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4 女神的誕生[魔皇恒沙果佛厲佛步影一頁書巫陽 ]51F 終番外英雄的降臨[厲佛果佛] #014 87F 終| 琅琊文庫| 布布文學 - 三十六雨布袋戲同人論壇

三十六雨布布文學琅琊文庫 11.24 女神的誕生[魔皇恒沙果佛厲佛步影一頁書巫陽 ]51F 終番外英雄的降臨[厲佛果佛] #014 87F 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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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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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樓發表於: 2013-09-19 20: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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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2

　　巫陽這幾日站在大殿裏，看見緞質辛一夜出航，一日回歸，他的表情幸福而甜蜜，脖子裏掛著一枚顏色微微發黃的戒指，那是象牙的顏色，在這個大湖之上，緞質辛所接觸到的能夠使用象牙的人就只有恆沙普賢。
　　如果飛鷺還活著，這個強大而健壯的年輕男人本來應該是她的，神女之位也是她的，女神之位也是她的，森林與大湖之間最崇高的地位和最廣大的權力也是她的，如果她還活著，恒沙普賢根本不可能被列在神女的行列當中。
　　但這一切很快就要都屬於恒沙普賢。這個女人出生自森林與大湖之間最顯赫的家族，擁有一切她能夠給飛鷺的東西，也擁有一切她永遠也無法給飛鷺的東西。她擁有財富，擁有尊貴的身份，擁有高貴的血統，擁有能夠給她安全與保護的家族，她什麼都有，可她還覬覦著森林與大湖之間最神聖的這個地位，覬覦著偉大母親留給人間的神聖地位，她什麼都要，什麼都想佔有，如同她的家族，連最後一點寄託也不留給她。
　　樓至韋馱。
　　都是因為樓至韋馱。
　　巫陽伸手摸了摸垂在臉側的鹿牙流蘇，鹿是神聖的動物，是偉大母親花園中的生靈，只有修行者們才有資格使用鹿的骨骼與牙齒製作的東西。而比起修行者，樓至韋馱使用鹿的牙與骨則更理所當然，但他從來沒有使用過任何與鹿有關的東西，他極力將自己與偉大母親之間的關係撇清，極力掩藏自己的身份，躲在維達家，藏在普通人群裏，遠遠地望著她，嘲笑她，譏諷她的掙扎和痛苦都是笑話，將她放在女神的位置上，讓她成為眾矢之的，讓所有的惡意與陰謀都朝著她來，所有的苦難都由她來承受，而他躲藏在人群裏，享受著優越的生活和平靜的人生。
　　為什麼您要允許您的影子甩開他的責任？巫陽問。
　　為什麼您能夠允許您的影子將我推上祭壇？巫陽問。
　　為什麼您做了這些，卻一句也不告訴我？巫陽問。
　　她沒有聽到任何回答，偉大母親保持緘默，先祖閉口不言，連精靈的聲音都只有一些模糊不清的顫音，只有妖精的笑聲又尖又細地傳到她的心裏。
　　您要犧牲我的人生也就罷了，我是屬於您的人，您要如何使用我，我甘之如飴，但您為什麼要懲罰飛鷺？為什麼要懲罰一頁書？她問，她聽見湖水拍打島嶼的聲音，還有柔軟的鞋底踏在岩石上的聲音，她轉過身，看見渡如何捧著花束靜靜地從巨獸咽喉一般的通道裏走出來。
　　“你最近也願意花點時間出來了。”巫陽說，她擠出一個微笑，渡如何對她點了點頭。“你以往，根本不願意見人，就算出來，也會挑沒有人的時候，避開我們的視線。如今倒是願意來見我了。”她又說，渡如何在欄杆上靠下來，望著她聽她說話。“你還是不願意說話嗎？”她問，渡如何緊閉著嘴唇，她閉了閉眼睛，伸手拉住她的手腕。
　　“你不願意說話，那聽我說，好嗎？”巫陽問，渡如何點了一下頭，她便拉著她在欄杆的陰影中坐下，將她的手放在自己膝蓋上。“我有的時候在想，如果當年是你成為了女神，那麼一頁書會不會失蹤，飛鷺會不會這麼悲慘地死去。如果當年是你成為了女神，那麼一頁書是你的英雄，他能得到維達家的保護和支持；飛鷺是你的女兒，她也能得到維達家的保護和照顧。我不明白，為什麼你們一定要他死，他死了，飛鷺對你們沒有威脅，為什麼連她也不放過。”
　　渡如何微微抬起頭來望著巫陽，她的手指貼在她的膝蓋上，沒有一點動作，表情也仍然是木然而冷淡的，眼睛裏平靜如同沒有潮汐的湖水。
　　“我知道，一些家族要他死，這裏面有沒有你們維達家？如果他上的是你的島，你還會對他被出賣不聞不問嗎？如果他選擇的是你，你會不會要求你的家族保護他？”巫陽問，渡如何漠然的表情讓她感到恐懼，一直以來她都以為這個女人的安靜代表著她的溫和與柔順，她的安靜掩蓋了她身為維達家人的凶戾特質，迷惑了他，欺騙了她，而當她展現出這些屬於維達家人所共有的特質時，她才驚覺這個女人在她身邊隱藏了太久的時間，得到了她太多的信任與憐憫。她隨時可以殺了她，也隨時可以讓她生不如死。“還有你的弟弟！這麼對我，他能得到什麼？他是偉大母親的影子，他根本不需要這樣對我！十八年前他究竟去了什麼地方？他的孩子到底是誰的？他並沒有去東方！他是從北方回來的！”
　　渡如何慢慢地把臉垂了下去，她將手從巫陽的膝蓋上抽出來，順著她的手腕往上，輕輕地撫到她的手臂，巫陽的身體僵硬了起來，發著抖往欄板上靠，渡如何兩隻手按在她的手臂上，往上滑到肩膀，漸漸地往中間攏，攏住她的脖子，巫陽猛然往後仰，她望著渡如何，伸手撐住她，渡如何的手指點在她的脖子上，順著皮膚摸到她的臉，巫陽緊緊地把眼睛閉起來，她撫摸過她的額頭，撫摸過她的頭髮，然後她站起來，捧著那束花束慢慢地穿過女神的大殿離開了。

