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2 秋水隨波任逍遙第二部-秋水1~36(完)，51F| 琅琊文庫| 布布文學 - 三十六雨布袋戲同人論壇

三十六雨布布文學琅琊文庫 01.02 秋水隨波任逍遙第二部-秋水1~36(完)，51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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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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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141)

40樓發表於: 2005-10-23 22:20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二十七）上善若水

聽見當世道君喊出“青陽子”的名字，來世道君便知竟是青陽子親自率眾前來，那些埋下的炸藥料想也是他們的傑作無疑了。

雖然他也看不清具體是些什麼人，但馬上大聲喝道：

“不要妄想了！憑你們這些不入流的賊子，還想在此興風作浪嗎？”

煙霧慢慢散得薄了，只見青陽子站在門口，抱拳略一躬身道：

“不敢，青陽也只是想向各位師長討教，為何不能給合修會一個合法生存的空間？合修會並非想要取代三教的地位，只是希望通過這個組織加強三教的溝通和瞭解……”

“少花言巧語了！”當世道君更不打話，當先一掌就擊向圍聚在旁的合修會會員。

“既然道君不肯聽青陽解釋，那惟有得罪了。”

青陽子擊掌為號，圍在眾人外面的合修會會員步伐馬上移動起來，三人一列，五人一排，七人一行，縱橫交錯，儼然成為一套陣勢。

“這是……奇木陣？”往世道君疑惑道。但未容他多想，眼見以人組成的陣勢已向他逼近，只能先見招拆招，再設法尋找其中的破綻。

但當身陷陣中，他馬上發現情況並非他所想的那麼簡單。

奇木陣是道教的初等陣法，但也包含了五行八卦的深刻變化，所以雖然只屬初等，但若運用得當，威力也是相當大的。

只是但凡陣式都有一定的破解之法，這奇木陣顯然已不是一般的奇木陣，而其中融合的變化也遠非只有五行八卦。這讓他百思不得其解。

他在拆解之間偷空看看其他人，卻見不但自己陷入苦戰，連來世與當世兩道君的情況也是相差無幾。

來世道君不時往外看著。在煙霧未散之前，他偷偷令通真君急速回聖龍口通報，算算時間現在也該到聖龍口山腳下了。

等援助來到，也不怕這幫合修會不能一網成擒，現在姑且只拖延一下時間勿要讓他們走掉就是。來世道君這樣想著，心下大是安定。

南宮佈仁與人海大如以及所率之人雖然與合修會並無太深仇怨，但一來皆是不甘被困，二來既然處在如此陣勢當中也容不得你有作壁上觀的機會。

甫一接招之下他們也驚疑不已。這陣式雖然他們俱各感覺並不陌生，明明看上去都是自家門派中最基礎的陣法，但偏偏依著自家的武功卻無論如何都突破不了。

愈是不能突破，方寸愈亂；方寸既亂，更加無計可施。

眼見這陣式似道似儒似佛，卻又非道非儒非佛，時而化整為零，時而化零為整，堅似銅牆，又綿若無物。任陣中之人皆是功力超群，至此竟是毫無用武之地。

青陽子冷眼在旁觀察，或看有人氣定神閑，有人手忙腳亂。

這個陣局說穿了也沒有什麼特別，其實只是在道教奇木陣的基礎上，融合了佛教的六合陣與儒教的三才陣，然後再增加了些變化——其實也不過是掩人耳目而已。

如果三世道君能和南宮佈仁以及人海大如他們聯手，這陣撐不了一柱香的時間便要被破。

可是，直到現在，他們依然被困在陣中。就算已是左支右絀，仍舊各守著自身一隅，沒有一點要互相配合的意思。

看到此，青陽子不禁深深覺得一種失望。

記得在多年前，他曾在昊光道院的典籍中讀到三教往昔的輝煌。

“三教同心，天地並行”，至今他對書中的這句話仍是記憶猶新。

但到他這一代已經看不到這種輝煌，或者，也將永遠看不到了。

隨著陣勢的轉移，三世道君等人被逐漸逼入星河殿內部。

南宮佈仁一咬牙，低聲對上官知禮說：“再沖不出，就只有拼了。”

正自運功提氣的當口，忽然自殿中深處急速漫散出一陣青煙來，不覺深吸了一口，立時全身酸軟。

“不好！這煙有毒……”

但這話出口已經太遲，眼前所見，人已經一個一個地倒將下來。

南宮佈仁連忙坐下點住心口幾個大穴，然後運功禦毒。但這毒蔓延速度實在太快，而他剛才不留神吸了許多，雖是及時抵住，但仍是頭暈目眩，幾不能自持。

青陽子見形勢不妙，馬上令人撤退。

毒煙乃是由內擴散，合修會眾人本在週邊，中毒者不多，大部分都安然撤到星河殿外。

惟有血陽子看到三世道君不支倒地，心想如此大好時機，豈能放過？於是反而屏息入內，提劍便要向當世道君頭上斬落——

“危險！”

紫陽子縱身將血陽子推開，肩頭卻堪堪被往世道君迎面而來的一掌擊中，整條胳膊馬上僵硬如石。

往世道君用盡餘力發出一掌已是無力支撐，身形一晃便倒了下去。

血陽子一時竟不知所措：“師兄……”

紫陽子這麼一提氣又吸入了些毒煙，眼前已是金星亂冒，還是勉強對血陽子說：“走……快走……”

血陽子這才如夢初醒，馬上扶著紫陽子快步離開星河殿。

南宮佈仁盤膝打坐，行功了一陣，總算是將情況穩定下來，但也已經汗流浹背，狼狽不堪。

本想站起身來，但覺得身體虛軟無力，只得仍舊坐下。

殿上的青煙散得差不多了，但眼前的人，橫七豎八，盡皆昏迷。

面前突然快速閃過一條黃影，南宮佈仁剛想著這身影有點熟悉，忽然咽喉一涼，便再也做聲不得。

隔日清晨，太真君帶著元真君、華真君、任真君等人來到三世道君在聖龍口中的居處，丹霞院。

見門扉緊閉，太真君問守在門前的小道童：“道君還未醒來嗎？”

門內馬上響起當世道君的聲音：“哼！你當然是想我們永遠都不會醒來。”

出來開門的是通真君，他的臉色也並不是十分好看。

“道君在裏面。”他說著，便大步走在前面。

太真君也不理會，轉頭向其他人略一頷首，便跟著通真君來到客廳。

客廳中只坐著當世道君與來世道君二人，往世道君毒傷較重，仍臥床不起。

眾人上前與兩位道君見了禮，便立在一旁。只太真君在前，道：“今日帶諸位師弟專誠來望，看三位道君的身體可曾大好了？”

來世道君略點了點頭，道：“昨日我與當世師兄的精神都不大好，所以也不曾叫你來問。通真君說，那日他從星河殿趕來報訊，卻被你派人攔在山下，致使延誤了大事。此言當真？”

“此事其實……”

太真君正要解釋，華真君卻當先踏出一步，說：“那天攔人的是弟子。弟子見通真君行色匆匆，面容有異，查問之下又不能出示通行的腰牌，弟子保不准他到底是不是易容改裝的，故而將他攔下。望道君明察！”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通真君一聽這話就急了：“什麼易容改裝？你別含血噴人！”

“通真君，你先冷靜。”來世道君依然對太真君說：“我是問你，當時究竟是如何的？”

太真君施了一禮，方道：“當日早時，幾個巡山的弟子發現有個易容改裝的奸細。弟子為不影響三教年會，慎重起見，便命華真師弟加強山間巡防，如有不能出示腰牌的，一律不得通行。這到底是弟子思慮不周，以致誤了救援。”

“是啊——”華真君故意陰陽怪氣地說：“通真君連腰牌那麼重要的東西都沒帶在身上的事，大師兄又怎麼能想得到呢？”

來世道君不看華真君，轉過頭來問通真君：“你為什麼會沒有腰牌？”

通真君早就恨得牙癢癢，巴不得道君來問他，便馬上道：“我的腰牌在進山前就被人搶去了！”

“誰搶的？”來世道君問。

“他！”

通真君舉手一指，竟是指著元真君。

眾人先是一愣，後來不禁覺得好笑。

“通真君，你昏頭了吧？”修真君說話中帶著些嘲諷：“二師兄那天一直和我們在一起，怎有時間在山下奪你的腰牌？”

“不可能！”通真君大聲道：“那個明明就是元真君！”

但華真君任真君等都作證，當日元真君確實一直就在三清院中，未曾外出。

通真君見說不過，便轉頭看著來世道君。

來世道君卻閉著眼，過了好一陣，方道：“罷了，事已至此，再追究起來也沒有意義。”這時，他才睜開眼來，說：

“太真君，你知道你那兩個徒弟現在在哪嗎？”

太真君拱手道：“紫陽那天不是和道君一道到星河殿嗎？弟子也正要問是否道君命他到別處？至於血陽卻是已幾天未見人影了。”

“哼！”當世道君鼻子裏哼了一聲，冷笑著說：“你教出來的好徒弟……如果不是往世師弟挺身相救，我這條老命就被他們二人要去了！”

太真君吃了一驚：“這……這到底是怎樣一回事？”

“看來，他們二人早就是合修會那幫賊子的一分子了。”來世道君緩緩說道：“如果不是他們來個裏應外合，我想我們道教這次也不會丟臉丟得那麼徹底。”

太真君連忙跪下，說：“弟子管教不嚴，致令他們二人做出這般欺師滅祖的舉動。都是弟子之罪，甘願領罰。”

華真君修真君等人不禁暗暗擔心，不知來世道君要對太真君下什麼手段。通真君卻抱著手站在一旁，樂得看好戲。

半晌，卻見來世道君揮了揮手，道：“起來吧。你也不知情，算不得是你的過錯。我只是教你明白這事，以後莫要被他們二人利用師徒之情把你騙了。”

太真君答了聲“是”，便又站起來。

來世道君又問：“星河殿那邊現在怎樣了？”

太真君拱手道：“弟子已派了玄真君到星河殿處置後事。此事在道教地面上發生，道教無論如何都得負上責任。況且玄真君精通醫術，療治傷患也是他分內之事。”

來世道君點了點頭，似乎對這個佈置也很滿意，然後說：“我也乏了。這段日子便由你來主事，如有難解之事，再來請示吧。”

太真君答應了一聲，便同著眾人連同通真君一起退出去了。

當世道君對來世道君說：“你讓我不要多言，我剛才便依你說，沒有多說了。”

來世道君點了點頭，卻是得意地笑了起來：“他們都只道，經此一事我們便會雷厲風行地大加懲治。這次我倒要來個反其道而行之。他們若鬆懈了，自然就有破綻。”

當世道君咧嘴笑道：“這是當然。”

來世道君站起來，鬆泛了一下坐久了筋骨，說：“走吧，去看看往世醒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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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141)

41樓發表於: 2005-10-27 05: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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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絕群離偶

