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19 【蒼翠/赭墨/藺練/佛緣】折枝（古風ABO生子）1~39,完結65F| 布布文學 - 三十六雨布袋戲同人論壇

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8.19 【蒼翠/赭墨/藺練/佛緣】折枝（古風ABO生子）1~39,完結65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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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phiswi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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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56)

40樓發表於: 2018-01-22 18: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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續·十六章

有赭墨孕期H預警
==========

在封雲山的玄宗總壇內，深夜的藏書閣依舊燈火通明，十分幽靜。
赭杉軍獨自走來，推開門，卻見另一人坐在重重書架後唯一的長榻上。
蒼聽見門框吱呀聲，抬頭就看見呆在門口的赭杉軍，於是問道：“被塵音趕出來了？”
赭杉軍點頭，反問：“你也是嗎？”
蒼也點頭。
都被自家夫人攆出來，還都要面子不想被別人知道，唯一的辦法就是以查閱典籍的名義，留宿在藏書閣裏了。
但是，偌大的藏書閣只有一張可供人橫臥的硬木長榻。
蒼指著自己所坐的硬木長榻，問：“你打算怎麼辦？”
赭杉軍盯著散亂擺放在硬榻上的一摞書，料想蒼應該窩在這裏不止一夜了。
感覺自己好像又發現了什麼不得了的真相的赭杉軍沉默許久，又問：“去不去房頂吹吹風？”
蒼放下書，道：“也行。”

黑漆漆的夜幕下，兩個大男人毫無風範地踞坐在青瓦屋頂上，兩人之間還溫著一壺酒。
蒼撥了撥小爐膛裏的乾柴，貌似風輕雲淡地問：“你是為什麼被攆出來的？”
赭杉軍耷拉著腦袋，回答：“昨日，紅樓劍閣遣人送來了中秋賀禮，我負責接待。”
蒼微微挑眉，大概已經猜到了真相，但還是惡趣味地問他：“劍閣派來的代表，難道是那一位？”
赭杉軍的腦袋垂得更低了，“是，緋羽怨姬。”
“那你不無辜。”蒼提起酒樽，給兩人各倒了一碗。他想起當年赭杉軍剛認識緋羽怨姬時，墨塵音才九歲，正值人小鬼大的年紀，也會偷偷在赭杉軍的茶裏摻芥末粉，害人在女伴的面前出醜了。蒼忍住笑，幽幽歎道：“算起來，已經過去這麼多年了，沒想到塵音的醋勁還是這麼大。”
赭杉軍端起碗，一言不發地一飲而盡。
蒼本想提醒他豪飲易醉，但又想起赭杉軍的釀酒嘉名在外，酒量應該是不會差的，便也只是慢慢地自斟自飲起來。
赭杉軍放下碗，懵乎乎地仰頭望天，問道：“你又是為什麼被攆出來的？”
蒼沉默著晃了晃酒碗，同樣耷拉著腦袋許久，才回答：“這幾日是特殊時期，他不許我近身。”
赭杉軍又灌了自己一整碗，然後問：“為何要在雨露期防備你？”
蒼端著再次見底的酒碗，想起兒子的曲折由來，道：“一言難盡。”
天上的星星紛紛眨眼，烏雲飄來蓋住了月亮的臉。
長夜漫漫，瓦片結霜，兩人不約而同地歎一口氣：“哎……”

次日一早，翠山行抱著幾個月大的小寶寶，小寶寶抱著彩色錦球，一同前往望天古舍。
院前的石桌上架著紅泥茶爐，墨塵音坐在石桌邊，呆呆地望著蒸汽嫋嫋的銀茶釜，並未察覺到有人靠近。直到奶娃娃的咿呀聲徘徊於耳畔，他才晃過神來。一回首，面對翠山行的溫和淺笑，墨塵音的臉上也綻出兩朵燦爛笑靨。
他伸出雙手，從翠山行懷裏接過小寶寶，低頭蹭蹭腦門：
“小松果來了，快讓叔父抱抱。哎呀，又長胖啦！”
翠山行揀了另一只石凳坐下，拿起竹莢慢條斯理地調著茶湯。
等墨塵音與寶寶親熱夠了，轉頭問他為何這麼早就過來時，翠山行才回答：“聽非恩、非妙說，你昨夜很是難過。我擔心你，所以來看看。”
墨塵音的視線掃過廊角，那兩個機靈的丫頭立刻縮回腦袋，假裝沒有偷聽。
小松果坐在墨塵音的懷裏，抱著球球開心得手舞足蹈，眼看就要踢到墨塵音的肚子。翠山行見狀，趕緊放下竹莢，把兒子拎回膝頭，以免他因為過於興奮而闖禍。
墨塵音笑著彎腰捏了捏小松果肉嘟嘟的臉，對翠山行道：“我沒事的。”
翠山行掬住趴在膝頭的奶團子，目光停在墨塵音的腹部，一本正經道：“你才五個月，還是小心為上。”
“好吧。”墨塵音微頷首，翠山行仿佛又看見了一只小狐狸軟趴趴地垂下茸耳朵。
“小翠……”
“嗯？”
“有沒有人說過，你一本正經的樣子，特別像赭杉軍呢？”
“我像赭杉軍嗎？好像是第一次聽人這麼說。”
墨塵音認真地望向他，“不是外表像，是嚴肅起來的時候，氣場簡直一模一樣。”
“嗯。”翠山行點點頭，直覺對方是在思念某人了，於是問道：“赭杉軍還沒有回來嗎？”
“我……我昨夜那樣攆走他，他應該還在生氣，不想回來吧。”墨塵音一邊說，一邊攥緊了自己的下擺。
翠山行騰出一只手，輕輕扳開了墨塵音緊攥的十指，又握住他的手心，道：“也許赭杉軍不是不想回來，只是不敢呢？”
墨塵音沉默著，徹夜未眠使他的思維變得遲鈍，不知該如何應對了。
“我還有事想請赭杉軍幫忙，你陪我一起去找他，好嗎？”翠山行拉著他的手，誘哄般地搖了搖。
墨塵音點頭，“好。”
翠山行向著藏在廊角的那兩只，揚聲問道：“非恩、非妙，知道赭杉軍去哪兒了嗎？”
一襲鵝黃襖裙的非妙雀躍著跳出來，“知道知道！他躲在藏書閣了！”
“走吧，去藏書閣。”翠山行一手托著寶寶，另一手扶起了身形沉重的墨塵音。
非恩、非妙也跟了上來。嬌小輕靈的她倆就像兩只蝴蝶，繞著翠山行與墨塵音翩翩飛舞，逗得小松果咯咯直笑，笑聲悄然化開了墨塵音的愁眉。
才進藏書閣的前庭，眾人遠遠就能望見晾在房頂上一紫一紅的兩道人影。
再走近些，屋頂上的畫面頓時引得翠山行與墨塵音雙雙皺眉。
只見蒼仰癱於屋頂上，單臂為枕，睡得正沉。他的胸膛上擱著同樣睡得死沉的赭杉軍的腦袋，另一手搭在了赭杉軍的後腦勺上，淡淡酒氣從屋頂飄下來，渾然一只醉松鼠疊著一塊醉紅木，毫無弦首與奇首的風度可言。
更別說在外人看來，這姿勢還有點曖昧。
粉裙的非恩炸得最快，她立刻跳上房頂，抓著赭杉軍後腦勺的“茶壺把”，就將那顆沉甸甸的腦袋提起來，丟到青瓦上，緊接著一腳踹翻了酒爐，怒火沖天地嚷道：“起來了！起來了！你們這兩只醉鬼闖禍了！”
尖銳的叫聲驚醒了宿醉的兩人。
蒼極少被這樣吵醒，他做了一整晚被大鐵錘壓住胸口的噩夢，疲乏地揉著額角無力睜眼；反倒是赭杉軍猶如遭了雷擊一般轟然起身，當即睜開眼望向前庭，朦朧視野內只見一人疾步離開，還有一人站在前庭內，那一身寶藍色的衣裳頗為眼熟。
赭杉軍使勁揉了揉眼眶，終於看清了墨塵音的臉——點點滴滴的水光充盈於蔚藍雙眸，而且臉色泛白。
“塵音！”赭杉軍立刻跳下屋頂，正想上前抱住他，卻見墨塵音迅速地後退閃躲，一滴淚滑落眼角。
當蒼終於睜開眼坐起身時，就看見赭杉軍拉著墨塵音的手，神色慌張：“塵音，先聽我解釋好不好？”
墨塵音一言不發地退縮著，未留心地面，腳跟忽然踢到了磚縫，頓時向後摔去。幸好赭杉軍眼明手快地撈住了他，並且順勢把人摟到懷裏。
喑啞的聲音從赭杉軍懷裏飄出來，“放開……”
赭杉軍索性抱得更緊，道：“你先聽我解釋完，我再放開。”
蒼單手支著腦袋，自覺事不關己，所以好整以暇地看著弟弟跟弟媳婦鬧彆扭，渾然不知自己早已經大難臨頭。
“你壓到我的肚子了。”墨塵音的嗓音沙沙的，聽起來有些難受。
“對不起，可是你別躲我，好嗎？”赭杉軍將扣緊的懷抱鬆開一些，臂腕虛環在墨塵音的腰上，以免他難受。
“我沒有躲你，明明是你不需要我了。”
聽著懷中人壓抑的哭腔，赭杉軍顯然是急壞了，竟直接低頭吻向他的唇，“我沒有不要你，我只有你……”
這一幕令非恩非妙捂住了眼睛。蒼也不得不望天回避，同時腦海中緩緩浮現出翠山行抱著孩子的安寧睡顏，嘴角不禁泛起幸福的笑意。
小翠現在在做什麼呢？蒼悠然地想著，仰頭呼吸沁涼晨風。等到下麵的激烈爭執轉換為綿綿細語，他才“咳咳”兩聲，清了清嗓子，從容地躍下屋頂。
“沒事的話，我就先走了？”蒼習慣性地半眯著眼負手而立，看著依偎在赭杉軍懷裏的墨塵音。
“嗯……”墨塵音轉頭藏起了臉。
蒼剛向外走了兩步，忽然聽到墨塵音說：“對了！翠山行跟我一起來的，但是他看到你們躺在房頂上，就立刻走掉了……”
蒼立刻轉身，“他去哪兒了？”
“不知道。”
“你……”蒼來不及把話說話，就轉身沖出前庭。
……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啊？當真是親弟弟嗎？
蒼疾走著，同時抬指虛畫法印，喚出負責追蹤的銀鸰，尋向翠山行離去的蹤跡。