　　火炬的光芒閃耀起來時，步香塵恍惚看見一點黃色的衣角，她驚奇地睜大眼睛，看著那片衣角在人群裏遊移，有的時候被女人擋住，有的時候被男人擋住，她站在那裏，看見那片衣角逐漸牽出裙子，牽出皮膚細白的手，還有流行在西疆的髮髻，髮髻上紫色的花朵一如她記憶中那麼嬌豔，那麼引人入迷，她望著那張被人群遮擋住的臉，靠在柱子上發起抖來。傅月影，她記得自己親自將她埋在牆角邊那一片路邊青下面，她挖了很深的坑，將土踩得很實，密密麻麻地種植上那種開花的植物。她每日去看她，每日去同她說話，每日檢查正蓬勃生長的植株，確定沒有人發現她在那裏，沒有人帶她離開，確定她永遠不會離開日復一日留在相同的地方等著她。她確實在那裏，每一日都等在那裏，等著她去同她說話，但現在她活了過來，扒開泥土，穿上乾淨的衣服，梳好她的髮髻，在這個天井裏來去，在她的面前同她的客人說笑，向她的客人搔首弄姿，她的心裏有些惱怒，也有些驚恐，她展開扇子擋住臉，悄悄地從人群裏溜過去，傅月影背對著她，與人說笑，笑聲如同深山裏惑人的鳥鳴，步香塵哼了一聲，她放開扇子，伸手捏住傅月影的下巴，將她的臉轉了過來。
　　“小賤人，你不在那裏等我，倒跑到這裏來找別人。”步香塵輕輕說，她的聲音黏膩而嬌媚，像是在同別人撒嬌抱怨。
　　“夫人？”那個女人略微有些驚懼地問，那不是傅月影的臉，她甚至並不是穿著黃色的衣服，步香塵愣了愣，將她放開了。
　　“既然來了，就好好招待客人。”步香塵拍了拍那個女人的臉，柔媚地笑著慢慢轉過身，一晃眼又看見傅月影站在人群之外，她望著她，抬起手來掩住嘴輕笑。
　　“月妹，月兒，小賤人，你在跟我戲耍嗎？”步香塵輕輕說，她也笑起來，提著裙子從人群中擠出來，傅月影背靠著柱子，慢慢地轉到背面，步香塵放輕腳步，從另一根柱子邊繞過去，傅月影不在那裏，她四處尋找，看到一片黃色的衣角從昏暗的走廊裏離開，她提著裙子追上去，穿過走廊，跑到院子裏，涼風撲到她的臉上，她猛然驚醒了，想起死去的人根本無法再活過來。
　　而傅月影的屍骨應該還在那片路邊青下麵埋著，等著化為腐朽的泥土，她不可能出現在這裏，除非她化為了妖魔，或者她的鬼魂回到這裏，來尋找她。
　　步香塵轉回身，她的背後沒有跟著人，她仔細去聽，先祖與精靈都沉默，妖精與妖魔也沉默，而偉大母親，偉大母親一直都沒有對她說過什麼，但她知道無論這個世界上發生了什麼，她都在看著，她都知道，都在做著決定，決定讓她經歷什麼，或者讓她得到什麼失去什麼。
　　無論我做了什麼，您要作出什麼決定，都隨你吧。步香塵說，她想著偉大母親，想著自己早已決定要背叛偉大母親。她把骨扇插到腰帶裏，卷起袖子，又將裙擺捆起來，她回到自己的院子裏，拿起鏟子走到那片路邊青生長的牆角，她有些顫抖，但仍然將鏟子插到泥土中，將那些正在開花的植物移出來，挖開踏實的泥土，往裏面看，埋葬著傅月影的地方什麼都沒有，沒有她的屍骨，沒有她的衣服，甚至連她隨身的那個裝這毒物的皮囊也沒有在那裏，土壤中只有一些古怪的氣味，聞起來十分甜膩，像是血液混合在蜂蜜裏，步香塵抿緊嘴唇，她摸了摸大腿上系著的匕首，握著鏟子跳到坑裏，她的腳下是緊實的泥土，沒有任何曾經有什麼東西被埋在這裏的痕跡。
　　難道是還沒有挖到那裏？步香塵有些疑惑，她蹲下來，按了按腳下的泥土，然後她又在坑裏挖了一陣，更深的地方也沒有埋葬過什麼東西的痕跡，沒有人的屍體，也沒有人的衣物。
　　步香塵發起抖來，傅月影的屍體沒有在裏面，她要麼被偷走了，要麼活了過來，自己爬出了這個她為她鑄造的墳墓。她匆忙從坑裏爬了出來，將挖出的土又填回去，她喃喃地念著一些咒語，關於驅趕妖魔，關於祈求安寧，她喘著氣，放開鏟子踏在重新填埋的泥土上，像埋葬傅月影時那樣將那裏一步一步踩實，她忽然感到有視線落在自己身上，猛地抬起頭來，看見傅月影站在薔薇架下望著自己。
　　“月妹……月兒……”步香塵往後退了幾步，傅月影站在那裏沒有動，她又往前走，伸手去撫摸她的臉，她的臉是溫的，正如同她無數次摸過的那樣。“月兒……你……你自己出來的嗎？”步香塵問，她看見傅月影閉上眼睛，貼著自己的手搖了搖頭。
　　步香塵的心裏忽然起了一點希望，希望傅月影沒有死去，希望自己埋下她之後有人將她救出來，無論是誰，是探花郎也好，是別的男人也好。“那，那是不是有人將你救了出來？”她又問，傅月影仍然閉著眼睛，微笑著對她點了點頭。
　　“你卻離開了他，回到了幽夢樓！”步香塵的心裏雀躍了起來，好像一瞬間鮮花開遍，而這個聲音如同深山中鳥雀的女人就是她的世界中的神明，為她帶來歡愉與色彩。“你回到我身邊！你沒有離開！”
　　傅月影點了點頭，她握著步香塵的手腕，慢慢地往後退，她伸直手臂，將手指點在步香塵的手指上，隨著離開而滑出她的指尖，她慢慢地在黑暗裏隱去，而步香塵則追了上去。
　　“月兒！等等我！”她喊，追著那點逐漸消失的黃色跑進了黑暗裏。

[ 此帖被羅宣在2013-09-19 23:51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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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oyjoyp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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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樓發表於: 2013-09-20 0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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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娘是不是要出事了？
巫陽其實也是可憐人啊，坐等質新的身世被捅。

[ 此帖被joyjoypie在2013-09-20 02:47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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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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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樓發表於: 2013-09-20 14: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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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您沒有登錄,請先登錄論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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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79)

43樓發表於: 2013-09-22 2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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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覺得侯娘要逃不過了，這也許算是偉大母親冥冥之中的安排吧
還是好擔心質新，希望他得知真相不要被打擊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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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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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樓發表於: 2013-09-23 2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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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4

　　樓至韋馱漸漸感到無聊。他坐在有樹蔭的長凳上，看招提前幾個月計算的收成和發放的工錢，以及維修城堡和住宅所需要的開支，而招提則帶著帝如來在花壇之間的沙地上握著劍比鬥，劍身鏗鏗撞擊的聲音吸引著他，勾得他想要也提起劍去參與他們的較量。但蘊果諦魂偶爾投過來的目光讓他想起他的肚子裏正有種子在萌發，他必須安靜地待著，不能讓那顆種子再死在自己肚子裏。
　　樓至韋馱在凳子上挪了挪，將身體藏到香豌豆的影子裏，帝如來和招提的比鬥像是兩匹狼在爭奪頭狼之位，蘊果諦魂提著劍走過來，在他身邊坐下。“等他出生，我們可以比許多次劍。”蘊果諦魂說，他抬起手，想要摸一摸樓至韋馱的肚子，但最終他將手收了回來，按在劍柄上。“我現在摸他似乎不太好。”他笑起來，就這麼看著樓至韋馱。
　　“也不必這麼小心，摸一摸也沒有關係。”樓至韋馱將攤在肚子上的羊皮紙卷拿開，他的肚子看起來與平常沒有什麼不同，他可以這樣在眾人面前走動三個月左右，但那之後就得藏起來了。
　　“我怕手上劍留下的氣息傷害他。”蘊果諦魂把劍往外面挪了挪，靠在爬滿香豌豆的牆邊，招提和帝如來打過一輪，坐在礫石地面上休息了一會兒，又站起來鏗鏗鏘鏘地比鬥起來，蘊果諦魂側過身，將樓至韋馱與他們稍微隔開。
　　“沒有這回事，他會是個勇士。”樓至韋馱把那卷羊皮紙拿起來，又放到膝蓋上，招提仔細地標出了維達家莊園裏每一塊地上的收成和付出的工錢，不一會兒又感到了困倦，便靠在蘊果諦魂的肩膀上睡了一會兒，醒來時雀華一品站在旁邊，和蘊果諦魂小聲地說話。“怎麼了？”他問，蘊果諦魂抬手蓋在他的手上，示意一會兒說給他聽。
　　“春宵幽夢樓裏發生了一些事。”蘊果諦魂說，他望瞭望四周，拉著樓至韋馱的手站起來。“回房去說。”
　　“好。”樓至韋馱點了點頭，他把帶出來羊皮紙卷抱起來，和蘊果諦魂一起回到屋裏，把那些羊皮紙卷鎖到抽屜中，蘊果諦魂倒了杯水，推到他的面前。
　　“步香塵不見了。”他說。
　　“什麼時候？”樓至韋馱問，他端起杯子，望瞭望水中自己的眼睛。
　　“兩天或者三天，有人看見她在天黑後不久就出了幽夢樓。”蘊果諦魂給自己也倒了杯水，他抿了一口，也望著裏面自己的眼睛。“她的前進沒有目標，也沒有人知道她去了什麼地方，好像是在追什麼人。”
　　“她的貴客。”樓至韋馱點了點桌子。“傅月影，她到哪兒去了？”
　　“還不知道，幽夢樓裏亂作一團，許多男人和女人都離開了，只留下幾個從東方買過來的，她們沒有足夠的錢去支付渡海的費用。”
　　“她可能也離開了，或許和步香塵在一起，又或許一個人。”樓至韋馱立著手指，在桌子上拉出一線。“她不可能放過步香塵，步香塵讓她失去了一切。得去問問那些女人，傅月影到底在什麼地方。”
　　“我讓雀華一品去了。”蘊果諦魂點了點頭。“必須把幽夢樓的人看管起來，如果他們要回到自己的家鄉，就送他們回去，如果他們打算留下來，就給他們找點事做……最好讓他們離開，這些人是從各地買來的，我不知道步香塵在的時候怎麼控制他們，但這些人很難融入我們的生活，能讓他們自己離開是最好的。”
　　“我可以在大哥下次去東方的時候捎上這些女人，但我不知道他什麼時候能回來……先把她們看管起來，給她們找點事做。”樓至韋馱點了點頭，他望了一眼窗外，窗外陽光很好，在穀物收穫之前，這個地方的許多白天都會這麼美好。“我們還要去把步香塵找回來，她最有辦法管住這些女人。這事可以讓招提去，同時可以再搜一搜半截王跡。”樓至韋馱皺著眉笑了笑。“我現在不太想談這個……我想出去走走，去果園或者菜地看看。”
　　“我不怎麼想讓你出門。”蘊果諦魂搖了搖頭。“你離開城堡，就處在危險之中了，我不知道這次我能不能保護你，你肚子裏還有孩子。”
　　樓至韋馱慢慢地把頭埋下去，他望著自己平坦的腹部，如果不是最近嘔吐頻繁，他也不知道留在那裏的種子正在生根發芽。“我……還是就在城堡裏轉一轉吧。”他抿起嘴唇，似乎有些不滿，又似乎暗含著甜蜜。“等他出生，我就和你一起，騎馬去北方，等到他能夠和我們一起旅行的年齡，差不多也該到明年可以觀賞天鵝的時候了。”
　　“如果要帶著他，那可要早作準備了，等他出生，我們說不定需要帶一支軍隊來保護自己。”
　　“還不如我到你的城堡裏去生下他。”樓至韋馱笑著抿了一口水。“等女神的寶座交接完成，我就到你的城堡去，誰都不知道我會在那裏生下他，那時候他們還不會知道我的肚子裏會有孩子。”
　　“我猜他們也不會敢帶軍隊來攻打我……他們很怕北方的蠻族。”蘊果諦魂點了點頭。“偉大母親的臣民裏，只有我與北方的蠻族戰鬥過，他們都很害怕被北方的蠻族盯上。”
　　“所以我到你那裏去生下他是最安全的，就算知道我在那裏，他在那裏，這些家族也不會敢到北方來，他們都擠在離大湖不遠的地方。”樓至韋馱靠在椅子上，雙眼明亮得如同陽光反射在水底的沙子上。“讓招提和帝如來去接我，他們也不敢對我下手，這樣我擁有維達家，而你擁有迦布哈家，在北方把我們的孩子培養成最勇敢的人，等我死了，他就會得到這個家族——我死不死他都會得到這個家族。”
　　“我希望避免去想死的問題。”蘊果諦魂也靠在椅子上，他順手推開窗戶，爬在外面石牆上香豌豆的氣味漸漸飄進屋裏，這種氣味他從很小的時候就很熟悉，他的父親帶著他來到這裏，與維達家的人聚會，這些時候總有這樣的香味和各種顏色的香豌豆，他熟悉各種顏色的香豌豆，只用手指摸一摸就能分辨出它們的顏色。“我會給他我所擁有的所有東西。”
　　“而維達家也是他的，他還擁有偉大母親的神聖血統。”樓至韋馱閉起眼睛。“這太好了，你的孩子會得到這塊大陸。”
　　“也是你的孩子。”
　　“我的血統來自偉大母親，並不屬於我。但他的另一半血統來自你，他一半是神，一半是人。”樓至韋馱搖了一下頭，他忽然按著桌子跪下來，抱住蘊果諦魂的腿，將臉枕在他的膝蓋上。“蘊果諦魂，我曾經以為我需要向她挑戰才能得到我應該得到的孩子，或者我需要背叛她去信仰別的神。說不定我已經信仰了別的神，如果她現在不給我這個孩子，我會向她挑戰的。”
　　“我希望你不要再去想這個，我們會得到他。”蘊果諦魂伸手撫摸樓至韋馱的頭髮，樓至韋馱的頭髮摸起來就像欲明王從東方帶來的絲綢，又滑又軟又涼，也富有韌性，他彎下腰，吻了吻他的側臉。“你才是唯一的神。”