這日白陽子偷空來到悲山，玄天六陽首次一同會聚在非常道，只是他們要面對的情況卻不是十分令人欣喜。

紫陽子身子微側坐臥在床上，左手扶著已經近乎石化右臂，一邊咬牙抵禦自體內竄升的寒氣。

青陽子雙掌抵在他的背門，將真氣輸送到紫陽子體內。

墨陽子血陽子等人則是圍聚在旁，緊張地看著。

真氣行了三周天，一個時辰之後，只見紫陽子長出了一口氣，面色總算稍轉紅潤了些。

血陽子連忙問道：“怎樣？”

青陽子收了勢，擦了擦額上的汗珠，道：“我按照金陽說的法子，儘量疏導他體內所留的功勁。但往世道君確實功力深厚，就憑我的力量根本無法將這些寒勁完全拔出，只能順勢引導，暫時令它不再擴散發作而已。”

血陽子忙道：“你的功力不夠沒關係，加上我的，再不然還有幾個師弟的，難道還敵不過嗎？”

青陽子並不正面回答，只道：“還是讓師兄先歇一歇吧。”說著便同血陽子一道扶紫陽子躺下，然後便帶著其他人出了房間，關了門。

這時，青陽子方對血陽子說：“師兄，不是我看不起你的力量，而是我們幾個內力屬性都不同，如果貿然灌注到紫陽師兄體內，只會引起真氣衝撞，反增加他的痛苦而已，對他的病情毫無助益。”

墨陽子皺眉道：“難道竟沒個根治之法嗎？”

青陽子說：“不用著急，金陽已經寫下個方子，說是能解這傷的。他已下山去抓藥，想來現在也該回來了。”

早年金陽子曾跟玄真君學過數年醫道藥學，也算是略通些歧黃，既然是他這樣說的話，大抵是沒錯的。

正說著，便看見金陽子急匆匆地過來了。

血陽子不由得喜道：“藥已經好了？那快拿進去吧！”

金陽子搖了搖頭，說：“其他藥材都已經有了，現在還缺一片丹陽葉當藥引。”

“丹陽葉……”白陽子思索了一陣，忽然道：“啊，對了，我記得在清微道院裏就藏了不少。”

金陽子看了他一眼，說：“是，這葉也不是什麼珍異之物，平時一些較大的藥鋪裏也都有沒賣的。只是不知道怎麼回事，方圓百里內的丹陽葉居然都缺貨了。我跑了兩天，竟然連一片都見不到。”

墨陽子問道：“這葉生做什麼樣子？這裏山間的藥草也甚多，我去找找，興許有也說不定。”

“這葉大概有巴掌般大，梭形，邊緣為疏鋸齒狀，葉脈呈紅色，背面有暗金色的密絨毛。”金陽子說完，又搖頭道：“不行，這葉聽說長在異域，中原並無生長。歷來是通過商賈交通帶到中原來的。”

“要不……”白陽子說：“再等一等，等那些藥鋪裏有貨了再說？”

“不行，紫陽師兄的傷不能再拖了。”金陽子說：“由於青陽子是純陽功體，所以才能暫時壓制寒氣蔓延。但這也是權宜之計，過不了三兩天，只怕……”

“怕性命會有危險嗎？”墨陽子緊張地問。

“性命危險倒是沒有。”金陽子說：“不過，起碼那一邊胳膊是要廢掉了。”

白陽子不禁嚇得吐了下舌頭：“老頭子那招‘冰栓攝元’有那麼厲害嗎？”

金陽子苦笑著說：“這‘冰栓攝元’已經不算厲害了。幸好當時他們三個皆中了毒，不然他們合力運出‘三世冰封’，那我們就所有人都跑不掉。”

血陽子道：“剛才白陽不是說在清微道院裏有麼？回去拿出一些來豈不就行了？”

“也不行。”金陽子說：“自從三世道君的法文道籙被盜之後，清微道院的守備加強了一倍不止。我們幾人現在前去，也只有自投羅網而已。”

一聽此言，血陽子馬上就火了：“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難道我們就只能眼睜睜看紫陽子他變成殘廢嗎？羅裏囉嗦一大堆，說到底你也不過是貪生怕死罷了！你不敢去我去！就算拼了這條命，我也會把丹陽葉帶回來！”

說罷，他大踏步便要往外走。墨陽子立即從後趕上。

“師兄，”他堅定地說：“請讓我與你一同去吧！”

血陽子心中一陣感動，用力地拍了下墨陽子的肩膀：“好兄弟！”

兩人正要往外走，剛才一直沈默的青陽子忽然開了口：“師兄且慢，我忽然想起，這丹陽葉我應該見過。”

“嗯？在哪里見的？”血陽子停住腳步，轉身問道。

“金陽是說的，這葉有巴掌般大，有紅色葉脈和金色絨毛對吧？”青陽子見金陽子點頭，才說：“那就應該沒錯了。當年我師尊命真君曾送了我一片，其時我只覺這葉生得別致可愛，便用來當了書簽。如果我記得不差，現在這葉應該還夾在昊光道院地下書庫裏那本《雲笈七簽》裏。”

“那就讓我去吧。”白陽子一擊掌，道：“昊光道院向來也只有藏書，那三個老頭子也不重視，守備向來鬆懈得很，應該很容易就得手。”

“你還敢回去？”金陽子笑了一笑，說：“你這個慣犯，不怕被人抓個現行嗎？”

“他們應該還沒認出我來。再不行……”白陽子笑著伸出兩個指頭來：“我還有兩條腿可以溜啊。”

金陽子笑個不住，料想以白陽子的機靈應該也不會出大事，於是也就不再勸阻了。

白陽子轉頭又問青陽子：“那本《雲笈七簽》，是一卷本的那本嗎？”

青陽子點頭道：“正是，紅色封皮的。”說罷，卻又一笑道：“我會派金陽在外面接應你。拿到之後馬上離開，不要多作留連。”

“遵命！”白陽子大聲應道。

雖然已經過兩日處理，星河殿內仍舊是遍地傷患。

傷患中有合修會會員，但大部分還是三教的教眾。

之前三教之人雖然與合修會對戰，但合修會本意是圍困，所以基本不曾受傷。現在所受之傷，幾乎都是毒傷。

那毒煙入體之後立即損人筋脈，功力稍差之人若是沒有及時治療，免不了便要四肢殘廢，可謂陰損之極。

幸而玄真君在醫術上確實過人，許多人本來已是瀕臨死地，好歹也都救了回來。

但對於自尊心甚強的武林中人來說，殘廢的事實比死更加難以接受，況且又是在別人地面上遭遇的禍事，罵人尚且罵不住，還哪來的閒工夫來讚頌別人的恩德？

這次玄真君並不曾想到傷者竟是如此之眾，二來樂意跟他前來的人本來也少，一時間顧得著前面便顧不著後面，顧得著這邊便顧不著那邊。

如此一來，埋怨的人就更加多了。

倒是人海大如自那次在菩提學院一見之後，總還算是與玄真君相善，不時還約束門人的言行，讓他們不至於太過放肆。

不過現在情況也大為好轉了，主要是因為第二日上的時候從外面來了一隊人。

那隊人自稱來自“友情之家”，為首的人叫“天理老人”，向玄真君解釋，說這“友情之家”的目的是義務扶助一些無依難治的傷患。這次是聽聞三教出事，專誠來助一臂之力的。

“江湖之中，就是免不了打打殺殺……唉，守望相助，原來也是應該的。”

天理老人說得懇切，而且這其中也似有著許多感慨。

玄真君見自從星河殿出事之後，不熄聖火就移往了聖龍口，整個星河殿早就成了不折不扣的療養所，那麼就算多些外人來也應該沒什麼關係——況且，有人幫忙，總也是一件好事。於是他也便默許了。

後來在天理老人主動攀談之下，玄真君發現他在醫道方面也頗精通，漸漸地也就熟絡了。

“你們教裏那三世道君呢？怎麼不見在這裏？”天理老人問。

“道教的人都在聖龍口。”玄真君倒是答得簡短。

“哈哈哈……都在聖龍口，那你算什麼？”天理老人不由得笑了起來。

玄真君沉吟了一下，道：“在，也不在。”

天理老人止了笑，說：“噯——這話倒有點機鋒，只是卻模棱兩可。”

玄真君忽然笑道：“那你呢？”

天理老人被這話震了一下，卻見玄真君站起身來：

“我是說笑的。”

“夜深了，”天理老人說：“你還不去歇息是要上哪？”

“今晚，我值夜。”

說著，玄真君已走到星河殿外去了。

殿外風清月白，秋夜裏的一個無雲天。

遠遠地，聽見一縷簫音婉轉，宛然卻是一曲送別故友的《陽關三疊》。

簫聲清澈，透過濃漫的夜色，在清輝下孤獨的人聽來，別有一番情味。

——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

今夜的月光很亮，就算不用點燈，命真君都能辨得清書頁上的文字。

門上忽然敲起兩響，命真君起來開了門，卻見是天真君打著燈籠站在門前。

“送到了？”命真君問。

天真君微笑著點了點頭，說：“嗯，剛回來。”

命真君將天真君讓進屋裏坐下，然後滿屋子地想找些好茶葉來款待。

天真君見命真君忙碌，不禁笑道：“師兄，不必忙了，我在這裏坐坐就好。”

命真君見他如此說，只得罷了，於是也坐到桌前，好半天，才小心地問道：“他家裏……還有什麼人嗎？”

天真君搖了搖頭，說：“他家那一脈早就斷了，我把罐子交待他族中的長老，讓他們代為供奉起來。”

原來尊真君因死得屍骨無存，雖說是按規例立塚，但立的也不過是衣冠塚而已。

命真君後來把散落在自己衣衫上的骨灰積集到一處，用一個小罐子封存起來，托了天真君帶回尊真君的故鄉。

命真君聽天真君如此說，出神了半晌，終於長歎了一聲：“唉，他也是可憐……”

天真君本擬他會繼續說下去，不料只吐出這幾個字便又沈默了。

窗外夜風颯颯，天真君忽然覺察到一點不尋常的動靜。

“我去看看吧。”

卻是命真君先站起來，推門走入了夜風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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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141)

42樓發表於: 2005-11-03 04: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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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大德曰生

更鼓敲過之後，白陽子趁著夜色，悄悄潛入了昊光道院。

道院中此時已是人聲寂寂，只是往日裏這個時候，命真君也常在藏書庫中直到天明。所以白陽子也不敢托大，故意先繞過命真君的房前，見裏面亮了燈，方放心大膽地到藏書庫中去。

藏書庫設在地下，四面無窗，故里面的燈燭日夕亮著，只是夜裏來的無非也是昊光道院裏的人——其實也就是命真君一人，所以為了節約一點用度，晚上書庫內的燈總是點得少上一些。