與此同時，墨塵音有些羞愧地再度把臉埋進赭杉軍懷裏，不敢看蒼遠去的背影。
赭杉軍護著鴕鳥一樣躲起來的墨塵音，含笑揉了揉他的腦袋，道：
“好了，蒼已經走遠了，他不會怪你的。”
墨塵音小心翼翼地抬頭，視線越過赭杉軍的肩探看，“真的走了嗎？”
“真的。”赭杉軍覺得這樣子的他過於可愛，不禁低頭一吻落在眉心。
墨塵音小小一驚，本能一縮，緊接著就被赭杉軍雙手捧住腦後，一吻灼唇。
熏風輕揚，非恩與非妙雙雙嘻嘻笑著跑遠了。
墨塵音的心尖似被一支鵝羽搔過，那俊秀的眉眼近在眼前，恍若秋日的煦煦暖陽，令他靜靜合眸，直至深吻透心。
良久之後，赭杉軍才稍稍退後一點，拇指指腹拂過那甜若豆沙的唇瓣，問道：“站久了累不累？”
親昵之後，墨塵音帶著鼻音輕輕地“嗯”了一聲，又點頭。
“我抱你回去。”話音未落，赭杉軍已將人攔腰托了起來。
“不要，放我下去！”墨塵音掙扎著想跳出他的懷抱。
“不行。”
“太羞人了！”
赭杉軍十分嚴肅道：“聽話。”
墨塵音立刻就被他的氣勢鎮住，再不敢亂動。
就這樣，赭杉軍從容地抱著一大一小不急不緩往回走，路上遇到的侍女們紛紛掩唇嬉笑，玄宗弟子們見狀更是側目。被眾人笑多了，墨塵音的窘迫竟也漸漸變成了“你們能耐我何”，反正紫荊衣沒看見！
驕傲昂頭的同時，他發現路邊的木芙蓉正開得妖妖灼灼。
“赭杉，我們去那邊！”墨塵音興奮地一手勾著他的脖子，另一手指著鮮麗的芙蓉花樹。
赭杉軍依言抱著他來到花樹下，看著他摘下了一朵胭脂色的芙蓉，轉手就別在赭杉軍的發冠上。
墨塵音戳了戳赭杉軍的臉，又指了指花，說：“人比花嬌~”
“調皮。”赭杉軍無奈道。趁著對方心情好，他問道：“今早為何亂吃飛醋？”
墨塵音自知理虧，扭頭望天回答：“荊衣說，我跟我哥特別像，萬一你是吃著碗裏，想著鍋裏……”
“胡說。”
“不管！”墨塵音埋頭努力蹭他的頸項，活像一只小狐狸在做標記，“反正你是我的，我一個人的！”
“是你的，你一個人的。”赭杉軍摟著他，幽幽腹誹道，這對兄弟的相似點，大概只有獨佔欲都超強了。

對不起!您沒有登錄,請先登錄論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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認真數數，赭墨嘿咻的次數比蒼翠多很多了，果然赭墨才是模範夫夫！

[ 此帖被iphiswill在2019-10-29 21:01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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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56)

41樓發表於: 2018-02-02 23: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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續·十七章

隨著追蹤的銀鸰趕至渡口，蒼自高處一躍而下，輕落於埠前牌樓的飛簷上。銀鸰隨風化沙而散，獨留主人迎風鶴立。

碼頭前停有一艘舶船，岸上人影攘攘，皆是玄宗弟子與隨從。

蒼望向水邊戴著白紗幕笠的修長身影，白雪飄同九方墀正尾隨於後。

“先生，真的不等了弦首嗎？”白雪飄幫忙抱著不滿半歲的未來少宗主，步伐拖得極慢。

“他大概已經忘了，不用再等。”翠山行駐足轉身，將幕笠右側的白紗撩起，伸出手小心地抱回孩子。

九方墀一直默默地執劍守候在側，聽到這裏卻再也按捺不住焦慮。他上前半步，拱手道：“近來江湖多詭譎之事，可否允我與先生同行，好做護衛？”

“不妥。”翠山行搖了搖頭，“眼下正值多事之秋，魔教前任教主下落不明，玄宗仍未安定。我乘船順江而下，五日後即可抵達萍山，應無大礙。但是，墨塵音萬萬不可再有閃失……”

忽然江風急嚎，拂亂白紗，翠山行旋即轉身背向瑟瑟秋風，同時掖緊了孩子的繈褓。等到風聲暫歇，他才繼續叮囑：“九方墀，你負責統領玄宗戍衛，此時更應對奇部謹慎照拂。那一年的內亂，不能再發生了。”

在翠山行不容置疑的目光中，九方墀欲言又止，最終低頭應諾：“……是。”

白雪飄仍想幫弦首拖延時間，索性孩子氣地拉了拉翠山行的衣袖，道：“既然先生馬上要回萍山，可否幫我捎帶一份禮物？”

“何物？”