　　巫陽站在懸崖上的通道裏，看見濃霧中一點飄搖的孤燈在逐漸模糊，這些傍晚緞質辛總是迫不及待地坐在碼頭上等著夜晚降臨，而濃霧一封閉湖面，他就離開這座神聖的島嶼，到恒沙普賢那裏去。他的神情甜蜜而幸福，一些曾經與他接觸過的下人告訴她他曾經問她們到什麼地方去採摘香豌豆或者他是否能夠採摘纏繞在大殿柱子上的薔薇花。
　　這個沉浸在幸福和甜蜜中的年輕人並不知道他的出身，也並不知道他和恒沙普賢的關係。巫陽有的時候會想像當她告訴這個年輕人他是樓至韋馱的兒子而恒沙普賢是他的姑姑時，他會露出什麼樣的表情，會說什麼，會做什麼，而恒沙普賢會怎樣。他會痛苦，她也會，而如果她在女神寶座交接的儀式上將這件事說出來，那麼他們的痛苦就會讓所有人都看見，維達家的不堪也會讓所有家族都看見，不光緞質辛會失去英雄的地位恒沙普賢會失去成為女神的資格，也不光他們會成為森林與大湖的笑柄，甚至連維達家也無法在一段時間內再次參與女神的選擇，樓至韋馱會受到重大的打擊，維達家也會在一段時間之內無法順利擴張他們的勢力。
　　這是她想要的，為了一頁書，為了飛鷺。但這也不是她想要的，她很快會死去，到那時，森林與大湖之間偉大母親所賜予的權力會出現一段空白，沒有女神站在自然與人類之間，沒有女神來溝通人與神明，沒有女神來傳達偉大母親給予的啟示指引的方向。但或許樓至韋馱會公開自己的身份，會以次來成為新的溝通人與偉大母親的人——不，他就是神明，就是偉大母親的影子，他所說的話就是偉大母親要告訴森林與大湖的話，他想要的東西，就是偉大母親希望得到的東西。
　　不能讓他有這樣的機會。不能讓他以偉大母親投在世間的影子的身份來支配森林與大湖。不能讓他得到能夠攫取權力擴展維達家勢力的機會。她必須讓樓至韋馱和維達家失去一切可能擴張勢力的機會，殺死樓至韋馱和毀滅維達家是最好的，但她沒有那個能力，她也無法活到看見樓至韋馱死去，但她能夠利用女神的交接來製造一個契機，讓恒沙普賢和緞質辛都瘋狂，讓他們與他反目。緞質辛是北方蠻族之王的兒子，而恒沙普賢，恒沙普賢是維達家的人，她瞭解維達家的一切，如果能讓她對樓至韋馱展開報復，那麼維達家很有可能毀滅在自己手中。
　　是你逼我的。還有您，您也在逼我。巫陽抬起手按在胸前，偉大母親的塑像垂在那裏，垂在那裏的還有女神的項鏈，用黃金和鹿骨鹿牙做成，從第一位女神的時代一直流傳到現在，它看起來十分粗糙，甚至比不上一些普通工匠用牛骨和錫製作的首飾精緻，但它是神聖的，是流傳自遠古的寶物，是偉大母親給第一位女神的神啟。
　　巫陽抿著嘴，捏住上面鹿骨雕刻的花朵，她用力地撚著它，想要將它掰成自然斷裂的模樣，冰涼而被歷屆女神撫摸過的鹿骨堅韌地與她對抗，刺在她的手指上發疼，她猛地抓住項鏈，將它扯斷了。
　　都是因為您，偉大母親，如果您不帶走一頁書，不帶走飛鷺，我也不會這麼痛苦，我是您的代行者，而您竟然這樣對我。她望著那條項鏈，它在她手裏搖晃，像一棵乾枯的草，如果沒有它，那麼女神的交接就不會順利進行，所有的女神都需要它，恒沙普賢也不例外。她哼了一聲，將那條項鏈從懸崖上扔下去，寶冠上的鹿牙流蘇碰在她的臉上，她握住流蘇，想自己現在還需要這頂寶冠，不能將它也扔下去。
　　巫陽輕輕地笑起來，又捂住臉將笑容掩下去，她慢慢地從那個地方離開，回到女神的大殿裏，大殿中有僕婦在等著她，見她回來便彎腰過來，在她耳邊低語，告訴她步香塵失蹤了。
　　“什麼時候的事？”巫陽問。
　　“三天或者四天前。”那僕婦回答。“有人看見她晚上在街道上奔跑，但不知道她到什麼地方去了。”
　　“去找她。”巫陽說。“把她找回來，帶她來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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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樓發表於: 2013-09-27 23: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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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5