在偌大一個書庫中找尋青陽子所說的那本《雲笈七簽》並非易事。一來燈光微弱，要辨清書脊上的字跡十分困難；二來命真君總有隔個三兩天就重新整理一次藏書的習慣，一本書今天是放在這，明天卻又不知到什麼地方去了，從沒有個定準。

於是白陽子只得把每本厚薄相當的紅色封皮的典冊都拿下來翻閱，看清不是了又放在一邊。

其實那本《雲笈》在他往時來的時候曾屢屢見過，但今天在他要找的時候，卻仿佛要跟他作對似的偏偏遍尋不著。

白陽子心中不禁暗暗懊惱：當初幹嘛頭腦一熱便接下這個差事——這不就和大海撈針差不多嗎？看這個情勢怕不是要翻到天亮也不一定找得到，到時再要出去可就麻煩了。

“這一本是……《道源》，唉……又不是……”

白陽子合上扉頁，剛要把書放到一邊，忽然想起剛才看到的東西似乎有點不對，連忙又將那《道源》翻開，細細一看，不禁越看越是驚疑，直驚得冷汗直冒：“這、這是什麼東西？”

正當他看得入神，忽然傳來一陣輕細的腳步聲，他馬上抬頭，見入口處的燈光刹那亮起便知有人來到，於是馬上閃身到牆旮旯處躲了起來。

腳步聲更加清晰，白陽子自縫隙處見命真君拿著燈走過，停了下，大抵是沒有看見人，又走了回去。

腳步聲遠了，漸漸無聞。又過了好一陣，白陽子料命真君應是走遠了，又仔細聽了聽，確實沒有動靜了，這才長出了一口氣，慢慢從角落處轉出。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道源》：這其中說不定還藏著多少秘密……不管如何，帶回去再與眾人參詳，現在還是先找丹陽葉要緊。

白陽子拿著《道源》剛轉過這一面的書架，一抬頭，不禁大大地嚇了一跳——

只見命真君手捧一本薄薄的小冊，正坐在燈下翻閱，那樣子便似是以逸待勞，專等他來自投羅網一般。

一時間，白陽子進也不是，退也不是，說話又不是，不說話又不是，饒他平日機靈過人，此時卻是張口結舌，只管看著命真君發愣。

“你怎麼還在這裏？”命真君抬起頭，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我只道你剛才就已經走了呢。”

白陽子這才知道，原來命真君早已發覺自己的行藏，不覺心中暗自慚愧。

命真君見他仍是不語，便問道：“你是來找什麼東西？”回頭見那些書雜亂無章地放在一旁，忍不住又說道：“竟把書翻得亂七八糟，又不放回原處……”

白陽子聽見命真君的口氣，雖不無責備之意，但也只是責備，似乎並無將他捉拿懲治的打算。況且現在既然行藏已露，倒不如老實交待來得好。於是便大著膽子，將自己的來意一五一十地說了。

命真君靜靜聽白陽子說罷，也不做聲，只看了看他手上的《道源》，說：“這本不是《雲笈》。”便將書拿了過來，重又放回書架上。

白陽子見命真君將書拿走，心中縱是不捨，但又不好說再把那書要過來，只訕訕地笑著：“弟子找了老半天，還沒找到呢。”

命真君也沒說什麼，只親自搭起扶梯，在後面的那一排書架的上層把那本紅色封皮的《雲笈七簽》取了下來。翻開書頁，果見其中夾著片葉子，紅色的葉脈，金色的絨毛。

“是這個吧？”命真君拿起來問道。

“是的！就是這個沒錯！”白陽子忙將葉片接過，小心藏好，口中又連聲向命真君道謝。

命真君卻道：“救人要緊，快走吧。”轉頭把桌上的燈吹熄，便帶著白陽子走出藏書庫去。

剛出了書庫大門，卻見昊光道院外頭火光熠熠，似是圍聚了許多人的模樣。

雖然心中不解發生了何事，但為謹慎起見，命真君眉頭一皺，說：“跟我來。”便帶著白陽子往偏門方向而去。

這偏門位於昊光道院的西南角，只是平日在道院中往來的人本來就少，加上這門也設得偏僻了些，向來就不大有人行走的。

兩人自牆根後一前一後地轉出，那偏門便近在眼前了。忽然，卻在門前亮起一點燈光來。

“命真師兄，有勞你了。”

明燈照耀之下，映出了持燈者身穿的一身雪色。

命真君驚訝無比，一時間也不知該作何反應：“慈郎，你……”

白陽子也是萬分驚疑，他想不到命真君居然是有意引他來此，更想不到昔日溫柔和藹的天真君竟也參與到其中。

天真君趁著兩人錯愕，身法如閃電一般掠過，快捷無倫地封鎖了白陽子的功體。

啪、啪、啪。

牆角處傳來三下掌聲，然後便見通真君自牆後轉了出來。

“命真君，想不到你卻是個真人不露相，使出個如此妙法來。道君神機妙算，料定這些小賊必要回聖龍口，所以早就作了佈置。只是……如果不是天真君對我說明，我幾乎就要錯怪你了呢。”

通真君上前向白陽子踢了一腳，白陽子身子一軟，馬上就跪倒在地。通真君抽出牛筋繩，將白陽子的雙手反綁，又將他提了起來：

“我們這就押這個小賊去見道君吧？哈，今夜的頭功，絕對要算你命真君的！”

命真君卻不看他，只將拳頭越握越緊，既驚怒又憤恨，滿滿地填塞於胸口，好半天，才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

“我身體不適，失陪。”

說罷，竟是頭也不回地走了。

看著命真君離去的背影，通真君道：

“哈，慈郎，你看這是怪人不是？”

口中雖這樣說，心裏卻樂得命真君不去與他爭這個功勞。

天真君只嘴角微彎，在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之前便背過身去。

“時間不早了，快些把人帶過去吧。”

命真君憤憤地回到自己房中，躺在床上輾轉反側，腦中只是不斷回想著适才發生的事情。

通真君同流合污也就罷了，慈郎他……明明就不是這樣的人，為什麼竟然也會做出助紂為虐的事情來？

難道自己多年來竟是錯看了他的心嗎？

本來還以為天真君已是這聖龍口中唯一值得信託之人，所以才有把尊真君的骨灰託付於他。

現在想來，卻是把自己的心意都玷污了。

越是想，越覺憤懣難平，一夜都未曾合眼，只在交四更天的時候委實支撐不住胡亂眯了一覺，至五更的時候便又醒了。

遠處沖虛道院內敲了雲板開靜，標誌著聖龍口新一天的開始。

昨天拿住白陽子的時候夜已深了，以三世道君目前的狀況大概也難有精神通宵審問。

想來現在才是召集眾人來提審的時候。

昨夜命真君就已告了身體不適，所以今日大抵也沒人來請他過去。而他也樂得窩在房裏，免得見著那些人的嘴臉更添胸中鬱悶。

他自己先泡了一壺茶，燃了一爐香，然後打開書櫃，隨意抽出一本來。

在這樣的早晨，惟有讀讀書方能散些悶氣。

誰知一打開書頁，卻有一物飄飄地自其中落到地上。

命真君不覺好奇，俯身拾起那物看時，卻是怔住了。

原來竟是一片巴掌般大的丹陽葉，紅色的葉脈在陽光中還似有生命一般的鮮豔奪目。

記得那還是在尊真君接掌清微道院之初，見這幾片丹陽葉生得別致，便私藏了來贈予他。

他本不願受，只因尊真君堅持，又道這葉子用作書簽必是好的，他見推辭不得便只有收下了。

那時青陽也還小，就算站起來也未必比那書桌高出多少。

他一看便知這孩子喜歡這葉子，那雙眼睛只一味地盯著那些葉子瞧，嘴裏卻沒說出半句“想要”的話。

他只淡淡地說，挑一片自己喜歡的吧。

稚氣的臉上馬上露出欣喜的神色，但卻沒有立即去拿，反而先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才爬上椅子，在桌上拿起一片自己喜歡的，小心翼翼地藏在懷中。

葉片在命真君的手指間翻轉著，眼前一時浮現出昔日的紅髮小童，一時只是葉片上絲絲縷縷的紅色脈絡。

回憶與現實交替穿插，心思漸漸沉澱，然後，變得堅實。

誰又道，境更換？

白陽子坐在幽暗的囚室之中，頭頂只有一扇幾乎只有一線的“天窗”稍微透露著一些空氣和光線。

早上他被帶去提審，上座的道君只有來世一個，其餘在座的還有十三道，但他留意到玄真君不在，命真君也沒在場。

來世道君也沒有問他些什麼，只問他來此有何用意以及合修會基地在何處。他要不是堅決不答，要不就胡編亂造——這點子骨氣他倒還是有的。

只是來世道君似乎本來就沒指望能從他那裏問出些什麼來，而且看來也有想拿自己做筏子的意圖，所以沒問上多久就吩咐押回去嚴加看管。

雖然沒受多少折辱，但每當想起師尊修真君當時看著自己的眼神：既有失望，又有憤怒，更有一些無法說清的情緒——白陽子便覺心中比受了折辱更加難過。

他身上被繩索綁了個結實，但就算沒有被綁，以他現在功體被封的狀況，想要逃出去簡直就是天方夜潭。

於是他不禁苦笑了一下：天真君不愧是心思細密之人，什麼都被他想到了。

他抬頭看了看，天窗透出的光線漸漸昏暗，想來夜幕也要降臨了。

不知明天，自己又要面臨著什麼樣的命運？

他被囚禁不要緊，但身上的丹陽葉又被搜走，紫陽子的傷勢可是再經不起拖延的啊。

現在他只望太真君會來單獨訊問，到時他將事情和盤托出，興許太真君會念著些師徒情分救救紫陽子也說不定。

白陽子就這樣胡思亂想著，不覺夜就深了。

就在昏昏睡意一浪接一浪襲來之時，牢門忽然有了些響動。

他不覺來了精神，問道：“是誰？”

“想出去就別說話。”來人輕叱了一聲，卻是命真君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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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樓發表於: 2005-11-12 05: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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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華光普照

那日命真君料想訊問應該已結束，便裝作隨意逛出昊光道院，然後尋一些人隨便問一問審訊的情形，實質是想要套出關押白陽子的地點。

他本來要去尋修真君，因為想到既然白陽子是他的弟子，那想必比旁人對這些事要關心上一些。

誰知當他踱到沖虛道院，讓守院的道生前去通報時，那道生回來後卻道修真君也是身體不適，現在房中休養，不便見客。

命真君聞報卻是一愣：天下間也有這樣的巧事？現在修真君見不到，太真君與元真君不便來往，任真君和通真君自己往日甚是厭惡，天真君現在則更不消說——一時間竟不知向何方去問了。

正躊躇間，卻見華真君正打沖虛道院裏面出來。

華真君見到命真君的時候也是一怔，開口便問道：“師兄你不是臥病嗎？已經好了？”