白雪飄慢吞吞地從袖囊裏掏出一條紅榴石手釧，又撓了撓通紅的耳背，道：“請先生代我將這手釧交給赤雲染。”

“好。”翠山行微笑頷首，只用一手托著孩子，另一手接過紅榴石。抬眸時，餘光卻掃見了飛簷上紫袂飄飄的人影。

他緩緩仰頭望去，兩人四目相對。這時，其餘人也發現弦首終於趕到了，白雪飄和九方墀齊齊松一口氣。

蒼半闔著眼簾叫人看不透神情，翠山行很快別開臉，轉身登船，幾名近侍緊隨其後。

一轉眼，舶船起錨，徐徐離岸。

蒼卻悄然落地，信步走向碼頭上的白雪飄。這波瀾不驚的態度，委實驚到了白雪飄和九方墀。

“弦首，你不追嗎？”白雪飄指著揚帆的船舶問。

蒼對他的疑問不置可否，而從容道：“有幾件要事，現在交代給你……”

船至江心，翠山行背向碼頭站在船舷一側，將幕笠的白紗放下。垂手時，指尖無意識地拂過了左臉上的傷痕，頓時，舌根泛起微苦。

結果一不留神，他就被人從後攔腰抱住了。

“鬆手。”翠山行摟緊孩子，不用回頭看就知道是誰這麼膽大。

“為何？”

雖是疑問，卻語氣輕鬆，令人一聽就明白，這是在有意耍賴。

有侍從發現了弦首靴底的水跡，不禁掩唇暗笑。

翠山行反肘一擊，砸在蒼了的胸口上。

“哎喲，好疼。”蒼後退半步，嘴上叫疼，卻絲毫沒有鬆手，反倒把翠山行抱得更緊了些。寬厚的胸膛緊貼著翠山行後背，連白紗幕笠都被撞歪了。

翠山行有一絲驚惶，他不願在眾人前顯露臉上舊傷，但他更清楚蒼時不時會冒出的倔脾氣。翠山行無奈地歎一口氣，單手手肘抵著他，道：“有什麼話，入內再談。”

“嗯……”蒼先是埋首在他肩際，隨後隔著白紗輕啄他的耳廓，“好。”

話說完，蒼抱著懷中人，輕輕一躍，直上艉樓頂層，驚得乳娘和侍從們在下面高呼：“宗主！小心別摔著先生和孩子！”

翠山行淡淡地沒什麼反應，他瞭解蒼，自然也相信其身法輕靈至極，禦風逐水，鮮有比肩者。

蒼帶著一大一小入了船樓，反手合上門。隨後，他摘下了翠山行所戴的幕笠，滿懷歉意道：

“對不起，險些忘了今日該陪你回萍山。”蒼說著，抬手貼在了翠山行的左臉上，不經意地掩蓋了那道舊傷。

“嗯……”翠山行偏頭躲開他的手，“難得你也有健忘的時候。”

蒼隨手戳了戳兒子肉嘟嘟的臉，半開玩笑道：“因為嫉妒這小東西夜夜伴你身側，我卻孤枕難眠，才記錯了日子。”

翠山行皺了皺眉，微露厲色地反駁：“那還不是因為你……”

而他忽然紅了臉，生生咽下後半句話。

蒼刻意低下頭，近得與他額尖相貼，縷縷呼吸拂過輕顫的睫毛，嗓音低沉地問：“我怎麼了？”

醇厚磁性的男聲回蕩在耳畔，翠山行卻立刻推開了他，正色道：“若非遷就孩子必須乘船，我又豈會被你追上。”

“你狠心留我一個人嗎？”蒼淡然自若地靠上來，一手幫翠山行托著孩子，一手扶在了他的腰間，不許人逃，“何況，我的行李都在船上了吧？”

忽而船笛長鳴，掩去了室內的低斥聲和細語聲。

乳娘被近侍引領著，趕來接嗚嗚抽泣的未來少宗主時，翠山行正側坐於屏風後，身影模糊。

不過，蒼抱著兒子遞給乳娘時，看起來心情甚好。他屈指一彈，戳散了兒子的淚珠線，吩咐道：“午膳後再抱回來。”

隨侍們應諾退下，蒼慢悠悠繞回屏風後，悠然端起留給自己的茶杯，細細一嗅：

“白雲雪芽，對嗎？”

“嗯。”

年少時，翠山行追隨著墨塵音進修茶藝，蒼得閑就陪他們鑽研。偶爾赭杉軍也會被吸引過來，然後就被攛掇著與蒼比試蒙眼論茶。

那時，若沒有墨塵音的私下偏幫，赭杉軍大概十次有十次都會輸給蒼。眾人卻都樂此不疲。

四人之中，翠山行最小，規規矩矩地跟著墨塵音學習如何溫杯、烘茶，專注得不知有人悄悄觀察自己，將那畫面烙印在心間，便再也忘不了。

品過茶香，蒼放下玉瓷杯，單手支起下頜，靜靜端詳著翠山行，不禁唇角微勾。

“笑什麼？”

“突然想起小時候，你被少艾先生養的貓撓花了臉，還躲起來，不肯見我。”蒼一邊說，一邊抬起手，暖暖的掌心貼在翠山行左側臉頰。

翠山行先是一愣，隨後啞然失笑，合眸任他輕撫側臉。即使滿懷再多傲氣，終究也會輸給眼前這人。

他安然靠在蒼的懷裏，挽起一縷淺褐色長髮，以指腹摩挲著，問道：“小時候，我錯把墨塵音當成了你，為何你不及時解釋清楚呢？”

蒼低頭吻了吻他的耳尖，看到那耳根迅速紅透，才滿意地貼在他鬢邊道：“因為意難平。”

翠山行擒住了趁機環在自己胸口的手臂，毫不留情地將之扳開。

“好好說話，別碰這裏。”

“為什麼？”明明氣氛剛好，蒼不免覺得委屈。

特殊時期的敏感部位一直令翠山行倍感窘迫，這也是直接導致蒼屢犯紅線，以至於被攆出臥室的“禍源”。

翠山行蹙眉，克制著情緒，咬牙低聲斥責：“明知故問！”

被他這樣滿含惱意地瞪著，蒼轉念一想，決定以退為進。

“好，我不碰。但是，再過兩個月，孩子就該斷奶了吧？”

“嗯。”

“到時候自然就……”

蒼還沒來得及把話說完，翠山行卻陡然起身，橫眉冷視他。

上次將翠山行惹炸了，被狠狠咬過的胳膊突然隱隱作痛，蒼立即頗為識趣地換了個話題：“話說，在慕少艾先生前往萍山為藺師叔診治期間，萬聖岩也派人前去協助了，想必已經找到瞭解除魔毒的方法。”

翠山行轉身，另揀了一張離他較遠的椅子坐下，撫平衣襟，嚴肅道：“等藺師叔醒來，雲染才能安心。”

蒼給自己倒一杯茶，慢慢品著，待翠山行面色稍霽，才說：“我深知萍山安危於你來講分外重要，也知道萍山仍遭狂龍不斷侵擾。此次前往萍山教門，我與你將這禍患徹底解決之後，再回玄宗。”

作為玄宗宗主，此言則表示蒼將以萍山安危為先。翠山行聽至心底，猶豫半晌，鄭重道：“謝謝。”

茶湯微涼，蒼放下杯子起身走向翠山行，半蹲在他膝前，溫和地握住那雙攥成拳的手，“你我之間，何必言謝？”

半闔的眼簾下，眸光斑斕如星。

被那目光脈脈籠罩著，翠山行抿緊了唇，反手與蒼並指相扣。

直至日落時分，玄宗的船舶臨時停靠商埠，添采補給。

翠山行戴起幕笠，被蒼牽著手，帶下船。兩人剛上岸，就聽見有人遙遙喊道：“弦首，久見了！”