　　蘊果諦魂帶著維達家的船隊載著蔬菜和鮮花到女神的島嶼上時，緞質辛也正劃著船從湖上回來，他看起來容光煥發，似乎與恒沙普賢相處得不錯，維達家的人提著裝蔬菜和鮮花的藤框送到島上製作飲食的地方去，他站在碼頭上，看著巫陽帶著人從大殿裏出來，而緞質辛也慢慢地靠了岸，將小船拴在碼頭上。
　　“看起來你和恒沙相處得不錯。”蘊果諦魂說，緞質辛跳下船，微微欠身向他行了個禮。
　　“或許這麼說有些突兀，但我對她的感情與女神選擇沒有關係。”緞質辛小聲說，蘊果諦魂溫和地望著他，他垂下眼瞼，又慢慢地將臉壓下去一些。“我這麼說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讓你知道我是出自真心在愛她。”
　　“我知道，我能看出來。”蘊果諦魂笑起來，他的心裏升起一絲酸楚，他越看緞質辛，越覺得他的面容與樓至韋馱像，越後悔當時沒有將樓至韋馱弄昏將這個孩子帶回去。如果那時候他能夠強硬地把這個孩子帶回去，那麼現在半截王跡將沒有任何東西能夠威脅樓至韋馱，而他，他會成為偉大母親的忠實信徒，在北方與蠻族戰鬥。他會讓他成為自己的兒子，向所有人宣佈他是自己的養子，給他自己能夠給他的所有東西，而只要他想，他完全能夠瞞住樓至韋馱，說他是在蠻族的屠殺裏倖存下來的孩子，在北方這樣的孩子很多——一燈禪是，懸壺子是，連雀華一品都是。而現在他已經沒有這樣的機會，他失去了樓至韋馱的第一個孩子，這個孩子現在成為英雄，與樓至韋馱的妹妹有了關係，他再也沒有可能認回這個兒子了，他必須不存在，他必須就是那個只在樓至韋馱的肚子裏存活了五個月的孩子，他被埋在迦布哈家族墓地的一個安靜角落裏，用白色的石頭雕刻老鸛草和香豌豆作為墓碑，那上面沒有名字，他沒有名字，他的墳前種著藍色的老鸛草，而每年春天，他會在一側的矮牆下播種香豌豆。
　　“我希望你能將我的話帶給她哥哥。”緞質辛說。“她哥哥好像不喜歡我，覺得我傷害了她……我其實沒有對她做任何事，我與她互相愛著對方，之後，我才吻過她。”
　　“那你現在擁抱過她嗎？”蘊果諦魂問。
　　緞質辛猛地把頭埋了下去，蘊果諦魂用力閉緊眼睛，睜開時眼中仍然是明亮溫和而帶著笑意的藍色，他把手放到緞質辛的肩膀上，微微低下身體來看他：“我知道了，我會告訴樓至的。他是有些不好相處，但他也並不是不可理喻的人。”
　　“多謝你。”緞質辛又把頭埋得更低，蘊果諦魂放在他肩膀上的手動了動，他抬起頭，看見巫陽正從最後幾步臺階上下來。
　　“英雄與維達家的貴客在聊什麼？”巫陽問，她笑著將手浸到銀盤裏，撩起水來落在緞質辛的頭頂上，又撩了一把水落到蘊果諦魂的頭頂上。
　　“上次樓至把他嚇壞了，他問我是否是因為他聽信了別人的傳言。”蘊果諦魂笑著說，緞質辛埋著頭，默默地往邊上挪了挪。“您看見了，他的脖子上有傷，島上湖上都在傳說英雄強姦了神女，樓至因為這個也來找過他。”
　　“樓至韋馱對女神的傳統有什麼不滿嗎？”巫陽問，她眯起眼睛，蘊果諦魂望著她，她慢慢地又將眼睛睜了起來。
　　“這個傳統已經很久沒有人使用過了。而且這個傳統對神女的傷害非常大，女神，您應該也見過，被人強姦的女人身上會留下什麼傷痕，您也能想像那傷口會有多疼。恒沙普賢是樓至的妹妹，他理所當然應該關心她是否受傷。”
　　“是啊，是理所當然。”巫陽點了點頭。“今天怎麼是你來？”
　　“我想讓他多睡一會兒。”蘊果諦魂回答，緞質辛向巫陽行過禮，默默地從小路上離開了，他瞥了瞥他的背影，這個背影倒很像半截王跡。他轉回頭來望著巫陽，巫陽沒有說話，看起來似乎精神不振，他等著搬運蔬菜與鮮花的人提著藤框回來，便向她行了行禮：“女神若沒有其他的事，我就回去了，收穫慶典將至，維達家和我都在做準備。”
　　“你回去吧，不必提醒我還有一個月我就要失去女神之位。”巫陽把頭撇了撇，蘊果諦魂笑著揮了揮手，讓下人都回到船上，他再次向巫陽行了禮，領著維達家的船隊離開，巫陽望著那隊船隊慢慢地航行過大湖上金黃如火的波光，她回頭望瞭望緞質辛離開的方向，她已經看不見他了，但她知道他就在那裏，能夠給樓至韋馱致命打擊、甚至能夠讓維達家就此陷入分裂的武器就在她的手上，被她緊緊握著，藏著，隱瞞著，等待著最好的時機刺到樓至韋馱的胸膛之中。

　　蘊果諦魂將手指浸到湖水中，他望著扭曲的倒影，想緞質辛如何從嬰兒長成現在的模樣。他抱過他，撫摸過他的臉和手，還有他的腳，他脫下戴在手腕上的香木手釧將它套在緞質辛的腳踝上，希望他送樓至韋馱回到城堡之後再折回來時能夠找到他，如果在那之前他被人發現，那麼發現他的人也能因此而帶他到自己的城堡來。他當然沒有等到那個孩子，但十七年後，他等到了緞質辛。
　　他死了。蘊果諦魂垂著眼瞼，他望著自己的手腕，那串香木手釧仍然散發著微微帶甜的香味，但它已經不是原來的模樣，也不再有原來的意義。不能有原來的意義，他死了，那個孩子必須死了，必須已經埋在迦布哈家的墓地裏，他無法成為緞質辛，緞質辛也不是他。必須不是他。
　　“你覺得他與恒沙怎樣？”蘊果諦魂問，雀華一品昂起頭想了想。
　　“我覺得他不會為恒沙小姐停留，而恒沙小姐也不會因為他而放棄任何東西。”他輕輕說。
　　“愛情呢？”他又問。
　　“先生，恕我直言。”雀華一品小聲說：“恒沙小姐不是主人，而英雄也不是您。”
　　“我知道了。”蘊果諦魂點了點頭，他將手從湖水裏抬起來，用另一隻乾燥而溫暖的手握住，船隊靠近碼頭、快要駛入維達家的運河入口時一陣嘈雜吸引了他，他轉過頭，看見許多人圍在碼頭上，有人在往後退，還有人扶著碼頭棧道的邊緣吐了起來。
　　“發生了什麼？”蘊果諦魂問，雀華一品叫人去看了看，那人回來時捂著口鼻臉色煞白，說話之前先幹嘔了幾聲。
　　“有個人被淹死了，剛剛被沖到碼頭上。”那人小聲回答，聽起來似乎精疲力盡。“泡得很難看，先生不要去看了。”
　　“是誰。”蘊果諦魂問。
　　“我不知道。”那人回答。
　　“去看看吧。”蘊果諦魂說，雀華一品有些猶豫，但最後他仍然讓人將船劃到碼頭去，碼頭上仍然聚集著許多人，有人從後面擠到前面，看過一眼，又擠出去，跑開或者扶著棧道邊緣嘔吐，也有人被擠在中間無法出去，拼命往後面靠著害怕被擠到屍體邊去，蘊果諦魂瞥了那裏一眼，浮白發脹的肉體被粉紅色的衣裙包裹著，勒得皮肉爆裂，好像隨便一碰都能碰下一塊肉來，那屍體朝下浮在水面上，他讓人去把屍體翻過來，那人抖著手沒有動，他便把槳拿過來，挑著勒在屍體肩膀上的衣物將它翻過來，幾塊白肉被槳片劃拉下來浮在水上，雀華一品連忙捂住口鼻把臉撇到一邊去。
　　蘊果諦魂把槳還給划船的人，捉著袖子將香木手釧貼到鼻子前面，他仔細觀察這具泡脹的浮屍，它的領子裏露出兩塊圓肉，一塊被衣領勒成了兩半，另一塊完全露在領子外面，深色的部分也被泡得發脹，好像褪色一般變得發淺，這證明這確實是一個女人，而不是男人穿著女裝，而它的臉也被泡得發脹、發裂，幾道傷口撐破皮膚翻出裏面的肉，嘴唇和臉頰腫脹如春天樹枝上的肉蟲，眼球快要掉出來似的掛在眼眶邊，它的頭髮上插著黃金髮簪，脖子上也掛著黃金的項鏈，蘊果諦魂再次把槳拿過來，把項鏈挑起來，項鏈上墜著一枚雕刻偉大母親的墜子，墜子十分精緻，蘊果諦魂仔細辨認，發現那墜子竟然是一枚鹿骨雕塑的骨片。
　　“是步香塵。”蘊果諦魂小聲說，雀華一品轉頭望著他，他點了點頭，然後將船隊裏其他人都叫了過來。“你帶著他們守在這裏，不要讓人把它帶走，我馬上去找招提，和他說這件事。”蘊果諦魂說，他讓維達家的人把屍體圍住，上了碼頭穿過城鎮，回到維達家的城堡裏，招提正在和樓至韋馱整理一些家族中的清單，蘊果諦魂猶豫了一會兒，把他們面前的水杯和羊皮紙卷都拿到了另一邊去。
　　“我有事告訴你們。”蘊果諦魂說。“樓至，你最好別聽。”
　　“你說吧，我沒事。”樓至韋馱搖了搖頭。
　　“好吧，你聽了別去看。”蘊果諦魂閉了閉眼睛。“剛剛有人發現了步香塵的屍體，在碼頭那兒，是淹死的。”
　　招提猛地站了起來。“我去看看。”他說，往外走了幾步又回過頭來：“樓至，你和蘊果諦魂把屋裏的東西收拾好，千萬不要跟過來。”
　　“好。”樓至韋馱回答，他把挪到一邊的清單又拿回來，整理好的放一疊，沒有整理的放在另一疊。“淹死的人都很難看，她看起來怎麼樣？”他問。
　　“她死了有幾天了，泡得根本不能看。”蘊果諦魂搖了搖頭。“看臉完全認不出是誰，是她的衣服、發簪和鹿骨項鏈讓我認出她的。”
　　“那欹月寒算是如願以償了。”樓至韋馱將清單放回櫃子裏，隨手把門鎖上。“步香塵死了，那傅月影應該已經離開了，我們需要查一查她的去向嗎？”
　　“目前為止，去西疆的路上並沒有發現傅月影，也沒有發現欹月寒。”蘊果諦魂搖了搖頭。“她或許改換了面貌，也或許根本沒有離開。”
　　“如果她沒有離開，那她在哪里，還要做什麼？”
　　“或許就是在等步香塵的屍體被發現，她最大的仇人就是步香塵，殺了步香塵消除心頭之恨，她要麼會離開，要麼會報復其他仇人——她還可能恨誰？”蘊果諦魂立起手指點了點桌子。
　　“恒沙！”樓至韋馱猛然要站起來，蘊果諦魂趕緊按住了他的肩膀。
　　“不，是巫陽。”蘊果諦魂搖了搖頭。“是巫陽默許步香塵對她所做的一切，帶葬雲霄進入大湖、放任她與葬雲霄接觸、默許葬雲霄帶她離開，都是巫陽幹的。如果殺死步香塵無法解她心頭之恨，她很有可能去找巫陽。”
　　“然後巫陽會將一切推給恒沙。她恨我，也怕我，無法除掉我，就對恒沙下手。”樓至韋馱眯著眼睛笑了起來，他把下巴托在手上，望著蘊果諦魂。“傅月影會這麼愚蠢嗎？”
　　“我不知道，我沒有接觸過她。”蘊果諦魂搖了搖頭。“不過，我們不用擔心恒沙。她並不是一般的女人，該動手的時候，她比你更兇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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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樓發表於: 2013-09-30 00: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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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非常担心天佛和果子的孩子，情况越来越糟糕了。希望孩子能生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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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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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樓發表於: 2013-10-01 0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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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6