命真君被他這麼一問，臉上不禁現出些困窘，說：“躺了一日，略覺好些了，所以出來走走。”

華真君也是個熱心的人，聽命真君這樣說便主動提出陪他逛一路，說自己反正也沒什麼事，散散心也好。

命真君想起自己想知道的事情或者能從華真君嘴裏問出來，於是就應允了。

不過，一路上毋須命真君發問，華真君倒是竹筒倒豆子般先說起來。

從早上道君是如何提審白陽子，白陽子都是如何說，其他人又是怎樣問，有些什麼反應，到最後道君如何判決，白陽子交何人看管等等，不管是不是命真君想知道的，華真君都侃侃而談，說了個滔滔不絕，就像不把這些都說完，憋在他心中會很難受似的。

命真君見華真君終於是稍停了停，於是便問道：“修真君是何病？今日我去的時候，門上說他在房裏休養。”

華真君聞言，卻歎了一聲：

“唉……還不是因為白陽的事？他也是多心了，師兄的為人我們都知道，哪會做這種沒良心的醃臢事？”

命真君聽華真君如此說，方才明白修真君為何稱病不見，然後不覺又想起天真君的事，於是也歎了一聲，不復再言。

華真君直送命真君回到昊光道院方告辭而去。

命真君在心中計議了一番，好容易等到夜色漸暗，才懷揣著書中夾的那片丹陽葉，往羈押白陽子的篤靜院而去。

這篤靜院位於聖龍口的西北角，靠近後山的地方。多年前乃是輩分稍高的弟子閉關潛修之地，後來廢置，現在則為白陽子專門改作羈押犯人的囚室。

看守的道生有五六人，命真君去到的時候恰是晚飯時間，桌上的飯食剛送來，還沒動過。見命真君來到，那些道生便紛紛起身施禮，也有請命真君過來一同用飯的。

命真君先是辭謝了，又藉口道君吩咐他來問訊，要與白陽子單獨談話，讓看守去開門。

開門之後命真君便讓那道生退下。那道生曾聞說昨日拿住白陽子的便是命真君，於是也不疑有他，安心吃飯去了。

白陽子見來的是命真君，心下驚疑，正欲要問，命真君卻讓他噤聲：

“想出去就別說話。”

說著便俯下身把白陽子的繩索解了，然後從懷中摸出那片丹陽葉，交付給他。

“師伯，這……”白陽子一時感激莫名，無法言語。

“出去再說。”命真君一手拉起白陽子便往外走。他已經打定主意：今夜就算是硬闖，也要把白陽子送出去。

剛走出囚室，眼前景象卻令兩人大為驚訝：只見那幾個看守橫七豎八地趴在桌上，人事不知，顯然都已經昏迷過去了。

室內沒有迷香的氣味，桌上的飯菜卻有吃過的痕跡，那應該是有人在飯菜中下了藥。

“命真君，你太大意了。”

旁邊忽然傳來一聲，命真君連忙回頭，不防對方卻是聲東擊西，右臂立時被掌氣擊中，原來拉著白陽子的手不禁一痛鬆開。

“你……”

命真君剛看清來人是天真君，卻不知天真君用什麼身法繞到他身後，“啪”一聲便被一掌打昏過去了。

白陽子眼見命真君倒下，天真君又舉掌向自己打來。

現在他功體被封，根本無法閃避，於是惟有閉目受死。

哪知掌風從他面前掃過，身上被封的穴道卻霍然而解。

白陽子驚訝地睜開眼來，卻見天真君已經背過身去：

“外面還有埋伏，快跟我走！”

雖然在聖龍口多年，但白陽子卻從來不知他的這位天真君師叔的輕功修為竟到如此程度。

如果不是被天真君一路提攜著，就憑他現在的水平，絕對沒可能跟得上這種速度。

篤靜院離聖龍口的週邊院牆甚近，不多時已來到那高高的圍牆之下。圍牆上早搭了一根繩索，顯然是預先準備好的。

天真君塞給白陽子一個火褶子，還有一張羊皮紙：“你按著這張路觀圖走，就能避開路上的崗哨。”

見遠處已隱隱有火光的影子，而白陽子還在猶疑，天真君不禁急了：“信不信由你！遲了就走不掉了！”

白陽子這才向天真君一拱手，攀著繩索就翻過院牆而去。

遠處的火光迅速靠近，照得這一邊天幕亮同白晝。

火光映出天真君微笑著的面容，以及拖在後方牆壁上長長的背影。

今日的大殿上籠罩著一種特別的氣氛。

天真君跪在階下，嘴角含笑看著坐在上方的道君。

來世道君一手支著額頭，側身歪在椅子上。

今天遇上的這件事，讓他很頭痛。

三世道君暗地裏有一個共識：合修會的首腦絕對不是青陽子，就算是，其背後也必定有人撐持。

他們認為以六陽那幾個小賊絕對無此興風作浪的能力，而這背後撐持的人很可能就在聖龍口中——確切地說，是在十三道之中。

來世道君總疑著這人就是太真君，而且他也這樣希望著，因為如此一來便可一箭雙雕，只要掌握足夠的證據就能一次剷除太真君在道教的影響和勢力。

早前他之所以要把臺面上的瑣事推給太真君料理，就是因為他在暗中謀劃著這一件事。

他知道凡中了“冰栓攝元”的人，須得服用以丹陽葉為引的丸藥方能解招。

既然方圓百里內的丹陽葉皆售罄，合修會為救紫陽子，必定要冒險回聖龍口取藥。

只要那些小賊一回來，必然會與那個背後之人聯繫，到時便能一網打盡。

他此計的目的就是要引出那個潛藏在聖龍口之中的禍害，但在將要收網的時候卻發現命真君竟成了嫌疑最重的人。

這個推論必然是不可能的，以命真君的書呆子脾氣能成何事？他哪有這般心腸？

既然當晚有通真君和天真君為證，他也樂得作個順水人情，給了命真君一通嘉許；另一方面也有意留下白陽子的性命，誘使太真君自動現形。

誰知這一網收下來，網著的竟然是天真君！

這個天真君絕對是一個非常棘手的角色，因為他在道教中人緣太好，名聲甚至還傳出道教之外。

要辦他吧，近來三世道君的舉動在道教中已頗遭人詬病，如若再嚴懲這個他，別人不道天真君行為失當，反而只會說三世道君處置不公，到時若激起嘩變那便得不償失了；若要不辦，剛才訊問的時候這天真君絲毫不為自己辯解：看守飯菜裏的迷藥是他下的，命真君是他傷的，白陽子是他放的，樁樁件件供認不諱。如此一來，更扯不上任何與太真君的關係。

“你為何要放走白陽子？是合修會的指使嗎？”

“不是，只是基於同門之誼。”

“既然是同門，為何你要傷命真君。”

“不得已，日後他自然會明白。”

“明白什麼？”

“我對後輩的回護之心。”

天真君句句皆是答得滴水不漏，沒有牽扯其他人，只承認是個人行為。

來世道君略轉頭，眯著眼看了看下面垂手站在一旁的太真君，心下確實很不甘心：這次沒能抓住你的把柄，但卻也不能給你出來做好人的機會。

於是便坐正了，歎了一聲，對天真君說：“唉……你心地善良，我又如何不知？但聖龍口自有聖龍口的規矩，按照你的行為，完全可以按‘背反道教’一條論罪。你還記得若判定這罪，懲罰是什麼嗎？”他略一頓，說：“是流放大汗之野。”

他聽見階下有幾聲抽涼氣的聲音——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

擺手止住幾個想要上前說情的人，來世道君繼續說：“你在聖龍口多年，跟每個人都處得好，就連我，也不忍定你這個罪。但要不懲罰你，實在也於理不合。念在你多年來的功勞，本道君便革去你的道籍，從今天起，你就不再是道教之人了。”

天真君站起來，躬身行了一禮答謝，卻不言語。

來世道君帶著歎惋的口氣說：“本道君也是不願意這樣做，現在我還可以寬限你一天的時間，快去收拾行裝吧。”

“不必了。”天真君微微笑道：“當年我來到聖龍口，是孤身而來……現在，也自當隻身而去。”

“不過，在下有一個請求。”他略舉了一下掌中的燈：“這‘華光普照’是道尊所賜，我希望能留下來，作個紀念。”

來世道君點頭道：“既然是道尊賜予，你帶走也不妨。”

“謝了。”

天真君向來世道君略一拱手，一轉身，就走出大殿。

幾個向來與天真君相好的人本欲相送，但見天真君竟是頭也不回，逕自揚長而去了。

玄真君一個人走在回聖龍口的山道上。

星河殿眾傷患昨日已經處理完畢，南宮佈仁與人海大如領著儒、佛二家弟子也已經回歸。

他先遣其他人押解那些合修會徒眾回聖龍口，自己則與友情之家眾人別過之後在今日才踏上歸途。

他不愛人多喧嘩，能有些獨處的時光，多少也是好的。

迎風方轉過山坳，卻聽得那邊有人吟詠：

“殘春醉著釣魚庵，花雨娛人落半岩。豈是天公無皂白，獨悲世俗異酸鹹。妄身似夢行當覺，談口如狂未易緘。且作沉舟君勿歎，年來何止閱千帆。”

循聲而去，卻見山道旁一株巨大的老榕，榕樹下天成的石桌石凳，天真君坐在凳上，方斟了一杯茶，遞到他面前。

“這是？”玄真君問。

“以茶代酒，聊以為敬。”天真君笑道。

玄真君雖覺有些怪異，卻還是將茶接過，飲了。

“好，”天真君執起桌上的明燈，起身道：“我也該走了。”

玄真君眉頭略蹙，終於是問道：“天真君……”

天真君卻一擺手，微笑道：“從今天開始，我便不再是‘天真君’。”

山風依舊，落葉如許。

默默凝眸，斯人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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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樓發表於: 2005-11-26 01: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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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零雨送秋