蒼聞聲回首，望見商埠中停留的另一艘刻有族徽的樓船。樓船前立著一雙璧人——面若桃花的青年執扇揖禮，身旁伴著玲瓏有致的霞衣女子。

蒼微眯起眼，頷首還禮。

“不老城少輔九章伏藏，少城主識玲瓏，久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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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樓發表於: 2018-02-14 22: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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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翠山行站在蒼身後，看見九章伏藏時，他不自覺就將蒼的手攥緊一分。

蒼回頭看了看他，複又將翠山行的手握緊三分，然後牽著人，步履沉穩地走向攜手而來的情侶。

九章伏藏慢搖絹扇，與翠山行相對頷首致禮後，問道：“弦首攜家出遊嗎？”

“正是。”

“聽聞弦首喜得貴子，尚未登門祝賀。先在此道一聲恭喜了！”

“恭喜弦首。”識玲瓏隨之盈盈一福。

“多謝二位。請問二位也是出遊踏秋嗎？”

“不錯。今日相逢即是有緣，不如由我做東，請弦首與夫人泛舟同酌，如何？”

蒼轉頭看向翠山行，發現他也正望著自己。隔著朦朧白紗，依稀可見那對顰起的婉約細眉。

九章伏藏並非玄宗人士，自然不知道那條只能稱呼翠山行為先生的玄宗門規。

“咳。”蒼清一清嗓子，推辭道：“抱歉……”

“阿姐——！”

蒼還沒把話說話，就被洪鐘似的哀嚎打斷。那哀嚎聲越江傳來，淒厲無比。

“阿姐啊！等我啊！”

翠山行猛地回頭，只見江面上飛過兩道極為熟悉的身影：一個是師尊練峨眉，另一個是被逐出教門的小師叔狂龍一聲笑。

“師尊……”翠山行無意識地低喚一聲，隨即沖向江邊。

“等等！”蒼立刻挽住他的腰，把人攬回懷裏，“你不是狂龍的對手，稍安勿躁。”

“可是，師尊已經失蹤好久，我擔心……”翠山行咬唇忍住話，不敢當著外人的面提及師尊私事。

蒼收緊雙臂，牢牢環擁著他，聲聲擲地：“若練師尊遇險，由我援助，你留在岸上。”

翠山行遲疑著點了點頭，“……嗯。”

“別怕，”蒼輕揉著翠山行的肩，予以安撫，“狂龍不是練師尊的對手。”

但是翠山行的心依然懸著。他想不通為何會在此處撞見兩位長輩，更是滿腹焦慮地望向練峨眉懷中包袱，忍不住懷疑那是不是一個孩子的繈褓？

“阿姐！難道那個野種比我更可愛嗎？你為什麼不肯抱抱我！”狂龍哭嚎著追在練峨眉身後，滿臉涕泗橫流，十分難看。

“滾！”練峨眉回身一掌拍起十丈巨浪，橫亙在她與狂龍之間。

“我不滾！”狂龍一刀劈斷水牆，趁厚重的霧汽襲向練峨眉時，他獰笑出爪，飛撲抓向練峨眉懷內的包袱。

翠山行驚聲高喊：“師尊小心！”

只聞一記“哐咚”悶響，即使狂龍橫刀防禦，還是被練峨眉連人帶刀踹出好幾丈遠，倒栽進江中。

緊接著“嘩啦”一聲，狂龍沖出江面，噴一口江水，拿刀指著翠山行怒吼：“翠小貓！又是你在搗亂！”

翠山行松一口氣，想起狂龍也曾照顧過幼時的雲染和自己，轉而勸道：“狂龍師叔，師尊仍當你是親弟弟，請你別再強求了，好嗎？”

“我偏要！偏要！偏要！”狂龍狠狠地拍打江浪，渾然一個討不到糖的孩子，原地耍賴。

翠山行的額角隱隱作痛，師尊向來拿狂龍沒有辦法，自己就更加無計可施。他只得掰開了蒼的臂彎，向懸浮於江面的練峨眉躬身做揖，揚聲道：

“許久未見，請問師尊……”翠山行頓了頓，改以暗語詢問：“是否舊疾痊癒？”

練峨眉微微摟緊懷中包袱，答道：“我已無大礙。”

“阿姐，你看我一眼，就一眼！”狂龍叫得淒慘，練峨眉卻無動於衷地轉身將離。

眼見挽留無望，他號啕著沖向翠山行：“都怪你！”

見狀，蒼立刻擋在翠山行身前，而練峨眉同時揮袖震起一頭水龍猛撞向狂龍。

“啊——”狂龍又被沖進江中，激起船舶搖晃。同時，大量濺散的水花飛到岸上，將岸邊的四人都澆濕了。

“再敢動他，我就送你去見閻魔旱魃。”練峨眉面若寒霜，向狂龍拋下這一句話後，隨即閃影消失。

狂龍費力地鑽出水面，喘了幾口粗氣，怨毒地剜了蒼和翠山行一眼，旋即沖向對岸，消失於暮色中。

蒼歎一口氣，轉身握住翠山行的肩，規勸道：“下次別再招惹那狂徒。”

翠山行看著濕漉漉的淺棕色劉海沾在蒼的前額，有些心疼。可他仍然憂心於師尊的去向，就隨口應了一聲：“知道。”

見蒼凜眉瞪著自己，翠山行抬手撥順蒼的濕亂鬢髮，又補充道：“我儘量。”

“那個……”同樣濕透的九章伏藏輕咳兩聲，插話道：“我想大家都需要回船更衣了，日後有緣再聚吧？”

蒼輕點頭應道：“好。”

回到船上，蒼牽著默默無語的翠山行去梳洗。侍從送來大桶的熱水，蒼命令他們退下之後，才含笑看向背對著自己脫下外衫的翠山行。

“我才知道你的乳名是翠小貓。”

翠山行肩頭一顫，頭也不回地反駁道：“那不是乳名，是師叔起的外號罷了。”

“為什麼是小貓？”蒼坐到他身後，撩起了遮掩頸項的長髮，輕啄下頜。

翠山行微微一掙，發現蒼將臂彎收得更緊，只得任由他摟住，並解釋道：“我和雲染自幼上山，失去父母難免會怕。那時候，狂龍師叔說我倆哭得像貓兒，所以才喊我翠小貓。”

“原來如此，那狂龍並非一直這樣癲狂嗎？”

“他雖然性情跳脫，卻也不過分逾矩。但是，數年前他突然虐殺同門，所以才被師尊逐出教門。”

“是為了練師尊嗎？”

“嗯……”

見翠山行面露苦色，蒼也不再多問。他無聲地咬住了翠山行髮髻間的金簪，側首將之抽出。

淡玉色的長髮緩緩滑下，似一抹涓涓月華，淌入了蒼的眼底。

蒼放下金簪，傾身壓在了翠山行背後。他將下巴擱在瘦削的肩上，偏頭磨蹭著翠山行的臉頰，說：“別攆我出去，想跟你一起洗。”

一瞬間，翠山行有種自己像棵松樹，正被大松鼠抱住撒嬌的錯覺。他隨即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然後輕拍拍蒼的手背，道：“一起洗也要先放開我。抱這樣緊，我怎麼起來？”

蒼掩藏了得意的笑容，淡然接道：“我抱你起來。”

話說完，他就勾住了翠山行的肩膀和膝彎，將人打橫抱起，走向浴桶邊。

翠山行攥住了自己的中衣襟口，道：“這個就不脫了。”

兩人都穿著浴衣，慢慢沉入熱水內。兩種異色發絲浮於水面，彼此繾綣交纏。

翠山行偎在蒼的懷裏，感覺到胸前所貼的手掌若輕若重，心中無奈：罷了，就隨他一次。於是，翠山行合眸靜心，又將全身重量都倚在蒼身上，同時低聲囑咐：“只泡半柱香時間，驅寒即可。”