　　“步香塵的身上沒有傷口。”招提說，他的臉色十分蒼白，人也有些憔悴，他這幾日都沒有吃什麼東西，昨天帝如來強迫他吃的兩片麵包後來也吐出來了，倒是喝了不少酒。“她身上那些傷都是在水裏泡了太久，肉和脂肪吸了水脹大，被衣服勒出來的。”他一邊說著，一邊往邊上偏了偏頭，忍住不嘔起來。“不清楚死了多少天，但被發現的時候至少是三天左右，或許是在湖裏死掉的，也說不定是死了之後被扔到湖裏的。”
　　“她死前有人看見她嗎？”蘊果諦魂問，步香塵的屍體是怎樣的狀況他大概都明白，將它翻過身的時候他就大致地看過了。
　　“沒有人知道她怎麼到湖裏去的，最後一個見過她的人只看見她一個人晚上在街上跑，一邊跑一邊喊人，有的時候喊月兒，有的時候喊小賤人。”招提搖了搖頭。“月兒應該是指傅月影，但小賤人指的是誰，那些東方來的女人和她的常客也不知道。”
　　“和傅月影有關，那她是不是死於毒殺？”蘊果諦魂點了點桌子。
　　“不知道，如果沒有人告訴我們她死前是什麼症狀，沒有人知道她是不是死於毒殺。”招提搖了搖頭。“而且就算是毒殺，也不一定會有症狀。傅月影來自西疆，西疆毒脈有許多種讓人不知不覺死亡的毒，看起來就像疾病，或者被妖魔奪走靈魂。”
　　“現在傅月影也不知去向，無法得知是否是她下了毒。”蘊果諦魂按著桌子，將身體往招提的方向傾了傾。“我猜是傅月影對她下了毒，我和樓至從大湖回來的早上，在碼頭上見了她一面，那時候她就說要殺死步香塵。但這事我不認為應該讓別人知道。”
　　“那十有八九是她了。”招提皺起眉。“現在我們不知道她在什麼地方，也不知道她是否有下一個目標，她是個危險分子，如果她在大湖中下毒，或者在幾口井裏下毒，我們所有的人都活不了。”
　　“但我們現在還活著，這說明知道這毒不是急性的。”蘊果諦魂也皺起眉。“佛母那裏有從地下湧出的泉水，那裏的水應該是安全的，先把樓至送到佛母那裏去，等確定她沒有往井中下毒再接他回來。”
　　“那你呢？”招提問。“迦布哈家的主人要是死在我們家族裏，說不定會引起戰爭。”
　　“不會，一燈禪那裏有我的遺書，他也知道你們不會害我。”蘊果諦魂笑了起來。“我瞭解他，你不必擔心他，要擔心的是如果我也和樓至一起到佛母的地方去了，這裏會有多少人傳出各種傳說、引起多少謠言？我不能離開。”
　　“那你也不能讓樓至的孩子一出生就失去父親。”
　　“如果我真的死了，你馬上告訴佛母和大哥，讓他們至少保證樓至和他的孩子平安去北方，這樣就夠了，一燈禪也知道如何對抗北方的蠻族，不過到那時候，可能需要讓那個孩子肩負更重的責任。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了。”蘊果諦魂閉了閉眼睛。“就這樣吧，今晚我護送樓至和慧甯師去佛母的城堡，在天亮之前回來，你繼續查步香塵的死因，我會協助你，同時把收穫節的準備做好。”
　　“那就麻煩你照顧樓至了。”招提點了點頭。
　　“哪里。”蘊果諦魂拍了拍招提的肩膀。“你也別只喝酒，怎麼說也吃點東西下去。”
　　“死人的氣味太難聞了，屍體也很噁心，我吃不下，喝點酒壓一壓味道而已。”招提幹笑了兩聲。“你說的話和帝如來說的差不多一字不差……我會試著吃一點的。”
　　“我猜巫陽很快會派人到你這兒來問罪了，你最好儘量吃點東西去應付她。”蘊果諦魂在他肩膀上按了兩下。“把屍體給她，讓她去頭疼也無所謂，反正她也查不出什麼來。”
　　“我儘量，不過你要是守在那種屍體旁邊，也會吃不下東西的。”
　　“不會。為了讓樓至安心一點，我也會吃點粥或者湯一類的東西。”蘊果諦魂笑起來，他離開這個臨時休息的房間，穿過長廊和種著果樹與花朵的庭院走到城堡的核心、維達家族的人平日裏居住的地方，一路上的許多果樹已經結滿了果實，快要成熟，而花朵也逐漸凋謝，逐漸枯萎，葉片變成陽光一樣的金色，香豌豆逐漸枯萎，冬青的葉片在金黃裏更顯得深綠奪目，而爬在石造建築上的爬山虎也開始一層一層變得金黃變得猩紅，陽光很好，雀華一品正在推著掛在樹枝上的木樁教導慧甯師如何通過風的聲音來判斷襲擊來自什麼方向而自己需要作出什麼反擊，他打斷了他們，告訴他們晚上要到佛母的城堡去。
　　“如果四哥真的要到三姐的城堡去，城裏會出事的。”慧甯師隨手把劍遞給雀華一品。
　　“所以我們要等到晚上悄悄去。”蘊果諦魂笑起來，他摸了摸慧甯師的頭髮，那頭金髮就像是成熟的麥穗，在森林與大湖之間，這樣的金髮是非常少見的。“而且我會留在這裏，這樣就沒有人會覺得發生了奇怪的事。”他看了一眼雀華一品，雀華一品點了點頭，於是他又穿過花園，到書房裏看樓至韋馱整理收穫節所需要準備的物品清單，不光是收穫節，迎接新的女神送走舊的女神也需要提前做準備，需要比以往的收穫節更多的水果，更多的糧食和蔬菜，更多的鮮花，甚至需要黃金和寶石作為禮物獻給新的女神以充盈她的寶庫。
　　“真是太麻煩了，如果大哥在家就好了。”樓至韋馱笑著把上一次女神交接所準備的東西謄抄在新的羊皮紙上，送給女神的賀禮與上一回不應該一樣，他的手邊還攤著維達家的寶物清單，要從裏面挑選新的東西寫在羊皮紙卷上。
　　“總需要人來準備這些，等收穫節到了就好了。”蘊果諦魂將那幾卷羊皮紙卷抽出來，卷在旁邊，他按著桌子彎下腰，把嘴唇湊到樓至韋馱臉側，想要親吻他似的同他說話：“今天晚上我送你和慧甯師到佛母那裏去，我和招提都很擔心欹月寒在水源和大湖裏下毒。”
　　“那你呢？”樓至韋馱問，他轉了轉頭，眼皮擦在蘊果諦魂的嘴唇上。
　　“我得留在這裏，穩定住局勢。”蘊果諦魂回答。“現在不光是長老莫名其妙死在湖裏的事，還有女神即將交接其他家族說不定會選在這個時候搞事，而且半截王跡還這裏的某個地方，現在全城的人都知道長老死了，以及有個北方的蠻族潛入了大湖，他們很難不把這兩件事聯繫在一起，甚至連女神交接也聯繫在一起了。”
　　“好，我去佛母那裏。”樓至韋馱點了點頭。“不過如果欹月寒真的讓你有什麼事，我生下孩子第一件事就是帶兵去吞併西疆的土地，殺盡西疆的人。”
　　“還不一定呢，我和招提也只是擔心而已，你先不要想這麼多。”蘊果諦魂安撫似的按著他的肩膀揉了揉，然後吻了一下他的額頭，樓至韋馱的心情低落下來，蘊果諦魂一邊把需要的東西謄抄在羊皮紙卷上一邊同他說話，問他需要丟掉什麼舊的東西，又需要替換上什麼新的東西，樓至韋馱在桌子對面望著他，灰藍色的眼睛在陰影中發亮，他放下鵝毛筆，繞過去將他抱住。“為我生下這個孩子，如果我死了，你就按照你希望的方式教導他，我知道你明白什麼是最重要的。”
　　“只有你。”樓至韋馱閉上眼睛。“對我來說，只有你。但對他來說不應該是。我會好好教導他，我更希望由你來教導他，不過如果偉大母親不給你我這個機會，我也會讓她付出代價。”