深秋的天色，亮得越來越遲。

天亮得遲，命真君卻起得早。

或者是連日裏都心有所思，所以夜裏也睡不安穩，早上醒來也早，看著窗外仍如黑夜一樣的漆黑，心中就有些茫茫然不知所之。

昨夜裏淅淅瀝瀝地下著雨，至天將明時便止住了，所以待到出視的時候也只見已滲透的浮水印，卻不見露于表面的水窪。

深秋的雨不比初秋，雖不大，零星落索，隔個三四天才又下一陣，但“一層秋雨一層寒”，這一陣只要下了，便又更寒得迫切。

他推開門剛要向外走，就被冷洌的寒風逼了回來。

雖說在聖龍口中也住了多年，但對這種天氣的突然變化有時也會感到措手不及。

無奈只得退回去增添衣服，換衣的時候終於想起昨夜裏是決定要到什麼地方去一趟。

聖龍口東南角，自雪鴻道院門前直出向南不遠，就有一處為大片林木覆蓋的院落。

這處聖龍口中唯一沒有掛起匾額的地方就是玄真君的居所。

命真君已不記得他上次來此已經是猴年馬月的事情，但至少可以肯定，在這數十年間他到這裏來的次數絕對要少於五次。

或者確實是因為許久不來，門前什麼時候竟營了一片菊圃他實在毫無印象。

昊光道院內也種了菊，而且那菊在聖龍口中也是知名的。

現在正當時節，朵朵開得有盞口般大，金黃奪目

但與昊光道院有所不同，這菊圃裏的花朵卻是一色純素，絲毫不攙其他雜色。

命真君佇立在門前，他本是要來拜訪，卻久久未有上前敲門。

不是他貪看那些菊花——那菊雖白得乾淨，但也白得慘澹，看在眼裏並不舒服；而是他聽見琤琤琮琮的琴聲自院內飄然傳來。

他認得這彈的是一套《水仙操》，最是講求指法綿密，吟猱綽注，錯不得分毫。

這曲本是清心，彈得更是清冷，和著蕭瑟秋意，便如湘靈泣怨，雖哀而不傷，卻自有一段寂寥難了。

命真君聽了，觸動了些心事，不覺有點惻然。正聽得入神，忽然那宮商卻亂了起來，不禁“咦”了一聲。

彈奏之人也有所覺，停下來和了一陣絃，但絃上的音不是高了一分便是低了三分，怎麼都和不准。

命真君正自奇怪，卻見院門忽然開了，一人探出頭來，卻是劍膽。

劍膽見到命真君時也是一驚，連忙走出來行了一禮，垂首道：“師尊有請。”

命真君見此，也只得跟了劍膽進去，但又忍不住問道：

“你師父怎知我來？”

“這……”劍膽搔了搔頭，說：“師尊說，‘門外有識琴者’，便命我來開門迎客。”

自玄天六陽在非常道畢聚之後，青陽子便讓人收拾出一間小院，他六人便在此同住同食，起坐如一，日夕談文論武，計議大事。雖然地方淺窄，畢竟比在聖龍口時暢快得多。

青陽子又命合修會眾人視其他五陽如己一般，號令悉遵，不得違忤；此外又屢次說要奉紫陽子為合修會首腦。紫陽子固辭不肯，血陽子又從旁勸道：

“師兄本來就是咱六陽之首，現在要擔當這個合修會之主，按道理自然也得師兄來。”

紫陽子只是不依，說：“六陽皆是兄弟，又何必分什麼彼此？”

青陽子見不能說服，也只得作罷。但以後若果遇事，無不先與紫陽、血陽二位師兄商議方才行事的。

前幾天非常道上方的天空頗見陰霾，昨夜裏下了場快雨，至今早便覺清爽得多了。

紫陽子自從服了金陽子配製的丹藥，又調養的幾天，傷勢已好了七八分。

日日在屋中也是無聊，這日見天氣不錯，便與血陽子在庭院中對拆起招數來。

血陽子武功走的是沉雄力猛一路，那一套“雷霆手”掌勢揮動更覺虎虎生風。

當日太真君傳授他這路掌法也想著是合他的脾性，更能發揮內在的精義。

所以這掌法雖然紫陽子也曾習過而且根基也深厚些，但到底沒有血陽子使來那般得心應手。

兩人本來不過是閒時拆招，但拆了一陣，血陽子使得性起，突然手臂一沉，低吼了一聲，掌勁突然爆發，狂猛的氣流直如排山倒海一般向紫陽子襲來。

壓力驟降，紫陽子不禁後退一步，仍要身型下沉，隨即聽見一聲輕響，腳下石板已然碎裂。

紫陽子想道：我傷勢未愈，不能與他硬拼。

於是略側身卸去些壓力，手臂順勢環繞成圓，一牽一帶，沒見他施上多少力氣，卻堪堪把血陽子剛猛的一掌蕩了開去。

眼見掌勁被擋，血陽子卻不收勢，反而將掌勁推進，力度絲毫不減又是下一波的攻勢。

“雷霆手”的厲害之處不在於其剛猛無匹。所謂“剛不可久”，至剛至強不過是一個點，點到即止，物極必反。這“雷霆手”剛中自有柔，以柔助剛勢，綿綿不盡，若即若離，所以才能成為太真君獨門的絕招。

紫陽子當然明白其中的厲害，當下也不敢大意。只見他身形微動，瞬間竟似增出四個分身，各據五行方位，將血陽子圍在當中。

這招名為“五行撥降”，乃是以速度彌補力量之不足，分身其實並非實體，乃是殘像，但五行順逆，導引施為，這招的精微巧妙倒也與血陽子的“雷霆手”戰成一個均勢。

“好！”

忽然聽見那邊有人喝了聲彩，紫陽子和血陽子同時罷手收勢，回頭看時原來是青陽子。

“兩位師兄好興致！”青陽子邊笑著邊走過來道：“也讓青陽開了一回眼界。”

“耶——我們不過是閑著玩玩罷了。”血陽子說：“況且這些招數也不稀奇，往年比武大會上你不也看過的？”

說起比武大會，血陽子不覺想起那年曾誤傷了青陽子，於是也就沒有再說下去。

青陽子似乎也不以為意，只轉頭問紫陽子道：“師兄今天覺得怎樣？有好些了嗎？”

“好多了，”紫陽子搖了搖右臂，笑道：“不然今天怎會找血陽拆招呢？”

青陽子聞言便笑道：“我聽金陽說，活動一下是利於恢復，要是動得太多太劇烈怕就要損及初愈的筋骨了。”

“謝你和金陽關心。”紫陽子笑道：“我曉得的。”

血陽子聽青陽子這話其實是委婉說了自己的不是，心中就有些怫然，於是便岔開話題道：

“聖龍口最近可有什麼動靜？”

青陽子沉吟了一下，說：“除了那次逐了天真君師叔出去之外，大的動靜倒是沒有。”

紫陽子點了點頭，說：“須防著點細作，萬一被探查到這個地點也是一樁麻煩。”

“有什麼麻煩的？”血陽子說：“大不了就與他們殺一陣，來一個殺一個！”

紫陽子看著他，說：“如果來的是三世道君呢？”血陽子一時便做聲不得。

“以三世道君那種眼高於頂的個性，如非必要不會動什麼陰謀詭計，也不屑于向小輩動手。”青陽子笑道：“這也是他們的好處。”

“還是該做好最壞的打算。”紫陽子道：“如果我們定不屈從，再加上上次星河殿攪了他們的好局，他們必然是不肯善罷的。”

青陽子點了點頭，說：“這個問題青陽也曾經想過。三世道君自恃的無非是‘三世冰封’，這招威力雖然驚人，但若一出便自損功體三分，是以上次情況雖然危急他們也沒輕易使用，這也算是我們的僥倖。”

“況且……”紫陽子笑道：“你當時也無殺他們之心。”

青陽子只是一笑，不置可否。

“難道無法對付這三個老頭子嗎？”血陽子說：“我們六人齊上，使他們首尾不能應接，自然就不能動用那‘三世冰封’，二對一，未嘗沒有勝算。”

“若是單獨來說，三世道君的武功也十分厲害，只看我便是一例。”紫陽子說：“單是一招‘冰栓攝元’就吃不消，何況三世道君的功夫遠不只是‘冰栓攝元’。不能想法敵住他們的‘三世冰封’，我看始終還是兇險。”

見青陽子從剛才起就一直沈默不語，紫陽子便問道：“青陽，你的看法呢？”

青陽子思索了一陣，方才緩緩開口道：“我剛才想起一條路子，不知能否行得通。”

血陽子性急，連忙道：“你先說來聽聽。”

青陽子不急著解釋，卻先問道：“師兄還記得那年我奉命到遠生道參加天殘武祖的武學講座會嗎？”

紫陽子點了點頭，說：“記得。”隨即又想起一事，不禁問道：“莫非……那三招能尅制‘三世冰封’？”

“是，又不全是。”青陽子道：“以天殘武祖的修為，絕對無法與三世道君匹敵，不過他也確實是個奇才，他的一招武功讓我想出一個或者能‘以熱勝寒’的法子。”說著，他就將遠生道上三招中的“光焰萬丈”演練了一遍，又解說了一遍。

紫陽子和血陽子看過聽過之後，臉色都不同程度地凝重起來。

半晌，血陽子說道：“這招雖然是妙，但也不過是從返璞歸真、辟心念化、破極道威那三式中化用出來，威力尚比不上這三招，又怎能抵敵得了‘三世冰封’？”

紫陽子說：“血陽師弟說的，正是我所想的，這‘光焰萬丈’儘管更由那三招中演化出些五行卦象，但也不過是故弄玄虛，並無大用啊。”

青陽子笑道：“師兄說的沒錯，青陽現在就是要用這‘無用之用’。”

“無用之用？”紫陽子疑惑道。

“這還是剛才師兄給我的靈感。”青陽子笑道。

“我？”紫陽子仍是不解，想了想，便恍然了：“你是說的是‘五行撥降’！”

“正是。”青陽子說：“‘五行撥降’本來便是以弱勝強，以柔克剛。‘三世冰封’屬水，本屬柔，因成冰而成剛；而‘光焰萬丈’屬火，本屬剛，因喻五行變化而成柔。從道理上說，應該是可行的。但青陽還有些關節處未曾想出解決的辦法，所以望兩位師兄能指教一二。”

“還說指教？能想出這樣的妙法，可見你比我們都高了。”紫陽子笑道：“墨陽師弟倒是向來精研武道的，不若把他叫來一同商議，興許還另有創見呢。”

青陽子一拍腦袋，說：“師兄說的很是！我馬上就去叫他。”說罷就親去叫墨陽子了。

四人圍坐在一起談得興致勃勃，不覺就已過了半日。

涼風習習，吹得茶煙嫋嫋，也不知過去多少時候。

命真君看了眼端坐在另一邊的玄真君，捧起茶杯，剛碰了碰唇，又放下了。

“呀——”

命真君被驚得一抬頭，原來卻是一行雁去，再垂首，卻是喟然一歎。

“我今天來，其實只為一事。”他說：“你現在是聖龍口的總教，請……守住《道源》。”

“我答應你。”

見玄真君應允，命真君似也鬆了一口氣，卻道：

“借你的琴一用。”

玄真君離座，踱到了籬邊，略能看到外邊的菊圃，與陰沈的天色。

身後，琤琮琴聲再起，卻是一曲灑落的《結客少年場》：

“軟細飛雲履，光明一字巾。綈袍季子劍，風雨馮異薪……千秋今事業，意氣在少年。白日指天青，酹酒無丁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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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樓發表於: 2005-11-30 04: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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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白駒過隙