蒼低頭吻了吻他的發旋，愜意道：“好。”

魚歡水暖，短短半柱香後，蒼抱著面色緋紅的翠山行起身。兩人脫去浴衣，擦幹身體，才坐到床上。翠山行跪在軟綿綿的被褥間，用幹毛巾小心擦拭著蒼的頭髮。

蒼悠閒地坐在床邊，安心享受著輕柔觸感，趁機提議：“今夜就讓孩子跟著奶娘睡，好不好？”

翠山行不消考慮，便否定了這項提議，“你放心，我可不放心。”

“你對我不放心？”

深知這是在耍賴，翠山行停下手，退坐到床內。看著蒼轉身湊近來，他伸手抵住了蒼的肩，道：“我不放心的是孩子。”

蒼垂手捉住了翠山行裸露的足尖，趁他羞怯縮腳時湊得更近一些，氣息拂面，“那就晚一點再抱回來？”

這架勢看來是不得逞誓不甘休了。翠山行挑眉一瞪，收起足尖藏進被子裏，卻冷不防被人摸進下擺，掌心貼著小腿肚徐徐摩挲。

“我不在雨露期。”翠山行偏頭，試圖收復被含住的耳垂，失敗。

銀白色的腰帶被抽開，繼而滑落床沿。

蒼變戲法似的從枕下摸出一支玉瓶，道：“別怕，我提前準備好了。”

“你總是這樣……有預謀！”翠山行有些氣惱地併攏雙腿，不肯就範。

“放心，不會疼的。”蒼柔聲哄著，五指揉捏起豐腴未消的腰線，身下人很快就輕顫著鬆開了防線，任他徹底侵入。

羅幃合起，錦衾翻覆。紅燭下兩情纏綿，話不盡巫山夜雨。

次日，溫暖的晨曦湧入窗格，照在十指相扣的雙手上。

蒼先醒了過來，卻懶得起身。他靜靜端詳著懷中沉睡的人，那薄唇猶如雨後含露的粉櫻，誘得他低頭吻了吻，又逡巡至昨夜所烙的吻痕上。

酥癢感促使翠山行悠悠轉醒，迷蒙地問道：“天亮了？”

“對。”

“你……”他吃力地挪了一下酸麻的腰，隨即放棄起身，“孩子呢？”

“在奶娘那裏，放心。”

“不知節制。”翠山行冷冷念叨。

蒼知道翠山行是吃軟不吃硬的，於是態度誠懇地說：“是我的錯。等吃過早飯，我就親自去把兒子抱回來，好嗎？”

“嗯……等會兒再去。”翠山行抬手環住了蒼的脖子，靜靜埋於胸膛。

蒼輕輕撫摸著翠山行的腦後，像摟著一只黏人的貓兒，滿懷幸福。

相擁許久之後，翠山行才開口道：“我想順道探查師尊的去向。”

“好，我同你一起。”

====================

趕上了情人節，算賀文啦~很甜的，是不是？嘿嘿嘿，讓小倆口分別之前先甜一下好了~後媽搓手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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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樓發表於: 2018-04-12 10: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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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看剑子龙宿和金紫【或者紫金？】番外嘿嘿嘿，苍翠好甜啊~太太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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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phiswi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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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56)

44樓發表於: 2019-07-03 21: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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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您沒有登錄,請先登錄論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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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樓發表於: 2019-07-04 1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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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仙太太时隔一年半的更新！哭了！感动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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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樓發表於: 2019-08-03 09: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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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翠山行立於船首，遙望綿延不絕的峰脈。船工都去底艙吃飯了，甲板上僅他一人。

落霞將山水染為深沉的紅，倒映在他的琥珀紅瞳內，在他心中卻不及萍山雲頂的縹緲入勝。

蒼把兒子託付給乳娘後，走到翠山行身畔，看他緊攥一只墨錠大小的錦盒，不禁好奇問道：“錦盒所納何物？”

翠山行屈指摩挲著盒上木紋，“六欲天一戰後，師尊贈我一枚孔雀羽，可用於緊急傳訊。若這次回萍山得見藺師叔醒來，我會將孔雀羽轉交給他。”

“照此速度，明日便可到達萍山腳下的碼頭了。”

翠山行將錦盒收入袖內，轉身向蒼道：“多謝你。”

蒼有些詫異，“為何又謝我？”

“若非由你引介，萬聖岩與萍山極少往來，又怎會想起特地派人前往萍山，協助藺師叔解毒呢？”

“又跟我客氣……算了，我突然有一個疑惑。”

“什麼？”

“你與赤雲染，是因何同入萍山，又因何拜在不同的師父門下呢？”

蒼的疑問，勾起了翠山行一些模糊且久遠的回憶：“過去太久了，有許多事，我也是聽別人講的……”

久遠到彼時的藺無雙還是意氣風發的少年郎，初出山門，仗劍行俠，正得風羨雲嫉時，卻在一條城郊斜路旁，被髒得只能看出眼白的小孩兒附住了腳踝。

他低頭看時，聽見細如鼠聲的哀求：

“求求您，求求您……”

附在他腳踝的手比雞爪子還細，只消吹灰的力氣就能撇開。但藺無雙只是半蹲下身，把狼狽的小娃娃扶起來，用雪白衣袖輕輕蘸掉小臉上的部分灰泥，柔聲問道：“發生何事？為何求我？”

“救救娘，救救哥哥……救救娘……”太小的孩子口齒不清晰，只能簡單地重複幾個詞。藺無雙聽不太明白，就先抱著小孩兒站起身來，問道：“娘在哪兒？哥哥在哪兒？”

“娘，娘……”小孩子縮在他的臂彎上，顫抖的小手指向牆角一卷破席。藺無雙心內一寒，快步走上前去掀開席角一看，是個灰敗無生氣的婦人。他不由自主地摟緊了懷中那個瑟瑟發抖的孩子，在確認草席裏只裹了一具成年人的遺體後，又問道：“哥哥呢？”

“哥哥，哥哥……”小孩子仿佛已經認定了眼前的救星，雙手緊抓著藺無雙的衣襟，眼淚在臉上沖出兩條淺淺的灰壑，“不見了，哥哥不見了……”

藺無雙急得皺眉，只得向周遭的人打聽。不聽還好，聽完之後眉壑更利如刀削，當即抱著才確認是個女孩兒的流浪兒，滿懷怒氣地沖入城門。

那天正當城主女兒的出閣之日，百花簇擁；新郎攜雁而來，雅似竹君。

正殿中，禮官尚未啟口，忽聞一聲轟鳴，兩扇重門應聲倒下。眾人望向滾滾塵埃中的影子——藺無雙寒著臉收回踹門的腳，背著無聲抽噎的小女孩兒邁進前堂，肅立中央。

新郎當即將新娘摟進懷裏，向闖入者怒喝：“什麼人敢來鬧事？！”

藺無雙擲鞘出劍，明玥劍鞘在金磚上砸出一條深溝，劍尖直至儀錶堂堂的新郎：“獸心薄幸，狠毒寡恩。天不亡你，有負天道！”

殿中頓時大亂，有倉皇逃竄的，有冷眼旁觀的，有驚慌呼救的……

“來人啊！快來人！把這個瘋子抓起來！！”

但區區幾十名城主近衛根本不是藺無雙的對手，不消半刻，明玥劍鋒已橫在了新郎的脖子上。

“說，你把兒子賣到哪里去了？”

“什……什麼兒子……”

藺無雙不屑與他逞口舌之利，劍鋒偏轉，血痕立現。

“等等，聽我解釋！那、那只是個麻煩的坤澤，不是兒子，我把他送給樂坊教養，是給他謀個好出路……”