　　天黑之後蘊果諦魂將準備好的馬車趕出來，帶上慧甯師和樓至韋馱到山腰硨磲佛母的城堡去，車上帝如來也在，提著劍坐在後面守著，奉皇靝早就得到了招提的傳信，候在城堡入口處迎接，硨磲佛母也在，只是因為欲明王曾經建議蘊果諦魂娶她，蘊果諦魂和她都有些尷尬，兩人說了幾句話，又說了幾句關於樓至韋馱的事，蘊果諦魂站在門外，看見城堡大門緊緊地關上了，才趕著馬車回去。
　　“今天下午巫陽的人來把步香塵的屍體要過去了。”招提說，他的身上散發出一種古怪的氣味，聞起來像是許多花一同開放而散發出咄咄逼人的苦澀氣味。“終於能不去管它了。”
　　“你塗的香油太多了，去洗掉它。”帝如來說，他從馬車上跳下來，將韁繩交給一個侍從。
　　“我身上有屍臭味，用點香油來壓一壓。”招提捉起袖子捂在鼻子上使勁聞了聞，他的鼻子裏充斥著過於濃厚的香油味道，但他仍然覺得自己身上還有步香塵那具泡脹屍體的臭味。“既然屍體交給巫陽的人了，那我們明天開始就把這事放下，先處理收穫節和女神的交接——是有點用太多香油了，我去洗一洗，帝如來你守好門，千萬別讓半截王跡進來。”他拍了拍帝如來的胸口，皺著眉頭走了。
　　蘊果諦魂笑著搖了搖頭，屍臭到底是什麼味道他也很明白，只是沒見過招提這樣用大量香油來掩蓋那種味道的。他爬上城牆，繞著維達家的城堡走了一圈，城堡裏面有人在巡邏，而城堡上也站著舉火把的護衛，他扶著欄板，眺望了一下黑暗中應該在那裏的水井，這個城鎮中幾乎所有人都在那些水井裏汲水，包括維達家的人也在那裏汲取飲用水，通常而言，那個遮蓋著水井的亭子裏是有人把守的，但欹月寒從西疆回來時似乎擁有了魅惑人心的力量，如果她想要在裏面下毒，那也是輕而易舉的事，她甚至不需要自己動手，只要迷惑住一個守衛水井的人。
　　或許讓維達家的人從運河裏汲水會更安全一些，畢竟大湖如此廣闊，欹月寒在裏面傾倒再多的毒藥，也很快會被湖水稀釋，過於淡的毒藥無法傷人，但長久地處在劇毒的環境中卻仍然會受到傷害，說不定他會再次失去自己的孩子，而他也不知道如果失去了那個孩子，樓至韋馱還會不會再次得到偉大母親的允許。
　　好吧。好吧。他想，一隻手抬起來捂住眼睛，一隻手按住胸口，手指觸在衣服下面那枚偉大母親的塑像上。無論發生什麼，我會在最前面。無論有什麼要到來，我會擋在那與樓至之間。如果需要代價，就由我去付。如果來的是您。我也會對您揮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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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樓發表於: 2013-10-02 01: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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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7

　　“長老的屍體上，沒有生前留下的傷口。”婦人說，她的臉上帶著詭異的平靜，好像在過去的這些年裏這樣的事已經發生過很多。在過去的這些年裏，這樣的事確實已經發生過很多，淹死的有，刺死的有，摔死的有，毒死的有，被野獸咬死的有，被妖魔吃掉的有，被強姦而死的有，各種古怪死法的都有。“至少在落水之前，她沒有與人搏鬥過，似乎也不是被人丟下水的，如果是，她會掙扎反抗的。”
　　“是被毒死的嗎？”巫陽問，她的臉上也帶著詭異的平靜。她的兩個噩夢裏，有一個已經無法再來糾纏她了，永遠無法糾纏她了，而另一個，另一個也即將消失。
　　“不清楚，沒有人知道她死前發生了什麼，我必須知道這些，才能判斷長老是否死于毒殺。”那婦人搖了搖頭。
　　“是不是維達家的人幹的？”巫陽瞥了瞥她，她把臉往下麵壓了下去。
　　“無法確定是誰殺了長老。根據訊問，所有最後見過她的人，都只看見她一個人在街上奔跑，一邊跑，一邊喊月兒等我，或者小賤人你給我回來。”婦人回答。
　　“這還不是中毒嗎？”
　　“不是的，女神。”那婦人搖了搖頭。“長老的家裏，有許多致幻劑，長老也曾經使用這些致幻劑，您明白的。”
　　“夠了！”巫陽厭惡地皺起眉。“所以你的結論是，步香塵不是維達家的人殺的？”
　　“女神，我從來沒有這麼說過。”婦人抬起眼睛，從鬆弛的眼皮下面望著巫陽，她的眼睛深而平淡，像無所不知的神。“那一晚，所有住在這裏的人都有可能是殺死長老的兇手，維達家有可能，那個北方的蠻族有可能，您也有可能。除此之外，森林中還居住著不少妖精，妖魔，地精，他們偶爾會化作人的模樣，混在人群中，他們也可能是兇手。還有夜的精靈，甚至，是偉大母親親自動的手也說不定。”
　　“好吧，所以我們不可能知道到底是誰殺了步香塵了？”
　　“如果兇手能夠主動認罪，否則我們不可能知道那是誰了。”那婦人點了點頭。“但那也幾乎不可能，沒有人會主動承認自己的罪行，更何況，妖魔和精靈的殺戮從來不會在意人類。”
　　“也就是說，即使這是維達家的人動的手，我們也不一定能知道。”
　　“是的。”那婦人彎下腰，將頭摁下去。“女神，請不要作出偉大母親不允許的行為，她給予您的庇護已經快要收回了，每個女神在失去庇護之後都會為自己犯下的罪孽付出代價。”
　　“哼，她還能從我這裏拿走什麼？”巫陽轉過頭，她望著大殿外的湖面，沒有霧氣的晚上大湖就像是一張巨大的嘴，仿佛要將湖上所有的東西都吞沒在黑暗之中。這是女神的命運，女神就像黑暗中的火把，燃燒殆盡之後也不過是一堆灰，點燃新的火把之後就會被拋棄，被吹散，被遺忘。“你不能找到指向什麼的證據嗎？”她問。
　　“除了致幻劑和毒，沒有任何能夠指明的方向，而比起毒，致幻劑的可能性更高。”那婦人回答。
　　“好吧……如果我找人作偽證，你也會揭穿我的，對吧。”巫陽閉了閉眼睛。“把它燒了吧，在樹林裏挖個坑埋了。”
　　“是。”那婦人又埋了埋頭。“需要為長老舉行儀式嗎？”
　　“不用了，你下去辦吧，燒之前告訴我。”巫陽揮了揮手，她隨手摘下一朵半開的薔薇，攏在袖子裏走過火把明滅的通道，穿過橡樹葉的小屋繞到後面渡如何的房間，她敲了敲門，裏面沒有人應聲，於是她拿出備用的鑰匙打開門進去，將門邊坑槽裏放著的油燈點亮，她環視這個簡單的房間，房間裏面放著的東西她非常熟悉，那都是渡如何還是神女的時候就使用過的，她甚至知道每個抽屜每個櫃子裏都放著什麼，那時她到渡如何的房間裏玩，每次都會驚訝維達家的人帶給她的東西，紅寶石的胸針，藍寶石的耳環，象牙梳子，黃金鑲嵌的鹿牙手鏈，還有繞著花的鹿骨雕像，她就這樣隨手將這些東西放在抽屜裏，好像那一抽屜都是普通的木頭或者骨頭裝飾物。這個女人從小就擁有她永遠也無法擁有的東西，就算她當上女神之後，維達家每年在收穫節送到神聖島嶼上的東西也不如每一年送到渡如何這裏的東西。
　　那是她的家族，理所當然應該先顧及她。
　　巫陽吹滅燈光，將門再鎖起來，她轉過身，看見渡如何站在欄板邊望著她。“你在。”她輕輕地說。
　　渡如何慢慢地伸手，按在她的肩膀上。
　　“步香塵死了，你不去看看她？”巫陽問。“我猜你知道，你的耳目比我更廣。”
　　渡如何的手指順著她的手臂劃下來，探到她的袖子裏，將她的手腕捏住。
　　“你要做什麼？”巫陽問，渡如何拉著她穿過通道，從臺階下去。“你要帶我到哪兒去！”巫陽喊，她拗著手往後拽，渡如何的手指箍著她，拖著她穿過草野和樹林之間的小路走到島嶼後面，後面的木屋群外掛著燈，一些婦人聽見聲音出來，見到她們就彎腰行禮，渡如何拉著巫陽推開一間屋子，一股發甜的臭味便撲了她們一臉。
　　“你想讓我看這個？”巫陽問，她捂著鼻子走到屋裏，有僕婦連忙舉起油燈為她照明，她瞥了一眼步香塵的屍體，那東西已經開始腐爛，泡得浮白的皮肉變色發黑，黃褐色的惡臭液體斂在木板上，她的臉已經看不出曾經的美貌，纖美身體也脹大如桶，被衣服緊緊箍在裏面，腳上爛肉勒出鞋邊，露著裏面的骨頭。巫陽閉起眼睛，順著渡如何的手退回去，將她從屋裏推了出來。
　　“你讓我看這個是什麼意思？”巫陽問，她有些不悅，但渡如何的平靜與冷漠讓她感到一種古怪的恐懼。“你是在威脅我？讓我不要拿這件事去為難你的弟弟？”她皺著眉問，渡如何的態度讓她感到屈辱和憤怒，這個不是女神的女人，她的生活比女神更優越，她的姿態比女神更高傲，這都是因為她的家族，她的家族在女神的領土上勢力龐大，有的時候甚至將偉大母親的精神力量都掩蓋在財富與權力之下。而現在他們又擁有了神聖的東西，偉大母親的影子落在她的家族裏，她的家族不光擁有權勢與財富、地位，他們還擁有了神聖的血統，擁有了能夠主宰整個森林與大湖的東西。
　　渡如何搖了搖頭，她拉起巫陽的手，在上面寫下幾個字：傅月影。
　　“你說這是傅月影幹的？”巫陽問，她想起僕婦的回報，說步香塵的貴客是一個名叫傅月影來自西疆的絕色美女，而西疆的人所擅長的就是毒。她捏起手來，微微垂下眼。“我猜你們維達家已經開始行動了。”她說，渡如何又在她手臂上寫北方的蠻族，巫陽疑惑地抬起眼睛望著她，她的表情仍然是淡漠而平靜的。“你說這和北方的蠻族也有關？”她繼續問，渡如何繼續在她手上寫森林，寫大湖，寫水源，寫糧食，這些詞語亂糟糟地重疊在她的手臂上，她有些不耐，連聲問她這是什麼意思，渡如何拍了拍她的肩膀，轉過身，將外面的湖水指給她看。
　　“她在大湖裏下了毒？”巫陽問，她的聲音發顫，心裏卻忽然生出雀躍，這是她心中隱約期待著的報復，現在不必她親自動手也能讓偉大母親受到重創，這是再好不過的事。但渡如何卻搖了搖頭。“你說她沒有在大湖裏下毒？那你指湖水是什麼意思？”她問。
　　渡如何閉了閉眼睛，然後她轉過身，迅速地沿著來時的道路離開了，巫陽望著她，不想去進行這場追逐的遊戲。她回頭望了一眼那間木屋，明天那具屍體就會被燒掉，灰燼埋到某個地方。由步香塵帶來的痛苦已經得到了解脫，而由樓至韋馱帶來的痛苦卻還在持續著，她幾乎迫不及待要摧毀他，要摧毀他的家族。她提著裙子，慢慢地穿過樹林和草野回到女神的大殿裏，她的心中有一些興奮，她很久沒有感受過這樣讓她難以入眠的興奮，她坐在寶座上，伸手撫摸椅披下面的扶手，她時常撫摸的部分已經在上次樓至韋馱的逼迫中被砸碎了，而島嶼上的人甚至沒有對這張新的椅子產生什麼反應，這讓她有時會猜測是不是樓至韋馱的勢力已經深入了這個神聖的島嶼，另一些時候又猜測是不是這些人已經知道樓至韋馱的身份而只有她被隱瞞著一無所知。她注視著面前的黑暗，思考許多事，步香塵，渡如何，樓至韋馱，蘊果諦魂，緞質辛，恒沙普賢，傅月影，還有那個沒有透露姓名的北方蠻族人，這些東西全部都亂糟糟地糾纏在一起，她找不出頭緒，甚至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去想，天亮時她下到碼頭，去為前來工作的匠人洗禮，她感到冷，感到一種孤單與寂寞，一隊又一隊的人從她身邊走過去，那婦人過來告訴她已經準備好柴火和坑洞時她才感到自己回到了人群之中。
　　但她仍然是孤單的，她遭到了背叛，遭到了拋棄，甚至連偉大母親都不在意她，她是女神，可她什麼都不是，即將什麼都不是，什麼都得不到，而維達家卻能得到一切，他們已經擁有了她無法擁有的一切，還要奪走她能夠擁有的這些。
　　這是我的報復。樓至韋馱，你等著，這是我的報復。巫陽想，她看著那些在木屋裏修行的婦人將步香塵的屍體抬到柴火堆上，又用易燃的樹枝蓋住。這個活著時豔麗無雙的女人，在死後變得如此醜陋，如此不堪，甚至沒有人願意認真看一看她的臉。她拿起頂端縛著浸油麻絲的木柴，在油燈上點燃，然後擲到柴堆上將屍體燒掉，她聽見有人在念誦祈禱詞，還有驅趕妖魔的咒語，她知道在傳聞裏步香塵的死亡與妖魔有關，妖魔化作人形，進入春宵幽夢樓，勾引她，以她的靈魂為食，並為偉大母親的信徒的墮落而由衷歡喜。但後來她可能感受到了妖魔的存在和自己離偉大母親越來越遠，她重新戴上了神女時代的鹿骨雕塑，並且向匠人定了許多牛骨雕塑，要求她那裏的人們全部信仰偉大母親。她做的這些無濟於事，因為有人一定要她死。她或許不會知道那是誰，也沒有人能夠為她證實這是維達家做的，這件事對她來說唯一有意義的就只剩下步香塵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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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67)