華真君一邊走一邊往掌心裏呵氣，一邊又不斷地搓著。

跟在他身後的十數個昊光道院的道生大抵也做著同樣的動作，還時不時不自覺地縮著脖子，好讓寒風少些鑽到領口裏面去。

今天是冬至。

數日之前，聖龍口裏下過了今冬的第一場雪。

那雪下得比往年早，天氣也冷得比往年早。

其實也不奇怪，自今春以來，聖龍口中的天氣就如同撞邪一樣地亂了套。

華真君不無埋怨地想道：如果非真君不是去年就回正一天道去，真該讓他來做兩場法事驅一下煞。

不過聽說這非真君雖然出身正一天道，但對於法術其實也只是略知皮毛，趕趕小鬼或者還可以——以現在聖龍口這樣烏雲蓋頂的形勢看來，真不知是被多少混世魔王附了身。

他不禁抬頭看了下天色：現在天應該還早，這裏雖說離聖龍口已有了相當距離，怎麼還會陰沈成這樣？恐怕等下不是要下雨就是要下雪。

這樣的時節，一般的小民家庭都是圍坐在火爐邊，歡聚一堂慶賀佳節的。

而他們這些人，卻偏偏要出來執行這種漫無目的、吃力不討好、飽餐一頓西北風的搜山任務，真是要多倒楣有多倒楣。

“那三個老兒真會挑時候整人……”

這當然只能是華真君的腹誹。

儘管跟在自己身後的那些道生保不准也是與他一樣的心思，但他倒也沒傻到當著其他人的面說三世道君壞話的程度。

事情還是得從三天前說起。

三天前聖龍口裏收到一封信，卻是合修會發來的。

信中大意是說三世道君乃前輩高人，德高望重人所共仰。上次在星河殿一會雖得見尊顏卻未見神威，深為遺憾。盼能在兩個月之後，春暖花開之日，於聖龍口中再次討教云云。

這信的措辭甚是恭敬，信末的簽名“青陽子”之前還署了個“道門晚生”，但就意思來說竟是直接向三世道君下戰書了。

其實華真君真的很想看一下三世道君——尤其是當世道君——在看到那信時候的反應。

怕不是要跳起三丈高吧？呵。

可惜當三世道君把他們召集起來的時候，態度竟然都十分平靜，就連當世道君的臉色都還是跟平時一樣，也沒有加深成豬肝色的跡象。

這不由得令華真君有了點失望——其實這於他並沒有什麼實際的好處，往往三世道君發作過後，會發生的大概也只有壞事而決無好事。

會這樣去想，不過是讓心情略覺暢快而已。

這裏名為雁磯，位於星河殿東約三十里外，是傳聞中合修會的巢穴之一。

這雁磯是在一帶連綿的山脈之間，周遭山巒起伏，河谷無數，確乎是個宜於藏匿的地方。

自從星河殿一事之後，三世道君一直便在積極搜尋合修會的會址。

他們的想法簡單而直接有效：單以武力而論，六陽與三世道君之間有著不可逾越的距離，即使不依靠十三道，直接面對之時他們還是擁有十足的勝算。但合修會之所以一直難於剷除竟至日益坐大，是在於其行事隱密、行蹤詭秘。相對來說，他們卻時常連預作防範都難以做到，更不要說直接打擊。對此，唯一的方法就是讓其暴露在明處，到時，自然就不難一網打盡。

從前合修會成員時見於聖龍口周圍，後青陽子事發，第二天開始便絕跡了。時間如此緊迫，想來應是刻意隱藏了蹤跡，未必就有遠遷之舉。而且當日星河殿上，合修會眾人來去迅速，那其巢穴不可能離星河殿太遠。

所以，經過多方查探，三世道君已將目標鎖定在星河殿或聖龍口附近的雁磯、斷腸峽、鑒秋臺等數個地方，這次合修會的下戰書之舉，不過是堅定了他們對這幾個地方進行重點突擊的決心罷了。

這個想法雖然簡單，但在安排搜查人選的時候三世道君卻用了一點心思。

這次奉命出來的，除了華真君，還有修真君、命真君和太真君三人，無一例外俱是六陽的師父。

來世道君說得好聽，什麼“對本教弟子，尤其是你們，本道君是全然信任，才有如此重托”，什麼“這是消除嫌疑、戴罪立功的好機會”……

真是屁話！華真君不由得心中暗罵道。

如果真的是全然信任，那又何來的罪過？何必別有用心地把原本各人所轄的本院道生互相交換？

現在跟著自己的這些道生未必肯聽從調度，到時候別說立功，能不犯錯就已經要去燒香拜神了！

果然，下起雪來了。

雁磯雖是在山上，離山下的城鎮有些距離，但在稍平坦的地方倒還是有個小小的村落。

那個村莊華真君多年前曾經去過，村人很和善，也都是虔心向道的。

“風雪開始緊了，”華真君說：“不若到前面村莊躲避一陣，順便，也許能打探一點合修會的消息。”

隨行的道生早就凍得手腳僵硬，此言一出，馬上就一致應和起來。

遠遠地，看到透出來的一點、兩點燈光，華真君心中不禁有點慶倖，也有點擔憂：這個雁磯到底還是有人煙的，修真君去的斷腸峽就真的是個不毛之地了……

為他們開門的是一個年紀在五十以上的老嫗，她一眼見著他們這麼多人，有點慌張。

華真君忙解釋，說他們是聖龍口中的道人，因風大故欲來躲避一陣，風停便走的。

老嫗聽他這樣說才稍微安心些，再細看他們果然都是一身道裝，才慢慢地把門開大，一一讓了進去。

進屋之後，華真君發覺屋中並無他人，牆上還掛著些獵具，大概這老嫗的兒子是個獵戶，現在還沒回來吧。

他轉過頭，見老嫗卻在開鍋熬姜湯，華真君連忙出聲阻止道：“大娘不必了，我們來此已是攪擾，怎能再勞您……”

老嫗呵呵地笑著：“道長不用客氣，今日寒舍能接待這麼多位真人，是老身的福分呢……”

華真君不忍拒絕她的善意，只得作罷，心中卻是感動：一別多年，此地民風淳樸，還是一如往昔。

老嫗將姜湯熬好，先舀好一碗，本要送到華真君面前。華真君止住她，道：“先予他們吧。”老嫗依言。

直到所有道生皆人手一碗，華真君方從老嫗手中接過姜湯。

“謝了。”他笑道。

不料老嫗抬頭，在燈光下看清華真君的面容時突然嚇了一跳。

華真君心下疑惑，扶著幾欲跌倒的老嫗，問道：“大娘，您沒事吧？”

老嫗雙眼只是盯著華真君，嘴張了幾次，才得以顫著聲擠出一句話：“是……可是恩公嗎？”

“恩公？”華真君被問得一頭霧水，聽見那老嫗仍絮絮地說：

“您可記得……就在這村子……四十年前……”

如此一說，華真君似確乎記得當年是在這裏搭救過一個少女。仔細看一番老嫗的模樣，似乎也真有些容貌相仿。

“難道你就是當年那個……？”

四十年對於修道人來說不過是倏忽一瞬，但對於一個凡人女子來說卻足以令紅顏成蒼老。

看見她默然不語，老淚縱橫，華真君亦不覺感慨，歎世事遷變竟至於此，卻沒有覺察到老嫗滿是皺紋的臉上微妙變化著的複雜神色。

“啊——”

一個道生突然“咕咚”栽倒，口吐白沫人事不省。

“什麼事？”華真君連忙轉身，卻見那些喝過姜湯的道生一個接一個倒了下去。

“這湯有毒！”還不曾喝湯的道生馬上反應過來，要上前抓那老嫗。華真君聽得門外有腳步聲，忙使眼色令他們禁聲。而那老嫗早驚得連話也說不出。

“娘——”

門一開，幾個道生立時向進門之人出手。那人生得甚是健壯，拼命掙扎，眾道生花了些功夫才將他擒下。在他身上一搜，竟搜出合修會的符令。

“恩公……”老嫗跪在地上，只不停叩頭，已哽咽不能言。

道生們將那漢子綁好，一個道生上前，看了眼老嫗，然後向華真君求請指示。

華真君不忍再看那老嫗，閉了眼，一揮手：“帶走……”

眾道生抬起昏迷的幾個道生，押著那個漢子，走入風雪中。

華真君走在最後，“呀”一聲掩上薄板門，將那一點燈火、依舊跪著的老嫗關在了薄門之內。

回到聖龍口，華真君才知道除了自己之外，太真君所領之人在鑒秋臺也遇到阻礙，連他本人也負了傷。

來世道君認為，這兩處地方定有一處為合修會的總部所在，否則不會派人佈置此等機關。

於是當即決定，分兵兩路，掃蕩雁磯與鑒秋臺。

太真君請命，表示要參與此次進攻，但被三世道君以他負傷在身，不宜出戰為由拒絕。

數以百計的道生在山間漫無目的地搜尋，中間又逢暴風雪阻塞山途，耽擱了許多時日。

一直搜索了一個多月，連合修會的影子都沒有見到，更不用說是一網打盡了。

至此，三世道君大約也知道中計了，於是通傳命令，將在外之人全部召回。

“兩個月……哼，本道君倒要看看，那幫小賊究竟能玩出什麼花樣。”

如此，青陽子當日來書所定的二月之期，馬上就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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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樓發表於: 2005-12-10 04: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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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順流逆流

“啊——真是‘山居方一日，世上已千年’！”

白陽子走出洞來，向著暖融融的日光大大地伸了個懶腰。

“不過是兩個月而已，怎地就成‘千年’了？”

隨後踏出的金陽子聞言，不禁笑著更正道。

“耶——師兄，我說話雖然是誇張了點……”白陽子說：“但閉關這段時間，除了練功還是練功，日子啊——就覺得過得慢了。”

金陽子看一眼洞外景色：殘雪消融，風也顯得緩了和了。地面枝頭，已能覺察到如許春意。

記得當初入洞的時候，還只是初冬；現在，嚴冬已經過去，新的一場輪回，已經開始。

當日六陽商量以“光焰萬丈”結合“五行撥降”對付三世道君的絕技“三世冰封”。

依照道經當中的記載，“三世冰封”的施為乃是依靠深厚的內力根基，以靜制動，引而不發。一旦被掌勁擊中，寒氣入體便迅速凍結經脈流轉，功力稍差者當場就要斷氣。

光以招式而論，“光焰萬丈”與“五行撥降”結合所創的新招確實能克制“三世冰封”。但武功較量，招式不過是表面，修為上的巨大差距無法只通過改換招式得到彌補。

在創制新招的過程中，青陽子曾向天殘武祖留在合修會的幹將——目殘靜中取——旁敲側擊地詢問過意見。

之後不久，目殘為青陽子帶了一封天殘武祖的書函。

那封書函金陽子並沒有親眼看見，只聽青陽子提過，是關於“百川匯宗”的訣竅。

“百川匯宗”講究吸納之法，化外界之氣為己所用，無中生有，萬物歸元，能使一個人的真氣暫時達到顛峰狀態，正好彌補了原來的缺陷。

兩個月來，六人便在一個名為“坎玄洞”的地方閉關潛修，協力將這三式融會貫通，成就能對抗“三世冰封”的新招。

這坎玄洞位於悲山山脈之下，地脈中生成一股陰氣，致使洞內玄冰長年不化。

白陽子曾開玩笑地說，這倒是好一個定型化的“三世冰封”。

雖是玩笑話，卻也是青陽子等人選擇此處作為修煉地的用意之一。如新招能與洞內強烈的陰氣相抗衡，那日後對上“三世冰封”便可有七八分的勝算。

六人齊心合力，事半功倍，只用了一個月有餘便將這新招練成，剩下來考慮三世道君可能的進攻方式再思考臨時的應對策略。至現在，終於功成出關。

血陽子摩拳擦掌，顯得興奮不已：

“我已忍不住要馬上與那三個老兒一較高低了！”