“只有六歲，就送去教養！”藺無雙的手背凸起青筋，劍鋒一撩，新郎的脖子上瞬間血飆如泉，新娘見此猩紅場面，尖叫一聲暈了過去。

隨後在此起彼伏的驚叫聲中，藺無雙冷漠地提起劍，夾在肘彎擦幹了血跡，旋即收劍回鞘，帶著小女孩兒轉身疾步而去。

在樂坊的金粉華燈間，藺無雙抬袖擦淨了濺在女孩兒臉上的幾點血污，然後照著女孩兒的模樣找到了她的哥哥。兄妹倆的樣貌有五六分相似，藺無雙確認無誤之後，就背著大的、抱著小的出了城，幫忙埋葬了兄妹倆的母親，再徑直奔向萍山。

翠山行頓了頓，才繼續道：“但是，藺師叔被我倆拖累，路上多有耽擱。那城主不肯善罷甘休，私下派人去尋藺師叔的麻煩。雖然藺師叔修為極高，但明槍易擋，暗箭難防……”

講到此處時，夜色已濃，月亮藏在雲內，只留涼意入襟。

翠山行反握住蒼主動來牽的手，繼續道：“藺師叔受傷之後，幸得師尊及時接應。她聽完原委，就獨自夜襲千裏，在那城主和千軍陣前，一掌削斷了大半城牆。之後，那些暗殺者便消失了……”

當年，練峨眉護送著兩個小孩兒和受傷的藺無雙返回萍山以後，向前任萍山掌教秉明情況，又跪地請罪：

“逆徒逞兇鬥狠，不敢奢求師尊原諒。只想請師尊體諒師弟有傷在身，一切責罰由我承擔。”

仙師聽完，合掌笑曰：“喜哉，善哉，峨眉已得萍山真諦，吾便放心了。”

練峨眉頗為驚訝地抬頭望向雲臺仙師，只見他抬手摘下一片淡雲，化為青玉如意，隨風送至練峨眉眼前。

“峨眉，吾早已有雲遊讓賢之心，不如就讓這對孩子做新任掌教的親傳首徒吧。”

台下眾人仿佛早已預料到這種結果，欣悅的目光皆投向了馬上就要接任掌教的大師姐，只有練峨眉驚異未答。

仙師浮下雲臺，輕拍拍練峨眉的肩，又道：“萍山之重，就交托你了。”

話音落，七彩霞光籠住了所有人的視野，當他們能再看清時，已不見前任掌教的蹤影。

練峨眉雙手接住青如意，靜默良久。倒是狂龍最先反應過來，蹦跳著歡呼：“哈哈哈哈！現在阿姐做掌教，老子就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

隨後，狂龍大步邁向那對小兄妹，正打算一手拎一個提到練峨眉那兒去，卻發現妹妹正拽著藺無雙的下擺，牢牢不放。

狂龍本就長得兇惡，更沒什麼耐心地去掰那支細胳膊，“快鬆手，去拜師！”

藺無雙立刻把不知輕重的狂龍擋開，但妹妹已經被嚇哭了，“嗚嗚嗚……”

小哥哥趕緊伸手去擦她的淚，又連聲哄道：“妹妹別怕，大哥哥在呢，大哥哥會保護你。”

仿佛有人安慰更給她壯膽一般，妹妹瞬間哭得更大聲了，一邊哇哇嗷嗷一邊手腳並用地抱住了藺無雙的腿。

藺無雙難得地窘迫到不敢動。

練峨眉徐徐走來，半蹲在小兄妹面前，說：“你們本是藺師弟的善緣，但師命難違。就由我收你為徒，讓你的妹妹跟著藺師弟，你可願意？”

幾歲的孩子並不能理解收徒的含義，但是能讓妹妹跟著她喜歡的大哥哥，肯定是好的，所以小男孩兒拼命點頭，“嗯嗯！”

練峨眉揉了揉他的腦袋，站起身道：“那便隨我去十裏蒲團吧。”

聽完之後，蒼問道：“你謝我，是因為藺師叔嗎？”

“嗯。”翠山行點頭時，白紗幕笠被夜風帶歪。兩人同時抬手去扶，指尖相撞的瞬間，卻同時察覺到了異樣。

蒼回首望向晦暗的船艙，聽見翠山行問：

“入夜了，為何沒有掌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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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樓發表於: 2019-08-03 09: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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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颯颯江風漲鼓了高帆，帆索的嘶嘶牽拉聲反襯得船艙中寂靜得詭異。

這時，窗格中飛出來一抹亮綠的螢光。蒼立刻反手將翠山行護至身後，駢指揮出一道劍風，劈向窗頁。

“哐嚓”一聲，舷窗破開，顯出空無人影的內艙。只有幾灘綠瑩瑩的液體淌在地上，蝕穿內艙甲板，看似模糊的人形。

顯然是凶象。

“小松……”

翠山行著急地剛沖出一步，就被蒼牢牢攔住，低聲提醒他：“當心陷阱，不可擅動。”說完，蒼的視線已循著飛出來的螢光軌跡，浮向船頂。

此時，月亮終於從雲中鑽出來，撒下漫天銀輝，照亮了一襲肅穆的長纓戰甲，卻因身披戰甲的人面容醜惡，而略顯滑稽。

蒼半眯著狹長的眼，視線與那人目中凶光相擊，“狂龍一聲笑，害死玄宗門人，你可有償命的覺悟？”

狂龍不屑地揮手，逆鱗刀歪在肩頭，洋洋得意道：“做師叔的來看望師侄和侄孫，有蒼蠅嗡嗡煩人，難道不能清理嗎？”

蒼依舊神色淡然地負手而立，輕飄飄問道：“只是看望晚輩嗎？”只有翠山行能看見他背著的手在速掐法印。

“那就再請你吃頓好的！”話音未落，狂龍已揚刀斬向手無寸鐵的兩人。

蒼反震廣袖，氣勁壓鈍刀鋒；同時艙中電光一閃，白虹乍然飛出，直指狂龍後背。只聞“鏘”一聲，白虹削斷了半片綠麟肩甲。而狂龍及時閃避，免於被擊中要害，同時一刀紮進艙板，穩住身形。

“呸！你這小白臉真會偷襲！”

聞言，蒼迅速回頭看了一眼翠山行，眼神中寫有疑問：“他是在罵我嗎？”

翠山行回以“別看了，罵的就是你”的眼神，蒼只能無言地挑劍指向狂龍。

狂龍正對銀刃，卻囂張地咧嘴一笑：“嘻嘻，不要急著得意，你們不想要兒子了嗎？”

蒼感覺到翠山行猛地抓緊了自己胳膊。很快，兩人就看到一汪鬼火般的綠色螢光從黑暗的後艙飄出，纏著一團白色繈褓，遊到狂龍身側。

狂龍橫刀架在繈褓上，沖蒼揚了揚下巴，命令道：“把劍丟了！”

蒼不動聲色，又見狂龍在繈褓上狠掐一把，瞬間就激出了嬰兒的驚哭。

翠山行立刻高喊：“住手！”

逆鱗偏斜，割斷繈褓一角，“把白虹丟到江裏，不然我就拿你們的兒子祭刀！”

“你若傷他半毫，我會叫你悔來人世。”

“怎麼？拿著我們萍山的劍，還想跟我談條件？”

被夜風卷起的激浪拍打著船舷，蒼卻波瀾無驚地橫劍指向舷外，隨性鬆手。白虹掉進江中，然後迅速被暗湧吞沒。

“如你所願。”蒼攤開了空出的雙手，“以免你觸物傷情，想起已被練峨眉逐出萍山的悲哀。”