49樓發表於: 2013-10-03 00: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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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8

　　收穫節快要到來的時候，居住在偉大母親領土之上所有家族的主人都領著人帶著豐厚的供物和禮物從各個領地上趕過來，聚集在大湖邊的這個城鎮裏。過去的許多個收穫節裏他們都待在自己的領地上，只派遣使者帶著禮物前來，然後將女神的祝福與偉大母親指引的方向帶回去，但今年不同，今年不光是慶祝糧食豐收，見證舊的女神離去和新的女神誕生是最重要的，這意味著森林與大湖將迎來新的時代，而新的關係將要誕生，權力與財富之間的平衡也將發生新的變化，自然與人之間的關係也將因為女神的更替而發生新的變化。
　　他們也知道步香塵和北方蠻族的事，一些傳言在他們之間流傳，有的人害怕，有的人嗤之以鼻。他們在城鎮外紮營，見過女神之後，便要見此地的主人，招提和蘊果諦魂找了許多理由來推脫，收穫節前兩天才趁著夜色將樓至韋馱從硨磲佛母的城堡裏接回來，但飲水和食物也還是由帝如來從山腰城堡中運送來，單獨煮沸、單獨烹飪的。
　　“會不會太小心了點？”樓至韋馱坐在餐桌的這一邊，看著那邊蘊果諦魂面前與自己完全不同的食物問，隨著身體中那顆種子的不斷萌發、生長，他這幾日更加難受起來，一時嘔吐難止，一時又腹瀉，一時還胸悶難忍，他撫摸著平平的肚子，按著雀華一品的手不許他告訴蘊果諦魂。
　　“我不能冒這個險。”蘊果諦魂簡單地回答，他抬起頭來望瞭望樓至韋馱，又埋頭看了看他盤子裏的食物。“等女神交接完成之後你和我回北方去，就不必這樣了。”
　　“那我可真有點等不及了。”樓至韋馱笑了起來，雀華一品進來說一些家族的主人希望見他，他猶豫了一會兒，蘊果諦魂輕輕碰了碰他的腳。
　　“去見他們吧，我和你一起去。”他說。
　　“我要是突然嘔吐起來怎麼辦？”樓至韋馱問。
　　“沒關係，我和招提早就告訴他們你最近不知道吃了點什麼東西，身體一直不舒服，所以就算你當著他們的面嘔吐起來，也怪不得你。”蘊果諦魂眯起眼睛，樓至韋馱噢了一聲，然後笑出了聲來，他慢慢地吃完盤子裏的食物，又拖拉了一會兒，才和蘊果諦魂一起去見那些家族的主人，那裏面有他熟悉的人，也有他陌生的人，寒暄之後也不知道要說什麼，只聊了聊有關步香塵的話題，各種各樣的說法彙聚到一起，也談了一個下午，送走那些人之後又陸續有使者折返回來，說自己的主人想單獨和樓至韋馱談談，樓至韋馱定好了時間，將他們都錯開，也有使者單獨來找蘊果諦魂的，蘊果諦魂將時間和樓至韋馱的對了對，將他們的時間都分開。
　　“你的戰爭要開始了。”蘊果諦魂說，他把兩張羊皮紙疊在一起。
　　“我不能總躲在大哥的背後看他怎麼給這些老狐狸剝皮順毛。”樓至韋馱舉起手來，將自己拉了拉，他不怎麼敢用力地伸個懶腰，怕這個動作傷害到肚子裏的孩子。“我在佛母那裏的時候，已經擬了張家族宴請的單子，需要鞏固的聯盟和需要重新確立的關係還有要拉攏的人和別的我們都要從那時候起開始掂量……真不知道大哥和他們所有人周旋的時候得有多累。”
　　“他今年沒法從東方回來，也就只有全靠你了。”蘊果諦魂在樓至韋馱身邊坐下，把那兩張羊皮紙卷起來。“和北方蠻族打仗我是沒問題，爭權奪利就不行了。”
　　“那你在我後面站著就夠了，我能和他們爭奪我們要得到的東西。”

