沒有什麼不可說出口的。她放下手中的木勺，開始拿起桌上的調料，朝清水中倒：“這就像那個時候，你所做下的……”話說一半，倒著調料的手忽然一僵，似是憶起什麼，她苦笑搖頭：“我說這個做什麼，反正你也想不起來了。”

“想不起來了？”默蒼離看著她。

“是啊。”老婦人沒有閃避這個問題，她只是用不緊不慢的動作，擺弄著她桌上的物件：“有些事，你不是早就忘記了麼？就像你的名字，你的身份，你曾經歷的那一切。”她轉過頭，一雙雖看似溫柔，卻包含無盡滄桑的眼睛，看向默蒼離：“你不是，早已忘了麼？”

你不是早已忘了麼？

這個早已深深埋在默蒼離心中的問題，被面前的老婦人三言兩語，輕鬆地挑了出來。

早已忘了，早已忘了。

是啊，他早已忘了。

如果不是長年累月的刻意回憶、努力去想，他甚至連自己叫什麼名字都想不起來。

而她說的，你的身份，你所經歷的那一切，更是像煙花一樣，早已消弭在他的腦海深處。

他是誰？

他的身份是什麼？

他曾經經歷過什麼？

一時間，腦海中的記憶沸騰起來。無數個破碎的畫面如同流水一般飛速閃過默蒼離的腦海，同時耳旁響起嘈雜的聲音。他扶住額頭，努力去聽，卻什麼都聽不清楚。就像他怎麼看都看不清閃過眼前的究竟是什麼。

“呃……”手中的銅鏡啪一下落在地上，默蒼離雙手抱著頭疼欲裂的腦袋，腿一軟，半跪在地上。此刻的默蒼離沒有了以往的冷靜與淡然，他只覺得腦子很亂，耳旁很吵。那聲音吵得他想大喊大叫，而他似乎真的喊了，卻不知道自己到底喊的是什麼。

而老婦人，從始至終就站在默蒼離的身邊，默默地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直至看見他顫抖的手拿開，她才彎下腰，將落在地上銅鏡撿起來。遞給緩緩起身的默蒼離。

默蒼離略顯迷茫地看了老婦人一眼，而後視線下移，看著她手中的銅鏡。

熟悉的紋路映入眼中，沖散了腦海中破碎的回憶。他閉了閉眼，努力讓自己的情緒平緩下來，然後伸手，拿過她手中的銅鏡。

沉默良久後，默蒼離低低開口了：“你說得對，我的確記不起過往的事情了。”他的聲音有些沙啞，不仔細聽壓根就聽不出他在說什麼。

老婦人沒有說話。

“但是，這不代表我不會去追尋它們。”默蒼離視線移動，看著老婦人：“不瞞你說，我去過人世，並且在那裡呆了一段時間。在那段時間裡，我遇到過一個人。不知為什麼，在我遇到那個人後，我時常會夢到一些東西。”說起冥醫，默蒼離僵硬的表情略顯柔和些：“從那之後，我便相信，我的記憶一定是和那個人息息相關。”

聽到這裡，老婦人微微蹙眉：“你遇到的……不會是……”

默蒼離漠然地看著老婦人：“我只用一句話，你便承認了我與那個人的關係。”

老婦人壓根就沒想到他在下套，一時也怔住了。

“我與那個人果然經歷過什麼，而你，恰好知曉我與他經歷過什麼，對麼？”默蒼離平淡道。

“……唉。”老婦人回過神來，默然一歎：“就算知曉又如何？當初的選擇，是你一人的選擇。如今他已再世為人，你和他一人一鬼，再怎樣都不會有關係了。”

再世為人麼……

默蒼離咀嚼著這四個字，不知怎地，心中竟有了一絲古怪的情緒。

原來……我們之間的差距，不只是生與死的差距啊……

他這麼想著，同時開口問道：“我當初，一定是做了很過分的事情吧？”

“過分到驚動了整個冥府。”老婦人索性把話挑明瞭。

“呵。”

“也不知冥府得罪了誰，竟然讓你這麼個禍害進來。”老婦人盯著默蒼離，似乎想看出他此刻的心情。

“禍害麼？也許我真是禍害吧。”默蒼離沒有反駁老婦人的話，只是無悲無喜地說道。

老婦人盯了忽又沉默的默蒼離一會兒，突然道：“你……難道就不想知曉過去發生了什麼？”

“不想。”默蒼離淡定地搖了搖頭：“記憶屬於我，只要我想，我終有一日會找回它。又何必假手他人？”

“這性格……和當初一模一樣。”老婦人歎口氣：“好了，我說了這麼多，就不必再說了。你若無事，就回去吧。”

正當她想坐回去的時候，默蒼離忽又開口：“我來，自是有事相詢。”

老婦人的身體一頓，還是坐了下去：“什麼事情？”

“近來，是否有兩道魂魄進入了六道？”

“兩道魂魄？何種模樣？”

“男的一頭紅發，長相粗狂。女的一襲紅衣，半邊面容潰爛。”

“……讓我想想。”老婦人若有所思地回憶著，而默蒼離，一雙冷靜的眼，始終注視著她的一舉一動。許久後，老婦人緩緩道：“你說的是……那對小情人？”

“不錯。”

“他們已經過橋了，一者上石橋，轉世為富人。一者入木橋，轉世為窮苦人。”

聽到這句話，默蒼離微微一怔，顯然沒有想到會得到這樣的答案。他將目光放到老婦人的身後，卻是怎麼看，都只能看到一片無盡的黑暗。

原來……已經投胎轉世了麼……

看著眼前的黑暗，他眯了眯眼。

模糊的記憶中，似乎有誰也踏上過那座石橋。

究竟是誰呢？

還有……為什麼他壓根就看不到那傳說中的六道？

就在這個時候，耳旁傳來幽幽的聲音。

“你罪業太重，縱然心思透徹，亦不得見六道輪回。”

——你罪業太重，縱然心思透徹，亦不得見六道輪回。

聽到這句話，默蒼離抬手，看著空無一物的手掌。

原來……這雙手，居然是充滿罪孽的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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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天涯余晚照，一篙春水烟雨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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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雨九脈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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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