“靠！老子先撕爛你這張嘴！”狂龍舉刀又砍，刀勁割裂江風，卻追不上蒼的餘影。一雙人影穿月而去，隨後蒼環扣著翠山行的腰落在帆頂，俯視著在前甲板上瘋砍的狂龍，孩子的繈褓依然懸在半空，被毒蛇一般的綠色螢光纏繞著。

蒼以極低的聲音貼在翠山行耳邊道：“放心，都交給我。”話說完，他躍下帆頂，落在艙樓頂層，一抬手，怒滄琴閃現於掌前。

狂龍猛地轉身，剛剛看清一手捺弦的蒼，裂谷之聲已撲面刺來。

“啊啊啊啊——”狂龍的高吼聲與琴音相擊，將船上舷窗悉數震碎。

但蒼沒有給他喘息的機會，疾脆的琴鳴掀起千條浪鞭甩向狂龍，逼得他只顧左擋右躲，連氣都來不及換，憋得面色發青。

蒼昂首望去，與高處的翠山行目光相接。

只對視一眼，翠山行便點頭以示明白，轉身躍向江心礁石，身後忽然炸開驚天轟鳴。當他站定回身一看，只見整條船已在劍光中撕裂成兩半。

就在蒼十指輪弦時，白虹沖出江底，挾著怒浪直劈狂龍面門，銳不可當。原本纏著繈褓的綠光頓時鬆開，轉而裹護著狂龍，緊接著被白虹劍氣撞進江中，砸起滔天巨浪。

翠山行立刻飛身接住了落下來的繈褓，將兒子穩穩抱住，迅速地檢查了一遍確認沒有外傷以後，他抬頭望向蒼，竟見蒼向自己微微一笑。

不過，蒼很快又恢復了淡漠神情，手提白虹，靜立於漸沉的桅杆上，冷眼看著狂龍沖出了滾滾江濤，掙扎著爬上另一塊礁岩。

蒼一弓腰，一閃身，一劍捅穿了逆鱗刀背，劍刃當場刺透狂龍的腰腹。

“啊——啊——好痛！我錯了！好痛！翠山行——救救師叔！快救救師叔！”

蒼又看向了翠山行，後者一言不發地看著狂龍，似乎不為所動。

豆大的淚珠瞬間滾出狂龍眼眶，他嗷嗷嚎哭著，含血慘叫著：“翠小貓！你不記得小時候跟師叔一起玩兒了嗎？看在舊日情分上，快勸他饒我一命吧！”

聽到狂龍的哀求，翠山行本能地摟緊了兒子的繈褓，說：“看在舊日情分上，我依然尊稱您為師叔。但是，師叔害死了船上的玄宗門人，我不能代替他們原諒兇手。”

被白虹貫穿腰肋的痛楚令狂龍渾身發抖，但求生的欲望促使他鬼哭狼嚎：“我知道錯了！我會悔過的！我……對了！我還找了害死你娘的城主算賬，我殺了那老東西，拆了他的城樓，還重新厚葬了你娘啊！”

“我……”翠山行面露無措。蒼則向他柔聲道：“你做決定。”

萍山無人不知翠山行最是容易心軟，包括狂龍。他像困在鐵夾裏的老鼠嗅到了一線生機，蜷著身子抖得更加可憐，哭得涕泗橫流：

“嗚嗚，阿姐當年寧願把我逐出萍山也不舍得殺我啊！因為我是練家唯一的男丁了，是她最親的小弟啊。嗚嗚嗚，如果我死了，阿姐一定會很難過的！翠山行啊！你是阿姐最寵愛的徒弟，你忍心害她難過嗎？”

翠山行無法再接話，只能以求助的神情望向蒼。蒼應念點頭，道：“你已經罪無可恕，萍山門人不忍殺你，但玄宗無法容你。留你一命可以，你的修為絕不能留……”

“不——不要廢了我的武功！我還有用的！我奪了那老東西的城主之位，有好多惡人跑來認我當老大，沒有我的管制，他們一定會跑出去禍亂江湖的。求求你放我一馬，我以後一定認真悔過！我把自己關在城裏悔過，再也不出來……”

翠山行厲聲呵斥：“狂龍師叔！如果你沒有真心悔改，我就只能請玄宗將你交給翠環山的武林公審庭了。”

狂龍聽到公審庭三個字，瞬間面如死灰——他作惡四方，樹敵甚眾，若真上了公審庭，絕無活命的可能。

“嗚嗚嗚，好吧，廢了我的武功，但是求你們千萬別把我交給公審庭。”

翠山行看著狂龍萎靡地垂下頭顱，似已認命，便與蒼相視頷首。

“既然如此，就請師叔放開逆鱗刀，不要再反抗了。”

狂龍瑟瑟抽噎著，鬆開手。逆鱗掛在白虹的劍刃上，隨著蒼抽劍一削，刀身斷成兩截。

“嚶嚶嚶，你輕點兒，人家怕疼……”

蒼被這哭求噁心得皺眉，忽覺脊背一涼，當即揮劍斬滅從背後襲來的慘綠螢火；又聞鐵鏈嘩啦急響，他側身避開狂龍的毒掌，但同一瞬間，半截逆鱗猛然紮進蒼的後背，穿出胸膛。

“呃——”血氣沖喉，握劍的手被鐵鏈絞死，如贅萬鈞。

“哈哈哈！小白臉！這是老子專門針對藺無雙發明的連環殺招，先讓你嘗個鮮！”

“蒼！”翠山行抱著兒子正欲沖上前，卻被手握另半截逆鱗的狂龍截住去路，只能眼睜睜看著蒼頹唐低身，吃力地嘔出一口血沫，前襟上迅速染透了大片的暗紅色。

“還沒跟你這臭小子算賬呢！要想讓他活命，就乖乖跟我走吧~”

“你的目標是我？”

“不然呢~”方才哀求的涕淚餘痕還掛在狂龍臉上，糊著猙獰的笑容，令翠山行恨至切齒。

狂龍不耐煩地一拉鐵鏈，蒼的胸前立刻噴出數條鮮紅血柱，同時咳出更多血沫。

“住手！我馬上跟你走！”

“哼哼，要是你剛剛就這麼聽話還好，現在嘛……”狂龍又猛一拽鐵鏈，逆鱗退出大半，蒼嘶啞又劇烈地嗆喘著，似有窒息徵兆，“跪下來求我呀，我再考慮考慮！”

翠山行毫不猶豫地跪地叩首，急聲道：“求師叔饒他一命！”

“嘻嘻嘻嘻嘻，真是風水輪流轉！現在也輪到你來求我了！”

正在狂龍得意洋洋時，翠山行悄然摸出了藏在袖內的錦盒，旋即一掌拍下。頃刻間，錦盒被半招道留萍蹤震碎為渣，盒中的孔雀羽斷為兩半，一道青光疾沖霄漢，發出尖銳的鸞鳴聲，然後轟隆炸開。

狂龍仰頭望向彌漫蒼穹的青色煙花，落下的餘燼點燃了殘留淺灘的半截船骸，火光漸起。

“這是……阿姐的孔雀令？！”他暗道失算，正準備抓起重傷的蒼當人質，卻驟然不見了翠山行和那繈褓的蹤影。

“靠！這小子太狡猾了！”

狂龍再也顧不上蒼的死活，慌忙從腰間掏出一根竹管，抽開塞子，飛出一只黑甲蟲。他趕緊命令道：“快帶老子去追那個坤澤！”

黑甲蟲繞圈飛舞片刻，然後沖入夜色，狂龍立刻尾隨而去。

逆鱗斷刃被抽走，蒼踉蹌著跪倒，顫抖的指尖斷斷續續畫出不規則法印。當一縷金光從指尖騰起時，他的手已脫力垂下，砸在冰冷的礁石上。

[ 此帖被iphiswill在2019-10-29 20:54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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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樓發表於: 2019-08-03 09: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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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第45樓dellasweet于2019-07-04 11:02發表的 : B+|Kjl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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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墙太难，所以36雨这边更新比较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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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樓發表於: 2019-08-03 2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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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素續緣竭力將手臂拉成直線，搭著銀絲帕的手探向了峭壁上的一株絳草。他謹慎地用銀絲帕覆住草莖，再三確認自己的皮膚不會沾上草葉時，才輕輕一拔，將它連根抽起。