　　巫陽坐在大殿欄板上，看著最後一個到達大湖的家族的主人乘著船從碼頭上離開。而為收穫節與女神交接而運送糧食鮮花貨物的船隊仍然不斷地從湖邊駛來，這是她最後的儀式，也是她最盛大的儀式之一，上一次這樣豐厚的物資被送到島嶼上正是她成為女神的前幾日，而真正女神交接的那一日，運送到島嶼上的東西不再是糧食蔬菜果實，或者肉和蛋和牛奶，而是黃金與寶石，香料，象牙，珍貴而少見的藥材和礦物，它們被放進偉大母親的寶庫裏，在她當上女神的許多年中，她再也沒有這樣集中地得到過這樣珍貴的饋贈。
　　而這是送她離開的儀式，送她離開，送她去死，她毫不懷疑在恒沙普賢成為女神之後，維達家送到這個島上的東西比當初通過她敬獻給偉大母親的東西更多、更精美、更貴重，而她明白這些送給偉大母親的東西，最後仍然是女神在使用著。
　　就算不是女神，恒沙普賢也早已擁有女神所擁有的一切，甚至擁有女神所不擁有的一切，維達家對自己家族裏的人一向慷慨，就連已經沒有什麼太大用處的渡如何也仍然過著比她更奢華的生活，她的床鋪上鋪著從東方來的華美絲綢和精工織繡的羊絨毯子，它們每年一換，這許多年裏根本沒有重複過，而巫陽自己也不曾擁有過這樣的東西，她也從來沒有擁有過渡如何所擁有的那些精工的首飾，她甚至沒有擁有過步香塵所擁有過的那樣的東西。
　　這不公平。不光是她們出生就不公平，甚至她成為了女神、得到了森林與大湖之間至高無上的權力，她與渡如何之間就從來沒有公平過，維達家提供食物與日常的用品維持她的生活，偶爾也和其他家族一樣提供珍貴的供物，以奉獻給偉大母親的名義充實她的寶庫，但渡如何得到的也比她所得到的更精緻，更貴重，更罕見。她們從來就不平等，她失去女神的地位之後便會有生命危險，而渡如何失去長老之位，卻還有強大的維達家在保護她。
　　而偉大母親也從來沒有對她公平過。她失去了一頁書，失去了飛鷺，維達家卻擁有偉大母親的影子，甚至樓至韋馱也擁有蘊果諦魂做情人。她固守著與一頁書的關係與貞節，而早已屈服於北方蠻族淫威的樓至韋馱卻仍然擁有比她更幸福的愛情。
　　她從來沒有得到過公平，無論是作為那個用生命一搏參加神女選擇的小女孩，還是作為得到了至高無上權力的女神。而這都是因為她的背後沒有像維達家那樣強大的家族在支撐她。
　　而現在，她連著手建立一個自己能夠依靠的家族的機會也已經沒有了。
　　但她仍然握著毀滅一個家族的機會。
　　巫陽看見緞質辛從島嶼的背面走過來，在碼頭上坐下，這些日子裏，他總是在太陽還沒有落到湖水之下時就來到碼頭上，有的時候坐在那裏望著太陽等待，有的時候則像頭煩躁的獅子在棧橋上走來走去，巫陽望著這個即將要失去一切的年輕人，心中升起一種快意，好像她失去飛鷺的痛苦即將降臨在樓至韋馱心中，而這種痛苦將是兩倍，恒沙普賢的那一份也會讓樓至韋馱悲痛欲絕。她慢慢地離開大殿，一個人在迷宮一般的通道裏行走，這些盤桓糾結的道路就像是一頭巨獸，吞噬她的青春，吞噬每一個女神的青春，吞噬她們的愛情與生命，吞噬她們的靈魂，到最後什麼都不會剩下，無論是灰燼，還是回憶。
　　巫陽忽然感到有人拉了拉她的裙子，她回過頭，看見那個曾經潛入她臥室的北方人戴著兜帽站在黑暗中。“你來做什麼？”她問。
　　“我想知道您的選擇。”那男人回答。“您打算如何利用我告訴你的秘密？”
　　“這是我的事。”巫陽有些不悅，這個男人將樓至韋馱的秘密告訴她，本來也沒有考慮過她揭露這一切之後要如何在森林與大湖之間活下去，她甚至也不相信這個男人告訴她的理由，她見過的人太多了，這個男人不像是那種會為妻子和兒子傷心掛念的人。
　　“如果您不能一次將維達家擊垮，您的生命也無法得到保障。”那男人提醒她。
　　“這和你也沒有關係，我自有分寸。”巫陽拉了拉裙子，她加快腳步從通道裏出來，彌漫的霧氣將山壁外側的走廊模糊得像是修築在雲霧之中，如果不是插在柱子上的火把在為她指引著方向，她甚至也要為這樣的場景而感到恐懼。她看見一點微弱的光芒掙扎似的在濃霧裏往天邊去，那是緞質辛的小船，從久遠的年代開始，每一位英雄都是這樣來到大湖中神聖的島嶼上，然後這樣去尋找神女，去迎接他選中的女神。一頁書本來也要這樣在大湖中航行，而如果十八年前一切順利，成為女神的或許也不是她。
　　巫陽默默地回到自己的臥室裏，她鎖上門，撲在床上，將臉埋到羊絨被單中。飛鷺死了之後很長的時間裏她都再也沒有流過眼淚，而此時，她也已經沒有更多的眼淚能夠流出來了。

　　緞質辛舉著槳，在漆黑一片的濃霧裏航行。他已經在大湖上這樣航行過很多次，而這一次他的心中忐忑而激動，比他第一次出航尋找神女還要更忐忑，更激動。他知道自己應該往什麼方向去，知道如何尋找到恒沙普賢居住的島嶼，知道即使自己認錯了方向偉大母親和先祖也仍然會撥正他的船頭將他送到恒沙普賢的島嶼上去，他甚至知道如何從那個佈滿礁石的危險港灣安全地將船劃到恒沙普賢的沙灘上。他熟悉這條道路如同熟悉自己的身體，而比他自己的身體更熟悉的是恒沙普賢的身體，她就像是湖水，溫暖而柔軟，濕潤，她的肚子裏或許已經有了他的孩子，又或許沒有，但終歸會有的，不光一個，還會有許多個。他的心中責任感與驕傲感都在迸發，甚至還隱約帶著一絲炫耀，急切地想要向所有人炫耀恒沙普賢，炫耀恒沙普賢背後的家族，或者炫耀自己的幸運，他咬著牙，絲毫也不停頓地將船劃過大霧籠罩的湖面，尋找到微弱的燈光作為指引，繞過湖灣中密佈的礁石，恒沙普賢正提著燈站在沙灘上等他，他跳下船，急切地擁抱她，吻過她，才轉回頭來將船拖上岸，拴在礁石上。
　　“明天！”緞質辛說，他咬著恒沙普賢的嘴唇，氣息和模糊的聲音都噴在她的臉上。“明天！我就不用這樣來見你！我可以整天都和你在一起！”
　　“你要是沒有什麼建樹……我哥可不會同意你當我的固定情人。”恒沙普賢回應著他，將身體貼在他懷裏。
　　“當然會有，我會讓你的哥哥驚訝！讓他後悔為什麼沒有讓我和你締結婚約！”緞質辛抱著恒沙普賢滾到沙地上，她的頭髮纏繞著他，就像藤蔓將他們緊緊地纏繞起來。“他有的我都會有，我也會讓你也有，他是家族的主人我也會成為家族的主人，而他無法讓你成為家族的女主人，我能。”
　　“等你真正建立起家族，他才會承認你。”恒沙普賢笑起來，她推了推緞質辛的肩膀，緞質辛抓住她的手腕，更緊地將她夾在自己與沙地之間。“怎麼了？”恒沙普賢問，她將下巴揚起來，露出優美雪白仿佛在發著光的脖子。
　　“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也是在這片沙灘上。”緞質辛說，他一手按住恒沙普賢，一手去拉扯她捆紮著裙腰的繩子。“我說我要強姦你。”
　　“是啊你還吻了我。”恒沙普賢笑出聲來，她迅速地將那條繩子解開，又解開腰帶，將外面厚實毛料的裙子和裏面柔軟的絲綢裙子都褪下，拽出來丟到一邊去。“那天晚上我什麼都沒穿，身上都是水……你想繼續嗎？”她問。
　　“是的，我想從那個吻繼續。”緞質辛點了點頭。“打架的部分就不要了。”
　　“那時候我精疲力盡，連咬你的力氣都沒有。”恒沙普賢伸展開手腳，躺在沙地上，連呼吸都甜得像蜂蜜。“你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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