“我的心情也與師兄同樣。”墨陽子道：“再過兩天，就能印證我們這兩月以來所修煉的成果。”

血陽子轉過頭，卻對青陽子說：“不若我們現在就殺過去，打他們個措手不及！”

青陽子笑而不答，一旁的紫陽子卻笑道：“要急，也不急在這一時。既然我們已有了些把握，也與他們定下君子一諾，何必倒去落人口實，說合修會只行些小人之道呢？”

血陽子素來是敬服紫陽子的，於是也就不再爭辯，應道：“也好，我們就趁機休養上兩天，養精蓄銳，到時把他們殺一個落花流水、片甲不留！”

聽得血陽子這話，其他五人也都笑了。

青陽子略轉頭，覺察到紫陽子臉上有些憂色，遂問道：“師兄，在擔心些什麼？”

“這……”紫陽子幾不可察地頓了一頓，對他笑道：“沒什麼。我只想你向三世道君投下那信，非常道那邊不知可有危險？我們就此離開這兩月，也不知都發生些什麼事情了。所以，有些擔憂。”

認真地看了紫陽子一陣，青陽子歎息了一聲，語帶雙關地說：

“難道師兄信不過青陽？”

這倒是讓紫陽子一時遲疑難以回答，不過隨即便聽得青陽子續道：

“如果武宗魁能按我的交待行事的話，應是能保無礙的。”

這時，白陽子他們似不知為著什麼爭論起來。

“依這招的武功屬性，我看叫‘六道終始’為好……”

“不好，這名太沒氣勢。既然別人叫‘光焰萬丈’，我們乾脆就來個‘光耀萬世’！”

“拾人牙慧有什麼意思？依我，就該叫‘包羅萬象’才對。”

你一言我一語，一時爭議不下。

金陽子此時忽然截口道：“三世道君之招名為‘三世冰封’，這招既與之相對又為我六人所創，這‘六陽’兩字我看斷少不得。”

這個說法甚有說服力，眾人紛紛點頭。

“師兄，”青陽子轉頭問紫陽子：“你的意見呢？”

“既然他們是‘冰封’……”紫陽子沉吟了一下，道：“不若便叫‘玄火’吧。”

此言一出，眾人齊聲叫好。

“不錯！便叫‘六陽玄火’吧！”

紫陽子只微微一笑，眉頭卻不覺慢慢鎖得深了。

非常道的地方並沒建得很大，條件所限，一切以實用為上。

六陽所住的小院共有四間房，一個客廳，廳外便是上次紫陽子與血陽子拆招的庭院。

四間房裏，只有紫陽子和血陽子是一人獨住一間，其餘是金陽子和白陽子一間，青陽子與墨陽子一間。

這天夜裏，非常道顯得猶為安靜。

血陽子和金陽子、墨陽子已帶人先行前往聖龍口山下，預作一些佈置。

於是六陽裏，就只剩了青陽子、白陽子和紫陽子三個。

為了明日的大事，白陽子說要養足精神，已經睡下了。青陽子巡視各處守備，具體吩咐各自的事宜。

紫陽子一個人坐在西窗月下，看著室內的空空落落。

從前雖說也只是他一個人住在一間房，但只要有兄弟在，從來不曾有這種心中空虛、虛得要發慌的感覺。

聖龍口啊——想起來，暌違已有近三四個月了。此前就算是有短暫出外辦事的時候，也從未曾遠離得如此之久。

八歲的時候，父母將他送入聖龍口。自那天起，他就將聖龍口視作生命中重要的一部分。

或者在那時他已經知道，他的一生將在此度過。

之後不久，拜師，成為十三道之首的門下首徒，這一輩中理所當然的大弟子；

再之後，看著幾個兄弟陸續來到聖龍口，一一拜入各個門下，又與他一起受封“玄天六陽”的名號。

一起讀經，一起練功，一起談笑，那些個春夏秋冬……

自嘲地笑了笑：他為何要回憶往事呢？往事一追憶起來，就如流水一般滔滔不絕，直讓人忘記本來在思索著些什麼。

下意識地，也許他依舊在逃避現實。

這時他方才意識到，手，在不知不覺間竟攥得那麼緊；鬆開來看，掌心儘是冷汗。

天上的月光，漸漸西移。

在他的掌心中，瞬間現出一支鏤著上古花紋式樣的小銅筆。

——現在要作一個決定，或者，並不太遲。

手指緩緩攏上，一握，指間逸出幾縷青煙。鬆開五指，掌中些許粉末隨風而散。

“師兄。”

背後突來的一聲喚，聲音很輕，但在靜夜中卻足以令紫陽子嚇了一跳。

急忙轉頭看時，卻見房門似是适才忘記掩上，在敞開的門洞處站著的，正是青陽子。

驚訝過後，紫陽子反而顯得很平靜，自然地站起來，說：

“你都看到了？”

青陽子默然走了進來，將房門掩上。

紫陽子看到他的表情，亦是認真而平靜。

“其實我早就知道了。”青陽子說，語氣既平且緩，聲音不大，但令人聽得清晰，如同平日裏述事一樣的沉穩：

“當日星河殿上散發的毒煙，中者立時傷損筋脈。以當時你的傷勢，根本無法自行解毒。但當金陽為你診治的時候卻發現你身上未有任何中毒跡象。唯一的解釋……就是你預先服了解藥。”

“唉……”紫陽子歎了一聲，問：“那你與金陽，當時為何不揭發我？”

“其時我對金陽說，我已讓師兄你服了解藥。”青陽子道：“我知道，師兄不是那種人。”

“我？哈，我究竟是哪一種人呢？”紫陽子轉頭看向窗外，笑得苦澀，又諷刺：“自我八歲入道，十歲拜師入門以來，未有一日敢稍忘師恩，更不用說道教以及聖龍口中的一草一木。我以為，我是絕不可能做背叛師尊、背叛道教的事的……”

回頭，見青陽子沈默著，他笑得如平素一般溫和，道：“我說這些並不是要求你體諒。青陽，你是道教中最優秀的弟子，我從來都沒有低估過你。無論你要如何處置我，我都不會有怨言。”

“師兄何出自言呢？”青陽子微微一笑，卻又斂容道：“其實，青陽的想法也是和師兄同樣。師兄若再自責，就如同責備青陽一樣。”

紫陽子搖搖頭，說：“我明白你的難處。這件事，我會自己向兄弟們說明。到底是我欺瞞了各位，所以絕對不能為難於你。”

“不，”青陽子斷然道：“青陽請師兄，就當此事從來不曾發生過吧。”

紫陽子有些驚訝地看著青陽子。

“師兄還記得，當年曾跟青陽說過的話嗎？”青陽子頓了頓，放慢了語速：“你說，希望我們幾個的兄弟情誼能一直維持下去。這句話，青陽一直都沒有忘記。”

紫陽子閉了眼，沒有說話。

“玄天六陽從來都是好兄弟，現在是，將來也是。”青陽子懇切地說：“我相信，無論是血陽師兄還是三位師弟，都與青陽是一樣的想法。”

紫陽子心中已由怒海狂瀾，慢慢地，變得風平浪靜。

他正是應該，相信兄弟，相信自己的決定。

驀然，見青陽子笑著伸出手來——

“禍福同享！”

“生死與共！”

兩掌交擊，然後，緊握在一起。

天近拂曉，聖龍口中本來正是將要敲雲板開靜的時刻。

遠遠地，自山下傳來一陣比一陣急促的鑼響。響聲越來越大，似要漫滿整個山頭。

終於，鐘樓中傳出來警戒的鐘聲。

鐺——鐺——鐺——鐺——

每一聲的鍾響，都和應著聖龍口中匆忙而雜亂腳步聲。

“清微道院有人進犯——”

“沖虛道院起火啦——”

“快！快帶人去稷下學宮——”

一聲接一聲的吆喝此起彼伏。

雖然聖龍口中對合修會的來犯早有準備，但依然被出其不意地襲擊。

趁著聖龍口混亂之機，青陽子避過四處崗哨的耳目，施起輕功疾往三世道君所居的丹霞院。

雖然三世道君平日與眾人議事決事之地是在三清院的大殿，但他們三人向來自視甚高，想必不會在大殿上嚴陣以待。

現在聖龍口中各處忙亂，當丹霞院中只剩下三世道君時，便是最好的時機。

不過，試驗“六陽玄火”的威力尚在其次，重點是要借此混淆視線，爭取到讓白陽子潛入昊光道院的機會。

《道源》，才是六陽此次來聖龍口真正的目的。

果然，聖龍口中的弟子基本都趕赴其他各個道院應付突發情況，通往丹霞院的道路中空無一人。

正當青陽子欲輕身前行之際，卻見一人藍袍長身，擋在道上。

見到那人，青陽子不由得腳步一窒，停了下來。

“孽障！”命真君喝一聲：“為師今日便要親自收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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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77)

47樓發表於: 2005-12-10 06:15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這一部我在創作線上有看過，可當時必須一篇一篇的找，可真是麻煩的很。雖然我還是找到完，可是差點虛脫，哈哈....
現在能夠一次看到這裡真是讓我感到高興，作者寫這篇花了很大的心血吧！讓我一直很想繼續看下去，畢竟這部作品在網路上算是稀少，可以說是沒有人寫這樣困難的文章。
請繼續努力下去吧，這真的很像在看武俠小說般的讓人大呼過癮。

干戈入山淵，沉沉如暮天。何為道臨間，願成紅塵煙。
一朝驚聞怨，三朝不見詔。高功怯震主，低首忌垂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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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141)

48樓發表於: 2005-12-10 07:44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這篇寫到現在大概都快三年了。
當時定下了那麽大的一個結構連自己都覺得驚訝——而寫下來的結果是只有比原來設想的架構更大……
不過我一定會寫下去的，這也是我的事業之一啊~~爲了我心愛的玄真~~~握拳！