絳草離土，瞬間在絲帕間變成了透明的雪色。見此，素續緣興奮地低喃：“是真的，我采到了！”

他將絲帕合攏，把剛摘下來的藥草裹得密不透風，小心翼翼地放進腰間藥匣，扣好蓋子又欣慰地拍了拍它，才仰頭喊道：“大師——可以拉我上去了——”

綁在腰間的綢帶忽然一緊，素續緣只覺眼前一晃，瞬間就飛到了斷崖上，接著被一雙手扶住腰，穩穩落地。

素續緣輕籲口氣，然後雙手合十，微微欠身，“多謝佛劍大師！”

佛劍分說收回托扶的手，道：“舉手之勞，不用謝。”

“一直以來都辛苦大師了。這是藥師前輩列出的最後一味草藥，只要趕緊送去萍山，等翠先生回來，就可以開始為藺前輩解毒了。”

素續緣毫不掩飾雀躍的心情，一邊念叨著行程計畫，一邊將小藥匣放進箱籠中。他又將所有密封的匣子清點一遍，確認無錯漏以後，才鎖上箱籠。

正當素續緣提著藥箱，打算背起來時，卻被佛劍分說攔住了。

“給我吧。”佛劍從他手中取下箱籠，背到了自己背上。一串行雲流水的動作快到沒給人拒絕的機會。

素續緣呆呆道：“怎可又勞煩大師……”

“走吧，慕少艾在等你。”佛劍分說逕自轉向逶迤的山路，步伐雖不慢，卻也給人留下了跟隨的餘地。

“嗯！”素續緣連忙跟上他，感激之情溢於言表，“多虧大師送來了聖尊者的脈案，慕前輩才能借此研究出魔毒的解法。令我也有幸沾光，學到好多新藥理！”

佛劍未答話，素續緣猶在即將完成任務的雀躍中，自顧自說道：“爹親常對我講，萬聖岩的大師們都是慈悲渡世的活佛。如果有機會，我想跟佛劍大師一起回萬聖岩，向僧醫們求教醫術，呼，他們真的好厲害……”

素續緣跟著佛劍一邊爬山一邊講話，不一會兒就喘起了粗氣。

佛劍忽然停了下來，劍指削斷路旁一支細竹，截成三尺長。他自己握住竹竿一頭，將另一頭用麻布纏好以後遞給素續緣，吩咐道：“抓緊這個。”

素續緣不明所以，但是聽話地抓住了，然後就被佛劍拉著，繼續往山上爬。

突然明白佛劍分說是在借力給他，素續緣耳根微燙，只說了一句“謝謝大師”，便緘了口。

兩人一前一後地翻過雪峰，下山時已到日暮。佛劍分說望向西邊的半輪金烏，駐足說道：“即使趕夜路到碼頭，也沒有商船了。不如找個避風點，休息至天亮再出發，如何？”

“都聽大師安排。”

佛劍點頭，帶著素續緣在山腰間露宿。兩人升起篝火，烤熱了素餅，蘸著月光充饑。

素續緣沒忍住又打開了話匣子：“大師……”

“嗯？”

“聖尊者的身體恢復得好嗎？”

“至我離開時，功體已複泰半，但失去的雙目無法彌補。”

“我聽慕先生說，如果失去的眼睛保存完好，能夠及時找回來的話，還是有辦法的。”

“慕少艾岐黃妙手，只可惜……”

佛劍的話還沒說完，卻被“轟隆”一聲巨響打斷。兩人循聲望去，只見遙遠處炸開了刺目青光，然後灑下一片密集的火流星，不似尋常煙花。

見此異狀，素續緣有些不安地向佛劍問道：“有人在放信號求救嗎？”

佛劍也不知真相，卻發現另一細節：“那個方向，離萍山很近。”

素續緣頓時直覺不太好，“我可不可以去看看？”

“可以。”佛劍一手提起藥箱，一手抄起素續緣的腰，眨眼就躍出林海，踩著綿延的樹冠頂向山下奔去。

素續緣頭一次掛在別人的臂彎上趕路，倍感窘迫。他本想說自己也會輕功，但一張嘴就被風灌滿喉嚨，嗆不出話來。

他被疾風刮扇著臉，在起伏顛簸中不得不抓住了佛劍的僧衣，而扣在他腰上的臂膀隨即收得更緊。

趕到半路，原本擔心火流星漸漸消失會導致搜索困難，但遠處隱隱燃起的火光，續定了目標，更確認了那是求救的信號。

佛劍攜著人跳下陡峭山岩，以最短的直線距離沖向事發點。素續緣看著搖曳的火舌越來越近，波光交織著火光，映出正向岸上移動的兩個模糊人影。

被佛劍放下時，素續緣隱約看清了其中一人，大聲問道：“是萍山的練雲人嗎？”

練峨眉將失去意識的蒼平放在岸上，才抬頭看向來人，“你們是誰？”

“在下素續緣，這位是萬聖岩的佛劍大師。”素續緣剛說完，就發現躺在地上的人已被鏽紅的血污浸透，在昏暗的光線中無法看清面容。

素續緣立刻抓起藥箱，沖上前去，“他是不是受了重傷？這……這是弦首？！”

“你懂醫術嗎？”練峨眉不答反問。

“懂！我馬上來看！”素續緣迅速用襻膊紮起袖子，一手捫及仍在冒血的傷口，一手從藥箱裏掏出銀針、繃帶等醫具。佛劍也快步上前，幫忙檢查蒼的傷勢。

昏迷的人，呼吸幾不可聞，卻依然緊攥著一柄血劍。

“什麼人竟能傷他至此？”佛劍分說難以置信地問道。

“我趕到時，只見他倒在江中的礁石上，旁邊是起火的半艘沉船。”

素續緣一邊往即將要用的繃帶上敷藥料，一邊吩咐：“大師，請您托起弦首，我要先幫他止血，再設法縫合傷口！”

“嗯。”佛劍應聲同時，勉力扳開了蒼緊握的拳頭，將劍取出以後，才托起他的上半身。

練峨眉看了一眼忙碌的兩人，視線又轉向黑黢黢的江面反復搜尋，“不應該只有蒼一個人……”

“沉船裏還有人嗎？”佛劍發出疑問時，一只手紋風不動地托著蒼，另一手舉著火燭，幫素續緣照明。

“已經檢查過了，淺灘上的半艘沉船裏只有綠色屍液，就連放出孔雀令求救的人，也不見了。”

“是誰放的求教信號？”

“應當是翠山行。”

佛劍轉頭望向江中的洶湧旋渦，難言揣測。這時，練峨眉將背上的卷包放下來，佛劍才發現她剛才一直背著個孩子。

“麻煩你們照看她片刻，我要去搜尋江中沉船。”

“夜深湍急，江中晦暗不明，請三思。”

“不能再拖了。”練峨眉取出一枚琉璃珠，默禱法訣。珠中瞬間綻放出七彩霞光，照徹夜空。她將珠子拋入江中，隨後也跳了進去。

佛劍看著霞光與人影同時消失在江面下，只能低聲祝禱：“菩提護佑，功德無量。”

一直無聲忙碌的素續緣忽然開口：“大師，請您以真氣護住弦首心脈，這個傷口貫穿了肺腑，我怕縫合來不及……”

“好。”

[ 此帖被iphiswill在2019-10-29 20:55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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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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