寫出的文總是要花心血的，不過寫這篇我比寫以往所有的東西都認真，也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快樂
融入到這個世界中的體驗是令人愉快的——當然我也很希望這樣的感覺能傳達給讀者。
不過篇幅所限，人物又很多……所以有時一篇一篇地看連載還不如一口氣看下來順暢連貫，嘆
這一部大概還有四集就結束了~~~（我今年一定會寫完的T____T）
接下來的第三部，就是和原劇（霹靂狂刀）同步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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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141)

49樓發表於: 2005-12-14 01:54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三十四）大地蒼茫

白陽子潛入聖龍口的時候比其他師兄弟來得要早。

天方破曉，他便扮作清朝灑掃的道生混在其中；待到聖龍口中漸漸鬧動起來之後，為不引起別人的注意，他才順著人流慢慢靠近昊光道院。

這次他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訓，先是躲在門邊，看命真君帶著其他弟子匆匆離開昊光道院——直到看見去遠了之後，方閃身而入。

與外面的喧鬧相比，此時的昊光道院分外安靜——甚至比平時還顯得安靜上許多。

果然，沒有人會想到，合修會此來的目的並非是收到戰書的三世道君，而是收藏在昊光道院地下藏書庫中的《道源》。

那天他因著天真君之助、自聖龍口脫身成功返回非常道之後，當即就向青陽子說起自己在藏書庫中的這個發現。

“那書真是奇異得很。”他說：“我一邊看就一邊在冒冷汗。”

其他人都表示了驚訝，獨有青陽子是例外。

“這書我從前便已知道。”青陽子說：“它表面上是《黃帝四經》中的經典，實際上卻是道教的秘密家譜。”

“秘密家譜？”

此言一出，眾人無不愕然。

紫陽子問道：“那此書究竟是什麼來歷？為何我們之前一直都不曾聽說過？”

青陽子說：“此書的來歷，我師尊命真君或者知情。因為他雖然看起來對這書沒有特別的關注，但實際上卻防範甚嚴。如果不是有次他被倒下的書架壓傷，我一直就不知道有這本書的存在——或者說，我至今都無法瞭解這書有何怪異。”說到這，他頓了頓，又續道：“不過，據我猜測，此書大概是道尊留下來的。”

“道尊啊……”白陽子說：“自從荒龍道一戰之後就已經失蹤了啊。”

下面的話誰也沒有接下去說。

或者《道源》中藏有道尊的去向之謎，或者有關於道尊以及先輩道教的諸多秘密……無論如何，《道源》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於是他們便決定，借此機會，到時先引開命真君與昊光道院之人，然後再由白陽子入藏書庫中取走《道源》。如若得手，便發出信號，眾人撤退；如若失敗，則迅速趕往丹霞院。

沿著木制的樓梯，白陽子小心地走向地下藏書庫。

他在心中盤算了一番：上次命真君把《道源》收回的時候，他就將位置暗暗記下了。雖然覺得希望甚微，但他還是不無僥倖地想——最好命真君沒有將那《道源》又挪到別的地方，否則他就算能找到，恐怕也得費上好一番功夫。

不過想來青陽子應該也不會想他太快找得到。

因為儘管他們此行的主要目標是《道源》，但試探三世道君的實力與驗證“六陽玄火”的威力也是目的之一。

如果找得太快，只怕還沒等三世道君運出“三世冰封”他們就要撤退了。

走沒多久，白陽子就看見了書庫中幽微的燭火——還是與他上次來的時候一樣，並沒有什麼變化。

就在他放心大膽地踏入藏書庫的一瞬間，突然淩空飛來一個白影。

白陽子連忙閃避，白影插入地面定住了，原來是一個長長的布包，與地相觸時發出“鐺”的一響，卻是金屬的聲音。

白色的包裹卸下，露出其中一個沉黑色的長形弓狀物，上頭系著一條長絲縧，無風自動。

“回頭吧。”

清清亮亮的聲音，在此時的白陽子聽來，卻帶有一種威脅的意味。

燭光微轉，映在一張清癯的臉上，平靜的表情，毫無波瀾。

白陽子心中一凜，也沒再多說什麼，轉身就離開了藏書庫。

“唉……”

隨著一聲輕歎，布包重新包好，又回到了玄真君手中。

微弱的燭火照不清他臉上的輪廓，昏暗暗的，如黯然一般。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或者，這是最後一次。

“孽障！為師今日便要親自收拾你！”

命真君一聲斷喝，停住了青陽子的腳步。

青陽子默默站在原地，忽然，俯身長長一拜：

“請恕徒兒不肖。”

言畢立即長身而起，雙手成圓環在胸前，卻是道教入門掌法“道生元始”的起手式。

道生元始，終於玄冥，大道流行，周旋不已。

是開始，亦是終結。

命真君冷笑一聲：“很好。”單掌於胸前一橫，隨即長嘯一聲，揭開了戰鬥的序幕。

四下裏狂風勁掃，不是春寒料峭，而是掌勁催動氣流，引起了一道道寒風如刀。

青陽子之意只在擺脫，好儘快趕往丹霞院與其他師兄弟會合。

三世道君實力難料，如果只有四陽迎戰，恐怕仍是兇險。

他本以為以命真君一上來的聲勢是會對自己採取急攻，所以他早就盤算好如何利用急攻中難免的漏洞趁機脫離戰場。

誰知命真君似乎對他的意圖有所察覺，不急於將他打倒，竟是用綿密的掌勢封住他所有的退路。

雖然命真君在十三道中並不算是精于武道，而且青陽子在他身邊跟隨多年，對他的武功路數也有所瞭解，但功力上差距令青陽子也不敢貿然進擊。

命真君臉上雖嚴厲，但心中卻對自己的這個弟子暗暗稱讚：雖然已經居於下風，然而進退法度仍分毫不亂，冷靜沉穩地應對。而且這樣的武功進境確實不曾辜負他的期待。

一招一式，一來一往，氣勢雖大，卻不似是性命相搏，倒像仍是師父教授著弟子武功，一式一式地拆解一樣。

但青陽子情知時間有限，不能再拖，只得咬牙：“拼了！”隨後雙掌一立，風勢陡變。

命真君見青陽子突然豁開命門，要害全無遮掩地向前攻來，不由得一時錯愕——是否該下殺手？

然而就在這一猶豫之間，青陽子已突破了他的封鎖，疾往丹霞院而去。

“等……”

命真君眼見已追之不及，便將方抬起的腳步重又踏回。

鋪積滿地的，都是适才在戰鬥中打落的枝椏和嫩葉。

腳下所踩的，儘是新鮮的綠意。

“哈……”略帶惻然的笑聲，不知笑的是誰。

方才開始，已經終結。

在青陽子尚未到達丹霞院之時，紫陽子、血陽子和金陽子、墨陽子四人已與三世道君交上了手。

雙方自屋裏戰至屋外，面積不大的庭院當中眼見人影交錯、掌風獵獵，一時間草木盡折、塵土飛揚，足見戰況之激烈。

但其中最不耐煩恐怕要數當世道君。

他本以為以他三人的修為，收拾這六個小輩易如反掌，現在只餘下四人還敢來尋釁，完全就是送死。

誰料這四人不知是用了什麼妖法，非但沒如他所想一般不堪一擊，反而能一直撐到如今。

——除非他們在短短的兩月間功力大進。然而這點他是萬萬不肯相信的。

雖然四陽在三世道君的攻擊下是無論如何都無法佔據上風——但這已經夠令他惱火的了。

“可惡的小崽子們……”

當世道君暗地裏一咬牙，也顧不得其他，雙掌一翻，功元一提，只見在掌緣上的空氣迅速凝結成霧狀，緩緩下沉……

紫陽子看見當世道君如此動作——他吃過一次虧，曉得這是“冰栓攝元”，忙大聲喊道：

“小心！”

話音方落，雄渾的掌氣便襲向了那邊的金陽子與墨陽子。

狠橫的氣勁已在眼前，情急之際，兩人亦不及思考，條件反射地就將在坎玄洞中合練之招施展了出來：金陽子紮起馬步，雙手成“光焰萬丈”之勢，金色的芒線自掌間冉冉而起；而墨陽子飛身淩空，掌勢卻凝重得似要壓過金陽子運出的光華。而實質上，沉厚的掌勁卻于耀眼的光華合而為一。兩人合力推出一擊：

“金芒揚道墨掩華！”

掌力交擊，使現場眾人均是一震。

當世道君本是輕蔑地笑著，未幾，笑容突然僵硬。

只見金陽子和墨陽子接招之後，後退了兩步，嘴角處掛了點血絲。

紫陽子問道：“無恙否？”

金陽子雙掌一錯，笑道：“無事。”

這一下交手令四陽精神均是一振。心中一定，進退配合更是流暢默契。

來世道君眼見現在他們三人雖還處於上風，但那四人儘管負了傷卻是精神振奮越戰越勇。

——久則生變，若轉入持久戰，對他們三人是有害無利。

當下他立即喝一聲：“佈陣！”

當世道君與往世道君聞言，馬上搶好方位站定。三人據北方三位，手作迴旋推引之勢，正是“三世冰封”的起手式。

“終於來了嗎……”血陽子的聲音中帶著興奮的顫抖。

四人心志一如，暗自運功，臉上分別現出紫、紅、黃、黑四種顏色。

功力運至頂點，招式同時運出——

“四道明火！”

“三世冰封！”

宏大的真氣衝撞，使周遭木石皆被波及。靠近庭院的前廳，頓時被轟成一堆瓦礫。

塵埃落下，三世道君驚訝地發現：四陽依然立在原地！

“師兄——我來助你們一臂之力！”

白影一閃，卻是白陽子來到。

“來得正好。”金陽子笑道。

“讓他們嘗嘗失敗的滋味！”血陽子重重地踏前一步。

“六陽玄火”乃是六人合修，多一人參與，就多一倍的威力。

現在五人同時運功，雙掌似乎消失了一般，只化成了一團光影。

尚在驚愕當中的三世道君，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

在擺脫命真君的截殺之後，青陽子馬上趕赴丹霞院。

這時丹霞院的圍牆已經坍塌，遠遠地便能看見紫陽子等五人正全神與三世道君對戰。

“咦？”

青陽子忽然將腳步慢了下來——他看見太真君和元真君竟出現在戰場旁邊。

他正要看他們有何動作時，猛然見太真君突然將元真君的後心一提；同一瞬間，元真君的臉上現出了驚懼的表情——

“啊——”

當發現眼前的不是三世道君卻是太真君和元真君的時候，紫陽子已經無法將掌勁收回。

——他完全沒有想到，自己的師尊會擋在三世道君前面。

五人合力的一掌，將太真君和元真君擊飛出十丈之遙。兩人昏迷在地，生死未知。

“走！”

聽得青陽子這一聲，金陽子當先回過神來，白陽子和墨陽子也緊隨其後，施展輕功離開丹霞院。

紫陽子強壓下心頭的激動，拉住已經整個呆住的血陽子：

“走！”

“三天後，鑒秋臺上一決。請三位道君務必赴約——”

青陽子略一欠身，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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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